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永平,黃 旭
(武漢大學 國際法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2)
吉布斯規則(Gibbs rule)①吉布斯規則在英文中也稱為Gibbs principle或者Gibbs doctrine。是英美法系國家對外國破產程序中債務償付的承認規則,它與破產判決的承認與執行規則存在本質區別。但我國學術界幾乎沒有注意到它們之間的區別。隨著最高人民法院和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簽署《關于內地與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相互認可和協助破產程序的會談紀要》,內地法院有必要了解吉布斯規則在香港的適用規則,以便更好落實上述會談紀要。本文通過介紹吉布斯規則的內容,揭示其理論基礎,重點總結該規則在不同法域的適用規則。
學者對吉布斯規則主要有兩種描述。一是按照合同法律選擇規則,將吉布斯規則描述為:在外國破產程序中,如果債務償付適用的法律是且僅是合同準據法,英國就承認該債務償付的域外效力[1](p1759)。二是從其可能導致債務重復償付描述吉布斯規則:即使債務人在外國破產程序中被要求償付債務,英國法院可以償付適用英國法確定的債務[2](p128)。上述兩種描述盡管重點不同,但都認為吉布斯規則是在破產程序啟動國與承認國對債務償付的法律選擇規則不一致時,可以拒絕承認外國破產債務償付效力的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規則。
吉布斯規則源自1890年吉布斯案①Antony Gibbs&Sons v SociétéIndustrielle et Commerciale des Métaux,(1890)25 QBD 399.。吉布斯案涉及一份買賣銅的分批交貨合同,法國買方(被告)從英國賣方(原告)購買銅。合同要求英國原告在利物浦分批向被告交付預定的銅。簽訂合同后,法國被告陷入財務危機,遂通知英國原告不再接受預定銅的交付。不久之后,被告在法國進行司法清算。原告在法國清算程序中對合同的全部損失提出損害賠償請求,并保留了在英國行使索賠的權利。法國清算人接受了英國原告就法國被告在債務人被清算之前未接受銅的交付而提出的損害賠償請求,但拒絕了被告清算后未能接受預定交貨的損害賠償請求。
原告在英國和法國提起平行訴訟,希望支付全部合同款項。當英國法院作出裁判時,法國的訴訟還在進行中。法國破產法專家在英國法院作證,說明法國法律要求原告向法國清算人出示證據,以證明銅的價值,但原告沒有這樣做,清算后的損害賠償金因此沒有得到支持。英國法院裁定原告勝訴,被告向上訴法院提起上訴。
在上訴程序中,已被清算的被告辯稱:債務已根據法國法償付,而且原告在法國提出過訴訟請求,說明其同意服從法國法院的管轄,且同意適用法國法律。被告認為,英國法要求英國法院承認法國清算人對在英國所有財產的權利,且在完成清算之前中止所有英國程序。原告認為,外國法院不能償付在英國訂立并將在英國履行的合同債務,而在法國程序中提出訴訟請求不等于同意適用法國法律,更何況原告已聲明保留在英國起訴的權利。
上訴法院認為,因為合同在英國簽訂,且將在英國履行,合同應適用英國法。英國法不僅應解決合同的解釋問題,還應規制影響合同的一切情形。因此,法國破產法在英國對合同沒有效力,只能適用英國破產法。
對比判決承認與執行條件中的法律選擇標準②或稱為適當的準據法標準。英文文獻中一般稱為choice of law test或choice of law condition。判決承認與執行中的審查主要包括:管轄權標準、公共政策標準、欺詐抗辯和自然公正抗辯、終局性要求、法律選擇標準。,即有的國家要求判決國法院適用的法律或法律適用結果與本國法律選擇規則指引的法律相同,否則可以拒絕承認[3](p91)。如法國過去采納法律選擇標準,不過現在已經廢棄。事實上,國際社會保留法律選擇標準的國家很少。因此,吉布斯規則與法律選擇標準都不是常見的規則,但兩者有以下差別:
第一,既不同于一般的判決承認與執行,也不同于與破產有關判決的承認與執行,吉布斯規則是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中的規則。
第二,由于破產政策的限制,當事人的意思不可能在破產程序中得到完全的尊重。即使是通過重整協議與和解協議解決破產問題,吉布斯規則一般會統一法律適用以便重整與和解能夠順利進行。
第三,吉布斯規則是英美法系國家現行有效的法律規則,法律選擇標準多被廢棄。因此,吉布斯規則對當代跨境破產合作具有現實意義。
第四,判決承認與執行制度是一對一的跨境合作,吉布斯規則可能同時牽涉多國債權人和多地財產,涉及的利益糾紛更加復雜,帶來的負面影響更大。
英國法院認為:外國法院作出的破產債務償付并不當然在英國產生域外效力,因此不能得到自動承認,必須適用吉布斯規則,即根據其法律適用情況決定能否得到承認。吉布斯規則的主要內容如下:
1.拒絕承認破產債務償付的域外效力
吉布斯規則是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規則中專門就債務償付域外效力問題確定的否定性規則。關于破產債務償付的域外效力問題,英國法院認為英國所做的破產債務償付自動具有域外效力,無須主動審查其法律適用問題。至于外國法院是否承認英國破產債務償付在該國的效力取決于該外國法,英國法無法左右,英國法也不會考慮去迎合外國法,以便被外國法院承認。
跨境破產實現域外效力的方式既可通過判決的承認與執行,也可通過跨境破產的承認與協助。不過,與破產有關判決的承認與執行應被識別為判決承認與執行問題,還是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問題,或者是自成一體的獨特方式,國際社會并沒有形成共識。但英國的區分是明確的。在魯賓案中,英國法院認為:與破產有關裁決的承認與執行屬于判決承認與執行,而判決承認與執行和跨境破產的承認與協助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式①Rubin v Eurofinance SA,[2012]UKSC 46.。
吉布斯規則的作用是拒絕承認外國債務償付在英國領域內的效力,其實現方式是拒絕相關跨境破產的承認與協助。值得注意的是,吉布斯規則僅僅解決債務償付是否存在的問題,并不意味著英國完全拒絕承認外國的破產程序或外國的破產宣告判決,也不意味著英國在跨境破產中采取絕對地域主義。在實踐中,英國法院即使適用了吉布斯規則,仍然可能對外國破產程序給予適當救濟,只要該救濟不影響吉布斯規則的適用。
2.要求破產債務償付適用當事人選擇的英國法
吉布斯規則的核心是英國法院基于法律選擇規則不一致拒絕承認域外債務償付在英國的效力。該規則對外國法院在破產程序中的法律適用要求過于嚴格。從法院處理跨境破產案件法律選擇過程來看,它需要解決兩個問題:一是根據非破產法,確定破產請求權的有效性以及索賠金額的多少;二是根據破產法,確定該請求權是否具有優先性,以及如何確定破產財產的分配順序[4](p626)。破產法并不創設權利,但應尊重債權人依據其他法律取得的權利。破產程序啟動后,破產法要確定其中每一項債權的性質與地位,并對這些債權進行一定的限制和變動,以達到破產程序的整體目標。這些限制和變動是在啟動破產程序之后才出現的[5](p146)。吉布斯規則的不合理性除了依據破產地法和法院地法識別可能不一致以外,其要求產生債務償付效果的合同與破產的法律適用都適用英國法,導致債權人因法律選擇不同而受到不同對待,并不符合跨境破產法公平對待所有債權人的目標[6](p96)。
由于合同當事人對于合同的法律適用享有廣泛的自由,如果每一份合同都適用它們各自選擇的法律,就不可能實現破產法的統一、有序和一致的解決方案[7](p2277)。這是吉布斯規則要求適用英國法的原因。但是,進入破產程序的債務人一般都處于債務危機中,很難完全滿足所有債權人的訴求。即使在機緣巧合下所有債權人的債權都沒有受到限制和影響,債務人的資產也不可能償付所有債務。因此,吉布斯規則在破產程序中追求保護所有債權人的理念是虛構的,其主要目的是保護英國債權人。尤其是在破產重整與和解程序中,面對眾多債權人,只有統一適用法院地法或者主要利益中心地法,而不是少數債權人與債務人選擇的法律,才有利于重整與和解的達成。吉布斯規則對法律適用的要求明顯不利于企業的重生,阻礙重整與和解的順利進行。
3.如果債權人參與了外國破產程序,則不適用吉布斯規則
在阿塞拜疆案②阿塞拜疆國際銀行遭遇財務危機,2017年5月在阿塞拜疆開啟重整程序。中,法官認為,由于當事人參與了外國破產程序,吉布斯規則就不適用。理由是債權人已接受適用于外國破產程序的法律來維護其合同權利。不過,法官在該案中并未界定“參與”的構成條件①Re OJSC International Bank of Azerbaijan,[2018]EWHC 59(Ch).。事實上,債權人在該案中既沒有投票,也沒有出席債權人會議,如何確定“參與”本來就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
由于“參與”的構成缺乏明確性,試圖依據吉布斯規則主張其債權的債權人要盡量避免向破產程序法域提出任何指示,即在該法域出現或在破產程序中投票。法院也不大可能將談判視為“參與”,債權人可以通過談判等方式預估其未來可獲利益,避免被外國法院管轄。如果預期收益無法讓債權人滿意,其很可能不出現在破產程序法域也不參與任何集體事項,避免滿足吉布斯規則的例外條件[8](p369)。
相比英國判例的模棱兩可,我國香港地區法院對吉布斯規則的例外做了明確說明。在中國興業太陽能案中,可轉換債券要求適用英國法律。香港法院認為構成吉布斯規則的例外,因為所有可轉換債券持有人投票贊成公司債務重組程序(scheme of arrangement)②Re China Singyes Solar Technologies Holdings Ltd,[2019]HKCFI 2559.。而在中國旭光高新材料集團有限公司案中,公司債務重組程序中部分債務不適用中國香港法律,而適用中國內地法律。香港法院認為,公司債務重組程序的債權人,包括國家開發銀行浙江分行,支持重組程序,但其代表在出境時遇到不可預見的困難,無法到香港參加債務重組程序會議。此外,國家開發銀行香港地區分行也是債權人,對債務重組投了贊成票??梢哉J為國家開發銀行“參與”了香港地區的破產程序,構成了吉布斯規則的例外③Re China Lumena New Materials Corp,[2020]HKCFI 338.。由此可見,香港法院在處理與吉布斯規則有關的案件時,將債權人是否投票贊成作為認定“參與”的標準。該標準表明債權人不會在外國法院試圖通過吉布斯規則阻礙其已同意的破產程序。即使沒有實際投票贊成,只要債權人沒有明顯表現出擇地行訴的意圖或者明確反對香港的破產程序,就會推定符合吉布斯規則的例外。
英國法認為債務的消滅如同債務的產生,其效力應該依據債務本身的準據法來認定④Burrows v Jemino,(1726)2 Str 733,93 E R 815.。如果不涉及跨境承認,本國法院就會認可本國的債務償付效力。但在涉及跨境承認時,吉布斯規則便要發揮作用。吉布斯規則的理論依據與不同破產程序中連結因素的功能、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強調和地域主義原則有關,下面分別述之。
為破產目的確定債務所在地,與國際私法中確定債務關系準據法有很大不同。后者旨在解決合同履行、付款或其他相關問題,常常不能滿足破產程序中債務關系的成立問題。因為債務人的住所地、主要營業地、主要利益中心地在破產案件中具有重要意義,將這些連結因素作為法律選擇的依據更合理[9](p58)。
有的學者認為,吉布斯規則即使在和解重整程序中具有合理性,但在清算程序中并不合理。清算程序是針對債務人的資產不能滿足所有到期債權時的法定程序。它為了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共同利益,為債務人的剩余資產進行限制、清算和分配提供有序公平的解決方案。因此,清算程序的主要聯系是資產,其對債務人資產的影響應得到全球承認,這就需要一個與債務人資產,而不是債務關系具有最密切聯系的法律來管轄,通常是債務人的主要利益中心,與債務有關的合同幾乎沒有關系。
和解和重整程序則不同,它能夠使大多數受影響的債權人相信債務解決辦法符合所有各方的最大利益。例如,在暫停償付或減免債務程序中,當事人自愿或者在法院協助下訂立合同與債務人的資產或主要利益中心地沒有密切聯系。它不是面向資產,而是面向債務,所以與重組債務的來源有關,應由債務的準據法來規制[10]。
但是以上理論分析具有局限性。一方面,清算、和解與重整并不是完全無關的程序。一種程序如果無法完成,可以按照法定條件轉入其他破產程序。另一方面,債權人的債務求償權存在競爭關系,但吉布斯規則并不為大多數普通法系法域接受。一般情況下,吉布斯規則的效果是保證英國債權人的債務償付,而非參與債務重組的所有當事人,結果可能是對其他債權人不公,影響債權人和債務人之間的合作,以及和解協議或重整計劃的執行。因此,吉布斯規則在和解與重整程序中也不能適應跨境破產的國際合作要求。
對于非合同關系的債務償付,英國法承認債務關系產生地破產法的債務償付。例如,侵權的損害賠償應由諸如侵權行為地的破產法作出[1](p1760)。吉布斯規則在一百多年前是以合同簽訂地和履行地在英國作為連結因素來考慮,現在則是對當事人預期和法律選擇的支持。
吉布斯規則的關鍵是將破產債務償付識別為合同事項,但破產債務償付的合同特征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國際合同法律選擇是為了使當事人在訂立合同階段對以何種法律管轄他們之間可能產生的糾紛,如何解決權利義務關系等問題產生合理預期[11](p79)。在一般合同事項中強調當事人意思自治完全可行,但破產債務償付并不是一個雙方同意的問題。吉布斯規則以合同當事人的期望為前提,但期望他們的契約凌駕于破產法之上是不現實的。
事實上,破產債務償付主要不是雙方當事人之間的合同問題,而是集體性財產分配問題。吉布斯規則以合同當事人的期望為前提,尋求有關債務償付問題的準據法將使各方當事人的期望生效,這在破產程序中是不現實的。因為破產債務償付是關于債權人在破產前應享權利在破產后的處理,涉及的破產前權利不只是與雙方當事人有關。對某一債權人的破產債務償付,很可能損害其他債權人利益,因為不同債權人對剩余資產存在競爭關系[12](p153)。
因此,盡管當事人意思自治具有結果可預見性等優點,但在破產案件中,破產結果的可預見性更應考慮法院地的破產政策[13](p184)。吉布斯規則想通過控制法律選擇來實現法律適用結果的可預見性并不現實,外國法院很可能基于本地破產政策不予合作。
為了保護本國債權人利益和本國經濟利益,吉布斯規則對破產法律適用的要求具有地域主義特點[14](p1907)。
吉布斯規則意味英國法院要求適用當事人選擇的合同準據法,而不是主要利益中心地破產法或其他更具聯系的法律,體現了對英國地方經濟利益的保護,地方經濟利益又很可能歸屬于英國債權人[15](p103)。因為地方資產代表著地方經濟利益,英國法院通過司法途徑拒絕移交本地資產來實現對本地經濟利益的保護,進而保護本國債權人利益。例如,在阿塞拜疆案中,上訴法院更加關注對英國債權人可獲得利益的保護,而對平行程序的低效和司法資源以及外國債權人的成本并不在意。
一般而言,在外國破產程序中,如果僅僅因為法院適用的法與債權人本國所適用的法不同而導致債權人的清償順位和賠償份額降低,一般不應當被視為對債權人的歧視[16](p129)。但是吉布斯規則與這一思路背道而馳,要求給予英國債權人的對待是高于或等于本國債權人的。因為如果外國程序給予英國債權人的利益高于或等于英國法給予的利益,那么受益的債權人不會在英國提起訴訟,債務人和管理人一般會遵從外國程序。如果外國程序給予英國債權人的利益低于英國法給予的利益,那么債權人可能會主張依據吉布斯規則在英國獲得償付。
就國家經濟利益而言,吉布斯規則是盎格魯中心主義的產物,塑造英國法公正的形象,向其他國家輸出英國的破產法理念和價值取向,有利于維護倫敦作為世界金融之都的地位[17](p55)。利用吉布斯規則向其他法域宣傳英國法應對金融災難的取舍規則,使更多國際商事貿易選擇適用英國法,能促進英國金融的穩定發展,向世界出口英國破產法,實現世界資產的監管功能。
吉布斯規則在不同法域的適用方式并不相同,同一法域也有多種適用方式。
英國跨境破產法律體系復雜。在脫歐之前,英國跨境破產法分布在《歐盟跨境破產條例》、《英國破產法》第426條、《跨境破產條例》和判例法?!犊缇称飘a條例》是英國采納聯合國貿易法委員會制定的《跨境破產示范法》所頒布的法律。吉布斯規則作為判例法,是英國跨境破產法的一部分。巴克里案和阿塞拜疆案體現了吉布斯規則在英國法院的排他適用和優先適用。
1.排他適用
在巴克里案中,英國法院對債務人認為已解決的事項作出裁判。債務人是一家印度尼西亞公司。該公司對其荷蘭融資子公司于1996年發行的適用英國法的票據提供擔保,保證事宜也受英國法管轄。該子公司因亞洲金融危機陷入財務困境,無法償還到期債務。2001年5月,債務人為促進重整計劃的達成,在印度尼西亞申請臨時停止償付債務。2002年2月,重整計劃獲得所需數量的債權人批準。批準的重整計劃消滅了票據的承兌義務,但票據持有人是否有從該計劃中獲利或獲利數額多少未知。
2009年,原告以未披露的價格從先前的持有人處購買了面額為200萬美元的已消滅承兌義務的票據后,在英國對債務人提起訴訟,要求執行擔保,依據吉布斯規則聲稱印度尼西亞的債務償付沒有改變原告的權利。
被告主張英國普通法支持修正的普遍主義,允許法院承認外國的債務償付,認為承認債務償付將使英國判例法與《跨境破產示范法》《歐盟跨境破產條例》以及美國法律保持一致。
法院引用霍夫曼法官在劍橋燃氣案和麥格拉思案中的理由,即修正的普遍主義是英國跨境破產法的重要原則,作為承認償付債務的普通法依據①Cambridge Gas Transport Corporation v Official Committee of Unsecured Creditors of Navigator Holdings Plc&Ors,[2006]UKPC 26;McGrath&Ors v Riddell&Ors,[2008]UKHL 21.,但認為吉布斯規則仍具有約束力,除非上級法院可以合理地推翻該裁判。法院最終裁判被告必須償還債務,因為印度尼西亞破產程序是在英國采納《跨境破產示范法》之前進行的,法院不能根據《跨境破產示范法》給予救濟②Global Distressed Alpha Fund 1 LP v PT Bakrie Investindo,[2011]EWCA(Comm)256.。
從巴克里案可以看出,吉布斯規則相比于其他英國相關判例法,排他適用于與吉布斯規則有關的案件。
2.優先適用
在阿塞拜疆案中,阿塞拜疆國際銀行遭遇財務危機,2017年5月在阿塞拜疆開啟重整程序。阿塞拜疆國際銀行的外國代表向英國法院申請承認阿塞拜疆程序為《跨境破產條例》下的外國主要程序,于2017年6月獲得承認,承認外國主要程序導致英國償付的中止。但兩個債權人沒有參加阿塞拜疆的程序,向英國法院尋求救濟。為了防止英國的程序破壞阿塞拜疆重整的成功,阿塞拜疆國際銀行申請無限期中止執行英國的延期償付。阿塞拜疆國際銀行主張,依據《跨境破產條例》,英國法院有權準予永久中止,因為這是為協助外國破產程序采取的程序性救濟,限制債權人強制執行其債權,但不會消滅債務本身。
法院在駁回阿塞拜疆國際銀行公司請求時主要根據魯賓案和泛洋案。希爾迪亞爾法官認為,兩案均說明《跨境破產示范法》不得變更實體權利,并稱外國破產,即使是被正式承認的外國破產,不賦予外國破產法律或規則凌駕于英國合同法一般原則之上的效力。對外國重整所給予的救濟必然是臨時性的,但本案請求救濟的實際效果是永久剝奪一項實體權利,遠遠超出了程序性救濟的范圍。通過分析《跨境破產條例》提供救濟的臨時性和吉布斯規則的效力,希爾迪亞爾法官勸告債務人在英國啟動平行程序。
英國上訴法院維持了希爾迪亞爾法官的裁判。上訴法院認為,阿塞拜疆國際銀行應在英國提起平行程序。《跨境破產示范法》第21條屬于程序性條款,以提供臨時過渡為主要目的。外國程序終結后,亦不存在為支持該外國程序進一步作出裁定的余地,依據《跨境破產示范法》所給予的救濟應當終止。《跨境破產示范法》的起草者并不打算通過普遍主義使債務人所在國的重整程序具備普遍效力。阿塞拜疆案說明在英國制定《跨境破產條例》后,吉布斯規則的適用仍然具有優先性。
香港地區法院對吉布斯規則的適用靈活多樣,既有正向適用,也有反向適用。
1.正向適用
在青木町案中,香港地區法院對吉布斯規則的適用進行了限制。該案涉及香港地區教育學院與一家日本公司的合同糾紛,合同適用香港法。香港地區教育學院申請執行在香港地區作出的仲裁裁決。日本公司對此申請質疑,認為如果執行該仲裁裁決,將與其在日本實施的重整計劃相抵觸。雷耶斯法官采用了兩階段方法,即將承認與執行分離。一方面因為合同準據法是香港法,且經過適用,所以與吉布斯規則保持一致,應當允許承認仲裁裁決;另一方面下令暫不執行仲裁裁決,以便承認日本正在進行的重整①Hong Ko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v Aoki Corporation,[2004]2 HKLRD 760.。
吉布斯規則還被香港地區法院作為承認域外破產程序后是否中止本地程序的考量因素②Re FDG Electric Vehicles Limited,[2020]HKCFI 2931.。如果香港訴訟程序中的合同糾紛應適用香港法,即使承認了外國破產程序,而外國破產程序可能違反吉布斯規則,也不應中止本地破產程序。
直到2022年,香港地區法院才對吉布斯規則的直接適用有所討論。在附帶意見中,夏利士法官認為,依據吉布斯規則,除非債權人已參與境外債務重組,該債權人不會被阻止就其債務在香港提起訴訟,適用香港法律的債務只能根據香港法償付③Re Rare Earth Magnesium Technology Group Holdings Ltd,[2022]HKCFI 1686.。
香港地區法院對吉布斯規則的正向適用并不是積極的態度。正向適用的效果可能是限制執行本地資產,也可能是用以維護本地破產程序的進行,同時不放棄直接適用的破壞力。
2.反向適用
在奧貝案中,夏利士法官認為吉布斯規則是一項香港法的既定規則,并考慮了吉布斯規則的反向適用,即認為只有根據有關債務的準據法才能償付債務。法院因此批準了一項涉及大部分債務適用香港法律的公司債務重組程序④Re Z-Obee Holdings Ltd,[2018]1 HKLRD 165.。
在中國興業太陽能案中,香港地區法院在考慮是否批準公司債務重組程序時,分別對受英國法律管轄和美國法律管轄的債券反向適用吉布斯規則進行分析。首先,香港地區法院認為現有債券中的可轉換債券應受英國法律管轄,但因為所有此類債券持有人投票贊成該程序,構成吉布斯規則的例外,所以不需受英國法管轄。其次,2018票據和2019票據受紐約州法律管轄,該兩類票據持有人大部分投票同意公司債務重組程序,所以無法構成吉布斯規則的例外。
在該案中,香港地區法院考量域外法院對本院的債務償付是否會因為不適用合同準據法而依據吉布斯規則拒絕承認香港法院債務償付的域外效力?具體而言,本案美國債權人并沒有全部投票同意公司債務重組程序,所以存在域外法院拒絕承認的可能性,但法官認為出現利用吉布斯規則重復受償的美國債權人的可能性很小。該案法官明確,此類考量應結合具體案件的實際情況,不做無意義和無實際作用的限制。因為反向適用吉布斯規則的目的是獲得域外法院的承認,而在無須獲得域外法院承認或者域外法院協助作用十分有限的情況下,無須阻礙本地破產程序的順利進行。
相比英國法院對吉布斯規則的排他適用和優先適用,香港地區法院處理該問題的做法更值得提倡。無論是正向適用還是反向適用,吉布斯規則沒有對跨境破產合作造成不利阻礙。香港地區法院以修正的普遍主義為基礎適用吉布斯規則,對外國破產程序和破產法律給予必要的綜合考量,同時不會不合理限制本地破產程序的進行和本地破產法律的適用。
美國法院和新加坡法院拒絕適用吉布斯規則。一方面法院考慮到了理論上吉布斯規則的不合理性,包括對破產連接因素的考量不當和對破產政策限制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忽視;另一方面又根據本國跨境破產法律的具體情況分別作出國際禮讓和修正的普遍主義拒絕吉布斯規則的分析。因上文已解析連接因素和當事人意思自治的理論問題,此部分重點剖析國際禮讓和修正的普遍主義理由。
1.美國的國際禮讓
國際禮讓原則是跨境破產法律中的一項基礎原則[18](p121)。美國法明確了國際禮讓原則在其跨境破產案件中的重要地位,即在決定是否提供美國法下額外的協助時,法院必須考慮此種協助是否符合禮讓原則①Title 11 of US Code,§1507(b).。美國法院在阿格羅科爾案中進行了兩點國際禮讓分析。第一,因為對外國破產程序的禮讓,美國破產法院承認外國破產程序對選擇了美國法作為準據法的美國債權人的債務償付效力。換言之,美國破產法院在實踐中因為國際禮讓拒絕適用吉布斯規則。第二,基于禮讓原則,美國法院需要考慮對外國破產程序的禮讓,也需要考慮對第三國法律的禮讓,即對英國法院適用吉布斯規則的禮讓。
第一點國際禮讓分析是指即使債務人簽訂了受紐約法律管轄和包含紐約法院選擇條款的合同,美國破產法院也認為基于禮讓原則應尊重外國破產程序,即外國破產程序對美國債權人的約束力應優先于其與債務人簽訂的法律選擇條款和法院選擇條款。可見,美國基于國際禮讓對外國破產程序的尊重要優先于對破產前當事人簽訂的法律選擇條款的尊重。
第二點國際禮讓分析主要結合該案案情。該案債務人在克羅地亞啟動破產司法管理程序。在此程序中,債權人和債務人通過協商,達成一項被克羅地亞法院批準的和解協議。盡管克羅地亞程序已被英國高等法院承認為外國主要破產程序,但英國法院迄今尚未被要求承認并執行和解協議。外國債務人的主要利益中心在克羅地亞,適用英國法律的債務超過16.6億歐元,適用紐約法律的債務超過9.25億歐元。根據和解協議重組的大多數債務(約64%)適用英國法律。本案中批準和解協議的克羅地亞法院沒有適用英國法。依據吉布斯規則,英國法院將不承認和解協議中受英國法管轄的債務償付。
面對承認和解協議的申請,格倫法官首先指出,克羅地亞的程序是公平的,它通過和解協議,確定了所有債權人對受克羅地亞法院管轄財產的權利。但法院仍然關注,如果給予一國禮讓的決定可能被視為拒絕給予另一國法律禮讓的話,特別是在大多數債務適用另一國法律的情況下,如本案中的英國,完整的禮讓分析至少需要考慮到英國法律,即使不能最終遵守英國法律。格倫法官認為吉布斯規則不合理。盡管禮讓的概念很寬泛,可能需要在幾個當事人和國家的權利方面進行多重考慮,但將禮讓擴大到克羅地亞和解協議是適當的,至少在美國領土范圍內,對其的效力承認也應包括對受英國法管轄的債務②Re:Agrokor DD et al,[2018]Case No 18-12104.。
一方面,美國法院并沒有因為存在適用美國法的債務而適用吉布斯規則;另一方面,雖然美國法院根據國際禮讓原則可能會尊重外國法律的規定,但考慮到吉布斯規則的不合理性,美國法院無法給予吉布斯規則超過對外國破產程序的尊重。
2.新加坡的修正的普遍主義
在英國法院對巴克里案作出判決后,勝訴人成功在新加坡執行判決。勝訴人依據《英聯邦判決互惠執行法》第3(1)條申請在新加坡執行判決。高等法院如果認為在新加坡執行判決是公正和方便的,可以下令登記判決。法令被裁定批準登記后,被申請人提出上訴。
在上訴中,被申請人依據《英聯邦判決互惠執行法》第3(2)(f)條,主張應當基于公共政策撤銷登記令。該條規定,若判決是基于公共政策或其他類似不能為登記法院所接受的訴因,則不得登記判決。被申請人認為登記英國法院的判決將意味著無視印度尼西亞法院批準重整計劃和償付債務的法令,違反國際禮讓,而國際禮讓是新加坡公共政策的一部分,所以登記違反新加坡公共政策。
被申請人的上訴被駁回,因為新加坡法院認為《英聯邦判決互惠執行法》第3(2)(f)條特別要求法院考慮外國判決所依據的訴因,申請人的訴因是合同中的一個訴因,該訴因與新加坡的公共政策并無任何抵觸。被申請人實際上希望法院確認的問題是登記并執行英國法院判決所帶來的影響,而非判決背后的訴因是否會違反國際禮讓。法院承認英國法院判決似乎與印度尼西亞法院的法令相沖突,但普遍主義和國際禮讓原則更適合按《英聯邦判決互惠執行法》第3(1)條的公正和方便因素來考慮,而不是按第3(2)(f)條的公共政策來考慮。
新加坡法院認為,英國判決似乎贊成普遍主義,而普遍主義有利于落實印度尼西亞的重整計劃,但因吉布斯規則,英國法院判決不利于印度尼西亞的重整計劃。如果被告對判決結果不滿意,應該在英國提出上訴,而不是在新加坡法院申請拒絕執行英國判決①Global Distressed Alpha Fund I Ltd Partnership v PT Bakrie Investindo,[2013]2 SLR 228.。
新加坡的裁判具有爭議性,其主要認為英國法院考慮了普遍主義,所以登記該判決是公正和方便的,但似乎故意避開討論英國法院實際上適用了地域主義的吉布斯規則。如果依據這個邏輯,地域主義可能并不符合公正和方便因素,而基于吉布斯規則產生的判決可能也不應登記。在巴克里執行案中,新加坡法院的觀點相互矛盾,一方面聲明對修正的普遍主義的支持,另一方面承認與執行基于地域主義的吉布斯規則產生的英國判決。
太平洋發展公司案改變了間接支持吉布斯規則的立場,明確新加坡法院拒絕適用。該案中的債務受英國法和我國香港地區法律管轄,法官的主要論點是破產償付不是純粹的合同問題,其處理方式不應依照當事人的合意②Re Pacific Andes Resources Development Ltd,[2016]SGHC 210.。
該案法官雖然沒有在裁判中表明以修正的普遍主義為由拒絕吉布斯規則的適用,但其在討論該案的學術論文中表達了這個觀點[19](p70)。太平洋發展公司案法官認為,在巴克里執行案發生后,新加坡法院的一系列判例揭示了新加坡法院朝普遍主義方向前進,主要通過自由裁量方式支持修正的普遍主義,而拒絕吉布斯規則在新加坡適用正是在這背景下的自然發展。簡而言之,修正的普遍主義在新加坡的發展使得與之矛盾的地域主義的吉布斯規則不能被適用。例如,在白鯨項目公司案中,新加坡法院通過自由裁量權調整本地程序來協助外國的清算程序③Beluga Chartering GmbH v Beluga Projects(Singapore)Pte Ltd,[2014]2 SLR 815.。在奧普蒂-梅迪克斯案中,新加坡司法專員認為,主要利益中心標準可以首先納入普通法④Re Opti-Medix Ltd,[2016]4 SLR 312.。在泰秀蘇克斯案中,司法專員批準了所尋求的臨時法令,強調承認修正的普遍主義的好處,認為對一家跨國經營全球業務的公司進行有序恢復和重整的必要性,以及確保該公司資產能夠被調集的必要性,為法院行使此類法令的固有權力提供了充分理由⑤Re Taisoo Suk,[2016]5 SLR 787.。
我國內地法院與當事人如何應對吉布斯規則?考慮到吉布斯規則在英國法院的排他適用和優先適用,我國法院很難對于我國當事人進行救濟。因其可能產生的不利后果,例如我國當事人在我國和英國重復償付債務,我國當事人在簽訂商事合同時應注意法律選擇條款是否選擇了英國法。若有,則應意識到對方當事人如果破產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即使與英國當事人簽訂合同也建議選擇我國法律或者第三國法律作為準據法。鑒于我國香港地區法院對于吉布斯規則的靈活適用方式傾向于實現修正的普遍主義的效果,在司法實踐中往往促進跨境破產合作。而內地與香港之間合作緊密,溝通頻繁,即使我國香港地區法院適用吉布斯規則,也可能會通過“參與”的例外,消除不利影響,例如中國旭光高新材料集團有限公司案。
我國內地不應直接借鑒,但應參考該規則。首先,吉布斯規則作為英美法系中的判例法規則,不明文存在于我國跨境破產的承認與協助制度中。其次,吉布斯規則并不是國際主流規則,例如美國拒絕適用該規則,而是被英國與我國香港地區法域采納。我國內地對該規則是否借鑒應考慮到該規則在未來的發展趨勢。筆者不認為英國法院對該規則的適用方式會得到認可,例如美國和新加坡法院都不認可英國法院的適用,也不主張采納該模式,并且建議若該規則在我國香港地區的靈活適用方式被越來越多的法域所采納,我國內地可以在未來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制度更加成熟時進行跟進。一方面,我國內地法律在跨境破產領域的規定并不完備,直接移植于我國內地法律土壤中很可能水土不服,適得其反;另一方面,我國內地司法實踐經驗匱乏,而我國香港地區法院的靈活適用方式復雜,借鑒該適用可能弄巧成拙。
但是該規則對于我國跨境破產法具有參考價值。現階段,除了內地與香港之間的跨境破產合作較為明確外,我國內地跨境破產的承認與協助制度是非常模糊的[20](p11),還未有我國法院對其他法域破產程序提供協助的司法實踐[21](p149)。所以近期而言,吉布斯規則對于我國內地的主要和重點的價值在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開展認可和協助香港特別行政區破產程序試點工作的意見》對吉布斯規則的參考,具體而言:
第一,我國內地法官并不熟悉吉布斯規則,甚至不知曉該規則。對于試點法院而言,該規則可能發生在實際工作中。因此,第一條和第五條規定的上海市、福建省廈門市、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應提前做好準備,了解吉布斯規則及我國香港地區法院靈活適用方式。
第二,吉布斯規則并不拒絕承認和協助所有外國破產程序中的請求,僅僅部分拒絕承認。因此,第十八條拒絕承認理由中的第五項兜底條款不應包括吉布斯規則。
第三,吉布斯規則的不利后果是重復償債,所以第十九條兩地對同一債務人分別進行破產程序時,兩地管理人溝通事項中應包含我國香港地區法院是否適用了吉布斯規則,并應當避免重復償債情況的發生。
源自英國普通法的吉布斯規則是盎格魯中心主義的產物。作為英美法系國家拒絕承認外國破產程序中債務償付的域外效力的規則,吉布斯規則與破產判決的承認與執行規則存在本質差別。吉布斯規則是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中的規則,由于破產政策的限制,當事人的意思不可能在破產程序中得到完全的尊重。吉布斯規則是英美法系國家現行有效的法律規則,破產判決承認與執行中的法律選擇標準已被廢棄。整體而言,判決承認與執行制度是一對一的跨境合作,吉布斯規則可能同時牽涉多國債權人和多地財產,涉及的利益糾紛更加復雜,帶來的負面影響更大。
作為跨境破產承認與協助規則中專門就債務償付域外效力問題確定的否定性規則,吉布斯規則的核心是英國法院基于法律選擇規則不一致拒絕承認域外債務償付在英國的效力。盡管吉布斯規則確定了例外規則,即債權人如果參與了外國破產程序,則不適用吉布斯規則,由于英國沒有明確“參與”的構成條件,其適用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吉布斯規則以當事人意思自治和地域主義原則為理論基礎證明其合理性,但清算程序是針對債務人的資產不能滿足所有到期債權時的法定程序。與其聯系最密切的是資產,這就需要一個與債務人資產而不是債務關系具有最密切的法律來管轄,通常是債務人的主要利益中心地。因此,破產債務償付主要不是雙方當事人之間的合同問題,而是集體性財產分配問題。吉布斯規則以合同當事人的期望為前提,尋求有關債務償付問題的準據法將使各方當事人的期望生效,這在破產程序中是不現實的。而過分強調破產的地域很顯然不利于國際合作。
正因為如此,吉布斯規則在英國得到了排他適用和優先適用。但美國法院對外國破產程序以禮讓為由拒絕適用吉布斯規則;新加坡法院傾向于采取修正的普遍主義觀點,明確不適用吉布斯規則。我國香港地區法院全面考慮案件的具體情況,平衡香港法和域外法的適用,綜合考量平行破產程序的多種因素,采取多樣化靈活適用方式,能夠促進不同法域之間相互適用對方法律,同時變通調整破產程序,提升債權人的整體受益情況,能夠通過地域主義規則實現修正的普遍主義效果,也為香港與內地實現跨境破產合作提供了不同的路徑。
我國當事人避免在合同中選擇英國法是應對英國法院適用吉布斯規則的有效方式?;谖覈愀鄣貐^法院靈活適用吉布斯規則和兩地的密切交往,內地與香港跨境破產合作受阻的可能性小。在內地跨境破產制度并不成熟的情況下移植吉布斯規則于內地法律中并不合適,但應在內地與香港的跨境破產安排中參考吉布斯規則,這對促進兩地跨境破產合作具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