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絲 耿淑霞 柳學華 王涌
(北京大學第六醫院,北京 102206)
未分化型軀體形式障礙(Undifferentiated Somatoform Disorder USD)隸屬神經癥的范疇,它是軀體形式障礙(Somatoform Disorder SD)最常見的一種亞分型[1]。 這類患者常訴述一種或多種軀體癥狀,并為此感到痛苦, 但醫學檢查卻不能發現任何器質性病變證據。 其病程多在半年以上,但不超過2 年,且有顯著的社會功能障礙。由于目前醫療條件的限制,大多數USD 患者不會首先尋求精神科的幫助,因此這類患者最常見于綜合醫院門診。 一項研究[2]表明在某綜合醫院門診患者中,USD 患病率為50.7%。USD 患者通常反復就診,這類患者常常因為對綜合醫院治療效果不滿意而最終轉診至精神??漆t院。國外自1980 年開始對SD 開展研究, 國內自2000年也開展了多項SD 相關研究, 而對USD 單獨的研究偏少, 為此本文匯總了國內外有關SD 的臨床研究,就USD 的診斷標準、流行病學特征、治療方案和臨床常用的心理療法做一綜述, 以期提高社會和非精神科醫生對該病的認識,早期識別和診治,減少醫療資源的過度消耗。
90%的患者常因為軀體的不適而選擇綜合醫院門診就診[3],但是并非所有的軀體不適都能從生物醫學層面找到可以解釋的病因, 研究者最初將這種現象稱為醫學難以解釋的癥狀(Medically Unexplained Symptoms,MUS)[4]。 針對這種現象,最初并未歸于單獨的精神障礙診斷, 只是使用軀體化的概念來描述。隨著醫學的進展,精神科對這部分患者有了特定的診斷標準。
1.1 美國標準 1980 年DSM-Ⅲ(3rd version of 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美國標準,由美國精神病學會APA 制定)將這類患者納入SD 的診斷中[5]。 之后DSM-Ⅳ(4th version of 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美國標準,由美國精神病學會APA 于1994年制定)和ICD-10(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 Tenth Revision,國際標準,由WHO 于1990年制定) 繼續沿用了這種疾病分類, 分為軀體化障礙,疑病癥、疼痛障礙、軀體變形障礙、未分化的軀體形式障礙/未特定的軀體形式障礙(即USD)5 個亞型。 然而臨床醫生普遍認為SD 的定義模糊,因此實際工作中SD 的診斷使用率較低[6]。 隨著醫學的進步以及對SD 疾病的認識和了解,研究者發現SD 并非由患者軀體癥狀直接引起的, 而是由于患者對癥狀的情緒反應、解釋以及不良的患病行為導致的,因此2013 年DSM-Ⅴ(5th version of 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美國標準,由美國精神病學會APA 制定) 在SD 診斷中增加了陽性的心理學標準, 并使用軀體癥狀障礙(Somatic Symptom Disorders,SSD)代替SD,不再強調醫學不能解釋的癥狀作為診斷標準, 而是強調癥狀對患者造成的困擾, 及持續的軀體癥狀并伴有與癥狀相關的不合理思維、感受、行為,持續6 個月以上的時間,分為軀體癥狀障礙、轉換障礙、疾病焦慮障礙和做作性障礙4 個亞型。
1.2 中國標準 2000 年中國研究者參考ICD-10 和DSM-4 制定了CCMD-3(third edition of the Chinese Classification and diagnostic criteria of Mental Disorders,中國標準,由中國精神疾病診斷標準工作委員會制定),將SD 歸屬于神經癥的范疇,USD 列為SD的一個亞型,并延續至今[7]。2018 年WHO 制定了ICD-11(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 Eleventh Revision ,國際標準,由WHO 制定),國內研究者譯出了ICD-11 中文版,預計2022 年實現臨床應用。
SD 現已成為第三大流行的精神障礙, 而作為SD 最常見的亞分型,USD 的發病率也呈逐年增多的趨勢。 研究表明,USD 常見于40 歲以上的農村女性,而近年來USD 的發病年齡偏年輕化,可見于兒童和青少年,并且對這類群體的學習、教育和社會功能造成損害,誘發身心痛苦。 研究[8]指出無論是青少年群體或成年群體,USD 發病與焦慮障礙共病最常見。 此外USD 患者在執行功能、工作記憶等方面較正常人差[9],他們不善于人際溝通,且生活質量明顯受損, 若疾病得不到及時的診治, 嚴重者會選擇自殺、自傷來結束和阻止痛苦。 國外研究[10]顯示USD患者38.6%希望死亡,37.1%具有非特異性主動自殺觀念,1.9%的人具有主動自殺觀念和特定的自殺計劃和行動。不僅具有較高的自我傷害風險,同時還具有較高的攻擊風險。 USD 的發病與生物遺傳因素密切相關,隨著醫學的發展,發現還與社會心理因素密切相關,如父母關系不佳、童年遭受虐待、缺乏社會支持、父母保護過度等[1-2,11]。 這類群體一般性格多為情緒不穩定型,且內向、固執和敏感,多合并情感表達缺陷[1],常采取不成熟的防御機制,反復強化自我概念,行為具有回避性,同時擁有災難化思維。
目前臨床采取的治療方案多為藥物治療結合心理治療。 USD 患者常伴有焦慮、抑郁等癥狀,且與軀體癥狀相互交織,易形成惡性循環,因此宜盡早應用抗焦慮、抗抑郁藥物。 而心理治療應貫穿USD 的整個治療過程, 當藥物治療無效時心理治療的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
3.1 藥物治療
3.1.1 選擇性5-羥色胺(5-HT)再攝取抑制劑(SSRI) 包括帕羅西汀、舍曲林、西酞普蘭等。服用舍曲林、西酞普蘭可以增強患者的依從性和治療信心, 患者出現不良反應也較少,安全性更高[12-13]。
3.1.2 去甲腎上腺素(NE)和5-HT 再攝取抑制劑(SNRI) 包括文拉法辛、度洛西汀等。 度洛西汀與文拉法辛改善軀體化癥狀均有良好的效果, 但是要注意適用群體。度洛西汀適用于青少年,老年人應用文拉法辛,應注意監測血壓的變化[14]。
3.1.3 苯二氮卓類鎮靜安眠藥 包括勞拉西泮、艾司唑侖和氯硝西泮等。 對于伴有持續性疼痛的USD 患者,聯合利用抗焦慮藥物及苯二氮卓類鎮靜安眠藥,可以幫助其緩解疼痛癥狀,減輕焦慮,達到鎮靜安眠[15]。
3.1.4 非典型抗精神病藥物 包括喹硫平、 利培酮等。 研究[16]指出當使用抗抑郁藥物治療效果不滿意時,聯合使用喹硫平和利培酮可以增加療效。
3.1.5 其他 神經阻滯劑,如加巴噴丁。 USD 患者使用抗抑郁藥物、 抗焦慮藥物聯合小劑量的加巴噴丁安全、可靠、顯效更早[17]。我國研究者[18-20]使用中醫療法,將柴胡加龍骨牡蠣湯、逍遙散、柴胡舒肝散用于治療郁病肝氣郁結型的SD 患者中, 取得了較好的療效。 而在日本,使用Yoku-Kan-San(一種本土草藥) 對神經的興奮性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可以改善USD 患者的易怒情緒,對減輕USD 患者的頭痛和失眠療效好[21]。
3.2 心理治療
3.2.1 認知行為治療(Cognitive-behavioral Therapy,CBT) 是最常見的一種心理治療方法。CBT 對改善USD 患者的疼痛和身體機能是有效的,并且對癥狀持續時間短、不合并軀體疾病的患者更有效,且治療效果可持續1 年以上[22]。 此外,一項研究[23]表明從事精神健康的護理人員可以實施CBT。
3.2.2 正念療法(Mindfulness-based Therapies) 是近年來新興的一種有效的心理治療方法, 在SD 患者中具有可行性、可接受性。 SD 住院患者實施4 周團體正念治療,不僅可以減輕SD 患者的焦慮、抑郁情緒,還可以緩解軀體癥狀,增加療效和住院依從性[24]。
3.2.3 身體心理療法(Body Psycho Therapy, BPT) 是以身體為導向的心理療法, 研究指出BPT 對SD 的癥狀改善效果明顯,且更持久。它是一種綜合性干預方法,是將人作為功能整體開展工作,利用獨特新穎的方式調整身體、情感、認知和行為的關系,強調自主練習的重要性。 該療法對患者的自我接納和生活質量的主觀感受有顯著影響[25-26]。
3.2.4 其他 森田療法、宣泄療法、暗示療法、放松療法、催眠療法、生物反饋療法[27-29]均可以減輕SD 患者對個體對不適癥狀的抱怨強度, 減輕患者的軀體疼痛,緩解患者的負性情緒。需要注意的是暗示療法在老年人中效果更好, 生物反饋療法更適用于青少年群體。
4.1 團體療法
4.1.1 正念團體治療 正念團體療法是基于正念療法的一種方法,它不僅糅合了正念療愈的因素,同時還形成了一種新的參與模式。因其需要組成10 人左右的治療小組,現已成為臨床深受歡迎的心理療法。有研究者[30]嘗試在USD 患者中使用團體正念療法,發現經過8 周正念訓練后,患者自我控制感增強,對既往軀體癥狀有所釋懷。 該研究的正念訓練師由專業的心理咨詢師擔任, 訓練方案以正念減壓和正念認知內容為主。 每次訓練1 小時,2 次/周,共持續8周。 分為引導階段(第1 周)、實施階段(第2~6 周)、鞏固階段(第7 周)和推廣階段(第8 周)。第1 周:評估患者認知行為現狀,了解患者喜好,與患者建立干預關系,向患者介紹正念訓練、滲透正念意識。第2~6 周:指導患者進行正念吃葡萄干、正念伸展、正念呼吸、正念行走、正念運動、正念空間訓練、正念健心操、正念困境探索等訓練。 第7 周:循環對正念訓練基本方法進行練習,并指導患者感知身邊事情,要不受外界影響,不帶分析、批判的態度,以鞏固成果。第8 周:將正念訓練運用于未來的心境,使患者重新認識并善待自己,患者每次訓練后均進行分享與總結。該方法適用范圍廣泛,安全、科學,且療效持久,但要求訓練師具有正念訓練資格,且治療需要在安靜、舒適空間較大的場所進行, 獲得資質的護理人員在心理治療師的指導下可以實施。
4.1.2 影視團體心理治療 是指將電影與團體心理治療相結合, 通過電影的藝術形式, 澄澈自己的思考、審視自己的生命。該方法旨在通過分享每位參與者觀影后的感受,激發參與者的共鳴,進而意識到自身錯誤的認知,最終達到改變行為的目的。每次治療前,首先團體成員之間自我介紹,認識全新的彼此;其次進行熱身游戲,引出即將觀影的主題;然后共同觀看正能量的、積極的,且和患者自身密切相關的主題影視片段;最后引導患者分享及討論。從而修正及改變患者的不恰當或者錯誤的認知, 并對次日治療內容做出設想和反饋[31]。 該方法操作簡單,不需要專業的心理咨詢師作為訓練師, 但是對參與者的能動性要求更高,高年資的護理人員可以實施。
4.1.3 引導式教育訓練 是指通過他人的引導、啟發、教育,采用綜合的康復手段,來調動患者自主運動等各方面的潛力, 最終以娛樂性和節律性意向激發患者的興趣和參與意識。 該團體療法的本質是認知行為療法的延伸, 也是通過改變不良認知進而改善行為,但激發參與者的能動性是其創新所在。有研究者[32]選擇國家三級心理咨詢師為訓練師,以學習藥物自我處置技能、 癥狀自我監控能力和回歸社會技能為訓練內容, 并以集體觀看視頻和自由分組討論的形式,在住院USD 患者中進行為期4 周的引導式教育訓練,每次訓練45 分鐘,5 次/周,最終發現患者自身消極片面態度有所轉變, 患者能夠逐漸提出積極的思維方式和行為,取得了很好的治療效果。該方法對訓練師的專業性要求更高,不僅要有引導、啟發的潛能,還要有精神康復的專業背景,護理人員在獲取心理咨詢師資質后, 還需要具備豐富的精神醫學的知識。
4.2 個案療法
4.2.1 可敏索碼熵家棋 又稱KSS 家棋,是一種滋養心靈、情緒管理、心理調適的工具,也是由外向內逐漸辨析自己的程序體系。 目前被認為是蘊含中國智慧的心理療法,它具有直觀、精準、高效、私密等特點。可以將參與者的復雜的心相呈現給治療師,幫助患者自我喚醒、 改善認知, 最終達到自我療愈的目的。 分為3 個層進階,共有陰陽兩套,64 枚棋子。 具體分為兩次走棋過程。第1 次走棋,地點為心理咨詢室,心理咨詢師根據患者走棋的方位,引導患者傾訴內心,并給予患者相應疏導;間隔30 分鐘后,第2 次走棋,地點為心理咨詢室,心理咨詢師要求患者根據上次走棋的位置繼續走棋, 在走棋過程中與患者進行溝通,了解患者選擇走棋位置的心理特點,進而給予疏導和寬慰,以此來改善患者精神狀態。研究者發現SD 患者單一使用藥物效果并不理想, 將KSS 家棋療法與度洛西汀聯合應用時患者的焦慮抑郁情緒有所緩解,軀體癥狀減輕,生活質量明顯提高[33]。 該方法的實施需要具有心理咨詢師資質, 對護理人員的學習能力要求較高。
4.2.2 大腦生物反饋治療 生物反饋療法結合了行為學習理論、信息理論和控制理論,將生物體的心身信息反饋給參與者本人,利用人類的意念,通過不斷訓練、學習,最終使參與者機能調整到心身平衡。該療法同時可以開展放松治療、催眠治療,已在臨床成熟運用。 研究[34]指出在藥物治療的基礎上,聯合使用大腦生物反饋放松療法, 療效比單一使用藥物治療更明顯,更安全。 該療法需要借助高端的設備,VBFB3000生物反饋診療系統。治療前,要求患者排空大小便,并穿著寬松衣物,松解衣領和腰帶。治療中,要求患者集中注意力,仔細聆聽系統提出的指令和要求,并按照聽到的指令完成相應操作。 每次30 分鐘,1 次/天,共6 周。 該療法通過引導患者主動地自我心理生理活動,并進行反復放松訓練,使患者明顯降低自身的焦慮抑郁程度,進而減輕患者出現的軀體化癥狀。 該方法需要借助生物反饋治療儀,并且要求治療安排在安靜、舒適的場所進行。 患者的配合度要高,不需要借助太多的人力,護理人員完全可以實施。
綜上所述,USD 無論是從診斷標準、 流行病學特征、治療方案和心理療法均不斷在演變,尤其是發病率和好發群體,需要引起臨床的重視。 此外USD的治療并非單一的,臨床多采取聯合的治療方案,因此在護理這類患者時,不僅要關注用藥安全,還應關注患者心理方面的轉變。隨著醫學的發展,臨床逐漸出現了一些新的心理治療方法, 為了確保這些新技術、新方法的療效,護士應不斷完善理論知識,掌握團體或個案治療的要點,逐漸獲取培訓資格,力爭在臨床工作中獲取心理治療資質, 最終達到提升護理質量、增加臨床療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