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看不見的客人》字幕翻譯研究

吳茜，席悅

（青島大學 外語學院，山東青島 266003）

隨著中西經濟、文化交流的推進，西班牙電影愈來愈多地走進中國觀眾的視野，其中《看不見的客人》創下西班牙影片在中國上映的最高票房紀錄。但目前國內外學界關于西語電影字幕的翻譯研究鳳毛麟角。作為文學翻譯的一種特殊類型，影視字幕翻譯有著區別于一般文學翻譯的獨特要求與原則。文章從三個角度對《看不見的客人》官方譯制版與字幕組版的翻譯進行對比研究，得出對中西字幕翻譯理論建設與實踐有指導意義的結論和啟示，為更多優秀的西語影視作品在中國的傳播提供參考。

1 中國西班牙電影作品的引進現狀簡介

2014年，時任西班牙首相拉霍伊訪問中國期間，與中方簽署了價值總計約30 億歐元的商業協議，以加快中西電影合作生產，促進更多西語電影進入中國市場。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電影市場，近年一直積極引進西班牙電影。《看不見的客人》（Contratiempo）在中國電影院的首周票房超過了在西班牙的總票房。其營銷負責人曾公開表示：“中國市場有廣闊的開拓空間，將會在未來帶給西班牙影業最多的驚喜?！薄逗Ｊ序讟恰罚―urante la tormenta）2018年在西班牙本土首映僅有12.4 萬名觀眾，但在中國上映一周后就獲得了“全球最受歡迎的十大電影”第七名的好成績。影片上座率及各平臺評分連續三天同檔期第一。此外，勵志喜劇片 《籃球冠軍》（Campeones）（2018）、恐怖懸疑片 《致命警告》（El aviso）（2019）等影片也在中國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績。除了在院線異軍突起，西班牙電影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中國電影節等文化活動上。2019年，上海藝術電影聯盟舉辦“西班牙電影大師作品展”，放映了《關于我母親的一切》（Todo sobre mi madre）（1999）等5 部不同時代的西班牙經典影片，讓影迷體味到獨特的西班牙情調。2020年，西班牙電影《謊言的島嶼》（La isla de las mentiras）獲邀參加第23 屆上海國際電影節（SIFF），導演Paula Cons 在接受電視臺采訪時表示：“被亞洲最大的電影節選中是一件瘋狂的事情，短短十分鐘內就賣出了10 萬張票”。西媒認為，西班牙電影開始在中國嶄露頭角，這要歸功于觀眾對好萊塢商業電影之外的外國故事片越來越感興趣。上海藝術電影聯盟藝術總監徐鳶接受埃菲社采訪時指出：“中國觀眾對西班牙電影的興趣與日俱增……中國市場缺乏懸疑類電影，中國觀眾需要帶情感的故事，而不僅僅是使用特效刺激感官的電影。”可以預見，隨著中西文化交流進一步的發展，西班牙電影會愈來愈多地走進中國觀眾的視野。西班牙電影不僅在中國大熒幕市場開始大放異彩，在各大網絡平臺也備受青睞，字幕組翻譯順水而生，其中不乏如人人影視字幕組、深影字幕組、樹屋字幕組等深受網友喜愛的字幕組。與繁榮的引進現狀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目前關于西班牙電影乃至西語電影字幕翻譯研究十分匱乏。從中國知網（CNKI）檢索“西班牙電影字幕”“西班牙影視字幕”“西語字幕”等關鍵詞，僅查到相關論文5 篇，可見中西字幕翻譯研究仍處于發展階段。

2 影視字幕翻譯策略

作為文學翻譯的一種特殊類型，影視字幕翻譯遵循普遍適用的翻譯標準，但同時，影視語言又有著區別于一般文學語言的獨特屬性，錢紹昌教授[1]將其歸納為“五性”，即聆聽性、綜合性、瞬時性、通俗性和無注性。通俗性要求影視對白雅俗共賞，老少皆宜。瞬時性決定了譯文字幕必須簡潔流暢，可以使觀眾順利理解影片內容、跟上劇情進度。綜合性則要求字幕翻譯需與畫面及人物語言可以有機結合。張春柏[2]提出影視語言的即時性與大眾性，認為“影視翻譯必須以目的語觀眾為中心，適當照顧到他們的語言水平”。這些特性決定了影視字幕翻譯不只是不同語言、文化之間的簡單轉換，不能僅僅借用一般文學翻譯的要求與原則。在錢紹昌看來，“在影視翻譯時，翻譯的‘信、達、雅’三項原則中以‘達’最為重要”，這便要求為了使譯文通順在翻譯時需適當進行變通。這一觀點得到了影視字幕研究人員的普遍認可：李運興[3]將字幕翻譯策略簡化為“縮、簡、直”三個字；董哲[4]指出在翻譯過程中應立足于本國觀眾，選用最為本國觀眾所熟悉的、易于接受的詞語和文化來進行字幕翻譯；殷燕[5]提出電影字幕翻譯中應使用歸化法。筆者同樣持該觀點，影視作品作為一種藝術傳播媒介，兼有跨語言、跨文化、跨社會多重交際功能，翻譯國外影視作品應以服務目的語受眾為宗旨，讓觀眾可以用本族語言無障礙地理解、欣賞原片的情節及藝術內涵。為達到該交際目的，翻譯時必然要打破原文的某些局限。根據Peter Newmark[6]提出的交際翻譯理論，翻譯時需根據目的語的語言、文化和語用方式傳遞信息，而不是盡量忠實地復制原文的文字。因此，影視字幕翻譯者需使用符合目的語表達習慣的語言形式，力爭在保證準確傳遞原文含義的同時，使譯文盡可能地自然、地道、易于接受。

3 《看不見的客人》實例對比分析

西班牙電影《看不見的客人》于2017年在中國上映，憑借1.7 億元的票房收入，成為在中國電影市場票房最高的西班牙電影。目前，國內有兩個獲得龍標的官方中文字幕版，分別可以在騰訊視頻（下文稱“官方版1”）與優酷視頻（下文稱“官方版2”）觀看。其中，官方版1 在片尾注明該版由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譯制，具體的翻譯團隊為北京公元創譯翻譯有限公司。該公司以譯制片及字幕翻譯為主營業務，曾為央視及華納電影等平臺供稿。筆者暫未獲悉官方版2 翻譯團隊的相關信息。另有人人字幕組的非官方翻譯版本（下文稱“字幕組版”）。在充分參考學界關于影視字幕翻譯的觀點后，該文制定了3 個譯文評判標準，用于3 個版本具體翻譯實例的對比分析，分別是“傳遞原文準確度”“用語通俗自然度”以及“角色情感表達還原度”。

3.1 傳遞原文準確度

例1

原文：Los siguientes días no fueron precisamente tranquilos.Entré de lleno en el huracán mediático（52:34）

官方版1：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非常順利/我出盡了風頭

官方版2：接下來的日子并不平靜/我的采訪不斷

字幕組版：接下來的幾天也并非風平浪靜/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

男主在事發后通過各種手段掩蓋罪行，使自己的生活繼續維持表面的風光無限。原句中huracán mediático 本意為“新聞媒體的颶風”。影片想借此表達男主因事業的成功而被媒體瘋狂擁簇。官方版1采取意譯的方法“出盡了風頭”，相比之下，官方版2與字幕組版明確點明“媒體”的翻譯更貼切原文。

例2

原文：El asesinato de su amante/parece consecuencia directa de la muerte de Daniel Garrido（1:00:35）

官方版1：看起來你情人的死/是丹尼爾·格瑞多之死導致的直接后果

官方版2：殺害您情人的兇手/似乎該對丹尼爾·加里多的死負直接責任

字幕組版：而您情婦的謀殺案與丹尼爾·加里多的死有直接的關聯

Parece consecuencia directa 意為“……是……的直接后果”，表達勞拉的死是丹尼爾被害的直接后果，即丹尼爾的死是因，勞拉后來被害是果。官方版1 與字幕組版分別采用直譯與意譯，但均準確傳遞的原文的含義。官方版2 的翻譯雖然基本表達了原文信息，但與原句的因果關系有所出入。

例3

原文：Incluso de cargarles a ellos con la muerte de su amante （1:30:52）

官方版1：你甚至會誣陷他們殺死了你的情婦

官方版2：包括將您的情人的死嫁禍給他們

字幕組版：甚至殺了您的情婦也在所不惜

Cargar con 意為 “指控某人做了某事”“使某人承擔某事”，在影片中指男主可能設法把情人勞拉的死安在丹尼爾父母的頭上。兩個官方翻譯均貼合原文含義，而字幕組版則存在比較明顯的誤譯。

通過對比分析發現，三個版本中都存在一定程度上不能準確傳遞原文信息的情況，有的甚至是誤譯。除上述實例，還存在“你”與“您”人稱混用的情況。如“律師” 對男主說Así que su versión...suena invención （11:19），西語中物主代詞su 應譯為“您的”，而官方版1 翻譯為“所以你所說的聽起來像是編造的”。片中兩人為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合作”的主雇關系，顯然敬稱“您”更符合人物關系。再如，女主對男主說Tiene tu móvil.（06:59）。對話雙方是親密的情人關系，而字幕組版在譯文 “他拿了您的手機”中使用了尊稱“您”，給觀眾帶來奇怪的感覺。除此之外，在人人版的翻譯中還存在錯別字的現象，如“如影隨行的盯著您”，應為“如影隨行地”。經過統計，三本版本中較明顯的誤譯、漏譯（包括錯別字）分別有6 次、2 次、6 次。在還原原文含意方面官方版本略優于字幕組版本，但整體差距不大。對于一個成熟的字幕組，聽譯成員在正式加入前會經歷多層選拔，通過含語法題與翻譯題的初試后會被要求翻譯一段視頻，只有翻譯質量過關，才可以成功加入字幕組。成員大多為相應語種專業的在校大學生，具有較扎實的語言功底，這也是在翻譯準確度上字幕組版本和官方專業譯員版本相差不大的原因。官方版2 表現最佳，優于官方版1。在官方譯制流程中，由譯制人員和譯制機構負責具體翻譯工作，而后期政府部門（主要是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的再次審核只考察譯制內容的意識形態是否達標。因此，官方譯制版翻譯準確度很大程度由合作的譯制機構的譯員水平決定。綜上，提高譯者專業素質與責任心至關重要。無論是官方還是字幕組譯者，譯者需要在翻譯時對文本負責，對原句理解有困難時不能根據劇情推斷出似是而非的翻譯，而要確保在理解原文的每一個字詞后，再動筆翻譯，譯后應對文本進行檢查，避免較低級的語法錯誤甚至錯別字。另外，部分誤譯對應的原句本身語法并不難，我們有理由猜測誤譯是聽記環節沒有做好導致的。建議對于沒有西語字幕的“生肉”，聽記完成后由西語為母語的外籍人士進行校對，以提高后期翻譯的準確度。

3.2 用語通俗自然度

例4

原文：Cuando quería algo,tenía mucho poder de seducción（51:07）

官方版1：他想得到什么的時候很會說服別人

官方版2：為了達成目的她絕對會不擇手段

字幕組版：當她使出美人計誰都擋不了

原句是男主對他的情人勞拉的描述，直譯為“當她想得到某樣東西的時候，會使出她的誘惑力”。官方版1 采用了直譯，字面意思與原句完全吻合，但將seducción（誘惑）譯為“說服別人”似乎不夠傳神達意。相較之下，官方版2 的“不擇手段”與字幕組的“美人計”，更符合中國觀眾的思維邏輯和說話方式。

例5

原文：Adrián/si caigo yo/caerás conmigo（51:36）

官方版1：如果我被發現了你也脫不了干系

官方版2：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字幕組版：如果我出事你也會陪葬

原句是勞拉對男主的警告：如果她落網了，男主也會跟她一起被逮捕。三個版本都很好地表達出了原文想要傳達的信息，但官方版2 的“一條繩上的螞蚱”和字幕組的“陪葬”更通俗、更為本國觀眾所熟悉，使譯文更加生動形象。

例6

原文：Me apunté solo para ligar（31:07）

官方版1：去那兒就是為了多認識些姑娘

官方版2：我參加只是為了撩妹

字幕組版：但我就……只想去認識妹子

影片中被害男孩的父親與勞拉聊天說起當年自己曾參加過戲劇社，并打趣說自己只是為了能借此機會多認識些女孩子。比較三個譯文，官方版1 選用較正式的表達“認識姑娘”，官方版2 的“撩妹”與字幕組的“認識妹子”用語更加通俗地道，但考慮到丹尼爾父親的年紀以及在影片中“正經”的形象，似乎“撩妹”有些過于口語化。

通過以上實例分析不難發現，在用語通俗自然度上，兩個官方版本不具有明顯的一致性。官方版1常用直譯的翻譯策略，而官方版2 與字幕組版傾向于使用更加符合目的語表達習慣的語言形式，這打破了傳統的官方翻譯更加“規矩”的刻板印象。由此不難推斷，在不影響意識形態正確性的前提下，官方譯者團隊可以靈活選擇字幕翻譯的語言風格。而字幕組成員由于更少受到專業翻譯標準的約束，在影視作品的譯制和傳播中，自然可以更好地發揮自己的主動性與創造性。筆者認為，無論官方翻譯還是網絡字幕組翻譯，在確保準確傳遞原文含義的前提下，使譯文盡可能地通俗、自然、地道，不失為一種更易于目的語觀眾所接受的翻譯策略，但要慎防不符合語境的過度“歸化”。

3.3 角色情感表達還原度

例7

原文：Mierda（18:18）

官方版1：糟糕

官方版2：見鬼

字幕組版：操

男主在心煩意亂的情況下駕車偏離原車道而與對面來車發生碰撞，后發現對方司機重傷甚至可能已經死亡。結合當時演員表現出的動作神態，可以看出男主是在處于一種煩躁、手足無措的狀態下說出了Mierda（原義為“糞便”）這句臟話。兩個官方版本分別使用了“糟糕”與“見鬼”較為中性的詞，考慮到男主當時的情緒，用詞力度稍顯欠缺。字幕組用語更為市井粗俗，但能更好地刻畫男主形象、再現原詞語氣。

例8

原文：Hijo de puta （59:09）

官方版1：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官方版2：你這個畜生

字幕組版：王八蛋

被害男孩的父親試圖去找男主要一個說法卻被其保安強行拖離，在極度憤怒、厭惡的情緒下向男主喊出臟話Hijo de puta（原義為“娼妓的孩子”）。三個版本不同程度地展現了說話者的憤怒之情。相較之下，官方版2 與字幕組版用詞更加口語、語氣與原詞更接近，而官方版1“該死的混蛋”略顯翻譯腔。

西語影片中常常出現口語化的表達，其中不乏粗俗的臟話。字幕翻譯工作者應力爭通過翻譯把原影片中人物的情感和語氣如實、生動地刻畫出來，以使譯入語觀眾獲得與源語觀眾相同的觀影體驗。官方影片在完成譯制后會提交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審核，審核的關注點集中在影片的意識形態上，既要展現文明的一面，又要避免限制級場[7]，因而，官方譯制不如字幕組自由度高，很難出現市井表達，但可以在允許的范圍內盡力避免翻譯腔。

4 結語

該文介紹了中國西班牙電影作品的引進現狀，并從三個角度對西班牙電影《看不見的客人》官方譯制版與人人字幕組版的翻譯進行了詳細的對比分析。研究發現，傳遞原文是否準確、用語是否通俗自然與影片是否為官方譯制或字幕組譯制并無緊密關系，更多取決于具體譯制單位的翻譯策略。字幕組翻譯質量不遜于官方版本，且在某些細節處理上更加靈活。對于角色情感表達的特殊詞匯的翻譯，官方翻譯因受到對意識形態審核的限制，較少使用粗俗的

市井表達。筆者建議優化原文聽記審核過程、并由專業人士對譯文進行整體校對以提高譯文準確度；在此基礎上使用符合目的語表達習慣的語言形式，使譯文盡可能地自然、地道、易于接受。對電影《看不見的客人》字幕翻譯進行研究，可以為西譯中字幕翻譯工作提供借鑒，為更多優秀的西語影視作品在中國的傳播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