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漢語方言數詞結構研究

徐春蘭

（新疆農業大學，新疆烏魯木齊 830052）

數詞是用來表示數目或序數的。新疆漢語方言中的數詞構詞量很大，往往與其他詞語組合構成數詞短語，以表達數詞自身難以傳達的意趣，體現出濃郁的地方色彩。本文從結構形式、修辭方式及作用、構成熟語方面對新疆漢語方言中的數詞結構做分析研究。

1 結構形式

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結構比較固定，大多是約定俗成的固定搭配，表現形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1.1 陳述式

（1）陳述式數詞結構中的數詞可以只有一個[1]。例如：

半世天（好半天）

一滿（全、都）

二桿子（愣頭青）

捏三角（沒事找事）

滿到四處（各處、到處）

五馬長槍（無根據地亂說亂罵）

六指子（指長六個手指的人）

八叉（蜘蛛的一種）

（2）陳述式數詞結構中的數詞也可以有兩個或以上。例如：

二二嬉嬉（嬉笑不嚴肅）

二不跨五（做事不沾邊）

似五不六（不倫不類）

八一面（標準面）

九九九哇（猜拳令，快喝酒哇）

千兒八百（一千或比一千少）

1.2 參差嵌入式

（1）參差嵌入式數詞結構中的兩個數字一般為相鄰的兩個數，且兩、三、四、五、六使用頻率較高。例如：

三番兩次（連續多次）

連三趕四（接二連三）

四鄰五舍（前后左右鄰居）

五零四散（分散的）

五麻六道（很亂很臟）

拿五作六（故作有身份有修養的樣子）

五黃六月（五六月的熱天）

七大八碎（大大小小）

（2）有時，參差嵌入式數詞結構中的兩個數字不相鄰,但同為奇數或偶數。例如:

一步三個套（形容人心眼多，善用心計）

一等五底（特別好或壞）

二流八蛋（行為不檢點的人）

隔三見五（隔一天或幾乎每天）

整三破五（大大小小）

四時八節（一年四季）

四仰八叉（四肢伸展仰面朝天）

十八馬站（距離遙遠）

當然，也有的數詞是位數詞相連。例如：

百十上千 千門萬戶 萬兒八千

1.3 口訣算術式

新疆漢語方言中這類數詞結構為數不多。例如：

把五做成六（把此當彼）

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顧一切）

一推六二五（借用珠算斤兩法的一句口訣，意為推卸干凈）

2 修辭方式及作用

修辭是為了使語言在交流思想、傳達信息方面，表達準確無誤、清楚明白外，力求語言生動形象、妥切鮮明，盡可能給人以深刻印象和語言美感的一種語言表達手段[2]。活用的數詞往往具有修辭效果，不再表示原來確定的量。在新疆漢語方言中構成數詞結構的修辭格主要有比喻、夸張、借代、對偶、層遞、反復等修辭方式。

2.1 修辭方式

2.1.1 比喻

新疆漢語方言中的數詞比喻修辭格比較常用。根據事物的相似點，用具體的、淺顯的、帶有數詞結構的熟知的事理來說明抽象的、深奧的、生疏的事物[3]。例如：

三思有益，一忍為高。（多想想有好處）

這個尕子子子盡做些個二不跨五（做事不沾邊）底事情。

那個松就喜歡五馬長槍底諞達拉（無根據。亂說亂罵）

以前瘦高瘦高底，現在咋又變成個半截缸咧（又矮又胖的人）。

說他不懂吧，平時也能喊底很，正經派用場就不行咧，是個半瓶子醋（對某種知識或某種技能只知一二的人）。

上述新疆漢語方言例句通過應用帶有數詞結構的事理的比喻使概括的東西更加形象、生動、具體，增強了表達的感染力，濃郁的地域色彩給人留下了鮮明深刻的印象。

2.1.2 夸張

夸張是指故意言過其實。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夸張修辭格利用數詞結構詞語對客觀的人或事做擴大或縮小的描述，以達到強調、突出事物的本質、加強渲染力的效果[4]。例如：

諞閑傳子的話，這個人一等五底（最好/極壞的）。

（7）昨天人還在呢，今天可一個趟子（形容動作迅速，行動快）走咧北京咧。

這個人真莫出息，看見吐魯番的葡萄就莫命咧，就跟八輩子（很長時間）莫見過一樣。

這個人不得了，一步三個套（形容人心眼多，善用心計）把你賣掉咧，你都不知道。

上述例句通過利用數詞結構詞語的夸張來對事物進行形象渲染，引起了人們豐富的聯想，有利于進一步突出事物的本質特征。

2.1.3 借代

新疆漢語方言中的數詞借代不直接說出某人或某物的名稱，特用同他密切相關的數詞結構名稱去代替，重在突出事物與數字方面的密切相關性，從而用客觀事物之間的種種關系巧妙地形成一種語言上的換名。例如：

三片子嘴（兔子）讓老鷹給抓住咧。

六指子（長有六個手指的人）今天莫來。

阿克蘇底六月黃（一種六月上市的早熟杏子）甜零干咧。

月婆子四十天要挪窩呢。（新疆部分少數民族孩子四十天算滿月）

昨天一干早牛們就讓趕上去五十五（在新疆奎屯市以北五十五公里處）咧。

今天給他辦公室放咧個一頭兒沉（辦公桌的一種，桌子的一端有柜，一端沒有）。

上述新疆漢語方言例句地域特色鮮明，其中的數詞結構借代修辭格的使用易于引人聯想，使表達收到了形象突出、具體生動、易于記憶的效果。

2.1.4 對偶

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對偶修辭格的使用很常見，通過把結構相同或基本相同、字數相等、平仄相對的兩個帶有數詞結構的短語或句子成對地排列，以達到修辭的效果[5]。例如：

人憑一張嘴，馬憑四條腿。

一次喫（咬）傷，十次喝湯。

一輩子當官，三輩子打磚。

一個兒女一條心，十個兒女扯斷筋（父母要分心）。

一頭牛兩頭驢都是牲口，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

對偶從形式上看，音節整齊勻稱，節律感強，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結構對偶修辭格的使用具有特有的表現力，使表達意義更為凝練集中，概括力更強。

2.1.5 層遞

層遞是指根據事物的邏輯關系，連用結構相似、內容上遞升或遞降的語句，表達層層遞進的事理。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層遞修辭格的使用把要表達的意思按照早晚、先后、多少等不同程度用數詞結構逐層排列，更加增強了表達的效果。例如：

頭水晚，二水趕，三水緩。

一斗窮，二斗富，三斗四斗賣豆腐。

正月怕熱，二月怕陰，三月怕凍，四月怕風。

十五底月亮十六圓，十七八上少半邊。

一個女人不吭聲，兩個女人嘰嘰嘰，三個女人一臺戲。

上述例句中，數詞結構層遞修辭格的使用使事物按數量順序依次排列，步步推進，使人們的認識層層深化，印象逐步得以加強[6]。

2.1.6 反復

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反復修辭格的使用通過一遍一遍地重復個別帶數字的詞語或句子，達到了突出強調某個意思的目的。新疆漢語方言中的數詞反復往往是“一”字結構詞語的反復。例如：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

我們家弟兄三個,學習一個趕一個好。

一陣云，一陣風，一會兒蘿卜一會兒蔥。

一個人揚場，一個人打掠掃，把揚不掉的東西款款兒底掃出去。

上述新疆漢語方言例句中，數詞反復修辭格的使用通過有意重復同一個數詞結構短語，達到了突出某種感情、強調某個意思、加深讀者印象的效果。

2.1.7 對比

對比把兩種不同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放在一起相互比較，是把具有明顯差異、矛盾和對立的雙方安排在一起，進行對照比較的修辭手法。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對比修辭格的使用通過數詞結構把對立的意思或事物，或把事物的兩個方面放在一起做比較，讓讀者在數字比較中分清了好壞、辨別了是非。例如：

窮怕“三九”，富怕“三伏”。

農民一雙手，財主一張口。

學好千日不足，學壞一日有余。

離山十里柴在家里，離山一里柴在山里。

頭上戴底一頂皮帽子,腳上穿底一雙氈筒。

上述帶有數詞結構的新疆漢語方言例句中，數詞對比修辭格的使用使客觀存在的對立統一關系表達得更為集中，更加鮮明突出。

2.1.8 排比

排比是把結構相同或相似、語氣一致、意思密切關聯的句子或句子成分排列起來，使語勢得到增強，感情得到加深。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排比修辭格中數詞結構的使用更是使語氣一貫，節律強勁。例如：

說一千，道一萬，兩橫一豎就是干。

一個是二桿子，一個是二流子，兩個都是二混子……

三天留的分頭，兩天推的平頭，又過了幾天那又吹了個背頭……

一個耍的武花子，一個掄的疙瘩子（拳頭），兩個人抱著翻了幾個轱轆子，一齊整了一個爬撲子（馬爬）……

上述帶有數詞結構的新疆漢語方言排比句具有列舉和強化的性質，數詞結構短語的使用更加增強了語言的氣勢，突出了文意的重心，拓展和深化了文意。

2.1.9 回環

回環是把前后語句組織成穿梭一樣的循環往復的形式，以表達不同事物間的有機聯系。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回環修辭格通過整齊勻稱的數詞結構短語，揭示了事物的辯證關系，使語意更為精辟。例如：

一娘生九子，九子不同心。

吃了五谷想六谷，吃了六谷想排骨。

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干一步。

聽千遍不如看一遍，看一遍不如做一遍。

一個老子能養活十個兒子，十個兒子養活不了一個老子。

回環的特點是詞語循環往復，既有密切關系，又有情趣，使人容易理解事物的辯證關系。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回環修辭格通過數詞結構的循環往復使用更是實現了妙趣橫生的表達效果，給人深刻印象。

2.2 修辭格的作用

數詞的活用在修辭上是很有價值的，新疆漢語

方言中數詞結構的使用對提高表達效果至少有以下3 方面的作用。

（1）幽默形象，生動活潑。例如:

他一個端直子往烏魯木齊去咧。

這個隊是咋站的，一點兒也不齊，亂牙八糟底。

他今天可累零干咧，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倒就睡著咧。

“一個端直子”既形象生動又富有風趣，能引起人們豐富的聯想。若改成“直奔”就會顯得平淡無味。“亂牙八糟”若改成“混亂”顯然就沒有像牙齒排列不齊那樣形象、生動具體[7]。“四仰八叉”生動地刻畫出了仰面四肢伸展躺著的狀態，生動活潑的形象躍然紙上。

（2）簡練明快，表義熨帖。例如:

你整個兒把五做成六，你做底那是褲子嗎？做成口袋咧。

這個事情你波問我，問老張去，他是一本子賬，保管莫錯。

你弄得這叫個薩？四五不六底，桌子不是桌子，椅子不是椅子底。

“把五做成六”固然可以改成“把一件事做成另外一件事”，但不及“把五做成六”更為貼切，感情色彩更鮮明。“一本子賬”可以改成“對某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不及“一本子賬”更為簡潔明快、形象鮮明。“四五不六”中三個數字，把說話人的態勢、語氣以及說話內容，非常簡潔而貼切地表達出來了。如果改成“你弄得這叫個薩？什么也不像，桌子不是桌子，椅子不是椅子底。”就會顯得啰唆，索然無味。

（3）句式錯落，靈活多姿。

新疆漢語方言中由數詞構成的數詞結構方言形式，既有詞，又有詞組和句子。長短不一，參差錯落。例如:

我看這個事情一會兒半會兒（短時間內）干不完，你得晚上加班。

一會要學外語呢，一會又要寫小說呢，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比喻做事或說話無中心）底，我看你這輩子是啥事情也做不成。

東一頭子西一頭子（形容為辦某事盲目地四處奔波）底白跑趟子底呢，打問清楚再說嘛。

3 數詞與熟語

新疆漢語方言中也有一些在語言發展過程中不能任意改變其組織的固定詞組和句子，也就是熟語。數詞是新疆漢語方言中熟語的重要組成部分，包含在成語、歇后語、諺語、俗語中。

3.1 成語

成語是漢文化的一大特色，有固定的結構形式和固定的說法，表示一定的意義，在語句中是作為一個整體來應用的。新疆漢語方言數詞成語形式雖未進入全民化，但在新疆使用地域相當廣，而且組成的數詞結構成語極為穩定、凝固。暫且叫它準成語。例如：

隔三見五 五番三次 二不跨五

似五不六 烏七八糟 七顛八倒

二意擺呆（三心二意、漫不經心）

三楞暴跳（脾氣暴躁、易發怒）

趕緊馬四（急急忙忙的樣子）

五馬長槍（言語失宜、行為失禮）

歪二八幾（湊湊合合，不像樣子）

十里半空（不經常，時有時無，偶爾）

3.2 歇后語

歇后語是一種短小、風趣、形象的語句。在一定的語言環境中，通常說出前半截，“歇”后半截，就可以領會和猜想出它的本意，所以就稱為歇后語。新疆漢語方言數詞結構歇后語是新疆群眾在生活實踐中所創造的一種特殊語言形式。例如：

哈薩的下巴——走一天

脫褲子放屁——多一道手續

四個呀的公雞——就宜了（比喻人的現狀只能如此，不可能改變了）

上述帶有數詞結構的新疆漢語方言歇后語詼諧、幽默并令人加深了理解和記憶，更加形象生動地表達了所言之意。

3.3 諺語

諺語作為一種文化形式在語言表達中發揮著獨特的作用。諺語一般凝練、通俗，富含哲理，新疆漢語方言數詞諺語有著廣泛的適應性和強大的生命力。例如：

早燒云，一天陰。

云往東，一場空。

麻稈兒打狼，兩頭兒害怕。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要吃白饃饃，一九一場雪。

桃三杏四梨五年，要吃核桃十五年。

頭水不怕旱，但怕二水連不上站。

十個瘦子九個窮，就怕瘦子莫精神。

上述帶有數詞結構的新疆漢語方言諺語言簡意賅，易被當地群眾接受和使用，其反映出的哲理具有教育功能。

3.4 俗語

俗語是漢語語匯里為群眾所創造，并在群眾口語中流傳，具有口語性和通俗性的語言單位，是通俗并廣泛流行的定型語句，簡練而形象化。新疆漢語方言數詞俗語更是凸顯了新疆濃郁的地域文化特色。例如：

春打六九頭。

一個巴掌拍不響。

兒子娃娃一句話。（比喻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三杠子壓不出個屁來。（比喻人不愛說話）

一個槽上拴不下兩頭叫驢。（一山難容二虎）

上述帶有數詞結構的俗語是新疆勞動人民創造出來的，在新疆群眾中廣泛流行，使新疆人民之間的交流更加方便且具有趣味性。

新疆漢語方言中數詞結構數量較為可觀，且應用靈活,鮮明的地域特色極大地增強了語言的表達能力和效果，也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希望本文的研究能對新疆漢語方言的進一步研究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