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建奇, 高濟華
(河北經貿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61)
“競爭中性”指政府對國企和民企、內資和外資在市場競爭領域采取一視同仁的中立態度;“公有主體”是對我國公有制經濟占主體的簡稱。競爭中性與所有制雖屬兩個不同領域,但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中并非井水不犯河水。反映市場經濟正常要求的競爭中性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要求相一致,而被西方用作消解我國制度優勢以扼制中國崛起的所謂“競爭中性”,我們應高度警惕。
關于競爭中性與公有主體的關系有幾種不同認識:一是否定“所有制中性論”,其理由是認為競爭中性從理論上“導不出所有制中性”(1)吳宣恭,劉士才和宋倩等,都把由競爭中性推導不出所有制中性作為否定所有制中性的一個理由。見吳宣恭:破除“所有制中性論”的錯誤認知,《當代經濟研究》2020年第2期;劉士才,宋倩: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所有制中性論”批判 ,《學校黨建與思想教育》2021年第10期。。該觀點對“所有制中性論”持批判態度,但似乎對競爭中性比較“放心”,對國際制度競爭環境下的“競爭中性”可能給公有主體帶來的風險缺乏足夠警惕。二是在否定“所有制中性論”的同時,連競爭中性一起否定掉,認為“‘競爭中性’這個概念毫無科學性可言”[1]。問題是,我國已經接受了競爭中性原則(2)李克強2019年在全國人大所作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實行競爭中性原則,見政府網:http://www.gov.cn/zhuanti/2019qglh/2019lhzfgzbg/。另外,在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促進中小企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中,提到實行競爭中性是為了改善中小企業的營商環境,見政府網http://www.gov.cn/zhengce/2019-04/07/content_5380299.htm。,我們沒有理由再懷疑它的科學性。三是認為由于“競爭中性原則是一個發達市場經濟國家通行的概念”,我國也“要主動落實”,而且競爭中性“這一概念可以進一步延展到‘所有制中性’,所有制也要中性”。該觀點聲稱“堅持基本經濟制度”[2],但不知被“中性”后的所有制如何保證公有主體地位?四是肯定我國市場經濟引入競爭中性的必要性,同時警惕西方借競爭中性名義打擊中國國有企業的扼華圖謀[3-4]。但這方面還有很多問題需要研究,本文擬借鑒馬克思的分析方法,在從理論上弄清“公有主體”和“競爭中性”不同性質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實行競爭中性以我為主的應對策略并建立可執行的公有制為主體的監控機制,以推進公有經濟為主體的多種成分共同發展。
競爭中性與公有主體是何關系?理論上搞清楚,行動上才不會出偏差。馬克思的分析方法,為我們指明了競爭中性與公有主體關系研究的正確入口。
科學的方法是正確分析的前提。馬克思在研究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和市場經濟形式關系糾纏時曾嚴格區分了流通和生產,稱流通過程是“嘈雜的、表面的、有目共睹的領域”,而生產過程是“掛著‘非公莫入’牌子的隱蔽的生產場所”,其中藏著“賺錢的秘密”[5]204。因為,生產體現社會經濟的本質內容,生產決定交換,生產過程決定流通過程。經濟的內容和形式、制度和體制、生產和流通相對獨立,各自有著自己的內在規定,研究中必須把它們區別開來。市場經濟是資本主義運動,其中的形式、體制,講究市場主體之間的平等、自由,這主要體現在市場上,即交換環節和流通過程;資本主義雇傭勞動和價值增殖是內容、制度性質,它追求資本剝削和無償占有,只能在生產過程中進行。就是說,剩余價值是在生產過程中產生、在流通過程中實現的,即在生產中無償占有的剩余價值要在流通中按照等價交換原則來實現,“事實上不平等”的剝削內容表現為交換雙方自由、平等的外在形式。正是在這一意義上,馬克思說:“勞動力的買和賣是在流通領域和商品交換領域的界限以內進行的,這個領域確實是天賦人權的真正伊甸園。那里占統治地位的只是自由、平等、所有權和邊沁。”“一離開這個簡單流通領域或商品交換領域(馬克思的意思是一旦進入生產領域——引者注),就會看到,我們的劇中人的面貌已經起了某些變化。原來的貨幣占有者成了資本家,昂首前行;勞動力占有者作為他的工人,尾隨于后。一個笑容滿面,雄心勃勃;一個戰戰兢兢,畏縮不前,像在市場上出賣了自己的皮一樣,只有一個前途——讓人家來鞣。”[5]204-205馬克思通過把生產領域和流通領域區別開來的方法,說明了一個社會中市場競爭規律服從于制度層次規律的原理。
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只有了解了資本的內在本性,才能對競爭進行科學的分析,正像只有認識了天體的實際的、但又直接感覺不到的運動的人,才能了解天體的表面上的運動一樣”[5]368。因為“交換關系,僅僅成為屬于流通過程的一種表面現象,成為一種與內容本身無關的并只是使它神秘化的形式”[5]673。資產階級學者或者不懂,或者有意歪曲和掩蓋事實,其“庸俗的自由貿易論者用來判斷資本和雇傭勞動的社會的那些觀點、概念和標準就是從這個領域得出的”[5]205。一旦深入到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其剝削、奴役、壓迫和不平等的秘密就昭然若揭。
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領域的這種平等自由的假象是與資本主義經濟制度的真實過程結合一體的,“不論資本主義占有方式好像同最初的商品生產規律如何矛盾,但這種占有方式的產生決不是由于這些規律遭到違反,相反地,是由于這些規律得到應用”[5]674。資本主義占有規律使商品生產所有權“規律并沒有遭到違反,相反地,只是得到不斷發生作用的機會”[5]675。馬克思批評蒲魯東:“把永恒的商品生產所有權規律同資本主義所有制相對立,想以此消滅資本主義所有制,對他的這種機智不能不感到驚訝!”[5]678
馬克思的分析方法給我們的巨大啟示在于,市場規律與制度層面規律,不是水火不容,也不能平起平坐,市場競爭應從經濟制度的本性得到說明,而不是用競爭規律否定制度層面的規律。今天,只有正確理解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內在地要求公有制占主體,才能科學對待市場領域里的競爭中性。把競爭中性限定在不傷害公有主體的范圍內,才不會被競爭中性炫目的外在形式所迷惑。有人從競爭中性原則推演出“所有制中性論”,主張摘掉國企頭上所有制性質的帽子,實際是要否定公有主體、國有主導原則,否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
競爭中性和公有制占主體本來分屬不同層次問題,正常情況下二者并不交叉,也不存在所有制領域里的所謂“碰撞”,但西方卻試圖把“競爭中性”作為扼制中國發展、打擊中國國有經濟的工具,使競爭中性和公有主體真的發生了激烈的碰撞。
如何看待“公有主體”和“競爭中性”的關系?我們認為要點有四:
競爭中性是市場競爭規則,其作用應限于市場即流通領域;公有主體是社會主義原則,必然植根于社會生產領域。前述馬克思對流通領域和生產領域在性質上所作的區分表明,流通領域與生產領域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在性質上是不同的,后者決定經濟制度的性質,前者只是市場機制的形式。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中的那種“形式上的平等”就是說的流通過程,而“事實上的不平等”就是說的生產領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在市場競爭領域中要對不同主體平等對待、一視同仁、消除歧視;而在生產領域(決定經濟性質的場合)中必須保證公有經濟的主體地位,應理直氣壯地明確經濟成分的主體和輔助之分,不同成分不能平起平坐、同等對待。“公有制的主體地位與不同所有制之間平等競爭是不同層次的問題,兩者之間并不存在矛盾。”但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所有制結構的變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市場機制的作用,受到市場競爭、全球化、資本流動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必然會處于動態變化中”。[6]因此,如果對競爭中性放任自流,不加監管,勢必會對公有主體地位造成影響。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中國共產黨一經成立,就把實現共產主義作為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義無反顧肩負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7]初心和使命、最高理想和歷史任務是不同的,馬克思說:“人類始終只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因為只要仔細考察就可以發現,任務本身,只有在解決它的物質條件已經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過程中的時候,才會產生。”[8]實現共產主義、消滅私有制,是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是我們黨的“初心”。但在實現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的條件尚不完全具備的現實國情下,我們“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就是中華崛起、民族復興這個歷史使命,為實現最高理想一步步積累條件,而這需要調動公有和非公有一切積極因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一大二公”的清一色公有制模式已被實踐證明不適合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必須實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在公有制經濟占主體的同時允許非公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在所有制結構上分清“主”“輔”,在市場競爭中一視同仁,不能歧視,即實行競爭中性原則。競爭中性原則的實行既是對內改革也是對外開放,既為國內民營經濟發展創造良好的營商環境,也有利于外商外資享受“國民待遇”,還有利于中國國有企業平等進入世界市場開展公平競爭。
馬克思說“商品是天生的平等派”[5]104,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們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實行競爭中性,對各種成分市場主體一視同仁,以鼓勵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和繁榮。樸素的競爭中性原則與我國的公有經濟為主體之間本來并不矛盾:市場之外,所有制領域,經濟成分可以分“主”“輔”,一旦進入市場,就要公平競爭。競爭中性原則的作用范圍是“市場”,不能對生產領域(生產條件分配)的經濟行為進行約束。但是,正如馬克思所說作為“天生平等派”的“商品缺乏的這種感知其他商品體的具體屬性的能力,由商品占有者用他自己的五種和五種以上的感官補足了”[5]104。商品這個平等派講平等是不管商品的使用價值這些具體屬性的,但商品所有者必然關心;同樣,一般市場主體也不知道競爭中性背后那些更復雜的屬性,但西方國家這些所謂“高標準競爭中性”的營銷者們用他們的意識補足了:他們向中國推銷競爭中性理念和原則并非出于純經濟發展的目的,而是想借競爭中性的幌子打壓中國發展、扼制中華崛起。樸素的市場競爭中性原則已被西方賦予超出市場領域競爭中性本來意義的內容,把生產過程(其根本的決定性環節是“生產條件的分配”即所有制性質)也納入到所謂市場監管的范圍進行“長臂管轄”(3)長臂,即超出管轄范圍,長臂管轄本是在某一方面對管轄范圍外的某人行使管轄權,本文中的“長臂管轄式競爭中性”喻指西方以競爭中性名義依據自己的國內法干涉其他國家內政的行為。,其實質是用流通領域的規則干預生產領域、用西方國內的制度“管轄”我國的經濟制度和政府行為,減少中國政府可能給國有企業帶來的競爭優勢,消解我國國有企業的國際競爭力。甚至,西方國家還有利用競爭中性的經濟武器取消我國的戰略規劃和產業政策的企圖(4)美國指責中國政府支持國有企業扭曲了市場資源配置就是“緊緊抓住中國《國家中長期科技發展規劃綱要》和《中國制造 2025》兩份核心文件”的。見關雪凌:美國 301 調查與中國高新科技產業的發展,《人民論壇》 2018 年4 月(下)。。他們知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舉國體制強大的制度優勢不能沒有國有經濟支撐。
公有經濟特別是國有企業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重要的經濟基礎,執行國家戰略,實現國家意圖,保證國家、民族和人民的根本利益、長遠利益和整體利益,都離不開公有主體和國有主導,必須配置必要資源做保障。正如全國政協常委,中鋁集團黨組書記、董事長葛紅林所言,“國有企業的本質決定了要承擔高于民營企業的政治責任、經濟責任和社會責任”,“央企和國企,它們貫徹國家的意志,是不講代價的”。“如果不分領域、不論場合地泛談競爭中性,將國有企業等同于民營企業,會誤導社會,降低國有企業的功能和履行政治責任、經濟責任和社會責任的要求”[9]將有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健康發展。國有企業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物質基礎和政治基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的頂梁柱,是黨執政興國的重要支柱和依靠力量,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西方一些人把矛頭對準我們的國企,抹黑國企,說是要‘公平競爭’,實際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搞垮中國共產黨領導和我國社會主義政權的重要物質基礎和政治基礎。我們不能上當! ”[10]因此,國情和世情都要求我們實行適合中國情況的競爭中性,保證競爭中性不損害公有經濟的主體地位。
我國是在公有經濟占絕對優勢的背景下啟動所有制改革的,所以,幾十年來所有制改革趨勢一直是“改公促非”,即對公有經濟強調“改”,對非公有經濟強調“促”,導致“公降非升”,公有經濟與非公有經濟的發展勢頭形成巨大反差,公有經濟與非公有經濟的占比急劇變化。我們所有有關所有制改革的政策都呈現“改公促非”色彩:對公有特別是對國有經濟要求降低結構比例;調整整體布局,退出競爭性行業,進入命脈行業、重要領域、關鍵環節;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國有企業吸收非公資本;改革國企體制,對國有企業實行“資本化管理”,等等。對非公有經濟從理論上批判“割資本主義尾巴”開始,到把其認定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必要補充,到承認為“重要組成部分”,再到定性為中國經濟制度的內在要素、“自己人”,形成了促進非公有經濟成長的積極輿論氛圍,并且不斷出臺改革公有經濟和促進非公經濟發展的一系列政策。“改公促非”“公降非升”的所有制改革主格調,在中國改革的特定歷史時期有其必然性和必要性,例如在改革前的1978年我國經濟成分幾乎全部為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在偏僻的交通十分不便的個別地方偶有零星的個體經濟但可以忽略不計;同時,這種改革的主格調也有其歷史性,在不同的發展階段上也應做出適應新情況的必要調整。目前我國經濟結構已經與改革初期大不相同,公有經濟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早已成為過去,非公經濟“五六七八九”的格局已經形成,雖然在資產、資本、財產占比高低上不同學者存在不同看法,但無論從產值、稅收、創新、就業、外貿等哪方面考察,非公經濟都已占有優勢(5)習近平在2018年底的全國民營企業座談會上就提到過非公經濟的“五六七八九”。另外,樊綱研究認為,早在2000年中國的國有資本和集體資本只占社會總資本的35%。國家統計局原局長李成瑞研究認為,2006年非公有制經濟的規模已大于公有制經濟,國家統計局高級統計師趙華荃的研究結果是到2010年,在社會總資產中公有制經濟所占比重為27%,時任國務委員王勇指出,2014年非公有制經濟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超過60%。詳見李濟廣:論所有制結構量化評估方法——兼與裴長洪研究員商榷,《當代經濟研究》2017年07期。。
在所有制結構新的基點上,如何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保持公有經濟的主體地位,落實憲法和黨章的要求,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理論和現實問題,應該予以嚴肅思考并采取行動。
應當承認,樸素的競爭中性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要求,是體制問題;而公有主體是社會主義經濟的本質要求,是經濟制度的性質問題,體制只是制度的實現形式,二者不能相提并論,地位不能混淆。我們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要承認市場是天生的平等派,允許公平競爭,市場競爭可以“中性”,在市場上不同主體應該一視同仁,平等競爭,不能歧視,但經濟制度不會“中性”,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都是如此。我們就是要旗幟鮮明地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不能搞“所有制中性”,不同所有制不能平起平坐,必須堅持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同時允許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要在公有制經濟為主體的前提下,公有經濟與非公有經濟相輔相成,互相促進,共同發展。
在堅持公有主體問題上還有一些需要進一步探討的方面。一是法律落實。黨的文件和憲法都規定了公有經濟為主體,黨章是黨的最高規章,憲法是國家根本大法,都需要具體化為各領域、各方面的具體政策和法律來保證公有經濟主體地位的實現,而我們缺乏的正是這些具體的法律制度的支撐。二是明確標準。應制定所有制結構比例的衡量原則和具體的度量標準,使人心中有“數”。1997年黨的十五大報告提出關于公有制的主體地位的“資產優勢”加“國有主導”之標準(6)黨的十五大報告提出:“公有制的主體地位主要體現在:公有資產在社會總資產中占優勢;國有經濟控制國民經濟命脈,對經濟發展起主導作用。”見十五大報告載編寫組:《中國跨世紀發展的行動綱領 學習十五大文件》,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7年9月版,第18頁。,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這個標準仍然停留在“原則”層面,而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中,資產、資本、財產都有很多不同界定方式和計算口徑,具體如何衡量,有待明確。國家沒有統一標準,使所有制結構這個事關我國基本經濟制度能否落實的重大的經濟事實成了不可核查的東西,公有經濟是否為主體,無從判斷。學術界雖然做了關于衡量所有制結構方法的各種探討(7)如資產、資本、產值、稅收、創新、就業、外貿、企業數等,都有被用作說明所有制結構的指標,但衡量的結果差距之大,令人不可接受。有研究認為2000年中國公有經濟占比就已降到了35%[見樊綱、姚枝仲:中國財產性生產要素總量與結構的分析,《經濟研究》2002(11):12-19];也有人研究認為2012年我國資產中公有比重仍高達55.78%[見裴長洪:中國公有制主體地位的量化估算及其發展趨勢,《中國社會科學》2014(1):4-29]。,但相互之間差距甚大,衡量結果天差地別,亟需統一標準,以方便操作落實。所有制結構是個實實在在的客觀存在,并非學術觀點上的主觀之爭,不應該沒有定論。三是數據透明。除涉及國家機密之外,國民經濟統計應貫徹“透明度”原則,統計對象的確定除了看其重要性之外,不應該有其他選擇性標準,對一些明顯屬于重要經濟現象的統計不宜進行人為的“模糊處理”,對經濟成分或所有制結構這個關乎黨章、憲法落實、作為基本國情構成部分的重要經濟指標,應該恢復其在經濟統計中的應有地位,在統計年鑒、統計公報、行業數據、人口普查數據中向社會公開相關數據,以方便而不是限制學術界的相關研究。四是保障機制。雖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經濟制度已經寫入憲法和黨章,成為指導我們經濟改革和發展的“根本準則和最高依據”,但市場經濟條件下所有制結構的變化受到國內外市場競爭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如果缺乏有效的體制機制和法律政策的保障,公有主體的實現就可能落空。[11]事實上,諸多大學政治經濟學教科書在談到公有制為主體時很少做此提醒,而是大多沿襲“調公促非”的風格,字里行間都在營造有利于“公降非升”的氣氛,雖然講的是公有制為主體、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但實際上只強調后半句,而沒有對公有經濟比重降低底線的任何擔憂和提醒。改革以來,尤其是2018年底民營企業座談會之后,從中央到地方,促進民營經濟發展的新的政策、法律、法規已大量出臺,但保障公有經濟主體方面的新政策法規幾乎沒有。因此,有必要像張宇等學者建議的那樣,建立和完善基本經濟制度的保障機制,確立基本經濟制度的調控主體,明確責任,保障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
有學者推測,某些專家研究推出我國經濟仍然是公有經濟占主體的結論可能是出于“支持改革”或者“為改革減少阻力”的善意考慮[12]。《中華人民共和國統計法》總則說,要“發揮統計在了解國情國力、服務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13]。毫無疑問,所有制結構肯定屬于重要的“國情國力”范疇,統計部門有責任把所有制結構這一重要的國情國力如實告知公眾。統計局應有更大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統計法》第十七條規定“國家統計標準由國家統計局制定,或者由國家統計局和國務院標準化主管部門共同制定”;第二十三條規定“國家統計數據以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為準”。據此:一是統計部門有責任統計所有制結構,這是最基本的“國情國力”和“基本情況”;二是所有制結構的統計標準應由國家統計局或者國務院某主管部門或者由國家工商聯來制定;三是應由國家統計局統一發布所有制結構的信息,只有一個口徑,不能多頭發布,導致信號混亂。現在工商聯、工信部門以及高層領導講話等都在講民營經濟的情況,但口徑不統一,發布不權威,而統計局這個最權威的統計部門,卻沒有公布所有制結構數據,當然也沒有民營經濟的系統數據。
競爭中性不僅具有經濟技術性,在國際制度競爭環境下,它還具有很強的國際政治性。我們要利用其經濟技術性創造良好的營商環境,也要警惕西方以競爭中性為武器扼制我國國有企業發展的企圖。
在西方主導的經濟全球化中,國際經貿游戲規則主要由西方制定,這些規則具有明顯的國際政治色彩和強烈的價值觀及立場性。它一是站在西方國家立場上,以“國有企業扭曲市場資源配置”為由,限制社會主義國家的制度優勢;二是站在發達國家立場上,以所謂“知識產權保護不力”“強制知識產權轉讓”(實際很多是企業之間的商業行為,而非政府強制)等為由,限制發展中國家利益而縱容跨國公司的技術壟斷,只保護先發國家的技術溢出收益而不顧及發展中國家如何發展。在這樣的話語體系中西方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置我們于被動境地。中國應加強國際經濟競爭領域的話語權建設,我們國家有經濟實力和競爭效率,這才是話語體系建設中的“硬道理”,但在現有國際競爭話語體系中我們卻少有話語權。習近平總書記提醒道,“實際上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要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14],構建我國的話語權。因此,我們應通過深入的理論研究,從學理上闡明我們獨有的競爭優勢的深刻道理,形成新的國際競爭理論和競爭中性的新道德標準,占領國際經貿領域游戲規則的道德制高點。
國際經濟是規則經濟,但按照國際慣例,一般規則之外可以設置“例外規則”,例外規則也是規則,但必須明晰化、規范化、法制化。競爭中性也是如此,每個國家都有立足自身國情構建相適宜的政策目標和施予自由裁量權的必要的政策空間[3],特殊領域和對象可以設置競爭中性例外規則,該范圍內的“競爭非中性”情形可以不予追究。20 世紀 80 年代,美國就提出了“戰略性貿易政策”理論,允許一國政府在不完全競爭和規模經濟條件下,憑借生產、出口補貼或保護國內市場等措施和手段扶持本國戰略性產業的成長[15]。我國也可以利用戰略性貿易理論和幼稚工業保護理論為發展高新技術產業提供理論支撐,問題是我國的競爭中性例外規則存在著法制化程度低、規則體系不健全、具體規則執法彈性大等問題,有待進一步完善[3]。如像“國計民生”“經濟命脈”只是一種理論化表述,應該細化為可操控的具體標準。
改革是為了提高效率,改善資源配置。由于我國市場體系建設還不健全、不完善,市場競爭領域還存在很多不利于稀缺的人力、物力、財力、智力、科技等資源從低效配置環節向高效配置方向流動的行政、法規和傳統習慣等方面的實際障礙,需要予以清除。理論上講,對這些不適于競爭中性例外規則卻存在對公平競爭的人為限制、已經造成明顯效率損失的領域,應該作為競爭中性原則實施的重點環節。在這個范圍內推行競爭中性,政策實施成本低卻能產生大量額外效益,而那些政策成本高于政策收益的競爭中性政策措施,則不宜推行。
總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民族復興、中華崛起的歷史使命要求堅持基本經濟制度,重視非公有經濟發展,在市場競爭領域實行競爭中性原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讓公有主體與競爭中性和諧共生,否定競爭中性和動搖公有主體,都不符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的本質特征。實行適合中國國情的競爭中性,同時建立公有經濟主體可執行的監控體制,才能落實基本經濟制度,保證公有經濟的主體地位,使不同經濟成分相輔相成,共同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