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玉潔
華中農業大學茶學專業的岳玥入學后,發現班里80%是被調劑來的,大一下學期轉專業,25%同學轉了出去。
丁習功入學后,就和師兄梁哲賢幾個人一起做自媒體,拍農學的生活。梁哲賢是云南紅河山村里的孩子,說拍這些視頻的初衷,是覺得很多像他一樣從農村走出去的孩子也不了解農業。“我們可以不務農,不識農,但是至少不能輕農。”
楊霖本科在吉林農業大學學園藝,這是一個研究果樹、蔬菜、草藥種植的學科。園藝實踐課一位老教師退休前上最后一節課,問大家“誰是喜歡這個專業的”,班里只有3 個人舉手,問到“誰不喜歡”,舉起一大片。那位老師干了園藝一輩子,看到學生這樣,很痛心,說了氣話,“走進了農學,‘農’這個字就像刺青一樣會刻在你們腦門上!”
楊霖是那3 個人中的一個。7 年前高考報志愿時,他在家人的強烈反對下,把6 個平行志愿全報了農業類大學。他說自己報考時,眼前浮現的是一個破敗的村莊,他童年生活的地方。他想改變,投身農業,開發改造家鄉。
2022 年5 月,山東財經大學鄉村振興研究院課題組的調研發現,農業農村科技人才總量不足、分布不均衡,高層次人才比較匱乏。
短視頻里的不是農學生生活的全部。實際上,農學是個龐雜的門類,下設植物生產、動物生產、水產、草學等7 個專業類。
田間實習往往是逃不開的。岳玥大三上學期開始進行茶園實習,茶園里的茶樹比她還高,白色的小茶蟲到處飛,全班同學都過敏發癢。在湖北恩施的山區,他們每天踩著露水去采茶。已經有了機械化的采茶技術,但老師說,“作為農學生,你必須要吃這些祖先吃過的苦,你吃了農民的苦,才能真正想怎么讓農民少吃苦。”
岳玥被這種場景震撼了。手工采茶時,采摘的動作要重復1.2萬次,才能采8 兩鮮葉。而鮮葉要放在200 多度的殺青鍋里徒手炒制,炒茶過程中,每個人的手都被燙出過水泡,一些白色的小毛毛黏在衣服上,進入鼻腔,一些同學流了鼻血。
岳玥在大一的植物學課上昏昏欲睡,直到有一天老師讓所有人走出教室,沿著他們經常走的那條路挨個植物講,“這棵樹叫復羽葉欒樹,這朵小花叫阿拉伯婆婆納。”“去走一條我們天天走的路,去看我們司空見慣的東西。這個瞬間我覺得是很微妙的,因為我剛剛從填鴨式教育解脫出來,覺得,哦,原來這個就是植物。”最終,在茶園,在山區,她認識了真正的田野。
楊霖本科畢業時,果樹班50多名同學,十幾名進果園做了技術員。而他考研來到湖南農業大學研究柑橘。3 年過去,這些同學全都轉行了。
半年前,楊霖最終考入湖南某市農業科學研究院,做實習研究員,但工作中能施展拳腳的機會還是太少。讀書時他在實驗室里學會的分子標記、品質分析、功能基因發掘,現在都很難用到。
楊霖現在很焦慮,3000 元出頭的工資基本月光。他羨慕學了工科的小學同學,在縣城里就業年薪能有十幾萬元。楊霖承認自己在現實面前有些后悔了,“如果所有工作的待遇都一樣,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園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