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的成長之路

吳 蓉

本期的3 個個案分別是成績優異但突然不愿到校的九年級女生，優秀獨立卻因父母離異出現情緒困擾的高二女生，考上公務員卻因疾病導致就業受挫的大四女生。這3 個案例仿佛一條時間鏈，串起了不同階段“好孩子”所遭遇的困境，以及她們是如何在咨詢師的幫助下走出陰霾、積極面對人生困難的。

一、聯結過去，看到“完美”的童年

九年級女生小Q，學習成績優異，一直是教師和家長眼中的好學生。在母親眼里，小Q 一直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高二的琳，從小倔強獨立，學業優秀。正在讀大學四年級的小蘭性格文靜，成績優異，平時與同學相處融洽。然而，在這聽話懂事的背后，又有著怎樣的精神世界？一般來說，“好孩子”常常無法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他們覺得只有乖和聽話才能獲得別人的喜愛，所以常常為了別人眼里的“好”壓抑自己的真實需求。這導致他們難以發展出真實的自我，只能服從他人、服從環境，難以感知自己的內心想法。

當然，不少家長也感到困惑：我盡力給了孩子最好的東西，付出諸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培養孩子，難道這些還不夠嗎？這里并非指責家長不好，而是希望家長看到孩子聽話懂事的背后是什么。從一個發出響亮哭鬧聲音的嬰兒到安靜服從的兒童，這也許是周圍人長期對孩子情感需求的忽視造成的。英國精神分析學家溫尼科特通過對母愛的觀察論證了一點：將一個孩子撫養為情感健康、可與他人形成健康聯結的成人，需要父母給予一定的情感互動、共情和持續的關注。缺失這種必要的情感聯結，孩子也許還是能在某些方面表現得很好，但會感覺內心空虛，像缺失了什么。“好孩子”的聽話是一種生存方式，而內心缺失的部分總會在某些階段以某種方式體現。三位來訪者在成長的不同階段用不同的“癥狀”表達了這種缺失和痛苦。

二、透過癥狀，解讀非理性信念

小Q 突然不愿意上學，理由是沒有考到第一名，讓母親失望了。面對孩子這樣的理由，想必家長都會否認：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一定要讓孩子考第一名。那是什么讓孩子產生這樣的感覺呢？小Q認為母親每天和自己談論的話題都是學習，自己考了第一名，母親就會很開心；一旦考試成績不理想，母親就會很失望。我們從中可以看到小Q的觀念：只有學習好，母親才會喜歡我；如果考不好，我就是一個糟糕的人，母親也不會喜歡我。為了避免失敗帶來的痛苦，小Q選擇不去上學。

上高二的琳偶然聽到父母離婚的事情，開始變得沉默、易怒，無法專注學習。父母關系會對青少年產生深遠的影響。在成長過程中，父母的爭吵打鬧、親戚的輕視貶低，讓琳一直處于不安與焦慮中。她內心的聲音是：只有我足夠好，他們才不會拋棄我。學習成績是琳自尊的來源，良好的成績和表現使琳的問題暫時被隱藏，直到父母離婚的話題激活了創傷，琳的自我支持系統崩塌，問題才開始顯現。

大四的小蘭因為患病導致工作未被錄用，這讓她產生自我懷疑，對論文答辯也喪失信心。接二連三的打擊擊垮了她，“一切都完了”的想法讓她看不到希望，情緒崩潰。

咨詢師在來訪者的問題表現之下，看到其非理性信念。它們表現為絕對化思維：“我必須獲得成功”，當事情的發生與自身的要求相悖時，就會受不了，感到難以接受，從而陷入情緒困擾。非理性信念還表現為過分概括化：一旦面對失敗，就會認為自己“一無是處”。也表現為糟糕至極：“如果我考不好，那就完了”，認為如果一件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將是非常可怕、非常糟糕的，是一場滅頂之災。當生活中出現負性生活事件時，這樣的思維方式會使他們陷入負性情緒體驗，如自責、焦慮、悲觀、抑郁等。不去上學、沉默易怒、無法專心學業、情緒崩潰等就是他們回避這些困難的表現。

非理性信念是來訪者從自身經歷中發展出來的，不斷得以驗證，并成為自動化思維和反應方式。來訪者在早期時會從中獲益，如得到周圍人的夸獎，但是維持它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三、陪伴支持，重構獨立的自我

要對來訪者的非理性信念進行工作，并非簡單告知，或者強迫來訪者進行改變：“你不要這樣想，你應該這么想，應該這么做……”這只是在重復來訪者應對問題的模式。

小Q 的咨詢師幫助小Q 一步一步地識別自動化思維，檢驗假設與核心信念，并在此基礎上建立替代思維和反應，從而更理性地解讀“母親不高興”的事件。琳的咨詢師讓琳的情感被看到、被接納，在這樣溫暖的陪伴與支持中，琳感受到真實的自我，也能夠更客觀、更理性地看待身邊的人和事。小蘭的咨詢師在陪伴、共情的基礎上，幫助小蘭覺察自身的認知模式，并看到和尋找周圍的支持資源。從這些個案中我們可以看到，來訪者的困難仍然存在，但是他們的感受有了變化，看待問題的視角也不同了，更有力量行動起來去應對困難。

一個孩子的成長之路也是一條走向獨立之路。“分離-個體化”是青春期的重要課題，青少年會對兒時至今不斷內化的父母形象進行新的、合理的審視，不再將父母作為自尊的來源，不再被內化的價值觀束縛。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青少年需要有足夠的支持才能有力量完成和父母心理上的分離，重新建構一個獨立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