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招治 林壽富 楊成平
近年來,得益于數字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以及廣闊的市場空間,我國數字經濟不僅有量的增長,更有質的飛躍。互聯網平臺作為數字經濟最為重要的競爭主體,在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有效地發揮了中介的作用,促進供需信息的高效匹配,消除信息不對稱,催生平臺經濟異軍突起,使我國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平臺經濟體(李勇堅和夏杰長,2020)。平臺經濟是數字經濟的核心構成(李凱和樊明太,2021),衍生了新模式、新業態,締造了新的經濟增長點,是我國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然而,在平臺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平臺經濟天然的互聯網屬性使得其網絡效應與鎖定效應明顯,多邊市場屬性使得其交叉網絡外部性和價格結構非中性等特征突出(楊希,2018),加之數據要素的影響(陳庭強等,2022),平臺在市場中逐步占據支配地位,形成壟斷。平臺壟斷成為數字經濟治理的難題,不僅對平臺經營者、平臺內部的商戶、消費者等帶來風險與危害,還將這種負面影響進一步延伸到國家與監管層面,引發多種風險,影響社會總福利。因此,針對平臺壟斷的治理問題已經迫在眉睫。事實上,學術界與實務界早已關注到平臺壟斷的相關問題。學術界分別從經濟、政治、法律等各個角度來分析平臺壟斷,并積累不少的研究成果,侯曉東和程恩富(2021)從馬克思主義產權視角出發,認為平臺經濟反壟斷治理的根本在于推進平臺企業的國有化與平臺財富的全民共享;張梟(2022)認為平臺反壟斷需要從制度方面進行創新,圍繞頂層設計、監測系統和監管手段來顛覆性地重新構建我國的反壟斷體系;王先林和曹匯(2021)認為平臺經濟壟斷需要重點關注如何評估平臺市場力量、如何規制平臺算法共謀、如何控制大型平臺對初創企業的無序并購等三個在執法與司法實踐中的難題。在實踐中,以美國、歐洲、中國等為代表的經濟體也在強化平臺經濟反壟斷治理,規范平臺經濟的健康有序發展。美國相繼發布《數字市場競爭調查報告》《競爭和反壟斷執法改革法案》等,凸顯其對于平臺壟斷治理的決心;歐盟針對大型在線企業的市場壟斷行為發布了《數字市場法》;中國也在立法、執法等領域作出了積極探索。
平臺經濟作為我國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能高效地對接生產、流通與消費,對于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加速經濟循環貫通均作用顯著,是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然而,資本逐利的本性、平臺經濟自身的特殊屬性、監管反應的不及時不全面等問題,使得平臺壟斷問題愈發凸顯。平臺壟斷問題既是重點也是難點,目前的學術界與實務界雖有一定的研究,但還處于探索階段,仍有進一步的提升空間。如在分析平臺壟斷成因的相關研究方面,網絡效應、雙邊市場理論等雖屢屢被用來解釋平臺經濟企業的競爭與壟斷成因(Armstrong, 2006;Rochet & Tirloe 2006),但現有研究鮮有分析這些理論與平臺經濟各個利益主體之間的適配性,缺乏一個考慮多利益主體的、系統的、綜合的研究視角。因此,針對現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嘗試從數字經濟下平臺壟斷的現狀出發,考慮平臺經濟下不同利益主體的經濟屬性,重新演繹平臺壟斷的生成邏輯,辨識平臺壟斷的風險點,并據此提出相應的治理路徑,這對于豐富平臺壟斷現有相關學術研究、推進我國平臺壟斷治理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伴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平臺從最初的古老集市、現代的商場等有形的平臺發展演化,逐漸成為數字經濟下一種新型的產業和社會組織模式。平臺貫穿到商業社會的方方面面,以互聯網平臺為代表的平臺經濟由此興起。李克強總理在2018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出“平臺經濟”這一概念。平臺經濟強調利用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區塊鏈等互聯網信息技術,依托云、網、端三大基本元素來搭建平臺,并從供需雙方或者多方交易中來獲取利潤的新型經濟模式,是各種經濟關系的總稱。
近年來,以互聯網平臺為代表的平臺經濟發展速度和規模可圈可點。工業和信息化部的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我國以互聯網平臺企業為核心的規模以上的互聯網和相關服務收入相比2020年增長了21.2%,達到15500億元。其中,平臺服務收入相比上一年增長32.8%,達到5767億元,在互聯網整體業務收入占比為37.2%。(1)中國工業和信息化部統計分析欄目:互聯網。平臺經濟在各個領域發展活躍,尤其是在電子商務領域,平臺企業數目最多,為平臺經濟的主導產業。金融科技、數字媒體、本地生活、物流等領域占比緊隨其后,數量均超過了20家。從市值占比來看,電子商務與社交網絡占比超過平臺經濟總價值的50%以上。此外,頭部平臺企業數量和規模在不斷增長。據中國信通院數據顯示,我國市場價值10億美元以上的數字平臺企業從2015年的67家上升至2020年的197家,總價值規模也由2015年的7702億美元上升至2020年的35043億美元,市值規模翻了4.5倍多(見圖1)。

圖1 2015~2020年我國價值10億美元以上的平臺企業數量與市值規模資料來源:中國信通院(2021)。
然而,平臺經濟在快速增長的同時,壟斷問題接踵而至。2022年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發布的《中國反壟斷執法年度報告(2021)》顯示,2021年全年查處的各類壟斷案件175件,涉案金額235.92億元,其中,來自數字經濟領域案件占比為74%,金額占比為92%。平臺經營者利用壟斷協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排除或限制競爭效果的集中、濫用行政權力排除或限制競爭等方式來形成壟斷。例如,平臺經營者之間能通過算法分析,輕松合謀以實現價格壟斷;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來捆綁銷售,以封禁、限流等方式來拒絕交易,以各種不正當理由來搭售等;利用天然的數據優勢,對自營產品實行優待,利用個性化定價實行大數據“殺熟”,從而最大限度掠奪消費者剩余等。壟斷的力量推動中型平臺不斷涌現的同時又加速向大型平臺發展。(2)價值在10億~100億美元的數字平臺稱為中型平臺;100億美元以上的數字平臺稱為大型平臺。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排名前5位的平臺市場價值規模超過20031億美元,2015~2021年,平均每年有4家平臺進入大型數字平臺行列,2021年該數字為9家。平臺在即時通信、搜索引擎、網上購物等細分領域的市場集中度高,少數頭部平臺集中了大部分的用戶與數據資源。如圖2所示,從2020年CR4(即行業前四名份額集中度)指標來看,各個細分領域包括即時通信、網上購物、搜索引擎等均超過了90%,綜合視頻、網約車、娛樂直播等也占到了80%。平臺各細分領域集中化與寡占化明顯,呈現了寡頭壟斷、壟斷競爭或“一大多小”的主導企業競爭模式。蘇治等(2018)的研究也進一步發現,對搜索引擎、網上購物和即時通信三個領域排名靠前的幾家企業進行市場集中度測算,測算結果表明,排名第一的企業用戶覆蓋率均超過了50%。該指標在2021年也同樣保持50%以上,以2021年搜索引擎為例,排名第一的百度市場份額為85.48%,而排名在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的必應、搜狗、谷歌和好搜其市場份額則分別只有4.44%、3.66%、2.93%、1.47%。以網上購物領域為例,2021年排名第一的阿里淘寶系占比為53%。從測定市場集中程度的赫芬達爾指數(Herfindahl-Hirschman Index,HHI)來看,三個領域該指數值分別為0.3184、0.4872和0.4112,這說明我國平臺經濟領域壟斷特征明顯。

圖2 2021年平臺各細分領域CR4指標值資料來源:艾媒數據中心、各企業財報等。
平臺壟斷已然成為平臺經濟發展事實,那么,平臺壟斷背后的生成邏輯是什么?壟斷是平臺經濟發展的必然嗎?在雙邊(多邊)市場理論下,平臺經濟形態包括平臺、買方、賣方等多個行為主體,交易平臺是其中的核心(尚秀芬和陳宏民,2009),處于第三方鏈接的角色,幫助市場中的某一類用戶與另一類用戶達成交易關系或者其他合約關系(Wright,2004),鼓勵各參與者之間通過溝通或交易來獲取利潤,從而使自己效用最大化。平臺經濟的主要參與主體如圖3所示。當然,伴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平臺經濟更多地呈現出多邊的市場結構特點,參與方由三方擴大到四方、五方等。從平臺經濟的主要參與主體出發,本文將其劃分為需求端與供給端兩部分。其中,需求端強調平臺的使用者,即用戶,包括平臺商戶、消費者等;供給端強調平臺的經營者。根據需求端與供給端雙方不同的經濟特性和行為模式,綜合數字經濟情境下,數據要素在這一過程中的催化作用,進而系統探究平臺壟斷的生成邏輯,回答“壟斷是否是平臺經濟發展的必然?”這一問題。
平臺經濟首先是互聯網經濟,呈現了較強的網絡效應。產生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網絡效應(也有稱網絡外部性)最早是被用于分析信息技術和網絡產品的需求特征,強調某一組用戶因為其他用戶在使用相同產品時,其他用戶數量增加所帶來的效用增量 (Katz & Shapiro,1985)。這便是互聯網領域著名的梅特卡夫定律,該定律認為一個網絡的價值和該網絡節點數的平方成正比例關系,即V=K×N2,其中V代表一個網絡的價值,N代表這個網絡的節點數,K代表價值系數。從廣義上來說,網絡外部性也可以被認為是代理商因為采取相同行動數量增加時所帶來的凈價值增量(Liebowitz & Margolis, 1995)。網絡外部性按照來源不同可以分為直接網絡外部性與間接網絡外部性(Katz & Shapiro,1985)。其中,直接網絡外部性是指消費者因為使用同一產品的用戶數量增加而帶來的效用;間接網絡外部性是指依據不同產品之間的互補性與交叉性,產品價值隨其他產品價值變化而變化,消費者效用依據消費者規模變動而變動。平臺的構建和產品的豐富,放大了平臺經濟的直接與間接網絡外部性,隨著新用戶的增加,原有用戶無須支付任何代價即可以享受新增用戶所帶來的價值增量。

圖3 平臺經濟的主要參與主體
在網絡效應如滾雪球般聚焦大量用戶的同時,鎖定效應進一步助推了這一過程。鎖定效應即為路徑依賴性。與物理學中的慣性一樣,當某一事物進入一定路徑,在報酬遞增與自我強化機制的作用下,便會引導個體在今后的發展中不斷自我暗示、自我強化,從而形成對該路徑的依賴。個體關于習慣的理論也可以理解為“路徑鎖定”。在平臺經濟中,平臺經營者憑借先發技術等先行進入市場,平臺商戶與消費者等選擇當下產品或服務,因為路徑依賴的鎖定效應便有可能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難以改變現有選擇,簡單來說,需求端用戶的學習成本、社交關系、個人數據遷移等均為注意力遷移的成本,現有供應端的其他生產者如果無法提供較為顯著的價格或者技術等差異,需求端用戶便沒有足夠的動力轉移,從而形成對最初產品或服務的“黏性”。因此,網絡效應使得需求端用戶積累越來越大,用戶又因為鎖定效應而不愿意“離場”,從而幫助需求端的規模經濟成為現實。
此外,作為多邊市場經濟,平臺經濟具有典型的交叉網絡外部性的特征。交叉網絡外部性被定義為隨著參與數目的增加,某一參與方能為其他參與方帶來的正向或負向的效用,正向強調收益的增加,負向強調損失的多寡(曹俊浩等,2008;劉曉峰等,2007)。交叉網絡外部性強調了平臺用戶之間的相互作用,參與方除了需要借助平臺達成交易外,平臺用戶的利益同時依賴于另一組平臺用戶的數目大小,買賣雙方很大程度上能夠被平臺所能夠帶來的另一邊客戶數而吸引(Armstrong,2006)。交叉網絡外部性包括用戶數量與種類兩類外部性。從數量方面來說,平臺一邊的用戶進入該平臺,因為網絡效應與鎖定效應形成一定的用戶規模,規模數量的增加又能吸引另一邊平臺用戶也進入平臺中,如此形成良性循環,平臺需求端的用戶群體便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以電商平臺頭部企業——阿里巴巴為例,阿里早先便是通過消費層面采用“免費模式”、商戶層面采用“直通車”等優惠措施、交易層面推出支付寶等手段來不斷鼓勵消費者、商戶參與到平臺市場中來,消費者數目越多,商戶數目越可能跟著增加;商戶增加、消費者效用增加,也更愿意參與到平臺市場,兩者相互影響、互相促進,越來越多的用戶便聚集于阿里巴巴這一平臺下。從種類來說,平臺經濟往往會通過涉足多個市場與領域來增加用戶種類,這樣,用戶種類的交叉網絡外部性便能使得一類用戶數量增長帶動另一類用戶數量的增長,使得多種類客戶也能同時增長。因此,依賴于數量與類別的交叉網絡外部性,需求端的規模經濟又進一步成為現實。
科斯定理認為交易當事人之間的談判能在一定條件下解決經濟的外部性或者非效率性,從而使得社會效益最大化(Coase,1960,1991)。然而,在平臺經濟下,科斯定理是無效的,平臺的多邊用戶雖然在交易價格、規模和質量等方面存在多重矛盾,但是各用戶之間很難通過談判來加以解決。平臺作為中介者的角色,雖然能夠犧牲一部分成本來幫助多邊用戶協調矛盾,但是也有可能利用平臺優勢進行價格操控,實現壟斷以謀取自身利益。平臺經濟之所以會發生科斯定理失效,很大原因是因為信息的不對稱,這種不對稱既體現在平臺多邊用戶之間信息的不對稱,也在于平臺與用戶之間信息的不對稱。一方面,平臺多邊用戶利用平臺來進行交易,與傳統面對面直接交易,從而較易獲得對方信息不同,平臺各用戶難以獲得交易另一方的信息數據,或者能獲得但是成本較高,使得交易雙方信息不對稱,造成了科斯定理失效;另一方面,平臺用戶之間的交易能為平臺提供大量的數據,但是平臺用戶自身卻難以獲得數據與信息,這便造成了平臺與平臺用戶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從而平臺便能利用信息不對稱來對用戶的買賣、定價、宣傳等造成影響,形成優勢地位,并進而使得平臺各種壟斷行為的發生成為可能。例如,很多電商平臺推出的“二選一”壟斷行為,便是因為信息不對稱導致的科斯定理失效而引發的。
另外,價格結構的非中性特征是多邊市場形成的充分條件。所謂的價格結構非中性強調在平臺中,平臺首先對平臺各方收取一個固定的總費用,平臺再利用特定的一些機制來為各參與方分攤費用。對于平臺經營者而言,其對多邊用戶進行收費的標準并不單純依賴于成本,更多地還要根據用戶數量、偏好以及交易規模的影響。平臺規模越大,平臺越有價值,“用戶為王”,各個平臺之間交易的重點也在于平臺用戶的交易量。這也是為什么大型成熟平臺前期往往通過“自殺式”的單方免費、交叉補貼等方式來吸引用戶,待到平臺成熟壯大之后,便利用平臺規模、數據和技術等再次調整價格以及價格結構,這種靠犧牲一方或多方用戶的效用以提升自身效益的行為為平臺后續壟斷奠定了基礎。同樣,因為信息不對稱,平臺用戶難以知曉平臺的策略性動態調價行為,平臺便能在某種程度上控制用戶的交易量,從而形成壟斷的先決條件。而在數字經濟下,數據要素又能幫助平臺高效準確地獲取、解析價格結構、平臺用戶如何定量以實現平臺效益最大化等,從而助平臺的壟斷行為一臂之力。例如大數據“殺熟”便是平臺經營者通過犧牲老用戶的效用來增加新用戶效用的行為,從而吸引新用戶,又依賴新用戶數量增加來留住老用戶。
對于平臺經濟而言,數據是“黃金石油”,數據作為第五種生產要素,是平臺經濟快速發展的驅動力。然而,數據同時也在加速著平臺壟斷。當平臺需求端客戶群形成規模后,這些龐大的客戶群體和海量數據行為匯集成了幾何級數的數據信息,平臺經營者坐擁這些海量信息便能進行進一步的加工、處理與分析,從而精準定位客戶群體、摸清客戶脾性,提供精準的高質量服務,這樣又進一步擴大了網絡效應與鎖定效應的影響。數字經濟平臺處于“高屋建瓴者”角色,在雙邊網絡平臺客戶之間構建規模龐大的數據要素供給庫,促進平臺各用戶之間效用的“多贏”。當然,因為數據歸屬權與算法技術的排他性,數字平臺能依賴信息不對稱,在不進行任何溝通與任何協議的情況下達成算法合謀,這種合謀具有高度的隱蔽性、默示性,既限制了市場競爭又影響消費行為,實質性地塑造壟斷力量。如平臺打造維護競爭優勢的旗號,隱瞞規則、操縱價格歧視,可以利用算法優勢在流量分配、搜索排名等方面實行偏袒自營產品與服務等的“自我優待”行為,也可以利用算法歧視誘導消費者過度消費,實行大數據“殺熟”等壟斷行為。此外,數據還能幫助平臺精確研判和預測新產業的市場缺口、供需變動以及行業動向,幫助平臺以主營業務為核心向上下游產業鏈進行擴張。如電商平臺阿里巴巴在電商領域獨領風騷之后,緊接著又布局資金流、物流等的融通,開拓支付寶、菜鳥網絡等。進一步,與新平臺“壯士斷腕”式地利用補貼、免費等成本高昂的方式來聚集新用戶不同,頭部數字平臺能利用積累的海量數據,基于用戶的使用習慣與信任,采用一定的技術手段來實現低成本、高效率的用戶遷移,以加速壟斷勢力的快速跨市場擴張,實現“贏者恒贏”、強者愈強。這樣,通過搶占市場競爭主動權和規模優勢的平臺領域的“贏者”,其市場優勢與勢力越來越大,實現“贏者通吃”筑起行業壁壘,輕而易舉地實現壟斷。
因此,數據加速了平臺壟斷,平臺經營者由于擁有多邊客戶,能獲得來自不同用戶群體的數據與信息,幫助平臺精準定位、高效營銷、個性化定價等,進一步放大平臺經濟的網絡效應、鎖定效應、交叉網絡外部性,助力平臺壟斷。在2021年《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中,有18 次提到了“數據”一詞,這充分印證了數據與平臺壟斷之間的緊密聯系,數據已然是我國反壟斷監管的重點對象,若平臺經濟利用數據進一步實行數據壟斷,則有可能形成雙重壟斷(陳庭強等,2022),對消費者、競爭者、國家等造成嚴重危害。
綜合平臺經濟下需求端、供給端、數據等的剖析,本文認為三者對于平臺壟斷的生成邏輯如圖4所示。需求端從用戶出發,在網絡外部性(網絡效應)、鎖定效應與交叉網絡外部性的交叉作用下,幫助平臺需求端用戶的規模愈發龐大,形成需求端的規模經濟。同時,需求端的海量數據又進一步傳輸給平臺經營者,平臺經營者坐擁海量數據,多邊市場的價格非中性、科斯定理失效等屬性使得其“贏者恒贏”“贏者通吃”的馬太效應明顯,平臺進而可以實現大數據“殺熟”、經營者集中等壟斷行為。當然,平臺壟斷行為同時也會促成平臺經營者的馬太效應。

圖4 平臺壟斷的生成邏輯
按照平臺壟斷的生成邏輯,從廣義的平臺經濟需求端和供給端出發,糅合數據要素的影響,壟斷成為平臺經濟發展的必然。那么,這種壟斷的市場結構對于平臺經濟的影響是什么?會帶來什么樣的風險隱患?平臺經濟作為典型的雙邊(多邊)市場,涉及的利益相關主體包括平臺經營者(平臺企業)、平臺商戶、消費者等。從平臺經營者層面來看,壟斷的平臺企業利用掠奪性定價、補貼資金等方式對潛在和現有的平臺競爭者進行排斥,打造行業壁壘,破壞平臺企業之間公平的競爭環境,阻礙平臺企業的創新;從平臺內部的商戶來看,壟斷的平臺企業利用“二選一”強迫商家站隊,采用“自我優待”等行為損害平臺商戶利益,壓縮平臺商戶的利潤空間;從平臺內部的消費者來看,壟斷使得消費者選擇受限,大數據“殺熟”使得消費者被迫、隱蔽地為平臺吸引流量買單,數據濫用又侵犯了消費者的隱私。因此,平臺壟斷極易造成數據壟斷,不僅給國家帶來經濟問題,更會帶來深刻的政治、社會問題。
從平臺經營者層面而言,針對潛在的競爭者,Fumagali和Motta(2013)認為,壟斷平臺在早期可以采用掠奪性定價等策略,來吸引最大限度的客戶流量,這使得潛在進入者進入該行業的成本大大提高,需要付出高昂成本才能達到最小的有效市場規模與在位壟斷平臺競爭,甚至無法進入該行業。對于一些有市場潛力的、增長較快的初創企業,頭部的平臺經營者通過模仿其技術和商業模式,依托現有的數據、流量等優勢爭奪客戶,導致這部分增長快、有市場潛力的初創企業難以進入該行業,在最需要“補血”的早期,無法獲得市場融資,也便難以對有競爭力的產品進行研發,從而使這部分企業陷入要么被收購要么破產的兩難局面。針對現有競爭者,平臺經營者通過壟斷優勢,依托強大的資金優勢與融資來源,采用平臺補貼資金的方式來壓縮現有競爭者的利潤空間,筑造行業壁壘,逼迫其退出現有市場領域。壟斷平臺還可以通過數據壟斷,拒絕其他競爭者獲得自身企業的正向外部性,拒絕開放數據入口,如美團取消支付寶入口,淘寶不支持微信支付等行為,這也阻礙了平臺與平臺之間的有序競爭。進一步,平臺壟斷也會阻礙技術創新,在有專利保護的前提下,提高科技與生產力成為大型壟斷平臺的“專寵”,對于初創型或小型企業而言則舉步維艱,研發投入的增加又進一步加速了壟斷速度,這樣的惡性循環使得整個行業的顛覆式創新遭到了破壞(Lambert,2020)。當然,在這一過程中,因為高技術轉換成本的存在,壟斷平臺在創新方面也有可能更為保守,傾向于選用更加保守的創新方案或者技術,甚至通過直接并購來暫緩技術創新的步伐(Holmes et al.,2012)。
從平臺商戶層面而言,壟斷平臺的出現,使得作為需求方的平臺商戶形成了對平臺的高度依賴性,抹殺了與平臺議價的權利,轉換成本高昂使得平臺商戶被迫“黏住”壟斷平臺,互聯網平臺往往通過以平臺商家利益受損為代價的“二選一”等壟斷行為來支配平臺商戶。平臺針對商家的“二選一”策略,本質上是平臺與平臺之間通過限制商家自由選擇的權利來達到銷售渠道單一化,它要求入駐商戶只能“二選一”,平臺商戶被迫站臺選隊,平臺企業可以借此壟斷市場、限制競爭對手。平臺出具的這些“霸王條款”“獨家合作”等協議將要求商戶作出選擇,如美團外賣所謂的戰略合作協議便規定,若商家只選擇單純與美團外賣綁定,則平臺抽成能優惠至19%,如若不是單一綁定,則平臺抽成為23%(郭榮榮,2019),這些協議的規定必然會導致這部分商戶的利潤下降。其他被迫站隊的中小商家因為“黏性”敢怒不敢言,無法根據自身需求選擇平臺來開展經營活動,當然也會導致自身利益受損;相反,倘若平臺商戶能夠自由選擇產品銷售與服務的平臺,則可以促進平臺之間的自由競爭,倒逼平臺優化營商環境,同時還可以吸納更多顧客群體,分散企業經營風險。此外,當平臺出現“自我優待”、燒錢搶占“社區團購”市場、差別對待等壟斷行為的時候,也會損傷到平臺商戶的利益。以差別對待為例,平臺商戶如若要求有更高的流量曝光度和更靠前的搜索排名,便需要為此支付更高昂的推廣費用,這顯然會惡化平臺全局的經營環境,拉低商戶的利潤水平,平臺商戶有可能為維持利潤點,將成本轉嫁給消費者,讓消費者買單,或者甚至降低產品質量,從而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檸檬市場的出現。
隨著以互聯網為代表的平臺經濟越來越“大”,理論界和實務界對于平臺經濟所產生的社會外部性到底是正向還是負向的爭論也愈演愈烈(Goldfarb & Tacker,2019;尹振濤等,2021)。壟斷,從本質上來說,意味著單一的來源(Farmer,1980)。買家有可能從這一單一來源中獲得成本降低、價格降低、服務提升、溝通有效等好處。但當這一單一來源成為市場中的主體時,其為了追求自身的壟斷利潤,便有可能對消費者福利形成損害。首先,平臺壟斷導致消費者選擇有限,選擇囿于少數幾個寡頭壟斷平臺,如2010~2014年的3Q大戰,對于一些更優質、更創新的產品或者服務無法選擇,這使得消費者權益受損。其次,大數據“殺熟”等壟斷行為,使得一些對于壟斷平臺形成依賴的消費者被迫、隱蔽地為平臺吸引新用戶的掠奪性定價買單,互聯網平臺依據消費者的興趣和心理來進行分類并貼標簽,利用龐大的信息繭房來針對性地推送消費信息,引導消費者消費,實行差別、個性化定價。同時,當其中的新用戶被引誘進該平臺之后,原先的補貼也蕩然無存,產品和服務價格也跟著上升,從而抬高平臺經濟需求端的邊際成本。最后,從非經濟利益方面來考慮,當海量的數據為某一平臺單獨占有,其帶來的風險便不僅僅是經濟方面的風險,而是糟糕的隱私保護、數據的濫用以及其他社會權益的受損(McIntosh,2019;Newman,2019)。當互聯網平臺處于壟斷地位時,其往往會要求消費者要么簽訂某項服務條款,要么提供個人信息來換取某項免費服務,這使得消費者的隱私權受到侵害,消費者除了如若不愿意提供,便無法享受到該項服務。同時,平臺壟斷的格局形成,使得平臺間的自由競爭受損,平臺與平臺之間無法相互監督,這也進一步誘發壟斷平臺濫用消費者數據行為的發生。
在數字經濟形態中,平臺企業發揮著與市政、交通、能源等類似的公共事業的基礎功能,平臺自然而然地成為這一公共事業的數字基礎設施,用戶在享受著平臺網絡服務的同時,又以平臺為中介鏈接其他細分服務。此時,發揮著數字基礎設施作用的平臺若形成了壟斷,則不僅僅是經濟問題,更會帶來深遠的政治、社會等問題。與傳統經濟形態中公共事業的基礎設施不同,平臺更多的是依靠數據技術優勢而形成的壟斷。區別于自然壟斷,平臺利用技術優勢,能夠在短時間內匯集海量的用戶數據和信息,進而強化基礎設施功能。正因為如此,我國政務層面也往往會借助平臺這種數字基礎設施以更好地融合信息,服務于社會大眾。
從平臺的數字基礎設施功能與特性出發,針對平臺的壟斷,其意義不僅是傳統反壟斷,更多需要考慮國家總體安全觀的意義。在平臺經濟中,多邊用戶源源不斷地為平臺提供數據,數據連接了賽博空間與物理空間,平臺便能達到對社會生活更精準的觀察與控制。這些數據如若不加以約束,為平臺企業所壟斷,形成數據壟斷,造成所謂的雙重壟斷,則不僅僅是競爭企業,公權機構也會受到牽制。數據壟斷危害更甚于20世紀90年代的微軟技術壟斷,大數據鏈接所引起的數字鴻溝和壟斷,會使得數字市場的支配地位容易被濫用(Stucke,2016;Sokol,2016;Ben,2017)。具有壟斷地位的平臺企業,如若難以中立地應用這些數據提供服務,則會利用這種實際應用場景控制個體行為的權力,不僅破壞公權力與私權力正常的組織結構,還會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當這種權力放在國際情境下考察,與平臺企業的國際化資本相結合,便有可能形成對國家安全的一個威脅力量。因此,平臺反壟斷,除了傳統意義上的反壟斷,更多還要從國家和監管層面來考慮,防止資本無序惡意擴張,不僅僅是經濟上的考量,也是政治上的考量。
面對平臺壟斷的多維度風險,打擊平臺壟斷,規范平臺經濟秩序,引導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已經成為小至消費者大至國家監管層面的多方共識。自201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首次將互聯網的不正當競爭寫入法律條款后,我國開始從宏觀層面注重互聯網平臺經濟的反壟斷。多年來,我國相繼出臺了與平臺經濟壟斷相關的主要政策措施與法律法規。這一系列重大舉措標志著我國在宏觀層面反對互聯網平臺經濟壟斷的決心,特別地,2021年,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制定發布的《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更是標志著我國在數字經濟反壟斷法律法規體系建設中邁出了堅實的一步,具有里程碑的意義。然而,這些舉措相比于復雜多變的平臺壟斷現狀而言,仍然有需要進一步提升的空間。在數字經濟情境下,針對平臺經濟各個利益相關體,如何有效規制壟斷行為,治理平臺壟斷的各個風險點,為平臺經營者營造公平公正的競爭環境,為平臺商戶打造健康有序的營商生態,為建立保障消費者福利的市場機制,維護我國經濟、政治安全,這對于我國各個層面的監管主體來說,仍然任重道遠。
互聯網平臺企業需要營造一個公平公正的競爭環境以推動平臺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一方面,加強平臺經濟領域的壟斷研究與監管力度,強化立法、執法,給予平臺企業合法、有序、公平的競爭環境。針對互聯網平臺企業特點,從企業市場影響力、社會影響力、用戶參與及市場占有率等多個維度,開展對平臺企業壟斷邊界認定,強化壟斷分析和法律認證,重點增加互聯網平臺領域反壟斷監管中一些不同于傳統行業特點的內容,完善平臺壟斷相關規定,增強互聯網平臺反壟斷法律法規的可操作性。加強防范與制裁壟斷行為的及時性和嚴肅性,在“包容審慎監管”與“科學合理監管”之間找到平衡點,提高對頭部互聯網平臺壟斷行為處罰力度,進一步限制頭部互聯網平臺通過并購等方式聚合用戶和第三方商家數據,保障平臺其他競爭者合法的生存空間和公平有序的競爭機會。另一方面,豐富用戶與消費者的平臺選擇,不斷引入平臺領域競爭的“活水”,促進高質量的市場競爭。具體舉措包括:開辟長尾市場,從智能服務細分領域尋求突破點,鼓勵更多互聯網平臺領域的小型、創新型企業的萌芽發展,加大對這部分企業的支持保護力度,從而形成新的市場競爭力量,與現有的平臺壟斷企業相抗衡,降低其壟斷地位;鼓勵國外優質科技企業入局,提高互聯網平臺經濟領域的競爭活力,倒逼傳統、大型平臺巨頭回歸科技創新的發展路徑,將早期積累的制度紅利和數據資源讓位于科技領域,形成以技術促創新、以創新促發展的發展范式;約束互聯網平臺企業的無序擴張等行為,如可以借鑒國外經驗, 進行結構性拆分,引導平臺巨頭資源整合,變橫向無序擴張為縱向有序深化,鼓勵技術創新。
針對頭部平臺企業的“二選一”“自我優待”等壟斷行為,國家監管層面已意識到該問題的破壞性,并采取相應的措施。例如,針對“二選一”的平臺壟斷行為,2021年出臺的《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中圍繞該問題,從懲罰性與激勵性兩大維度來細化標準,包括平臺經營者通過屏蔽店鋪、搜索降權、流量限制、技術障礙、扣取保證金等,這對于指導反壟斷執法,判斷平臺“二選一”壟斷行為,提高反壟斷效率等,具有現實的指導意義。然而,隨著相關監管的介入,平臺“二選一”策略又有了新的變化,手段由清晰變為模糊化,由“硬”變“軟”,不再以原先赤裸裸的“斷網逐出”為主,而變為隱蔽的限制結賬、操縱排序算法等方式。因此,針對新的變化,相關監管部門需要從立法層面來修訂現行法律,對相關法律法規進一步完善優化,重新解讀一些符合互聯網特征的新概念,糅合新的考量因素,降低適用該法的門檻,除了禁止性條款和懲戒性條款外,還要讓執法與司法機關能有清晰的執法與司法依據。同時在處理具體問題時,當規則不完備時,可以采用以“行為對行為”的模式來處理,一旦判定有類似資本無序擴張等市場失靈現象,便進行行政干預。執法在有法可依時,還要嚴格執法,細化和配套相應管理與執法機制,利用科技監管等模式來對“二選一”進行追溯性調查與取證,統一投訴途徑、處理辦法以及啟動反不正當競爭調查的標準與程序。司法機關也要設定相關細化研判標準,著手解決“二選一”行為導致的“損害賠償的公平分配問題”等。針對“自我優待”的壟斷行為,立法層面除了考慮消費者遭受的經濟損失、創新能力的確實、選擇的受限等因素外,還要從平臺商戶的角度出發,衡量商家在面對平臺企業“自我優待”行為時,是否受到損害以及對于平臺的依賴程度等因素,以判斷是否構成壟斷,做到有法可依、客觀中立,實行嚴謹的法律認定。在認定“自我優待”構成壟斷之后,可以考慮巨額罰款、跨市場活動重點監管,甚至資產剝離、結構性拆分等手段來規制平臺企業的壟斷行為,弱化平臺企業可利用的跨市場優勢地位。總而言之,針對各類壟斷行為,可以從立法、執法、司法等各個環節來進行規制,反對平臺壟斷, 保障平臺商戶的根本利益。
平臺企業涉及范圍廣,社會屬性強,關系到社會公眾的整體福利。部分頭部平臺企業濫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算法等,將大量無用甚至是虛假的信息提供給消費者,增加了消費者辨別與搜尋成本,侵犯消費者隱私,對消費者權益造成不良影響。此時,嚴格、規范的數據使用標準的建議以及相應制度的推進便顯得尤為緊迫。針對互聯網平臺企業所能涉及的海量用戶數據與信息,在其搜集與使用上需要進一步規范,嚴格禁止違背用戶意愿、超需求范圍的數據供給,建立完善個人以及企業數據保護的法律法規,嘗試做精細化劃分,實行差別化保護。此外,針對平臺企業的大數據“殺熟”等壟斷行為,以保護消費者權益為出發點,突出法治在反壟斷中的核心地位,從立法、執法、司法等各個環節入手來反對平臺企業的壟斷行為。例如,關于大數據“殺熟”行為的反競爭效果需要針對具體案件來評估其對于消費者福利與競爭效果的影響,而不是簡單禁止;在實際執法過程中,針對不當經營者往往自詡的規避反壟斷的“正當理由”等借口,從效率、公平、經營者必要和消費者獲益等標準來加以判斷與考量,增強其可操作性;在反壟斷法規制中,除了保證公權力執法的權威以外,還可以考慮私人執行的規制力量。如因為大數據“殺熟”所涉及的專業性,消費者有可能舉證維權困難,此時,利用舉證責任倒置原則來加強私人執行也是一個很好的手段。在監管方面,從技術中立的角度出發,規范完善平臺經濟的反壟斷監管。考慮引入專業的第三方機構,用于深入平臺企業內部,監督平臺數據的搜集與使用的合法合規性,構建有利于消費者的默認設置,有效防止互聯網平臺的數據壟斷。進一步地,對于一系列導致消費者福利受損的壟斷行徑,考慮建立相應的損害賠償機制。
數據治理應作為反平臺壟斷的重要關注點。保障國家安全,反對數據壟斷,可以遵循生產、使用和共享的數據治理邏輯思路,圍繞數據采集、使用、流通與管理等各個環節,限制數據過度采集、轉移與濫用,打造安全有序的數據生態環境,遏制平臺壟斷的同時有效保護合理競爭與創新,保障國家經濟政治安全和社會穩定。首先,從制度方面來規范現有平臺數據信息的搜集。現有實踐主要通過“知情同意”來確保用戶對于自身的數據信息的自主控制權,表示在平臺搜集用戶信息時,用戶是知情且同意的。但是,在實際的平臺服務協議中,面對“接受或退出”的格式條款,用戶雖然能夠理解其中的隱私條款,但對于不利條款,用戶的拒絕顯然無能為力。因此,相關監管部門在數據搜集環節要形成嚴格的外部約束力,禁止平臺通過強制、隱蔽或者誤導等方式來獲得用戶的數據。其次,在數據使用環節,對于平臺濫用數據的行為,外部監管結構要強化監管,明確使用的基本規范,防止平臺侵害平臺內部商戶與消費者的隱私和利益,形成數據嚴格、規范使用的約束機制。最后,在數據流通與管理環節,在強調積極尋求數據安全的同時構建數據共享的機制。為保障數據安全,國家監管機構需要對一系列數據爬取、泄露等影響到數據安全的行為進行監管規制,采用積極有效的措施如匿名化等來加強對個人隱私的各項保護,界定數據產權,完善數據安全方面的法律法規,嚴厲處罰非法獲取與使用用戶數據的行為,特別地,針對一些關系國計民生數據的平臺企業更需要有嚴格的管控措施。另外,預防數據壟斷還要積極搭建數據共建共享共用機制。加強數據的分級分類管理,界定數據共享邊界,提高互聯網平臺數據信息透明度,通過可轉移的數據權規定、相互認定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據攜帶權”與“互操作性”等制度建設來推進平臺各個主體之間數據共享渠道的暢通無阻,從而減少平臺的網絡效應與鎖定效應,降低平臺需求端的轉換成本,避免平臺形成支配地位,打擊數據“霸權”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