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陽
(中共湖北省委黨校 政法教研部,湖北 武漢 430000)
在全球水危機背景下,水外交作為一種預防和化解跨界水資源沖突的新型外交方式迅速受到國際社會的高度重視和大力呼吁。中國是世界上跨界水資源最豐富的國家之一,共有跨界河流(湖泊)110多條(個),涉及周邊19個國家,影響中國及周邊國家人口近30億,獨特的地理環境使中國成為亞洲大陸主要大江大河的發源地[1]。黨的十八大以來,在以“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指引下,中國與周邊國家圍繞跨界水資源問題開展了大量水外交實踐,取得了一系列豐碩成果,水外交逐漸成為中國周邊外交中的一個亮點。
中國周邊水外交在全面推進的同時,也引起了國內學界的持續關注和廣泛熱議。學者們圍繞中國周邊水外交的研究緣起、理論內涵、區域實踐、國外經驗等議題開展了廣泛探討,不僅注重從中微觀層面進行精細化研究,還注重與“一帶一路”建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國家重大戰略需求緊密結合,視角更加多元,成果不斷涌現。本文對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周邊水外交相關研究成果進行梳理、評述,旨在反映這一領域的研究動態和發展趨勢,以期為今后深入研究中國周邊水外交提供參考和借鑒。
國內學界對中國周邊水外交的關注緣于中國與周邊國家的跨界水資源爭端。從自身來看,中國開展周邊水外交,既是應對全球性水資源危機的戰略之舉,也是塑造周邊環境的重要抓手,是推動“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應有之義。
在氣候變化和人類活動的影響下,全球性水資源危機不僅時刻威脅著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還對世界各國的治理方式、外交政策、經濟發展、社會穩定等諸多方面帶來了一系列嚴峻挑戰。
1.基于資源稀缺的視角。水資源已成為繼石油之后的又一戰略資源,爭奪稀缺水資源的使用權可能造成國內和國際沖突,水資源危機對國際關系的影響越來越明顯[2]。弗蘭克·加朗[3]較早就提出了中國實施水外交的緊迫性。他從水資源稀缺的視角強調水在權力政治中是一種戰略資源,因此跨界水資源問題有可能導致中國與周邊鄰國的關系日益緊張,中國應通過政治、經濟途徑推進新的、積極的水資源外交,在周邊地區和全球層面發揮影響力,加強水資源戰略管理,維護中國社會穩定、經濟繁榮、糧食安全和環境長期可持續發展。
2.基于水學科發展的視角。隨著人類對水資源認知程度的不斷深化,水學科體系日益發展壯大,已呈現出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交叉融合的發展趨勢。鄭曉云[4]指出,當代全球性水危機加劇的背后越來越多地表現為水分配、水安全、水供應、水觀念等社會問題,社會科學在應對當代水危機中的作用不可或缺,國內學界亟需加強包括水外交在內的水政治研究,重點關注跨界水資源沖突與合作、水與流域、國家、地區關系等問題。
跨界水資源問題既涉及一國領土主權及地緣政治等傳統安全,也涉及水質污染、水量減少、水土流失、物種滅絕、氣候變化等非傳統安全,兩種安全疊加交織,成為影響中國周邊安全環境構建的重要因素。
1.維護自身主權權益。李志斐[5]認為,中國應在周邊安全環境塑造中充分發揮水資源的戰略抓手作用,即通過制定水資源安全戰略和規則以占領制高點并掌握主導權,使水資源的戰略優勢轉化為主動塑造周邊的重要著力點和依托,將水資源作為在周邊地區維護主權權益的“武器”。
2.提供周邊公共產品。郭延軍[6]81-93認為,中國在水電開發中要實現維權與維穩兩大目標,可發揮自身在地緣、經濟和技術等領域的優勢,向周邊國家提供水資源公共產品,以緩解上下游之間的緊張關系,并推動周邊外交戰略的實施。
3.構建周邊利益共同體。許長新等[7]指出,若要實現中國周邊水外交“促進國內經濟發展、維護周邊關系穩定、配合周邊戰略”的政治經濟目的,需盡快構建中國周邊水外交體系,堅持以合作共贏的外交理念與周邊國家構建水資源利益共同體。
“一帶一路”既是經濟發展的過程,也是東西文明對話的過程,更是建構未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8]。 “一帶一路”建設沿線的65個國家在水資源開發和利用方面基本呈現出東豐西匱的格局[9]。全球性水資源危機的日益加劇,不僅會制約沿線國家經濟和社會發展,而且還會外溢上升為區域爭端,影響“一帶一路”建設環境的和平穩定。
1.戰略博弈層面。王建平等[10]認為,水外交已成為國家戰略博弈的重要工具,中國周邊水外交的重點是服務國家“一帶一路”建設戰略,應主動加強與周邊國家在跨界河流領域的政府間合作。
2.互利合作層面。陳昱彤[11]53指出,水外交與“一帶一路”倡議在戰略層面高度契合,可以水外交為支點,加強中國與周邊國家在水資源開發與保護、基礎設施和互聯互通建設等領域的廣泛合作,增強彼此間的互惠、互利和互信。
3.綠色發展層面。張瑞金等[12]提出,中國周邊水外交要實施構建“一帶一路”水資源安全合作走廊戰略、打造“一帶一路”水命運共同體戰略和生態環境保護戰略,將“一帶一路”建設成為和平之路、綠色之路。
水外交是外交專業化、類型化發展的一種代表形式。如何在傳統外交的基礎上進行創新、體現新型外交方式的作用和特點、回應并指導解決當前中國與周邊國家存在的跨界水資源問題?國內學界大多從水外交的概念辨析入手,進而對其相關本體性問題進行了探索。
關于水外交的概念,國內學者大多集中在對“水”的范疇和對象的探討,形成了兩種釋義類型。
1.特指型。這類釋義強調水外交主要用于解決跨界水資源沖突與合作,尤其是跨界河流問題。張勵將水外交定義為“一國政府為確??缃缢Y源開發與合作中的利益,通過外交方式(其中涵蓋技術和社會層面的舉措)來解決跨界水合作問題的行為。”[13]25-36李昕蕾也指出,水外交是指“圍繞跨國河流治理問題制定的外交政策和展開的外交活動”[14]。
2.細分型。這類釋義回歸到水資源問題本身,將水外交概念聚焦到水的內涵大小和空間范圍,并以此細分類型。郭延軍[6]81-93認為,水外交概念中的“水”廣義上泛指一切形式的水資源,而狹義上是指跨界水資源或國際河流水資源。廖四輝等[15]75從傳統、常規和廣義上對水外交進行了劃分,認為傳統水外交主要目標是解決跨界河流問題,而常規和廣義水外交側重于圍繞水資源展開交流與合作。
由于跨界水資源問題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水外交的功能應如何定位,直接決定了水外交的活動對象和范圍大小,進而關乎預期的治理目標能否實現。國內學界普遍認為,水外交是一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水外交互動層次的提升和目標的增多,其功能已從單一方向朝復合方向發展。
陳昱彤[11]16-19認為,一國開展水外交要在促進流域生態保護和社會民生保障的基礎上,繼續擴大在國家治理、流域治理、區域治理及全球治理中的影響力。張勵[16]進一步指出,水外交不僅具有水資源開發權力維護功能,還具有促進經貿關系發展、應對域內外水競爭、調控水輿情、輔助對外戰略、促進地緣秩序建設等功能。廖四輝等[15]72-76認為,水外交不僅可以預防和化解跨界水資源沖突,還能促進與周邊國家友好關系的發展,推動國家間的水合作和共識,在多邊外交中擴大國際話語權,展現負責任大國形象。
與傳統強調以爭奪的方式解決跨界水資源問題不同,水外交因其參與主體和利益目標的廣泛性,主張以利益共享為基礎,通過提出并擴大合作解決方案,形成較為系統的治理框架。各國由于自身實力、發展階段、國際地位及面臨的周邊形勢不同,因此會形成各種類型的水外交戰略。
1.以權力為中心的水外交戰略。張勵[13]28-32認為,水外交兼具進攻與防守兩層含義,進攻型水外交側重國家間競爭,將水外交作為制衡他國的一種工具和手段,服務于國家整體對外戰略;而防守型水外交側重國家間合作,旨在維護和拓展一國在跨界水資源開發與合作中的發展利益。
2.以安全為中心的水外交戰略。于宏源等[17]64-65將水安全沖突的現實存在作為水外交開展的邏輯前提,并根據地緣利益訴求的高低與跨國流域水治理建構程度之間的關系,將水安全外交分為沖突預防型、霸權引導型、水互動冷漠型和治理后現代型四種類型。
跨界水資源問題對政治、經濟、社會、生態等多方面均有影響,水外交的意義不僅體現在解決水資源問題本身,大量關聯議題更為水外交的發揮提供了發展機遇、共享價值和對話渠道,豐富并深化了水外交的理論內涵。
1.水與安全關聯。屠酥[18]認為,水與能源、糧食、生態、漁業等議題的安全是流域國家的普遍關切,可將“共同水安全”和“利益共享”作為中國周邊水外交的話語支點,強調自身水安全與全流域水安全密切相關,應著重建立中國水安全與地區安全的關聯、中國國內水治理與周邊水治理的關聯、地區水安全與地區發展的關聯,從而在水外交的運用中賦予水安全全面而豐富地解讀。
2.水與氣候變化關聯。張勵[19]將氣候變化與水外交進行了比較研究,指出兩者議題在自然層面、政治層面、經濟層面具有相似性與重要關聯性,主要體現在內容關聯性、規律相似性及沖突遷移性三個方面。因此,在水外交理論體系構建和升級中,需解決好氣候治理與水外交的融合邊界問題,進一步研究兩者之間的作用機理。
從中國跨界水資源的地理分布看,大致涉及東北亞、中亞、南亞和東南亞四大區域。由于各區域在氣候環境、地形地貌、流域面積、河流長度、徑流總量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使中國周邊跨界水資源問題呈現多樣性和復雜性的特點。在此基礎上,學界對中國周邊水外交的區域實踐展開了探討,為豐富和發展中國特色的周邊水外交理論提供了現實依據。
東北亞地區跨界流域面積廣闊,水網密布,多以界河、界湖為主,且汛期降水量較大,不僅易發生洪災,還易造成大量的水土流失。因此,學界主要圍繞中國與俄羅斯、蒙古等國的跨界水資源合作問題進行探討。
1.水與生態環境保護。滕仁[20]認為,加強中國與俄羅斯在界河、界湖流域的水資源生態保護,應是兩國或多國開展生態環境保護合作最現實也最基礎的切入點,有利于整個區域的生態安全。
2.水資源合作。王平等[21]指出,隨著“一帶一路”倡議和“中蒙俄經濟走廊” 規劃的實施,中蒙俄三方可通過虛擬水貿易或跨流域調水等方式加強水資源與水電能源合作,推動地區經濟與社會協同發展。
3.水資源合作與戰略伙伴關系。王宛等[22]指出,界河是中俄兩國關系的風向標和晴雨表。中國應更加主動、智慧地開展水外交,實現黑龍江流域整體可持續發展,最大限度降低跨界水資源問題對深化中俄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負面影響。
中亞地區的跨界水資源主要分布在亞歐內陸干旱區,該區域地理環境封閉,降水少蒸發快,跨界水資源水量分配及水質污染等問題較為突出。因此,學界主要關注中國與哈薩克斯坦分水談判、水質監測等問題。
1.談判策略方面。王俊峰等[23]指出,中國應采取“擱置爭議”策略,堅持穩定推進、不設定時限的原則,繼續發揮聯合委員會的雙邊機制作用,將爭端盡可能置于中哈友好關系范圍內解決。
2.互利合作方面。鄭晨駿[24]指出,中哈不應抓住既有利益不放,將目光局限于水量、水質等問題上,而應從流域整體出發,著眼雙方共同利益,合作開發項目。
3.水量分配方面。邵莉莉[25]認為,中哈可建立國際層面的跨界流域生態補償機制,簽訂跨界流域生態環境協議,建立環評檢測專業小組,明確上下游的責任義務,這樣既可緩解兩國在水量分配上的緊張狀態,還能促進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的平衡。
南亞地區氣候濕潤,降雨量大,且高山大川密布,地勢險峻多變,落差極大,水資源豐富,是雅魯藏布江等多條跨界河流的匯聚地和流經地。學界主要關注中印跨界水資源開發利用爭端問題。
1.中印跨界水資源安全治理。楊曉萍[26]認為,中印兩國應超越傳統的“稀缺—沖突”范式,摒棄歷史上西方大國崛起時的排他性和掠奪性,加強在水資源等功能性問題上的務實合作。余瀟楓等[27]指出,中國需在邊界安全、水資源分配、上下游生態環境影響等具體方面作出策略調整,兼顧“絕對主權”與“公平合理利用”的平衡,重視將法律制度、法治思維和協商溝通機制作為當前和未來解決跨界河流沖突的主要路徑。
2.中國跨界水資源權益維護。李志斐[28]認為,印度在中印爭議領土上的大肆開發,嚴重損害了中國水權,破壞了中國周邊安全環境,中國應采取措施最大化地保護自身權益,既要保持對印度的戰略震懾,同時還要審時度勢地尋找雙方的某些利益共同點,緩解緊張局勢。
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跨界水資源主要是瀾滄江—湄公河、元江—紅河、怒江—薩爾溫江等跨界河流,水外交的主要對象國是緬甸、泰國、柬埔寨、老撾、越南等。自瀾湄合作(Lancang-Mekong Coopertion,LMC)機制建立以來,瀾湄水外交逐漸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
1.瀾湄水外交的多層意義。郭延軍[6]81-93認為,積極開展瀾湄水外交:一是可以緩解中國與流域國家在跨界河流管理方面的矛盾和爭端,促進政治互信,從戰略上鞏固與重要節點國家的關系,為“一帶一路”建設營造良好的周邊政治環境;二是有助于形成“河海”良性互動關系,推動南海等領土、領海主權爭端的解決進程;三是通過水資源領域合作,打造新的經濟增長點,促進區域互聯互通建設。
2.瀾湄水外交的發展路徑。屠酥等[29]認為,中國應深化與下游國家在防洪、灌溉、航運和水電等水資源開發領域的互利合作;另外,還可以通過高層交往、技術合作、合作開發、民間交流等方式推動與下游國家間的政治互信,建立并維持良好的周邊水資源外交關系。
從全球來看,美國、歐盟、新加坡、印度、韓國等國家早已將水外交作為發揮對外影響的重要工具,并延伸至政治、經濟、安全、文化、民生等各領域。國內學界對上述國家的水外交戰略定位、政策制定及實施效果進行了評估,著重分析其對中國周邊戰略環境的影響,為中國開展周邊水外交提供了啟示。
1.美國的周邊水外交。劉博等[30]回顧了美國與墨西哥、加拿大在跨界河流問題上的爭端,總結出美國周邊水外交具有搶占先機主動、注重規則制定、加強合作共贏等特點。
2.美國的地區水外交。趙玉明[31]從美國在中亞地區水資源問題介入出發,認為美國持續性的關注與投入盡管取得了一定效果,但并沒有明顯改善或解決地區內的各種水資源問題。于宏源等[17]65認為美國通過議題聯系、外交協調、發揮國際組織和非政府組織影響力及構建水安全伙伴關系等方式,不斷介入西亞、北非、亞太等地區的水資源爭端,目的在于鞏固和拓展自身的地緣利益和全球霸權地位。
3.美國的全球水外交。李志斐[32]對美國水外交戰略目標定位、執行體系、實施路徑等進行了深入研究,指出美國水外交的最大特點是“著眼于宏觀,落腳于微觀”,即水外交戰略目的與體系的設計從整體和長遠上服務和服從于美國全球戰略的實現。
歐盟水外交帶有鮮明的價值觀色彩,試圖利用自身在資金、技術及國際水法領域的優勢,向全球推廣歐洲治理模式和經驗,從而掌握全球環境治理的話語權并占據領導地位[33]。
1.《歐盟水倡議》研究。何艷梅等[34]認為,《歐盟水倡議》是歐盟以水為突破口,在全球推行其環境政策的重要平臺和通道,是歐盟全球水外交的綱領性文件,服務于整體外交戰略目標的實現,必將對我國的涉水外交和環境戰略形成一定的外部戰略壓力。
2.歐盟的水外交戰略研究。李志斐[35]認為,歐盟的水外交戰略是一個兼顧政治、安全、經濟的復合型、整體性外交戰略,主張將國際機制建設作為水治理的基礎,注重推動與聯合國、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及美國等國家國際伙伴關系的建立。中國和其他亞太國家應重視流域和區域的制度性建設和技術治理,加強水外交戰略的建構和完善。
3.歐盟的區域水外交戰略。歐盟主要將東南亞、中亞、中東及非洲薩赫勒地區列為其水外交戰略關注的重點區域。邢偉[36]對歐盟中亞水外交的目的和路徑進行了分析,認為歐盟通過水資源治理軟實力的介入,加深了其在中亞地區的影響力;同時,歐盟利用其倡導的流域治理模式,弱化了其他大國的水外交作用,對沖了其他大國在中亞國家的影響力。
除美國和歐盟外,國內學界還對韓國、印度、新加坡、埃塞俄比亞等域外國家的水外交戰略目標、主要特點及實施路徑進行了探討。
1.韓國水外交。張勵[37]以韓國在湄公河地區的水外交為例,指出韓國水外交具有長期規劃布局精細、資金投入分布全面、危機公關管控能力強、重視國際水外交話語權等特點,促進了韓國參與地區共同體建設的進程,改善和提升了韓國的國際形象和地位。
2.印度水外交。韓葉[38]指出,印度在與巴基斯坦、尼泊爾、孟加拉國等周邊國家的水外交中采用了靈活的“兩面主義”策略,或依靠有利的河岸結構實行不同的單邊主義行動,或憑借大國實力靈活采用爭議解決模式,如“爭議國際化”“多邊模式”等,以此在水外交中占據優勢。
3.新加坡水外交。王琛[39]從利基外交(1)利基外交(Niche Diplomacy),主要是指某些國家將外交努力集中在部分活動領域,通常為人類安全議題,以增加權力的外交路徑。利基外交主要的研究對象是中等國家(middle powers),一般是指在全球某些特定的問題議程上,中等國家能夠發揮主導作用,因此要予以強化,以獲取甚至比大國更大的國際影響力,也有人將之翻譯為“專長外交”或“小眾外交”。參見卡倫·明斯特、伊萬·阿雷奎恩-托夫特:《國際關系精要》(第5版),潘忠岐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95頁;王琛:《冷戰后東南亞國家的“利基外交”》,《國際政治研究》2018年第4期,第103頁。的視角分析了新加坡水外交的成功經驗:一是以談判和國際法等方式處理與馬來西亞的供水和水價問題,以滿足自身用水需求;二是通過發揮專業優勢及多邊外交平臺,擴大自身影響力。對此,中國應理解中小國家尋求拓展自身利基的需要,主動為周邊國家提供所需的公共產品。
4.埃塞俄比亞水外交。劉博等[40]總結了埃塞的尼羅河水外交實踐經驗,指出其“造事實”是前提,“改規則”是核心,“博同情”是手段,“解顧慮”是保障,“求共贏”是目的。由此,中國水外交應強化協同意識、主動意識、參與意識和共贏意識。
1.研究成效。從既有成果看,國內學界對中國開展周邊水外交的現實性、必要性、復雜性等問題基本取得了較一致的看法,有力推動了中國周邊水外交的研究進程:一是在理論探索方面,國內學界以概念辨析為切入點,對水外交的研究對象、空間范圍和劃分類型等進行了探討,揭示了水外交具有預防和化解跨界水資源沖突、促進流域合作及提升國家影響力等多重功能,還突出了各國在水外交問題上的特殊性,強調一國水外交的形成和發展與其自身實力及周邊環境等因素密切相關,這為中國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探索符合自身國情的周邊水外交提供了重要支撐;二是在實踐研究方面,國內學界對中國開展周邊水外交的緣起、目標和路徑進行了梳理,闡釋了中國為何開展周邊水外交,進一步明晰了中國各周邊區域跨界水資源問題的沖突類型、表現形式、爭論焦點,為制定和實施新時代中國周邊水外交戰略奠定了一定的現實基礎;三是在研究路徑方面,國內學界既能立足本土,自覺將中國周邊水外交置于中國外交戰略布局中來考察其在不同維度中的重要意義,進一步彰顯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價值理念,同時還能放眼世界,對歐美等國家水外交戰略進行深入剖析和比較研究,學習并吸收國外水外交理論和實踐中的有益經驗,為中國周邊水外交的未來發展提供鏡鑒。
2.研究局限。由于國內學界對周邊水外交的關注和研究時間相對較短,在相關研究議程、理論和方法上還需進一步完善和提升,這也為今后的研究留下了廣闊的學術空間。一是中國周邊水外交理論研究較為欠缺。客觀來看,當前國內學界對水外交理論的研究尚處于對西方相關成果的引介和學習階段,綜述性、介紹性的研究成果居多。既有研究中,大多聚焦于中國與周邊國家水外交的應用研究,對水外交的具體原理、邏輯、觀點和方法等問題研究較少,尤其是在水外交的構成要素、功能屬性及遵循的國際法原則等本體性問題上缺乏學理層面的深入探討。二是中國周邊水外交研究的碎片化趨勢較為明顯。國內既有研究多以政策分析為主,案例研究側重于中國與某一周邊地區的水外交,缺乏對中國周邊水外交的整體性、協同性研究,導致對策建議方面存在一定的片面性、籠統性和局限性,研究視野較窄且方法單一。三是中國周邊水外交國際話語權較弱。西方國家的水外交研究起步較早,在相關國際規則話語權制定上處于一定的優勢地位;而國內學界在回應西方話語陷阱和輿論熱點時常常采取“沖擊—反應”的被動應對模式,在話語構建、輿論引導、議題設置、傳播途徑、參與和主導規則制定等方面能力不足。
綜上所述,今后推動中國周邊水外交研究亟需重點關注如下幾個方面。
1.加強水外交基礎理論的研究。理論是對現實的抽象和簡化,是系統化的思想。理論來源于實踐,并不斷接受實踐的檢驗。未來中國周邊水外交研究應重視水外交理論建構和闡釋,在主動學習國外水外交相關成果的同時,還要在長期的理論爭鳴和實踐檢驗中對其進行分析、鑒別、批判和超越,探尋水外交的內在規律和運行邏輯。一是水外交作為一種實現可持續和平的水資源管理解決方案,其途徑、方法和工具有哪些,如何在預防化解跨界水資源沖突的同時,推動和促進跨界水資源合作;二是水外交反映出一國綜合運用法律、行政、技術、工程、經濟、文化、教育等,開發、利用和保護跨界水資源的外交政策及其實踐,針對不同類型的跨界水資源問題,水外交如何實現不同方法之間的相互嵌入和協同運作;三是水外交的治理主體具有多元構成等特征,既包括國家行為體,還包括諸如非政府組織(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NGO)、流域組織、跨國企業等非國家行為體及聯合國、國際水理事會等超國家行為體,水外交的治理規則和治理架構是如何形成的,怎樣推動不同主體之間的溝通、協調和聯動;四是跨界水資源問題作為水外交的起點,具有哪些國際政治屬性,與國內經濟社會發展、區域一體化、全球治理之間是什么關系。
2.拓展中國周邊水外交研究視野。研究視野反映研究者對所研究問題的關注面和覆蓋面,以及該研究所采取的學術視角、分析方法、知識背景、基本立場及研究思路。未來開展中國周邊水外交相關研究應從整體上拓展研究視野,在保持自身研究路徑的同時,著重從內容和方法上進行創新。具體來說,一是要加強對中國與周邊國家水歷史的研究。盡管水外交作為一種新型外交方式近年來受到了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但相比而言,跨界水資源形成和發展的水歷史更為悠久。中國周邊水外交既然要面向未來,回顧歷史是至關重要的。水歷史研究是人類歷史上與水互動的過程、結果與影響的科學,涵蓋了水利史、水技術史、水工程、水文化、水文學、水災害、水管理、水政治、水外交、水倫理、水人權、水沖突、水合作等活動的演變軌跡。如同一只“看不見的手”,水歷史對水外交相關政策的形成和發展發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研究中國周邊水外交可從豐富的水歷史中汲取經驗和教訓,在歷史脈絡中把握未來發展方向;二是要加強中國周邊水外交的跨學科方法研究。水—能源—糧食紐帶關系、氣候變化與水資源安全等復合治理范式的提出為水外交相關研究帶來了一系列新議題和新挑戰。未來中國周邊水外交研究不能過分局限于某一單獨領域的安全問題,而應從紐帶安全角度積極應對并實現水安全、糧食、能源等多元安全共同發展。因此,在研究方法上,應更加重視發揮國際關系、國際政治、國際法、外交學、歷史學、社會學、管理學、人類學等人文社會科學的作用,推動其與水利水電、生態環境、農林水產、大氣物理、地理信息等自然科學在理論和方法上的借鑒、融合和創新,為中國周邊水外交發展提供強有力的學術支撐。
3.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周邊水外交話語體系。針對部分西方國家借題發揮,罔顧事實,不斷制造話語陷阱和輿論熱點對中國周邊涉水事務妄加指責和肆意抹黑等霸權行徑,國內學界需從戰略高度進行系統謀劃,積極構建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周邊水外交學術話語體系和政策話語體系,對自身周邊水外交實踐作出充分合理的闡釋,服務中國周邊外交大局。一是堅持以習近平外交思想為指引,深入研究、宣傳、闡釋如何在中國周邊水外交中貫徹落實“與鄰為善、以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富鄰”的基本方針及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如何在周邊水外交中彰顯正確義利觀、全球安全觀、全球治理觀及新的發展觀、文明觀、生態觀等重大理念主張;如何促進中國與周邊國家雙邊、多邊、地區和全球水外交之間的互動協同,發揮周邊水外交在塑造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一帶一路”建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積極作用。二是要對國際水法的發展與實踐動態進行跟蹤研究。在開展中國周邊水外交的同時,國內學界應加快推動跨界水資源領域的涉外法治研究,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體系建設,重視并積極參與相關國際規則的補充、完善和制定,及時就相關問題表達立場,更好地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三是要研究中國周邊水外交的對外話語傳播。中國周邊水外交不僅要善于用國際元素講好中國水故事,更要在講故事的過程中進一步思考如何做好水外交輿論策劃、如何增強輿論的引導能力、如何有效回應外界的質疑和炒作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