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琳
(鄭州財稅金融職業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提及唐代女子,浮現在我們腦海中的一定是華服美飾,性感袒露,體態豐盈的一群麗人。從整體看,唐代無疑是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鼎盛時期,廣袤的絲綢之路、恢宏的長安城、歌舞升平的開元盛世,為唐代女子提供了展現自我的時空平臺。這個時期的女子爭相競美,妝飾翻新層出不窮,形成了獨具風格的著裝風貌。但著裝風尚的流行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時間、文化、審美的多方面積累,以下就來分析一下唐代各時期流行的著裝風尚。
初唐時期女子承襲隋制,流行穿間色窄袖襦裙,著裝有胡化之風。這種風潮與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少數民族的空前活躍有很大關系。中原漢民族政權在與匈奴、鮮卑等少數民族政權不斷征戰的過程中,政治、經濟和文化也交流不斷,“胡衣”“胡帽”等少數民族服飾逐漸滲透到士族、百姓生活之中。到了唐代,唐高祖李淵的母親獨孤氏、太宗李世民的母親竇氏、高宗李治的母親長孫氏,都有確切的鮮卑人后裔記載,也就是說,在初唐,皇室確與鮮卑貴族有深厚淵源,而且初唐對于少數民族的態度也是包容開明的。《資治通鑒》曾記載:“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這段話是李世民所說,從他的話語中我們可以知曉唐初的治國之道,即包容性很強的“懷柔”政策。在這樣的環境下,女子或穿窄袖短襦,或穿胡服學胡妝的風尚,就不難理解了[1]。
這股“胡化之風”影響的不僅是女子穿胡服,還帶來了唐代的“新時髦”——袒露裝。“袒裸”之風起于鮮卑等少數民族,《北史》中記載文宣皇帝高洋“步踰山嶺,為士卒先……帝露頭袒身,晝夜不息,行千余里。”到了民族政策更為寬松的唐代,大量胡人來到長安,使得“袒露”之俗更加流行。再者,因唐代佛教東傳,佛像人物呈現出的上體裸露的姿態,也為袒露裝的流行添了一份色彩。這樣的時髦裝大概從高宗永徽650年開始,持續發展到睿宗712年,是由宮廷女性帶起的風尚。從懿德太子墓仕女圖壁畫中可以看出,當時的袒露裝形象為敞領露胸,下著及地長裙,披帔子,梳高髻。
“著胡服,穿袒露裝”的女子形象在初唐、盛唐時期極為流行,后隨著唐玄宗天寶年間“安史之亂”發生而終止,想來應該是戰亂又激發了漢人對胡人群體的厭惡情緒。于是在安史之亂后,整個社會興起了對漢族服飾傳統的重視,大袖衫又流行起來。
周昉的《簪花仕女圖》中的貴婦人形象是中晚唐時期女子追求的新風尚,即講求“透”與“寬博”,仕女的裙裝提升到胸部,外搭材質輕薄透明的大袖衫,肩背和手臂肌膚隱約可見,佩披帛,高髻上插大團花朵裝飾,此時講究透而不露的裝扮[2]。
唐代女性服飾是中國服裝史中最為精彩的篇章,其冠服之華美,妝飾之奇異紛繁,都令人目不暇接。總體上看,三百余年中的女子服飾形象,主要可分為襦裙服、男裝和胡服三種配套服裝。
襦裙服的樣式上為短襦或衫,下為長裙,外披披帛,加半臂。短襦是長袖的短上衣,袖子有寬窄兩式,襦的領口常有變化,有圓領、方領、斜領、雞心領和直領,盛唐時期還有袒領樣式。衫的樣式比襦長一些,多用絲帛,有紅、淺紅、淺綠等色,也會以金銀彩秀為飾。唐代女子非常重視裙的穿著效果,制裙的面料一般多為絲織品,以幅為計,通常多幅為佳,塑造“裙拖六幅湘江水”,“六幅羅裙窣地,微行曳碧波”的仕女形象。裙色也多種多樣,有深紅、杏黃、絳紫、月青、草綠等。最得女性喜愛的當屬石榴紅裙。《燕京五月歌》中寫道,“石榴花發街欲焚,蟠枝屈朵皆崩云,千戶萬戶買不盡,剩將兒女染紅裙。”半臂的樣式形似今天的短袖衫,披帛是身上的飄帶,再穿鳳頭絲履或精編草履,就是襦裙裝的整體樣式了[3]。
女子穿著男裝,即全身效仿男子裝束。《舊唐書·輿服志》載:“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外斯一貫矣。”唐代男裝的樣式為圓領、右衽,領、袖及襟處有緣邊。一般著男裝的女子,也會戴幞頭或佩帽,或者梳女子發髻僅著男裝。
女子的胡裝樣式有冪籬,渾脫帽、帷帽,窄袖緊身翻領長袍,腰間佩蹀躞帶,長褲和革靴。冪籬為一大方巾,連頭帶身體一并蒙上,前留一縫,可開可合。渾脫帽的帽頂呈尖形,可用牛皮、錦緞和烏羊毛制成。帷帽則是高頂寬檐笠帽,帽檐下一圈透明紗羅帽裙。胡裝的長袍外形與圓領袍衫類似,只不過領口為兩翻領,服飾花色有異域風情。蹀躞帶為皮質束腰帶,上面綴有需要小皮條,也會有錦囊、刀器等。胡服除了袍衫外,還有一種舞女穿著的胡人舞衣也極為流行,樣式為袒領,窄臂廣袖,肩部,肘部有花邊裝飾,舞衣下面的裙褲,也有類似于雜裾垂髾服中雜裾飄帶的樣式,舞動起來十分好看。
唐時期我國南北統一,疆域遼闊,經濟發達,中外交流頻繁,政權的鞏固與強大,給唐代女性一個相較于其他封建統治時期更為自由、寬容的生存空間。這個時期女子的審美多流露出坦誠自信的大氣之美。
從唐俑和壁畫來看,唐代女性以肥為美,喜好豐潤的體態。這里折射出的是唐女坦誠大氣的一面,也反映了唐代博大包容、積極向上的社會風貌。受少數民族影響,唐女也愛運動,如騎馬、擊球、射箭,如果是羸弱的身體,想來應該經不起這般劇烈運動的折騰,只有健康、強健的體魄,才能勝任這些運動,這也與唐女的身形不謀而合。基于此,穿著服飾之后展現的形象,也就好理解了。
除了以肥為美,女子的審美觀也有對灑脫干練的追求,這是趨向于男女平等的心理活動,外顯為對自己英姿颯爽形象的自我塑造。在唐代,女性也能經商。李白的《少年行》中寫到,“五陵少年金市東,銀鞍白馬度秋風,踏盡桃花何處游,笑入胡姬酒肆中。”詩中記錄了胡女經營酒肆的場景,這種情景,在其他朝代是不可想象的,因為在中國的封建思維里,女性都被養在深閨之中,婚姻都是以媒妁之命,父母之言,不會有很多出去拋頭露面的機會。但在唐代,尤其是在武則天時期,社交的自由給了女性寬闊的平臺,女子的眼界、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也發生改變。女子敢于沖破禮教約束,渴望展現自己的才能,有對男女平等的向往。表現在服飾上,就有了女著男裝的樣式。
“胡風”對女性審美趣味的影響也是顯著的,中外貿易的頻繁交流除了帶來服飾,也帶來了異國的禮俗和宗教文化。唐代女子社會地位提高,從而有了更多拋頭露面的機會,參與出游、打獵、踢球等等,那么穿著少數民族服裝,則更為便利。
以唐代為背景的影視作品,一直是中國古裝劇的常客。早年的優質影視劇有《大明宮詞》《唐明皇》《貞觀長歌》,近年有《妖貓傳》和《長安十二時辰》。劇中的唐代服飾是為了人物角色服務的,那必定會為了角色對唐代女性服飾進行再設計,以下就選取這兩年大火的《妖貓傳》和《長安十二時辰》中的典型女性形象為例,分析其服飾設計亮點。
在電影《妖貓傳》中,陳凱歌依據小說選擇一名混血演員張榕容扮演楊貴妃。劇中楊玉環有三套衣服,第一套是電影里第一個鏡頭,楊玉環蕩秋千時穿的白色齊胸襦裙,系紅色綢帶,外佩披帛,梳高髻。第二套是大唐極樂盛宴的華服形象,楊玉環依舊穿齊胸襦裙、內套短襦,外穿紅色刺繡拖地大袖衫,梳高髻。第三套是楊玉環赴死所穿,依舊是紅色襦裙,外穿刺繡大袖衫,梳高髻。
《妖貓傳》中有一位胡姬玉蓮,扮演者為張天愛,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在酒肆中舞蹈時所穿的服飾,即一件裸臂袒腹的舞裙。整體服飾為上下分裁,上衣是中袖窄身的設計,下裙為大擺傘裙的樣式,搭配重工制作的頭冠和手鐲,看上去華貴優雅,充滿異域風情。
檀棋作為劇中推進劇情的關鍵性女性角色,配置的服裝造型有三套,分別是隱居時的襦裙,齊胸設計,上黃下綠,很有少女的特色,也凸顯了角色單純可愛的一面。第二套是執行任務時的胡服,深綠色,體現了人物干練英武的一面;第三套是解救張小敬的高腰襦裙,橙黃色散花上衣,搭配紅色裙,濃妝高髻,展現了角色嫵媚的一面。
聞染在劇中是香料鋪老板的角色,作為獨當一面的女掌柜,她的服裝有一身是女著男裝的形象,有対鹿紋的藍色袍衫,圓領,為唐代男子的服飾的典型造型,但色彩上別具一格,凸顯了角色帶有天真的色彩屬性。
設計影視劇中的唐代女性服飾形象,并不意味著要將古代的人物著裝復原后搬到大熒幕,而是利用原有的古代人物形象為藍本,結合影視劇人物角色的需要及現代大眾的審美進行再設計,創新出既有時代特征又能迎合市場需要的服飾佳作。唐代女性服飾在進行現代化設計時,面料、色彩、款式、圖案,可以說已經轉化為符號化的標示,需要設計師在此基礎上進行挖掘、變化、再創作,使服飾依托角色,再煥發新的活力。基于此,就符號化的特征表現,分析當代影視劇唐服的創新點。
影視劇中的服裝設計其目的是為了影視表現服務,尤其在古代題材的影視作品中,通過服裝造型與設計直接反映作品所處的時代環境,將獨特的時代背景、文化內涵與社會風俗展現出來,將特定人物的身份烘托出來,是設計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妖貓傳》中楊貴妃的第一個出場,是身著白色高腰襦裙在城門前蕩秋千,下面是民眾對貴妃的敬仰,片中楊玉環是盛唐的代名詞。如何體現盛唐最尊貴的女子首場服裝造型,是設計點。服裝借助唐代女裝襦裙的樣式,選擇夢幻的白色,做多層的裙擺設計,以紅色的絲帶作為提亮色,使人物整體服裝造型如夢如幻。本套服飾的創新,在于將唐代襦裙服飾的“形”元素運用到符合角色的設計中,用襯托的形式,使服裝與人相適應。該造型成功喚起了人們對楊貴妃形象美的記憶,也與現代審美相融合。
在第二套極樂盛宴的華服造型中,在前面的對于極樂盛宴華彩的鋪墊后,楊貴妃緩緩而出。極樂盛宴是李隆基為楊玉環慶生所辦,那么人在自己過生日的時候,一定會考慮我穿什么好看,在封建時期身在高位的權貴考慮更多,重要場合的吉服,有寓意的色彩和圖案,是設計的要素。從楊玉環穿的華服來看,設計者以紅色為主色調,考慮寬口大袖的設計,與中國服飾文化傳統的禮服袖口相似,也與盛唐女性喜好穿的窄袖襦裝區分開來。體現了服裝在設計時更多考慮的是意境的營造。選用混血演員,干凈的面妝搭配高聳的發髻,塑造了華美又不真實的楊貴妃形象。
對于楊玉環的服飾設計,最有煙火氣的是赴死時的紅色襦裙服。從服飾整體上看,齊胸的裙裝,長袖的襦衫,很貼合唐代宮廷婦女的著裝打扮,以此形象赴死,也詮釋了《長恨歌》里說貴妃死時“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的凄美。
在《長安十二時辰》中,檀棋、聞染的各種服飾造型,設計上則更貼合盛唐時期的女性形象,但有存在關于“神”和“意”的把握。比如檀棋的身份是李必的婢女,并非貴族,那么穿著的大多也是老百姓的服飾。檀棋在劇中作為李必的左右手,也干了不少事情,那么在結合劇情的需要,檀棋有一身梳男子發髻,著翻領胡服的形象,顏色用深綠,衣服緊身窄袖,體現了角色干練的一面,之所以是胡服設計,這是因為胡服在唐代女子服飾中極為流行,作為折射,選胡服樣式作為劇中重要角色的服飾設計,也能很好地反映出劇中呈現的時代背景。同時聞染穿藍色男子袍服的形象,設計師選擇藍色調,烘托出聞染天真的一面,也是設計者在針對人物性格設計的創新[4]。
在唐代,穿胡服,學胡妝,舞胡舞是十分常見的。唐玄宗就十分喜愛胡舞胡樂,楊貴妃、安祿山均為胡舞能手,另有渾脫舞、胡旋舞、柘枝舞。其特點是旋轉,也有“臣妾人人學圜轉”的記載。參照胡舞的特征,在胡姬玉蓮的服飾設計中,選用金色,上下分體露腰的服飾,戴小帽,滿頭小辮,有維吾爾族的服飾風格,但細看服飾,卻是金光閃閃的華美服裝,這是迎合現代審美的華麗設計,也很符合視覺化的審美要求,令人印象深刻。
綜合以上分析不難發現,影視劇中的服裝設計,是對面料、色彩、質地的選擇,并在已有服制的基礎上再創新,把握好古代服裝文化的“形、意”以及人物角色的神韻,才能設計出值得令人記憶的設計作品。
在優質影視作品的推動下,人們逐漸開始關注戲劇服飾設計在影視劇的重大作用,“服道化”一詞開始成為優質劇集的標配。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唐代影視劇的服飾設計中一直有傳統與現代、古典和時尚的穿插。中國唐代的服飾文化,在當今設計師去創作時,依舊是不可或缺的智慧源泉。
作為觀眾,在接收影視劇劇情輸入時,服飾作為視覺化的傳播途徑,也給我們的認知帶來強有力的影響。首先是對于審美的影響,唐代影視劇中女性大都袒露胸前,妝發夸張,使得我們一想到唐代,就會立刻聯系到那豐腴酥胸,頭插大花的女性形象。所以在現代其他場合的唐代女裝造型中,都會以高發髻,金釵,齊胸服,大袖衫去塑造。比如在西安大唐不夜城景區中的唐女不倒翁形象,就是這樣的造型。這是唐代服飾文化符號通過影視劇傳播最有力的體現。
再者,在全球化迅速發展的今天,影視作品也作為文化輸出的重要一環走出國門,向世界展示中國泱泱大國的形象。國際上的友人們,在觀看影視作品的同時也對影視劇中唐女的服飾形象印象深刻。作為歷史上名揚國際的強大王朝,唐代服飾文化也令世界著迷,與此同時,中國漢服愛好者們也在積極弘揚中國傳統服飾文化的路上,影視劇中的典型形象,也對他們的日常穿搭產生啟迪。在互聯網全覆蓋的今天,自媒體平臺微博、小紅書,B站等等,有很多漢服穿搭達人,致力于推進唐服日常化穿搭,而影視劇服飾設計造型,也為她們提供了很多素材。同時,淘寶等電商平臺也有很多參照影視劇角色設計的服裝售賣,這也是服飾文化傳播的一種手段。總之,不論是設計師從中國唐代服飾中獲取靈感,還是觀眾從設計師創作的人物服飾形象獲取穿搭靈感,作為中國傳統的唐代服飾文化,一直在被廣泛傳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