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老年人群輕度認知障礙患病率及發展趨勢的Meta分析

史路平，姚水洪，王薇

中國老年人口劇增，老齡化進程加快，截至2020年我國≥60周歲老年人口數量已近2.5億，老年人口撫養比達17.4%，預計到2035年老年人口撫養比將達到28.4%［1］。隨著老齡化加劇，中國老年輕度認知障礙（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MCI）患病率逐年增加［2］，而老年MCI會不同程度地進展為癡呆［3-4］。有研究預測，到2030年中國癡呆人口將達到2 330萬人，癡呆的總費用預計在2030年將達到1 142億美元［5］，給家庭與社會都帶來沉重負擔。目前針對中國老年人群認知障礙方面的研究多是區域性研究，且患病率差異較大（0.8%～23.3%）［6-8］，關于近10年中國老年人群認知障礙患病趨勢及分布情況的研究尚不多見。中國地域廣闊，環境、氣候、文化、經濟、遺傳因素等都可能會導致老年人認知障礙患病率的分布差異。分析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發展趨勢和分布情況，為進一步開展老年公共服務政策研究提供數據支撐，對推進中國健康老齡化具有重要意義。

1 資料與方法

1.1 文獻檢索 2021年1月，檢索在國內外期刊上公開發表的研究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的文獻，篩選出設計方案科學、嚴謹、準確性高、可靠性強的研究。中文文獻檢索數據庫為中國知網、萬方數據知識服務平臺、維普網、中國生物醫學文獻數據庫，外文文獻數據庫包括PubMed、Ovid、Springer Link、EmBase。中文檢索詞為“輕度認知障礙”“輕度認知功能障礙”“輕度認知損害”“輕度認知功能損害”“老年”“患病率”“流行病學”“調查”。英文檢索詞為“MCI”“cognitive impairment”“cognitive dysfunction”“mild cognitive impairme nt”“prevalence”“epidemi*”“Chinese”“China”“old”“elderly”。研究發表時間為2011年1月至2020年12月。同時結合文獻追蹤法獲取有研究價值的文獻。以PubMed為例，具體檢索策略見表1。

表1 PubMed檢索策略Table 1 Search strategy in PubMed

1.2 納入與排除標準 納入標準：（1）研究對象為在中國長期居住（納入本次研究的文獻中一般以常住戶口或居住半年以上者為長期居住）的老年人群；（2）年齡≥60周歲；（3）研究設計為隨機抽樣調查；（4）采用簡易精神狀態檢查量表（MMSE）［9］、長谷川失智癥量表（HDS）、蒙特利爾認知評估量表（MoCA）［10］等工具對調查人群進行篩查；診斷標準包括美國國立衰老研究院和阿爾茨海默病協會（National Institute on Aging-Alzheimer's Association，NIA-AA）診斷標準、精神障礙診斷和統計手冊（DSM）的診斷標準和Petersen標準等［11-13］；（5）原始研究。排除標準：（1）研究設計方案不明確；（2）研究對象為某一特定群體，如體檢人群、老干部、福利院老年人等；（3）手術、意外等繼發性認知障礙；（4）原始研究數據不完整或無法提取；（5）研究重復發表或原始數據雷同。

1.3 質量評價與信息提取 選取兩位本研究領域內熟悉科研統計方法且具備一定英語閱讀能力的研究者，首先通過獨立閱讀文章標題和摘要初步篩選研究文獻，然后從數據庫獲取全文，閱讀全文評價研究質量。兩位研究者在篩查文獻時就列入、排除所產生的分歧，通過研究小組討論解決。本研究的質量評價標準主要包括：被調查群體的代表性、研究總樣本量、是否隨機抽樣、應答率、篩查和診斷的工具、數據的可提取性。從文獻中提取的數據信息包括：（1）基本信息，包括作者、發表時間、研究起止時間（或研究開始時間）、研究地區、設計類型、篩檢標準、應答率；（2）結局指標，包括研究總樣本量及患病率、亞組樣本量及患病率。

1.4 數據處理和分析 采用Excel 2003軟件進行數據提取、匯總、整理。參考宇傳華等推薦的公式計算率和標準誤［14］，然后使用Stata MP 16.0軟件根據研究的異質性選擇相應模型對數據進行合并，本研究選擇率差（risk difference，RD）為效應指標，再選擇倒方差法（generic inverse variance）計算其合并效應量。此時的RD及其標準誤與單個率的效應量及其標準誤等價［15-16］。各研究之間的異質性檢驗結果用I2表示，I2<50%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合并，I2≥50%采用隨機效應模型。應用IBM SPSS Statistics 23.0軟件進行χ2檢驗，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亞組之間兩兩比較采用校準后檢驗水準α=0.005。

2 結果

2.1 文獻檢索結果 經查重、初篩、閱讀全文篩檢后，共納入文獻47篇［17-63］。文獻篩選流程見圖1。

圖1 文獻篩選流程Figure 1 Flow chart of literature screening

2.2 文獻基本信息 納入的47篇文獻都是隨機抽樣的原始研究，覆蓋了中國23個省份，樣本量為218～46 011，所有調查者均接受過培訓，采用標準化問卷進行面對面調查。納入文獻的基本信息見表2。

2.3 中國老年人群MCI總體患病率 將47項研究所提供的老年人群MCI粗患病率數據進行合并分析，經異質性檢驗得I2=98%，因此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合并47項研究數據。結果顯示：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為19%〔95%CI（17%，21%）〕，見圖2。

圖2 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的Meta分析森林圖Figure 2 Forest plot of the pooled prevalence of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among Chinese elderly people

2.4 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空間分布 按照中國行政區域劃分，合并各省份和區域的患病率。表3顯示了中國23個省份老年人MCI患病率數據。表4顯示了中國區域分布特點：華東地區患病率低于中國總患病率，其他區域均高于中國總患病率。因東北地區納入的研究只有1篇，不能完全代表東北地區患病率情況，因此沒有納入統計。各區域之間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201.562，P<0.001）。組間差異顯示：華北與西北地區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05）；西北和中南地區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05）；其余各患病率兩兩比較，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05）。

表3 2010年1月至2020年12月中國部分省（自治區、直轄市）老年人群MCI患病率（%）Table 3 Prevalence of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in older adults in various provinces（autonomous regions/ municipalities） from January 2010 to December 2020

表4 2010年1月至2020年12月中國各區域老年人群MCI患病率（%）Table 4 Prevalence of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in Chinese older adults in 5 geographical regions from January 2010 to December 2020

2.5 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時間分布 2011年我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為11%〔95%CI（7%，15%）〕，2019年為28%〔95%CI（22%，33%）〕，2020年為17%〔95%CI（15%，19%）〕，2011—2019年我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呈增長趨勢（圖3）。

圖3 2010年1月至2020年12月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發展趨勢Figure 3 Temporal trend of the prevalence of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in Chinese older adults from January 2010 to December 2020

2.6 不同人口學特征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比較 不同性別、年齡、受教育年限、居住地、配偶情況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隨著受教育程度增加，MCI患病率呈下降趨勢（P<0.005），見表5。

表5 不同人口學特征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比較（%）Table 5 Comparison of prevalence of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in Chinese elderly population with different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from January 2010 to December 2020

3 討論

MCI的醫學影像學和病理學改變與癡呆早期階段相似，有研究認為MCI是癡呆的過渡階段，是發生癡呆的基礎，因此作為延緩癡呆發生的一個關鍵干預階段，MCI已成為世界范圍內重要的研究課題［64-65］。BRODATY等［66］研究發現，由Petersen標準診斷出來的MCI患者，約有30%在3年內進展為癡呆。通過早期對老年人群進行MCI篩查，開展早期防治和干預工作，可以很大程度上延緩癡呆的發生［67］。

3.1 中國MCI總體患病率 本次共納入47項研究，研究總人數為137 599例，合并后總患病率為19%。該患病率高于國內其他研究，NIE等［68］2010年針對老年人群的Meta分析結果顯示，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為12.7%；LU等［69］的Meta分析結果顯示，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為12.2%。造成這種差異的可能原因為納入研究的時間范圍和納入人群的最小年齡不同，NIE等［68］的研究時間為2000—2010年，LU等［69］的研究時間為2020年以前，兩項研究的納入對象均為≥55周歲老年人，而本研究納入的是近10年的研究，研究人群為≥60周歲老年人。本研究與日本的一項研究結果基本吻合，2013年日本的一項研究從5 020名≥65歲的社區居民中篩選出945名MCI患者，MCI患病率為18.8%［70］。從世界范圍來看，亞洲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為6.5%～37%（中位數為19.44%），歐洲為5.1%～41%（中位數為12.1%），北美洲為7.1%～28.3%（中位數為20.1%），南美洲為24.3%～37.5%（中位數為34%），非洲為18.4%～33%（中位數為25.7%）［71-73］。

3.2 空間分布差異 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在區域間也存在較大差異。總體來講，華東地區老年人群MCI患病率（17%）較其他區域偏低。可能原因為：（1）納入的華東地區的研究數量最多，各研究之間數據偏差較小，消除了極端數據對合并患病率的影響；（2）華東地區地處中國東南沿海，經濟較為發達，氣候溫暖濕潤，公共衛生政策開展良好，老年人健康素養普遍偏高，這些因素也會導致老年人群MCI患病率偏低；（3）華東地區人們普遍有飲茶的習慣［74］，實驗和動物研究表明，兒茶素可以促進神經祖細胞增殖，改善空間認知學習能力，并減少淀粉樣蛋白介導的認知障礙［75-76］。

3.3 時間分布差異 通過對近10年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發展趨勢進行分析，發現患病率呈增長趨勢，至2019年達到最高，2020年數據稍有回落，此回落是否具有意義，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本研究中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的時間趨勢與VAN等［77］及XUE等［78］的研究報道一致。然而，國外也有研究表明，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高收入國家，晚年認知障礙的風險正在下降。比如，HALE等［79］在只考慮性別、年齡、種族等模型下發現老年認知障礙患病率呈下降趨勢，研究者認為這種下降趨勢也有可能與老年人群重復接受測試導致認知障礙的測試分數提高有關。同樣，LANGA等［80］發現1993—2002年，美國老年認知障礙患病率從12.2%下降到8.7%，絕對值下降了3.5%。針對老年認知障礙患病率在我國將呈現何種發展趨勢，還需要進行長期的調查研究，除了要調查研究患病率，更應該關注發病率。

3.4 受教育程度與患病率 國內外研究均顯示受教育水平越低，MCI患病率越高［6，78］，與本研究結果相同。LEGGETT等［81］研究表明，受過大學教育的人一生中均保持著高水平的認知功能，其認知功能障礙發生率只在80歲以后迅速增加。接受教育程度越高，知識儲備和大腦的認知網絡越發達，健康信息素養也越高。因此增加人們的受教育機會是降低晚年認知功能障礙發生風險的重要策略。

3.5 性別與患病率 本研究結果顯示，女性老年人群MCI患病率高于男性。結合受教育水平與MCI患病率的關系，分析女性患病率高于男性的原因可能為女性普遍受教育程度低于男性。本研究所納入的老年人群基本出生在1960年以前，處于我國的解放初期，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于男性，知識儲備和保健知識素養低于男性，可能導致其MCI患病率高于男性。我國從1986年開始實施九年制義務教育，此后女性受教育程度逐漸提高，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高中階段在校女生為1 882萬人，占全部在校生的47.1%，已基本消除性別差異。但我國老年女性MCI患病率是否會隨著女性受教育程度增加而下降，仍需要進一步的實證研究。

3.6 年齡與患病率 納入的所有研究均顯示，隨著老年人群年齡的增加，其MCI患病率升高。合并患病率后發現，≥80歲人群MCI的患病率與60～69歲組和70～79歲組相比，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與國內外各研究結果高度一致，即高齡是老年人群患MCI的危險因素［82-84］。可能原因為：（1）隨著年齡增加，腦內側前額葉皮層的灰質萎縮增加，這些區域與認知功能有關［85］；（2）與認知有關的腦組織萎縮也改變了老年人的睡眠模式，慢波睡眠比例減少促使記憶功能損害［86］；（3）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身體各器官和組織也都發生了退行性變，這也間接導致MCI的發生。提示臨床工作者應研究、制定針對高齡老年人的有效綜合干預措施，盡量延緩這種改變的發生和發展。

3.7 其他因素與患病率 本研究還比較了農村與城鎮老年人MCI患病率之間的關系。研究表明農村老年人群MCI患病率明顯高于城鎮老年人群。一方面，目前中國大部分農村居民收入、居住條件、受教育程度及享有的社會福利水平均低于城市居民；另一方面，農村地區青壯年外出打工增多，農村留守老年人口居多，老年人長期處于孤獨、閉塞狀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下降。提示應采取特別政策及公共衛生服務，關注農村老年人群的健康。另外，無配偶老年人群（包括未婚、喪偶、離異、分居老年人）MCI患病率高于有配偶老年人群。這可能與老年人長期缺少溝通和交流，導致情緒焦慮、抑郁有關［87-89］。

本次研究納入的樣本量較大，覆蓋了中國大部分的省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的發展趨勢和分布情況。但研究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1）納入的研究中區域性研究較多，從全國范圍選取調查對象的研究僅有一項，因此合并后的患病率與實際還是會存在一定的偏差；（2）部分省份數據缺乏，尤其是經濟欠發達省份的數據缺失，地區經濟水平對患病率會有一定的影響，因此可能降低了研究結果的可靠性；（3）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少數民族地區的患病率沒有考慮在內，民族之間的差異沒有體現，擬在以后的研究中繼續完善。

綜上所述，中國老年人群MCI患病率較高，不同地域、性別、年齡及受教育程度的老年人群患病率有差異。接下來研究的方向為：（1）針對研究沒有覆蓋到的區域，加強老年認知障礙的篩查與政策關注；（2）研究并制定統一、可靠的診斷各型認知障礙的標準；（3）從老年MCI中篩查向癡呆轉化的高危人群，提高預防及干預的針對性；（4）制定相關公共衛生政策，開展更多的針對老年MCI的社會化服務，比如建立“家庭-社區-醫院”三級聯動的綜合干預體系；（5）加大培養高水平居家養老服務人員的力度，以彌補家庭結構變遷帶來的照護資源缺失。

作者貢獻：史路平負責文章的構思與設計、數據收集與整理、論文撰寫與修訂；史路平、姚水洪、王薇負責研究的實施與可行性分析、文章的質量控制及審校，并對文章整體負責，監督管理；史路平、姚水洪負責統計學處理；史路平、王薇負責結果的分析與解釋。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