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小鎮青年拿到一顆糖

張桃花

在最近被網友稱為“史上最窮綜藝”的《歡迎來到蘑菇屋》中，“快男0713”再度翻紅。其中，張遠是2007快樂男聲（簡稱“快男”）的第九名，也是曾經風靡全國的男團“至上勵合”的隊長，去年大火的歌曲《嘉賓》的演唱者。

出道15年，他擁有過很多角色，也經歷了被他笑稱“起起落落落落”的沉浮，但在采訪他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他對于內心“少年感”的保護和堅持。他的故事是一個大學生走入流行樂壇的起伏冒險，也是一場小鎮青年的出走和探尋。

以下是他的講述。

關于“選擇”

2007年參加“快男”時，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就讀于南京財經大學。

大一時，我對社團活動很感興趣，進了系里的學生會，還參加了學校的社團聯合會。那段時間我熱衷于參加各種活動，唱歌啊，街舞啊，還有cosplay或者樂隊之類的，只要社團有活動我都會去。

當時這么積極，可能是因為我的老家在縣城，高中時學校的硬件條件有限，最好可能就是籃球比賽，偶爾會去室內的籃球館。一進大學，學校的硬件設施特別好，有特別好的大學生活動中心、特別好的舞臺，我就很愛去參與。

正好大三時，“快樂男聲”海選，我就去了。

我本來是個中規中矩的人，父母都是公務員，想讓我走比較“穩”的人生道路，比如，大學畢業去國外留學，多見見世面，最好能有出息。我之所以叫“張遠”，就是父母覺得離他們越遠就越有出息。

所以，當時參加比賽，我也只是去試了一下，然后就拿到了“紅領巾”。

“紅領巾”全國只有10條，說明在數十萬人里，這10個人就是最初認定的好苗子。我直接進了賽區50強，然后一步步比賽下去，進了分賽區的前十，就要簽經濟合約，簽了合約就要繼續走，后來走到了全國13強，大家就要開始巡演，再做下一步的規劃。

“快男”結束后，至上勵合的經紀人來找我，說我很適合男團，他想在中國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子天團。他很有誠意，找了我好幾次，我就覺得可以去試一試。原因也很簡單，這樣可以免費在海外培訓。

當時我們也沒有想到，以一個不受重視的團體形式，至上勵合一出現就有了還不錯的成績：歌曲《棉花糖》拿了年度金曲獎，我們也拿了最佳男子組合。至上勵合也算在當時的流行樂壇留下了一道印記，并且一直堅持了10年。

但直到現在為止，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所謂的“明星”：“快男”的時候是，一個青澀的大學生突然成了全國10強，開巡演，幾萬人來看我們的演唱會；至上勵合的時候也是，一下子取得那樣的成績，我們也沒預料到。但我自己心里是有斤兩的，我知道我自己在我的概念里還不足以成為一個“明星”。

當時只是覺得，噢，原來就這樣了，藝人就變成了我的工作。

關于“不破不立”

參加綜藝《創造營2019》的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不破不立。這個詞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很難做到。大多數人其實很難真正走出自己的舒適圈。

人有時候可能辛苦了很久，努力生活了很久，也僅僅能夠做到平凡地活著。要想突破是很難的。

當時我的突破在于，我可能經歷過所謂的“出道即巔峰”。“快男”是巔峰，至上勵合一出道也是巔峰，但后面全都是慢慢下滑的。當時開玩笑說：“不是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是浮浮沉沉沉沉起起落落落落。”那種情況下，我甚至有一段時間都不愿意想起之前的事了。

我在自己的書里也寫過：“我可以接受失去羽毛，但我接受不了一地雞毛。”當時如果我想改變，就既要帶著這一地雞毛，又必須把它抹掉。

不改變不行。如果再不改變，我可能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了，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那段時間我想過轉行，因為我對自己的音樂沒有信心，覺得自己唱得不如別人，長相也不好看，狀態也不佳。這一團糟，讓我下定決心改變。

我必須把自己打碎，哪怕已經三十二三歲了，我要去做一個新人，重新去海外訓練。像我10年前在那個地方一樣，當時怎么練的我現在就怎么練。我訓練了一個多月，大部分時候是一個人，跟聲樂老師上課，找舞蹈老師練舞。

出道這么長時間以來，我覺得對我情緒沖擊最大的時刻，就是當時在《創造營2019》節目里唱《僥幸者》的時候。

那時候我背負了太多東西，要忘記自己12年來的經歷，忘記有評委、有攝像機，忘記所有人都在看你，可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

那兩分鐘是我人生當中情緒最緊繃的時候，我哪怕唱錯一個字、唱破一個音，發生一個小小的失誤，都不能成為能量最高、最集中的一個點。

我很開心的是，那一次我做得還不錯。我給自己打99分，那是我對自己最滿意的一次。

后來在節目里，總導演說：“張遠，這不是你的第一個34歲，這是你的第二個17歲。”節目結束慶功宴時，我大哭。“人可再少年”這件事太難了，但是還好，我做到了。

關于“小鎮青年”

2018年時，我發過一條關于《小鎮青年》的微博。《小鎮青年》是至上勵合2014年發的歌，也是當年我們的最后一首歌。

至上勵合的歌，大部分講的都是愛情，但《小鎮青年》不是，它講的是少年，講的是友情——踩著泥土長大的小鎮青年，去北方打拼，大家一起經歷一個階段后，重新回到各自的旅程。尤其是我唱的那一句“我相信學聰明以后的單純”，每次聽到這句歌詞，我都會鼻酸。我覺得這是我們那段時間的縮影。

“小鎮青年”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社會話題，能引起很多人共鳴，稱得上是某種時代情緒。我們都在追求的兩個字，叫作“夢想”。這兩個字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們有好奇心，我們有追求，且我們都有迷茫。

大部分人可能都是從小城鎮去到大城市，但我們的根很多時候還是小鎮青年。我們總說“歸來仍是少年”，但一個人經歷了很多事后，怎么可能還是“少年”呢？進入社會后，人總是會遇到很多復雜而糾結的選擇。這時你的心境是什么？就像我唱過的那句歌詞，我覺得小鎮青年的心境，就應該是學聰明以后的單純，學理性以后的感性。

出道15年，在生活最窘迫的時候，我也能活下去。要說堅持下去的原因，可能就是舍不得。

經歷過起起落落，我也做過很多工作，唱歌、主持、演戲，或是去監棚，只要有收入的活兒我都愿意去做。在做這些工作的時候，我會發現我最難割舍的還是唱歌。我失去所有都可以，唯獨失去了唱歌這件事我接受不了。

也不用那么矯情，每個人不都得堅持嗎，我也不是最不幸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問自己：你要不要繼續做？你要是不做會后悔，你就去做。

我并沒有什么“一定要達成”的目標，這件事情太縹緲了。人很難去對抗時代。你能做的就是把握你的才華那部分，隨著時代的碰撞，你努力之后，得到了一顆或幾顆糖。

你可以豐富自己。多看書多運動，多去思考，多去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了。

給年輕人提建議這件事，我覺得可以講，但是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人的感悟都是自己悟出來的，只有自己經歷了，你才有那種感受。就像不餓的時候，你是不能體會到餓是什么感覺的，對吧？

最近我也在網上被扒出來很多十幾年前的片段，當時特別傻、特別沖動，不分場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如果我再遇到那時候的自己，我也不會跟他說什么，就看著它發生就好了。

人的成長，就是從一張白紙最終變成一幅畫的過程。

如果非要跟年輕人講一句話，那就是，誰的青春不迷茫？迷茫就說明你已經在思考了，你已經在經歷了，所以沒關系，就往前走就好了，勇敢一點。

（本刊原創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