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莊園木雕窗欞藝術研究

耿勝龍 賈紅杏＊

太原師范學院

一、常家莊園木雕窗欞概況

常家莊園位于山西省晉中市榆次區(qū)東陽鎮(zhèn)車輞村，是中國傳統(tǒng)民居建筑的經典之作。它占地60萬平方米，房屋4000余間，主街兩旁的建筑呈院落式分布，每個院落都擁有門樓，進入里面還有牌樓和各式各樣的木雕和磚雕。

常家莊園木雕窗欞數量很多，有600多個。當時的社會制度和文化環(huán)境對建筑的結構布局、建筑裝飾等都產生了影響，同時也影響到窗戶的造型、樣式、結構、大小，所以這些獨特的木雕窗欞傳遞出不同的審美趣味、藝術特點。

二、常家莊園木雕窗欞藝術特點

（一）窗欞造型

常家莊園木雕窗欞造型結構多變、構圖方式豐富，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窗欞主要是由欞條、欞心、邊框三大部分組成。欞條按照不同的排列方式、組合形式形成不同的欞格子，表現(xiàn)出不同的造型結構。常家莊園窗戶按照形狀可分為正方形、長方形、半圓和長方形結合這幾種類別［1］。

正方形的窗框內由小的欞心相互結合形成不同的造型。比如，在大夫第宅院里有一組極具特色的木雕窗欞，它們是以佛教法器為主的暗八仙圖案的木雕窗欞。它的外框是正方形，正方形之內是一個八邊形的幾何框架，欞條將兩個大的幾何結構連接。在貴和堂和進士第出現(xiàn)了許多半圓形和豎長方形相互結合的窯洞式窗戶，相比較大夫第的木雕窗欞造型結構來說更加復雜，出現(xiàn)了步步錦窗欞格、冰裂紋窗欞格、拐子紋窗欞格。這些窗戶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部分設計成圓拱形主要是可以有效地分力平衡，具有極強的穩(wěn)定性。外框架結構之內呈現(xiàn)的是扇形、圓形、方形的結構內框架。這些幾何圖形被使用的原因，首先是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古代天圓地方的觀念深入人心，圓被賦予了吉祥圓滿的美好寓意。古人將天地的概念反映到窗欞上表現(xiàn)為方圓幾何結構的結合。這些幾何圖形在古代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結構上比較簡單，可以被大量生產制造，同時可以使得透光率達到極高的水平。這些充分體現(xiàn)出古代人的智慧，使得這種工藝上升到一種文化的表達，同時也是文化自信的一種表現(xiàn)。

這些幾何框架被頻繁使用的原因主要是受到時代背景、傳統(tǒng)觀念、做工三個方面的影響。常家莊園建于中央集權高度集中的清代，所體現(xiàn)出來的禮制思想對窗欞的結構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所以窗框比較規(guī)整。它還與我們傳統(tǒng)哲學方正的觀念是有聯(lián)系的，在古代八邊形代表著五行八卦，寓意世間萬物陰陽平衡。在做工方面，古代窗戶是用紙糊的，多為木質材料，如花梨、黃楊等。長方形、正方形的邊框做起來更加容易，可以有效縮短邊框制作的時間，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在雕刻紋樣方面，達到最佳的視覺效果。這些幾何框架也使得屋內的人可以有效地欣賞外邊的風景。

（二）窗欞構圖方式

對稱與均衡是現(xiàn)代藝術創(chuàng)造普遍運用的構圖方式。它是創(chuàng)造者通過對自然界進行觀察和對日常生產生活進行體驗而得出的一種規(guī)律［2］。“對稱”主要是指中軸線的兩側在結構、圖案上完全相同。“均衡”是指中軸線兩側雖然不完全相同但是在視覺體量上是均衡的。在常家莊園窗欞中，對稱與均衡的構圖方式被普遍應用，在幾何紋樣、動植物紋樣等題材中大多遵循這種構圖規(guī)律。比如，在貴和堂窯洞窗中，窗戶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部分是以植物紋樣為核心的半圓形短窗，生長旺盛的菊花和枝葉占據整個半圓形短窗窗欞，構圖非常飽滿，富有動態(tài)。雖然中軸線兩側的圖案不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在視覺上呈現(xiàn)出均衡的構圖規(guī)律。下部分的窗欞以幾何紋樣為核心，呈現(xiàn)出嚴格的對稱規(guī)律。它以一條中軸線為中心，左右呈現(xiàn)對稱的趨勢，兩側的欞條構造完全相同，中心方框兩側是對稱的梅花瓶，加上其他紋樣的修飾作用，整組窗欞使對稱與均衡所要表達的穩(wěn)定、整齊、自然活潑、富有變化的效果得到充分體現(xiàn)。

主次呼應的構圖方式在常家莊園窗欞中也得到充分的應用。在常家莊園窗欞中經常看到幾何紋樣和動植物紋樣相互結合的構成方式，畫面的中心往往是雕刻精美的動植物紋樣，它們占據整個窗欞的中心，視覺上處于整個構圖的中心位置，起到吸引眼球的作用。幾何紋樣作為輔助性紋樣環(huán)繞于中心紋樣的四周，在整個畫面中既起到烘托的作用，又達到了裝飾的效果［2］。在常家莊園窗欞中幾何紋樣一般作為輔助性紋樣存在。如在養(yǎng)和堂的窯洞窗，窗欞采取中心式構圖的方法，畫面的中心是以菊花為主題，枝葉茂盛，構圖飽滿，處于視覺的中心位置，在畫面的四周是欞條構成的拐子紋，起到了修飾和豐富畫面的作用［3］。四周的幾何紋樣與畫面中心的植物紋樣相輔相成，不僅使得畫面的美好寓意得到充分表達，而且體現(xiàn)了工匠對生活的觀察和熱愛，并將這種觀察感悟通過藝術的手段在窗欞藝術中表現(xiàn)出來。

（三）窗欞紋樣分類

窗欞紋樣的創(chuàng)作受到窗戶大小、形狀、工藝的制約，所以不同的紋樣適配于不同的窗欞。常家莊園木雕窗欞的紋樣豐富而且具有變化，主要包括幾何紋樣類、動植物紋樣類、其他類。

幾何紋樣類主要有正方形、長方形、圓形、矩形等幾何圖形，以各種組合排列的形式構成規(guī)則或者不規(guī)則圖案。欞條之間長短不同、疏密不同，形成空白得當的組合方式。常家莊園窗欞常見的幾何形式有萬字紋、冰裂紋、回紋、步步錦、燈籠錦、拐子紋等。不同長度、粗細的欞條按照網格排列、縱橫排列、橫豎排列等不同的方式在經過榫卯工藝、插接工藝等有效地進行連接。幾何類的窗欞在構圖形式上比較靈活，如步步錦窗欞主要是由直欞和橫欞形成丁制形狀［4］，代表一種吉祥寓意。冰裂紋主要是由各種不同的三角形排列組合而成，形成一種碎裂的感覺。

動植物紋樣類包括動物紋樣和植物紋樣，植物中最常用的是花卉元素，牡丹、菊花、梅花、蘭花、蓮花等。在古代，梅、蘭、竹、菊被譽為四君子，它們均寓意著人高貴的品格，在常家莊園窗欞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動物類有蝙蝠、白鷺、鳳凰、錦雞、鴛鴦、鷺鷥等不同的動物。蝠與福同音，寓意著多子多福，鷺與路同音，寓意著官路通達，這些動物都被人們賦予了美好的寓意。

其他類主要是博古器物類，博古所表現(xiàn)的器物有很多類，如文房四寶、古琴樂器、 香爐瓷瓶等［1］。在常家莊園窗欞中有一類特殊的博古器物就是和佛教法器有關的暗八仙紋樣，包括呂洞賓純陽劍 、鐵拐李葫蘆、漢鐘離芭蕉、張果老漁鼓等八種法器，它們各有不同的神奇作用，突出體現(xiàn)了當時的佛教文化對傳統(tǒng)工藝的影響。

（四）窗欞圖案組合

常家莊園窗欞紋樣圖案組合靈活多變，多有深刻的寓意。在中國有很多象征著吉祥寓意的成語常常通過組合的場景擬喻的形式形成固定的搭配。常家莊園窗欞圖案組合充分體現(xiàn)了這個特點，它的組合圖案多以動植物紋樣相結合的形式出現(xiàn)。錦雞和牡丹相結合的圖案，構成錦上添花的美好寓意；鴛鴦和荷花荷葉組成的圖案，構成鴛鴦戲水的畫面；梅花和喜鵲組成的圖案，構成喜上眉梢的寓意；蓮花和白鷺組成的圖案，構成一路榮華的寓意。貴和堂的一組窯洞窗，上部分是一組構圖飽滿的風景畫面，由竹子和黃鸝鳥組成，下邊框是蝙蝠和彩云紋樣，周圍的欞條構成了步步錦。不管是動物紋樣、植物紋樣的圖案還是幾何紋樣的圖案組合，它們都承載著人們對生活美好的寄托，這些對美好的向往總會有相應的圖案來呼應，既起到了裝飾的作用，又增加了建筑的藝術性。常家人將對平安喜樂、多子多福的追求寄寓在窗欞藝術塑造中。

（五）窗欞紋樣寓意

常家莊園的人們早已將自己的祈愿、祝福、喜悅雕刻在窗欞之上，這些美好愿望通過窗欞紋飾的吉祥寓意得以表達。這些寓意不僅體現(xiàn)在生活方面，而且也上升到人生價值方面。它既是個人愿望，又是家族愿望的集中體現(xiàn)，可以分為福綿長壽的生存愿望、直上云霄的仕途抱負、家丁興旺的家族愿望、財運亨通的事業(yè)愿望。在植物紋樣中，有許多象征著幸福的紋飾，如佛手中的佛取其諧音“福”，蓮花又有“芙蓉”之美譽，其芙與“福” 同音。蝙蝠是常家莊園窗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動物紋樣，“蝙蝠”諧音“遍福”，寓意遍地是福［2］。這些都體現(xiàn)了福綿長壽的生存愿望。

蓮花也是使用頻率很高的植物紋樣，蓮花又有“芙蓉”之譽，“芙”通“富”，“蓉”與“榮”同音，有榮華富貴的象征［2］，“鷺”與“路”同音，二者組合有“一路榮華”的吉祥寓意。在常家莊園中冰裂紋恰當地出現(xiàn)在書房窗欞上，起到告誡和勸解的作用。常家人希望自己的子孫后代可以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利祿，這些都表現(xiàn)了直上云霄的仕途抱負。在植物紋樣中藤蔓都是連綿不絕、首尾相連的，與茂盛的植物相結合，使得畫面更加充盈。這些連綿不絕的枝葉藤蔓均是寓意著常家人希望子孫后代可以綿延不絕、家族壯大，最終體現(xiàn)了家丁興旺的家族愿望。

三、常家莊園木雕窗欞的文化內涵

窗欞作為建筑的主要組成部分，除了受到當時經濟發(fā)展水平的影響，必然也會受到文化水平的影響。常家莊園窗欞既體現(xiàn)了儒家思想又體現(xiàn)了一定的吉祥文化，增加了窗欞的藝術內涵。

（一）儒家禮制教化思想的滲透

儒家思想在古代思想中占有主流地位，一直影響著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它的禮制教化作用在古代人們的生活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古代君王希望通過儒家禮制教化思想使社會和諧、百姓幸福。在人際交往的方式、為人處世的智慧、民間風俗文化、民間建筑、民間工藝方面均有體現(xiàn)儒家禮制教化思想。常家莊園的房屋布局不僅體現(xiàn)了當時的禮制教化思想，而且也影響到了窗欞藝術，具體表現(xiàn)在窗戶的造型、紋樣、大小等方面，比如窗戶面積就受到了嚴格的限制，一般正房窗戶的面積、裝飾、紋樣、通風效果都是最好的，在側房或者耳房的窗戶相比正房來說稍微遜色。主人用餐的廚院窗戶使用豐富的欞花裝飾，而下人住的庭院則是用最簡單的方格形欞花。種種跡象都充分表明了常家莊園無論是在建筑布局還是在窗欞藝術上都受到了儒家禮制教化思想的影響。

（二）儒家人倫教化思想的滲透

常家莊園窗欞在遵守禮制教化規(guī)矩的基礎上，人倫教化的思想也表現(xiàn)得非常強烈。常家人十分注重對后代家風、家教的培養(yǎng)，在實地考察的時候就看見一大面刻有常家家規(guī)的墻，這也充分體現(xiàn)了人倫教化思想的影響。窗欞在題材選擇方面，其中很多圖案寓意著對后輩的勸解和教化。比如，書房是學習和吸收知識的地方，在常家莊園書房窗欞中經常使用冰裂紋紋樣，寓意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教導子孫后代要刻苦讀書，堅持學習［2］。經常使用的步步錦幾何紋樣也是勸解后代要努力學習，考取功名利祿，過上步步繁花似錦的生活。孝在儒家人倫教化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常家莊園窗欞中也體現(xiàn)了這一點，比如在體和堂就有一組以動物紋樣馬為主的畫面，三幅構成一組，表現(xiàn)了馬嬉戲打鬧的場景，同時也蘊含著一種和諧穩(wěn)定的君臣關系。在古代馬代表著忠，忠是展現(xiàn)君臣關系的核心，忠即是孝，家即是國，國即是家，忠是孝的延伸，常家莊園窗欞藝術中充分體現(xiàn)了儒家人倫教化思想的滲透。

（三）吉祥文化的滲透

吉祥文化是在窗欞藝術中出現(xiàn)最頻繁的一種文化，充分體現(xiàn)出當時人們對積極向上生活的一種向往。在紋樣選擇上不管是動物紋樣、植物紋樣或者是幾何紋樣，它們都體現(xiàn)了人們對福祿壽喜財、吉和安養(yǎng)全等理想的期盼。特定的動植物被人們賦予特殊的含義，通過諧音的方式組合成固定的搭配，來表達吉祥寓意。這種方式在古代裝飾藝術中經常被使用，不僅是在窗欞藝術中，在建筑藝術、傳統(tǒng)工藝中也經常被使用。這種以動植物紋樣組合的形式代表某種吉祥寓意的窗欞在常家莊園里十分常見，在眾多的院落中是使用最多的一種表達手法，通過這種表達方式使得人們對于美好愿望的期盼在常家莊園窗欞藝術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四、總結

通過對常家莊園窗欞造型、紋樣形式、圖案結合、文化內涵等藝術特征的研究，可見常家莊園窗欞造型別具一格，結構多變，構圖方式豐富。在紋樣形式方面，不僅體現(xiàn)了當時工匠的技藝水平，同時也把常家精神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圖案組合方面，充分使用諧音的方式展現(xiàn)了常家人對于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文化內涵方面，把儒家禮制教化、人倫教化思想融入窗欞建筑中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體現(xiàn)。常家莊園窗欞不僅是一種藝術的體現(xiàn)，而且是建筑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內容， 滲透著古代社會的建筑審美觀念，蘊含著獨特的儒家文化精神。窗欞不僅是建筑的構件之一，同時也是一種文化的輸出，是文化自信的一種表現(xiàn)。

窗欞在建筑中的地位就如同眼睛在人體中的地位，不僅具有采光、通風的實用功能，而且豐富了建筑空間的層次，使得建筑更加具有藝術感。古代工匠的智慧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通過本次研究對窗欞藝術有了更深的理解，對我們了解傳統(tǒng)文化、民間傳統(tǒng)工藝的傳承和發(fā)展有重要的研究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