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得在上海淪陷時期,一個出版商曾對作者感慨系之地說:“同樣做生意,最倒霉的是書店。開百貨店的,日本人來了照樣開店,一點不受影響,但是我們就不同了,今天一批憲兵,明天一批(東亞)同文書院(日本情報學校)的學生,簡直要把我們的書全部搬光才罷休。”
上海淪陷、太平洋戰爭發生以后,書店是處境最苦的了。日本人認定書店是所謂抗日思想的發源地,不惜用種種拙劣的手段加以摧殘,務必使它們無法存在而后已。稍涉嫌疑的書籍即被全部沒收,甚至到后來書店可供門售的僅限于一些無聊的閑書。凡是有價值的參考書都已無法購得。大部分的好書不是遭沒收,即已絕版(因出版商在恐懼心理與營業前途缺乏把握之下,都不敢繼續生產),因此當抗戰宣告結束的時候,東南及華北各省幾已陷于“知識真空”之狀態。
正在這時候勝利到來,文化界開始東下復員。淪陷區的知識分子都懷著滿腔的期待,希望從此可以看到大批的好書,稍解這四五年來的知識荒了。然而事實卻沒有理想那么美麗。實際上,上海的出版界除了多幾家名字陌生的書店以外,出版方面和戰前的水準相差實在太遠了。
這其間自然有種種復雜的原因。
民國三十四年(1945)一年,實際上只有3個月,各方都忙于復員,所以除了幾本小冊子以外,根本談不上新書的出版。
從民國三十五年(1946)起,各書局才正式開始出版的工作。但在開端也僅限于渝版舊書的再版。當年一月十日內戰停止,政協會議召開,國內正充滿太平盛世的氣象,所以出版家都在準備大量出書。但是一部書,從收稿發排到印刷出版,最起碼要四個月到半年。到當年的七月,政局已顯然呈現不穩,烽火斷續地在各地燃起。至八月十日,馬歇爾與司徒雷登發表聯合聲明時,全面內戰的情勢已逐漸形成。由此可知,出版商從準備出版到正式出版時,全國的局勢已從平時再度轉入戰時的狀態。因此,出版界連曇花一現的繁榮也不可得。
其次是讀者水平的顯著降低。據復員的出版商說,戰時在重慶桂林等地,稍涉專門的書籍,最低限度也可銷1000部。但是回到戰后的上海,情形就大不相同:嚴肅點的書,即使要銷幾百部也大有問題。反之,一般色情書刊卻能暢銷各地。這自然是由于人民的心理從戰時的緊張突然恢復到平時的松弛,但新出書籍的內容因此而泰半趨向低俗,也成為無可避免的結果。
以上說明了新書的質量所以減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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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中華書局古聯公司“籍合網·晚清民國文獻平臺”《中華教育界》復刊第二卷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