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明
(廣州番禺職業技術學院,廣東廣州 511400)
近代以來,西學東漸,中國社會各方面都開始發生前所未有的嬗變與轉型,在中西文化交流大背景下,西方科學技術對中國文學造成強烈沖擊,并與中國文學自身的創造性轉化力量共同作用,形成合力,成為推動中國文學由古典文學走上近代化道路之重要力量。中國文學受西方文化(包括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影響更為顯著,很多知名學者對西學東漸過程中近代文學發展變化情況等進行深入研究,但研究西方科技東漸與近代文學關系的并不多見。
文學的變革是需要外力的。 處于時代變革與動蕩中的近代文學,在文體、理論、內容上都受西方科技傳播影響,對于西方科技東漸與中國近代文學的關系,目前學界暫無系統研究,主要相關研究集中在以下方面。
深受西方科學技術影響的代表人物首推近代文學革命的倡導者梁啟超,在國內的諸多研究中,多是研究梁啟超文學與思想方面,涉及其文學與科技關系的文章較少。 具體從西方科技對梁氏文學作品的影響角度進行的研究更是不多見,梅運生的《傳統詩學與科學方法——梁啟超后期詩論述評》(2015)提到梁啟超在詩學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與其對方法論的重視、研究與運用緊密相連,他借重西方的科學精神,來消除我國傳統的學術研究中經常出現的弊病,乾嘉學派訓詁法和考證法的整理、總結,運用的就是西方的形式邏輯和歸納法,使之具有很強的思辨性,他賦予研究對象以新意義和新價值,在方法上創新,核心點就是科學精神[1];趙利民、陳子萌的《論梁啟超的科學主義思想及其影響下的文學觀》(2011)一文認為在“西學東漸”的背景下,梁啟超較早地接觸到西方近代科學并經過吸收、反思和整合,逐漸形成了具有個人特征的科學主義思想,在理論和實踐方面為科學在中國的傳播做出了貢獻,科學主義思想也影響到了他的文學觀,作為其思想體系的重要部分逐漸具有理性內涵和現代性特征,表現出與傳統文學觀念的不同[2-3]。
其余還有幾篇學位論文,探討梁啟超的相關文論研究方法、研究觀念等,如河北師范大學張亞東《梁啟超文論的研究方法》(2014)[4]、東華大學龍闖《從<歐游心影錄>管窺梁啟超科學觀的嬗變》(2014)等[5]。
梁氏是推進傳統文學向現代文學轉變的關鍵人物,把握其文學、文學理論研究的科學方法論體系對于梳理中國文學的近代變革大有裨益。
另一位晚清維新派的重要人物——提倡“我手寫我口”的黃遵憲,在詩中描寫了氣球、地球、赤道、槍炮、十字軍、留學生、 殖民地、總統、幾何、眼鏡、五洲、指揮、十字架、領事等,其中很多事物是在現代科技發展過程中出現的。他一直重視專門的實用之學,最早在《香港感懷十首》 中表達了自己對科技的向往,晚年在《己亥雜詩》中更是高度贊揚了現代科技所取得的奇跡,而研究西方科技對黃遵憲的文學觀念、創作形式、創作內容的影響及兩者關系的論文卻鮮見之。
在西學東漸過程中,不少國內外知名學者研究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學的影響。袁進教授在《重新審視歐化白話文的起源——試論近代西方傳教士對中國文學的影響》(2007) 中提到新文學主要運用的是歐化白話,它是西方傳教士推動的最早國語運動,區別于古白話,它和晚清白話文運動、五四白話文運動形成一條國語運動發展線索,西方傳教士曾經對中國近代文學變革產生過很大影響,如晚清“新小說”運動和“文學救國論”等,他認為以前我們低估了這一影響,使之受到忽視,由此需要調整我們的文學研究視野[6];王飚教授在《近代文學觀念理論基礎的變動》(2008)中認為中國文學觀念的近代化轉型,是從文學觀念理論基礎的變動開始的,并不是直接來源于西方美學或文論。 19 世紀中后期興起的經世之學、西方近代社會政治、歷史哲學思想相繼傳入,中國傳統文學觀念的理論根基受到沖擊和動搖,“開民智”“新民說”這些民主啟蒙思想,逐漸變成對文學功能的新要求和價值標準,文學變革思想的理論依據也變成了進化論[7];之后他在《傳教士文化與中國文學近代化變革的起步》(2010) 中從更廣闊的文化視角考察,提出傳教士的“知識傳教”模式,形成一種區別于純粹宗教文化又區別于單純科學文化、 既源于西方又適應當地的獨特“傳教士文化”,這是19 世紀中國西學知識的主要來源,他認為傳教士文化為接受世界近代文化提供了多樣選擇和自主重構的可能,中國三代文學變革的先驅——魏源、王韜和康有為、梁啟超都曾受到傳教士的影響,他們知識結構和社會理想的逐步改變都有傳教士的影響,在文學家從士大夫文人向近代知識分子轉型中起了重要作用,他還認為通過傳教士引進的新型文化載體和傳播方式,如近代印刷、出版技術和報刊等,進一步地影響了文學近代化變革的起步,具體表現在文學創作、報章文體、時新小說、新學詩、新劇等[8]。
傳教士在近代西方科技傳播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此過程中直接或間接影響著中國近代文學,關于這方面的研究相對較多,但是全面系統研究傳教士傳播科技與中國近代文學之關系的研究目前較少看到。
19 世紀中期,進化論被引入中國,在1895年甲午海戰失敗、洋務運動破產的背景下,國人進入了自我反思和探索的階段,迷惘的國人逐步接受了進化論這一西方先進思想。作為一種生物進化觀,經過中國幾代知識分子的接受、改造和重構,開始影響中國社會、學術的各方面,當然也包括在不斷蛻變成長的中國文學。 關于進化論對中國文學的影響的研究相對較多,主要集中在進化論與近代文學變革、進化論對近代文學的重要人物之影響、 進化論與文學批評相關研究等。
黃勇生在 《晚清至五四: 進化論思想對中國新文學變革的影響》(2014)中認為進化論思想作為近現代中國“積極反傳統”的理論資源,有力地促成了新文學的“發生”,瓦解了中國傳統的“華夷”和“古今”觀念,直接影響了新文學的基本走向,不同個體對進化論思想的不同接受程度,以及由此產生的矛盾與沖突,釀就了近現代文學研究的諸多領域[9];李喜仁在《理念的植入——進化論進入文學領域的三個關鍵人物》(2011)中提出嚴復、梁啟超和胡適是進化論進入文學領域的三個關鍵人物。 嚴復立足中國自身,借用西方的先進思想來進行思想上的啟蒙,力圖用生物學的生存規律來警醒國民,達到拯救中國的目的; 梁啟超作為少數接受了進化論觀點的維新派代表人物,試圖把進化論與其政治變革結合起來,把進化論上升到一種世界觀,進而成為一種政治意識形態,他對進化論的重構和提升,深深影響了新一代知識分子;胡適在嚴、梁的進化觀基礎上,又接受了杜威的實驗主義方法,在新文學革命中大力提倡文學革命,使進化論演變為革命的文學觀[10]。
在中國,提到進化論就不得不提一個人——嚴復,作為著名啟蒙思想家、翻譯家和教育家,他還是以翻譯非文學作品而成名的文學大家。 學術界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但他把一種嶄新的進化論理念“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適時地介紹給國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關于嚴復與近代文學變革之間關系,研究相對深入、 全面又有一定參考價值和學術意義的有河南大學惠萍所著《嚴復與近代文學變革》(2014),該書指出文學領域可以運用進化論是嚴復最早明確表示的,進化論有助于文學進化觀的形成,文學進化觀又進一步影響中國近代文學從雜文學體系向純文學體系轉變,同時中國近現代文學史的書寫基調也基本確定。對于嚴復與近代文學變革之間的關系,從清末民初文學革命的發生、文學進化觀的形成和“人的文學”觀念的確立3 個方面,再綜合他的哲學思想和文學觀念展開探討。 嚴復的“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思想奠定了“人的文學”觀誕生的理論基礎[11]。
關于我國近代科技期刊的研究多側重于科技史領域,而研究的重點主要是分析科技期刊的內容,卻缺乏科技期刊對中國近代文學的影響方面的研究。
我國近代科技期刊的研究文獻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以某種科技期刊為主研究,主要從期刊創辦的時間、地點、時代背景、主要內容和社會影響等方面進行詳細地考證;另一類是綜合性研究,把我國近代科技期刊看作一個整體展開研究,從近代科技期刊發生的社會背景、 主要內容和產生的社會影響方面進行總體分析與闡述。 跨度大、涉及期刊眾多,是這類研究的特點,因此具體期刊內容的介紹相對簡略,但卻為近代科技期刊的發展提供了較為明確清晰的框架。在吳川靈《中國近代科技期刊的種類數量與創刊時間統計分析——以上海圖書館館藏文獻為例》(2017)一文中統計分析了中國近代科技期刊的情況,為中國近代科技史研究提供材料,并為中國當代科技期刊的發展提供借鑒和啟示。 她發現我國近代科技期刊種類廣。數量多,學科、地域、時代特色明顯,各年代創刊數量受政治經濟因素影響而產生波動,我國近代科技期刊經歷了萌芽期、上升期、鼎盛期和回落期[12]。
熊月之在《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1994)一書中主要研究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的關系,從西學的傳播內容、途徑、發展方向及對晚清的影響等方面展開闡述,其中還研究介紹了《萬國報》《格致匯編》和《格致新報》等,這些都是晚清時期傳播科技知識的重要平臺,并對這些期刊的起源、傳播的主要內容、傳播的地域范圍、 期刊影響受眾及其反應等方面進行拓展研究,是同類研究中相對全面扎實的一項[13]。
綜上所述,我國近代科技期刊的研究,有的以某種雜志為對象,有的以幾種近代科技期刊為對象,還有的對近代科技期刊進行整體統計,作綜合性研究。而對于科技期刊與文學之間關系的細致研究卻相對比較缺乏。
科技史學者對科技術語的研究相對較多,從最初“格致”“科學”等核心概念的探討,到后來對自然科學各學科關鍵詞的辨析、 翻譯和相關歷史的研究都有涉及。 如金其斌《晚清來華傳教士對近代術語翻譯及譯名統一的貢獻與啟示》(2011) 梳理了晚清以來傅蘭雅、狄考文、林樂知等人關于術語翻譯及譯名統一的理論,以及傳教士在編纂英華詞典、出版報紙刊物、譯介西書過程中的術語翻譯實踐,論述在中國近代科技術語翻譯和譯名統一中傳教士的貢獻,以及其給予當前術語規范工作的啟示。 但近代文學作品與科技術語關系的研究卻鮮見之[10]。
以上是對西方科技東漸與中國近代文學的相關研究之大體分析,雖然不盡全面,但是能發現一些特點。
(1)關于西方科技東漸研究和中國文學近代變革研究都較為扎實,但是二者結合的研究卻較為零散,不成體系。 其中相關研究大致集中在西學東漸對文學之影響,涉及科學進化論對文學的影響以及相關人物研究[15]。
(2)多位專家和研究者都意識到了西方科技東漸與中國近代文學的關聯以及相互影響,但尚未有人將科技哲學、科學技術史、文學研究等相關理論結合起來,進行全面系統研究[16]。
對該研究方向的進一步思考:
(1)可以通過大量近代科技傳播與文學方面的史料整理總結與歸納分析,系統研究西方科技作為中國文學近代變革的一種強大內在驅動力所起的作用。
(2)利用系統科學理論研究近代科學技術史與中國近代文學,重點在于研究中國近代文學在外力與自身內在驅動力的作用下,如何進行嬗變、構建文學體系、形成范式。
(3)在此研究中,分析近代文學如何發揮從中國古典文學到中國現當代文學的過渡作用,為當今文學發展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