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兩職設置與非標準審計意見

朱 薇，胡曲應

(中南民族大學 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審計意見是審計報告的核心內容，傳達了被審企業財務報表是否真實公允的信息。影響企業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因素有很多，總體來說，企業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與企業自身風險息息相關。

股權質押由于方便快捷、效率高等特點成為當下熱門的融資方式。股權質押之后除非被強制平倉否則不會改變股東的持股比例，因而備受股東青睞。公司良好的治理水平能降低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帶來的不利影響，從而影響其與非標準審計意見之間的關系。兩職設置問題是公司治理領域的長久議題，備受學術界的關注。關于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否應該兩職分離，目前尚未有一致結論。

綜上，文章討論的主要問題是控股股東股權質押是否使企業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增加？董事長與總經理兩職設置的不同對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關系有何影響？對這兩個問題的分析探討可以豐富當前關于股權質押、審計意見類型以及兩職設置等方面的研究成果[1-4]。

一、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1.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

關于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之間的關系，現有文獻研究了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意見購買、審計師選擇、審計費用等的影響，大部分學者都驗證了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負面經濟后果。首先，股價下跌帶來的控制權轉移風險以及為穩定股價而采取的盈余管理行為都會對企業產生不利影響，其中真實盈余管理活動由于隱蔽性強更受青睞[5]。此外，質押股東掏空行為成本低。股權質押雖然分離了控制權和現金流量權，但是只要不被強制平倉便不會影響股東的持股比例[6]，由此加大了中小股東與控股股東的代理沖突。最后，股權質押公司還可能通過分析師預測管理市值，降低控股股東操縱股價的風險和成本[7]。

控制股東股權質押的負面經濟后果使企業更有可能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主要是因為其增加了審計師面對的風險水平。其一，為防止控制權轉移，股東會采取措施穩定股價，從而增加審計風險。謝德仁等[8]發現雖然控股股東股權質押使股價崩盤風險降低，但這種效應是通過粉飾報表而非提升業績實現的，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公司更有可能向上進行盈余操縱。公司還可能通過信息披露的手段維護股價穩定，例如隱瞞對公司有消極影響的信息，甚至進行虛假披露[1]。這些穩定股價的機會主義行為會增加審計風險。其二，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可能會損害公司價值、降低企業業績，從而增加審計師面對的業務風險水平。控股股東進行股權質押的直接后果是使股權的控制權與所有權歸屬于不同主體，這種兩權分離降低了股東掏空公司資源的成本，助長控股股東侵占資源的行為，導致公司業績表現更差。股權質押限制了現金流權，而現金流權對企業價值有正向促進作用，同時，股權質押不改變控制權，這就會造成現金流權與控制權不平衡的局面，這種兩權分離程度越高，對公司價值的損害就越厲害[9]。

有研究認為股權質押會使企業進行審計意見購買[10]，但在當前對審計獨立性的要求越來越高、審計監管越來越嚴格、處罰越來越嚴重的背景下，公司不太可能會成功購買審計意見。存在股權質押的企業確有動機進行審計意見購買，但是從會計師事務所和審計師的角度來看，公司成功購買審計意見的概率并不高。根據審計保險理論，審計通過對財務報表等信息進行鑒證來保障報表的真實性，在對公司財務報表出具審計意見后，審計師就承擔了財務報表的擔保責任，需要承擔一定風險[11-12]。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1：

假設1：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正相關。

2.兩職設置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關系的影響

公司治理水平能降低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對公司帶來的不利影響，從而影響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之間的關系。董事長與總經理兩職設置是公司的內部治理機制，企業應該兩職合一還是兩職分離莫衷一是，目前還鮮有文獻將兩職設置問題放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框架中進行專門分析。

兩職設置問題從不同的理論來看，發揮的作用不同。基于代理理論，兩職分離受到支持。因為兩職合一降低了管理層與董事會的獨立性，高管層權利擴大的同時會弱化董事會的監督。而在兩職分離的情況下，董事會可以保持獨立性發揮監督效應。基于管家理論，兩職合一優于兩職分離。該理論認為兩職合一可以實現命令統一、提升決策制定與執行效率，高管能夠站在企業全局角度權衡利弊，促進企業經營目標的實現。另外，總經理出于工作追求、職業發展等考慮，會努力經營公司，成為公司的管家[13]。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下列假設：

假設2a：在兩職合一的企業中，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正相關性更強。

支持兩職合一人的認為，兩職合一存在正向治理作用，會提升公司績效。根據管家理論，總經理不一定是自私自利的代理人，反而會出于對聲譽的追求和責任心的驅使努力工作，把企業經營得更好。一方面，從領導結構的清晰性上來看，兩職合一使公司有明確的領導核心，公司能快速感應外部環境變化[14]，更迅速地做出決策，環境適應能力與抵抗外部沖擊能力更強。另一方面，從信息成本的角度來看，公司的總經理擁有豐富的管理知識和經驗，如果董事長要掌握這些需要大量時間成本和信息成本，兩職合一則可以避免這些成本。現有的研究也證實了兩職合一的積極作用，例如，陳守明等[15]認為兩職合一可以發揮治理作用；顧海峰和卞雨晨[16]認為董事長兼任總經理可以降低董事會與管理層之間的溝通協商成本、提高決策效率。在兩職合一且有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企業中，為了防止控制權轉移，管理者會更加努力經營提升企業績效，而不是通過平滑短期利潤、進行盈余管理粉飾財務報表等行為穩定股價，進一步考慮到審計意見所傳達的信息以及非標準意見對企業可能產生的不良影響，管理層會積極經營提升業績，避免企業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下列假設：

假設2b：在兩職分離的企業中，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正相關性更強。

三、研究設計

1.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從國泰安數據庫中選取2016-2020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并進行如下篩選：(1)剔除金融保險類公司；(2)剔除ST、PT公司；(3)剔除數據嚴重缺失的公司。最終獲得14 245個年度數據觀察值，為了減少極端值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對數據進行了1%水平的縮尾(winsorize)處理。

2.變量的選取與定義

(1)被解釋變量。借鑒張俊瑞等[17]的做法，以虛擬變量衡量審計意見(OPI)，由于研究的對象主要是非標準審計意見，因此對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賦值1，否則為0。

(2)解釋變量。參考現有文獻的做法[18]，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EXIST)進行虛擬賦值，存在質押的企業賦值為1，否則為0。

(3)調節變量。關于兩職合一(DUAL)的度量方式，現有文獻采用的方法一致，均為虛擬賦值，即兩職合一則取1，否則取0。

(4)控制變量。綜合借鑒現有文獻的做法，以公司規模、盈利能力、成長性等因素作為控制變量。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表

3.模型的建立

為了檢驗假設1、假設2a與假設2b，構建以下模型進行logit回歸：

OPIIF=α0+α1EXIST+α2SIZE+α3LEV+α4ROE+α5TOP10+α6INDEP+α7GROW+α8REC+∑YEAR+∑INDUSTRY+ε

(1)

OPIIF=α0+α1EXIST+α2SIZE+α3LEV+α4ROE+α5TOP10+α6INDEP+α7GROW+α8REC+∑YEAR+∑INDUSTRY+ε DUAL=1

(2)

OPIIF=α0+α1EXIST+α2SIZE+α3LEV+α4ROE+α5TOP10+α6INDEP+α7GROW+α8REC+∑YEAR+∑INDUSTRY+ε DUAL=0

(3)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1.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列示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2 描述性統計

可以看出，各個變量的標準差不高，說明數據的穩定性比較好；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均值為0.45，表明約45%的樣本企業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質押現象比較普遍；兩職合一均值為0.291，說明29%的樣本公司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兼任的情況；對于事務所特征，可以看出其均值為0.598，有接近六成的企業聘請的是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進行的審計，所出具的審計意見的公允性較好。

2.相關性分析

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如表3所示。

通過對樣本進行相關性分析，發現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不高，大部分在0.2以下，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且有一定相關性，可以進一步研究分析。另外，從表中可以看出，非標準審計意見與控股股東股權質押有顯著關系，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關系可以進行初步判斷，但并不能據此得出確切結論，兩者具體的關系有待進一步驗證。

3.回歸分析

表4報告了模型的實證檢驗結果。

表4 實證檢驗結果

續表4 實證檢驗結果

從表4列(1)的回歸結果來看，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系數為0.236，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正相關，驗證了假設1。當企業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時，企業審計風險水平提高，使企業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提高。

從表4列(2)的實證結果來看，當兩職合一時，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意見的系數為負但是不為0且沒通過顯著性水平檢驗；在兩職分離的情況下，回歸結果如列(3)所示，審計意見與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系數值為0.298，在5%水平下顯著，且高于列(1)所示的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系數值，表明在兩職分離的情況下，控股股東股權質押使企業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更高，假設2b得到了樣本支持，假設2a沒有得到驗證。其原因可能是：其一，在兩職合一的企業中，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帶來的控制權轉移風險可能會促使管理者努力經營，提升企業績效，而不是通過機會主義行為穩定股價。其二，中國正處于經濟轉型階段且尚未達到發達國家成熟市場的水平。有研究表明，轉型經濟下管家理論能很好地解釋了兩職合一起作用的機制，管家理論下的兩職合一效應更符合相對欠發達的市場。

五、穩健性檢驗

為證明上述研究結論的穩健性，采取以下方式進行了穩健性檢驗：

(1)替換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的衡量方式。將審計意見類型(OPI)進行更細致的劃分，具體包括標準無保留、無保留帶強調事項段、保留、否定或者無法發表四種意見類型，依次賦值0、1、2、3，并對模型數據的標準誤在公司層面上進行聚類調整。

(2)采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法。以模型(1)中所有控制變量為協變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運用無放回的一對一最近鄰匹配方法進行匹配，對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

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5、表6，關鍵變量的系數與前文結果一致，結論未發生重大改變。

表5 穩健性檢驗(1)

表6 穩健性檢驗(2)

六、研究結論與建議

為研究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關系，并分析兩職設置對二者關系的影響，以2016-2020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后得出了以下結論：第一，當企業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時，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更高。第二，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對審計意見的影響更多地出現在兩職分離的樣本之中，支持了現代管家理論。研究結論可以提高投資者和監管部門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行為的敏感性，同時在學術上拓寬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研究領域。

針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負面經濟后果，提出下列建議：首先，相關部門應重視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業務的規范與監督，加強對控股股東質押股權的管理，建立健全公正公開的風險預警機制。其次，企業應完善內部治理機制，充分發揮內部治理的作用，抑制控股股東侵占公司利益的機會主義行為。最后，提高公司信息透明度。從規則制度上加強信息披露管理，要求公司及時披露公司內部股權質押信息，約束股權質押股東的自利行為，還應充分發揮會計師事務所監督機制的作用，降低公司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