仲 心
(重慶移通學院,重慶 401520)
以電影為代表的媒體承載著各種政治職能,包括支持或反對侵略行為、贊揚或妖魔化侵略行為發起者……總而言之,媒體能夠表達政治安全,構建政治意圖。所以,大眾媒體在體現政治安全問題時尤其重要。研究人員普遍認為,大多數媒體對安全的描述可以被準確地描述為對于軍國主義的態度。目前,大眾文化和安全的研究在媒體和政治之間的交集方面已經取得了理論上的巨大進展,但帶有多義性特征的電影文本如何賦予政治意義仍是理論空白。
美國的越戰電影中有很多打著反戰電影的幌子實則宣揚軍國主義的行為,他們試圖通過藝術的手段美化戰爭。在電影話語的研究時,研究人員只是習慣性地將電影類型簡單定性為“批評”或“肯定”來判斷其支持還是反對軍國主義,未能從一詞多義的角度考慮到其他可能性解釋,使得美國的軍國主義沿用隱晦的方式進行電影表達,從而以文化輸出的方式間接成為了推廣軍國主義的助手。
本文將論述一詞多義的重要性,以及這如何揭示美國電影中的政治安全問題,提出更強有力的方法來評估美國越戰電影中的軍國主義表達。研究一詞多義有三個好處: 第一,電影文本的狹隘解釋限制了人們對大眾媒體在政治安全中的角色的探索。電影的軍國主義表達方式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媒體的多種視角和受眾的個人傾向。第二,承認一詞多義有助于人們理解意識形態與電影多種解讀之間的關系。不僅有利于研究電影的各種主題,而且可以解釋電影受眾們如何將這些主題與不同的意義聯系起來。第三,一詞多義有助于解釋為什么美國電影的政治安全意義不能套用行為主義的因果模型。一詞多義的研究方法是:更多地關注粉絲群體對文本的處理或者文本可能支持的各種讀物。所以一詞多義研究方法的基礎可以是讀者和文本。
以電影為例,過去通常將電影是否為“反戰”電影作定性判斷,但是,即使是看起來明確肯定或批評軍國主義性質的文本也可能產生不同的解釋。本文將引用表面上“批判”軍國主義的電影——《全金屬外殼》和《現代啟示錄》作為研究對象。它們不僅能夠展示一詞多義的多種可能性,而且還表明多義性是電影的基本特征之一,電影的制作者對政治暴力問題持有不同的態度。
在過去的二十年里,大眾媒體安全的政治意義受到了極大的關注。流行文化有一種教育力量,是武裝部隊用來展示軍隊生活意識形態和社會關系的主要工具。電影等流行文化越來越多地充斥著軍事化的價值觀、符號和圖像。這些文化通常通過鼓勵服兵役,贊揚暴力來解決不安全問題。
電影作為最吸引青少年的流行文化代表之一,具有一定的教育意義。軍事電影作為國家精神文明建設重要的一部分,在一整套的社會話語體系和文化生產方式的廣泛傳播中,深刻影響了一代人的情感結構以至生活方式、話語表達。[1]在電影的表達中,軍國主義電影通常因隱瞞真實的殘酷現實而被批判。這種隱瞞現實的邏輯,尤其是美國的部分電影,通常的表達手法是選擇性地敘述故事,只提供了一個民族自豪感的視角,省略了美國戰爭侵略和暴行的細節。
受眾們通常將嚴肅面對戰爭恐怖的電影文本,如針對平民的暴力,戰爭罪行和戰爭的心理創傷等視為反戰電影。反戰電影表達的重點往往是強調士兵和平民因戰爭遭受的肉體痛苦,以及戰后帶來的心理創傷等后遺癥。雖然涵蓋了電影對戰爭的不同態度,但每個單獨的文本仍然屬于贊同或批判軍國主義的二元論。如果一個電影文本被定性為具有反戰意圖,那么它的研究方向就是它如何反對暴力;如果一個電影文本被定性為具有支持戰爭的意圖,它的研究重點就會是如何將文本納入鼓吹暴力的話語中。無論研究的是哪個電影,作品中都存在著對支持軍國主義或批判軍國主義的二元化解讀,而一個相對狹窄的可能性范圍并沒有獲得多少關注。所以賦予文本相對狹窄范圍的可能性解釋特別重要。
可能性范圍被忽視的原因包括對受眾的研究有限。很少有政治學家會從電影受眾的視角去解讀電影。研究發現,觀眾的感受和學術解釋之間存在很大差異。Dodds通過在互聯網電影數據庫(IMDB)調查007系列電影來的觀眾反應來評估觀眾反應。他邀請觀眾評論的信息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即電影是否反映了情報機構在反恐戰爭中的失敗。觀眾們普遍反對這種解釋,指責Dodds對這部電影太認真,過于努力地把電影和真實事件聯系起來。他發現“粉絲們確實在情節發展方面有著共同的興趣,與現實世界的全球政治和人物有著聯系,即使他們在意義和相關性上也存在分歧”。[2]這種受眾研究是揭示電影文本一詞多義現象的重要手段。
盡管對媒體中的政治安全研究已經極其多樣化,但在具體文本的學術觀點中,電影通常被定性為批判或肯定軍國主義的,并且幾乎長時間內沒有任何變化。這表明個別電影文本具有固定和明確的特征。而某些通常被認為具有反戰意圖的電影因一詞多義而產生其他意義,甚至相反意義的時候,將更有助于確立一詞多義研究方法的價值。
一詞多義,即符號或文本對各種不同意義的解讀,是當代大多數語篇分析理論的基本觀點。它否定了作者意圖的首要地位從而突出了讀者在構成意義中的作用。
一詞多義在研究解構主義作品中尤為重要。解構主義通常打亂文本的結構,認為文本不過是對意義所進行的“隨心所欲”的描述,這是因為“延異”,亦即同一類概念之間半隱蔽的相互依賴性,是無窮無盡的。通過一個單詞所開啟的路線,我們可以穿越整部詞典。語言是個無限的領域,充滿活力地相互聯系在一起。[3]符號多義性的核心在于確定這種多樣性的原因——由于粉絲群體的解釋而產生還是由文本的固有特征而產生。
粉絲群體的解釋而產生即文本是由不同的受眾群體根據他們共同的興趣和身份進行解讀的,粉絲群體將文本融入群體實踐,甚至在原文的基礎上創造出新的內容。德里達理論的支持者們引用了這個概念,他們提倡“任何文本都必須考慮這些單詞與它們所參與的各種體系之間的關系。”[4]鑒于粉絲在意義的建構和形成中所扮演的角色,多義性的問題取決于接受語境而不是文本本身。它可以進行許多不同的解讀。在這里,解讀的交互主體性體現為粉絲們依賴于電影文本的某種開放性特征進行的團體活動,研究這種類型的一詞多義現象,有賴于超越文本本身,看粉絲群體如何參與、轉化,甚至轉變其內容。在研究大眾媒體的政治功能時,必須明確個人意義創造和集體意義創造之間的區別。
長期以來,文學理論家們對于一詞多義是否同樣有效或者某些解釋是否優于其他解釋一直存在分歧。對文本有更好和更壞的解讀可以根據人們對現有證據的使用來判斷。一個能從文本調動更多證據的解釋通常會更具有說服力。然而,即使一個人接受這個評價標準,也可能有許多不同的含義,它們具有大致相等的力量。而粉絲群體可能會對某種特定的詮釋產生興趣,即使這種詮釋在證據上明顯弱于其他詮釋。
一詞多義作為結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的一個核心假設,大部分的電影軍國主義研究都基于這個假設。盡管一些評論員承認其可能通常會有“令人不快的解釋”,但他們通常會淡化其他解釋的重要性。而在分析電影如何反戰時,一詞多義通過政府和電影制作者之間的合作,創造了一個受歡迎的環境,作者的意圖塑造了文本信息,從而產生了不同的解釋。然而,當一些具有強烈批判性和軍事性的作品未能封閉替代視角時,避免夸大作者對文本的控制也是至關重要的。
《現代啟示錄》和《全金屬外殼》一直都被認為是反戰電影的典型代表。這兩部電影的主題不僅是簡單地講述越南戰爭,更主要的是它們引起觀眾對于殺戮心理、政治安全和道德代價的關注。它們呼吁人們關注戰爭的恐怖,包括戰爭對人們造成的生理性或心理性創傷、性剝削、失去的生命和尊嚴。一些影評人認為《全金屬外殼》不僅支持霸權地緣政治,而且還充當了抵抗的媒體;《現代啟示錄》則通過剝奪戰爭的意義揭示了戰爭的無目的性,電影破壞了關于沖突的浪漫敘事,并否認它有任何深刻的道德意義。
學者們廣泛認為越南戰爭電影是反戰電影,因為它們偏離了傳統的戰爭電影。但這些電影并沒有通過引入新的價值觀來反對戰爭,而是聚焦于一種道德上的模糊性,更傾向于圍繞士兵的個人危機。因此,這些電影的批評意義不僅在于它們探索了戰爭的黑暗面,而且在于它們不支持任何其他的政治綱領。他們專注于強調暴力的恐怖。主流越戰電影通常聚焦于美國士兵的戰爭悲劇,而非其政治背景。它們共同的主題是沖突對個人的破壞性影響以及困難的道德選擇對群體認同、忠誠和士氣的腐蝕性影響。
有學者在對當代美國軍國主義的批判中指出,民粹主義文化是一種重要的批判力量,它能夠瓦解人們對于戰爭的浪漫幻想: 舊的二十世紀美學中的武裝沖突是野蠻、殘忍、丑陋和荒謬的,它產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戰。在之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中,都重申了這種美學,尤其是講述越南戰爭的電影,比如《現代啟示錄》和《全金屬外套》。藝術與戰爭的交叉產生了兩大真理——一、現代戰場是屠宰場,而現代戰爭是毀滅的狂歡,吞噬了有罪的人和無辜的人。二、服兵役本身就是一種有辱人格的經歷,軍事機構本質上是壓迫和不人道的。
這些原型反戰電影不僅在文學作品中不斷被提及,它們與其他類型的戰爭媒體之間也有聯系。也有很多學者對電影和戰爭的互文性批判,擴展了單個文本的意義,闡釋了能夠告知我們對戰爭的理解的“文化真理”。
評論家們也以這些電影作為典型的反戰文本,從而確立其他反戰媒體的可信度。好萊塢對越南戰爭的反應與特種部隊對入侵和伊拉克戰爭的處理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比如《全金屬外殼》將這些有爭議的文本納入了歷史淵源。它作為一部現實主義的電影卻使用了形式主義的處理方法,即故意將素材使素材影像扭曲或風格化,使大家明白其影像并非真的事件或事物。它會故意扭曲其細節的時空脈絡,使其“世界”與真正可見的物質世界大不相同。[5]
對于這些電影,絕不能用簡單化或單一維度解讀。評論家們提出了一些值得人們深思熟慮的問題,并探索了電影可能經歷的各種方式,然而他們在這樣做的同時仍然秉承著批評的立場去探索電影的本質。從文本和觀眾的反應表明,它們包含著突出的反戰信息。但是從觀眾對這些電影的接受中表明,它們的意義是值得商榷的,因為它們實際上在支持軍國主義文化方面仍然起著核心作用。
《現代啟示錄》和《全金屬外殼》探討了戰爭的恐怖和美國士兵參與非法襲擊的問題,但是從學術角度來看,這些可怕的主題對于那些戰爭愛好者是極具吸引力的。有學者通過對士兵的回憶錄分析得出結論——對許多士兵來說,他們對戰爭的認識是由他們中許多人反復觀看的越南電影形成的,其中包括通常被認為是批判軍國主義的越戰電影。
在他關于第一次海灣戰爭的回憶錄中,Anthony Swofford反思了越戰電影在給士兵身份認同感上的重要性,如他描述的“有傳言說很多越南電影都是反戰的,但實際上,越南戰爭電影都是支持戰爭的,不管傳達的是什么信息,奧馬哈、舊金山或曼哈頓的約翰遜先生和夫人會看著電影哭泣并且認為這場戰爭是可怕的、不人道的,他們會告訴他們在教堂的朋友和他們的家人這些。但與此同時,他們感到興奮,因為電影的魔力頌揚了他們戰斗技巧中可怕而又殘忍的美麗。”[6]
美國拍攝的以越戰為主題的反戰電影不僅不反戰,反而助長了軍國主義。從心理接受度上,表面上反戰的電影對士兵來說可能更有吸引力。心理學家在研究士兵們看電影的心態后表示,士兵想要面對的,是戰爭中最可怕的現實,特別是對尸體本能的破壞,這種破壞通常被描述為反戰觀點。影片中,當越南人的小村莊被燒毀,居民被美國士兵槍殺時,他們卻在擊掌慶祝。因此,即使是令一些觀眾感到震驚的暴行場面,也可能在觀眾眼中是對美國軍事力量的慶祝。
退伍軍人在1990年以來寫的士兵回憶錄中證實了Swofford的觀點。他在回憶錄中提到,士兵們經常觀看“反戰”電影,并對那些公開批評主題的電影懷有特別的敬意。這些電影構成了軍隊文化的一部分,激發了士兵們在戰斗中的行動。Christopher hartley描述了他的經歷——當一個士兵不認識他引用的全金屬外殼的線時,他說: “我不知道我能否相信一個從未見過全金屬外殼的士兵”。Hartley在表示震驚的同時繼續說,“跟電影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一樣,這個士兵毫不起眼。他的個性相當順從。他的聲音很溫和,并且非常有禮貌。 ”[7]熟悉這部電影就是熟悉軍隊的表現。如果有人沒有看過,沒有能力從記憶中引用它,那么他就錯過了軍事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沒有達成理想中的士兵的樣子。
《現代啟示錄》中著名的空中騎兵進攻場景同樣影響深遠。士兵們通常會重現這種場景,為進攻做準備,并恐嚇敵人。Paul shin 說在搜查伊拉克人家的時候,就聽到了電影中的音樂。“被《現代啟示錄》中刺耳的瓦格納式女武神的騎行音樂所震驚,近百名美國士兵昨日突襲了西部城市拉馬迪上百名疑似伊拉克游擊隊員的家。”[8]這個場景的力量超越了文化,并不是美國軍方獨有的。Thomas Harding描述說,看到英國士兵用他們自己的方式重演。隨著揚聲器里傳出瓦格納的女武神的騎行,傘兵乘坐大型支奴干直升機進入坎大哈空軍基地。[9]
綜上所述,即使是那些一貫被認為是反戰的電影,也已經成為宣揚軍國主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到了被用來恐嚇敵人的程度。事實上,文本暗示使得電影對一些觀眾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使得他們為其他人慶祝戰爭。這些電影在許多方面塑造了軍事文化: 提供共享的參考范本,影響士兵們的語言和行為,鼓勵他們恐嚇敵人和戰斗攻擊。這些解釋為文本解讀提供了不同的視角。這些影片的軍國主義解讀在政治上是很重要的,它們讓士兵意識到自己的角色,并塑造他們對暴力的態度,以至于士兵們把他們的攻擊編寫得像電影情節一樣。研究電影的解讀范圍有助于對電影的政治意義進行更細致入微的闡釋。
以上的案例研究表明,表面上支持戰爭和反戰的媒體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解釋,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一份文本可能被解讀為對軍事和戰爭持有相反的態度。支持戰爭和反對戰爭的傾向性是不穩定的。可怕的戰斗場面和暴行可以成為渴望戰斗的人進行武裝沖突的催化劑。沒有傷亡的純凈的戰爭愿景可以將戰爭合法化,但它們也可能剝奪戰爭的激情性和真實性。即使是作者的意圖也不能為文本的含義提供一個明確的解釋,因為文本具有支持不同的解釋和主體間意義制定的特征,所以它可能會被粉絲團體解讀為一個完全顛覆性的主題。這也是大眾媒體的一個普遍特征。因此,從一詞多義的角度重新評估和研究電影的軍國主義表達是很重要的。這無疑增加了對研究人員的要求,使得研究人員有必要考慮文本給與解釋的可能性范圍。這種方法也有一些獨特的優點,即通過明確地找出潛在的解釋,識別一詞多義,并圍繞電影為代表的流行媒體研究其如何以及是否影響觀眾,有助于理解美國戰爭電影中隱晦的軍國主義表達。
承認一詞多義令我們不必簡單地在電影文本和觀眾反應之間尋找行為主義的聯系。相反,我們有更堅實的基礎來考慮文本的意義范圍,文本可以根據其內在可能性的實現方式用不同的方式進行運作。
承認文本的一詞多義性,還可以根據受眾發揮非常不同的作用,有助于解釋為什么把電影與因果機制聯系起來如此困難。電影文本影響受眾,盡管它帶有現存的意識形態偏見,這些偏見塑造了電影的解釋。解釋行為本質上是一種政治行為——它是一種與文本的意義作斗爭并影響粉絲群體的行為。因此,繪制電影的軍國主義表達需要持開放態度并給與多種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