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慈溪實驗中學高二(4)班 阮夢雅
夏天已經走到了尾聲,聒噪的蟬鳴漸漸淡了下去,紫薇一串串盛開,鋪滿了枝條。風從遠處拂過來,帶來了愜意的涼爽,吹干了我額頭上的薄汗。
我終于可以不用把自己關在家里了,我扔掉了手中的筆,開門出去走走。
夕陽將余暉灑向大地,給這座城市鍍了層金箔,明晃晃的叫人睜不開眼,卻阻止不了街上行人匆匆的腳步,以及頭頂已經亮起的昏黃路燈。風調皮地戲弄著我的劉海,我看向遠方只剩半個的太陽,眼里只有飽和度極高的黃色、橙色、紅色,像濃稠的糖漿被鋪在了天邊。
耳邊是街坊小孩的嬉笑聲,與他們打過招呼,我走進了巷子深處。這里有許多小店與作坊,啊,那家的糖水棒冰只要一元錢一根,那家的老奶奶常常給我縫補衣服,那家的哥哥會修很多東西……我微笑著對他們點點頭,腳步輕快,心情放松。
空氣中忽然飄來一陣香甜味,愈往前走愈發濃郁,讓人無法忽視。放眼望去,前方樹下有位老人,正神情專注地在做糖畫。香甜味原來來自這里。我不由自主地抬步走上前去,盯著他的手上動作。只見他拿著裝有糖漿的湯匙,糖漿隨著他微動的手腕晃動,隨即緩緩地流下,帶出一條晶瑩的絲帶。老人手腳麻利、技藝精湛,糖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順從地聽從老人的調遣,哪里粗、哪里細、哪里厚、哪里薄,完全合乎老人的心意。我想起了美術課上老師講的一個技法:焦濃重淡輕。糖漿仿佛輕盈的柳枝隨風飄動,在燈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老人就是個高超的畫家,他以湯匙為筆,以糖漿為墨,在大理石板上作畫,勾勒出弧度完美的圓圈、線條,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見手抖。不久后,湯匙中的糖漿見底,老人的畫作也就完成了。我一看,是栩栩如生的孫悟空,他正揮著金箍棒,好像下一秒就要騰云駕霧去降妖收魔,我不禁嘖嘖稱奇。
老人抬頭看見了我,他的臉上滿是時間流逝的痕跡——沒有人能被歲月放過,但他笑著,皺紋都是柔和的弧度。他把精致的糖畫用玻璃紙包起來,遞給正在等著的那個小孩。小孩接過,咯咯地笑:“謝謝爺爺!”
“小姑娘,你想要畫點什么?”老人緩緩開口,聲音蒼老卻溫和。
“幫我畫串桂花吧,我可饞它了。”
“好!”老人開始笑,“你可真有意思。”
我靜靜地站著,興致盎然地看著他畫,毫無焦急地等待,仿佛聽支曲、看本書。因為我面前的,是藝術,是匠心。
不久后,夕陽墜落,路燈更顯明亮,他把做好的糖畫遞給我。
晶瑩的桂花在路燈下閃著誘人的光,透過凝結的糖畫,我看到了昏黃的世界與萬家燈火,熟悉的街景竟忽然有了“冰盤薦琥珀,何似糖霜美”的意境。
我輕輕地咬下一口,甜,很甜,瞬間滿足了味蕾。糖慢慢地在嘴里化開,綿長細膩,回味無窮,唇齒間嘗出了花香——可能這真的不是普通的麥芽糖吧。也是,哪有糖能做成這樣精致得讓人舍不得吃的模樣呢?
仿佛一個獲得至寶的孩子,我慢慢地品嘗,直到糖畫被我吃完了,我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被糖弄得發皺的口腔內壁,淡淡的甜滲進腑臟,我滿足地笑了。
這是個充滿香甜的夏秋之交,都說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于他或于我,我想都是這樣。(指導教師:王丹)
【簡評】涼爽的天氣,多彩的晚景,和諧的鄰里,淳樸的商家,技術精湛的手藝人,甜進腑臟的糖畫……在作者簡練柔和的筆下,它們無不美麗而動人,真可謂小巷風景多,充滿喜和樂。雖不能親自置身于那條小巷,但隨作者云游一番,亦是“收獲特別多”。
【他山之玉】
巷,是城市建筑藝術中一篇飄逸恬靜的散文,一幅古雅沖淡的圖畫。
這種巷,常在江南的小城市中,猶如古代的少女,躲在僻靜的深閨,輕易不肯拋頭露面。你要在這種城市里住久了,和她真正成了莫逆,你才有機會看見她,接觸到她優嫻貞靜的風度。她不是鄉村的陋巷,湫隘破敗,泥濘坎坷,雜草亂生,兩旁還排列著錯落的糞缸。她也不是上海的里弄,鱗次櫛比的人家,擁擠得喘不過氣;小販憧憧來往,幽暗的小門邊,不時走出一些趿著拖鞋的女子,頭發亂似臨風飛舞的秋蓬,眼睛里網滿紅絲,臉上殘留著隔夜的脂粉,懶洋洋地走到老虎灶上去提水。也不像北地的胡同,滿目塵土,風起處刮著彌天的黃沙。
這種小巷,隔絕了市廛的紅塵,卻又不是鄉村風味。她又深又長,一個人耐心靜靜走去,要老半天才走完。她又這么曲折,你望著前面,好像已經堵塞了,可是走了過去,一轉彎,依然是巷陌深深,而且更加幽靜。那里常是悄悄的、寂寂的,不論什么時候,你向巷中踅去,都如寧靜的黃昏,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足音。不高不矮的圍墻擋在兩邊,斑斑駁駁的苔痕,墻上掛著一串串的藤蘿,像古樸的屏風。墻里常是人家的后園,修竹森森,天籟細細;春天還常有幾枝嬌艷的桃花杏花,娉娉婷婷,從墻頭搖曳紅袖,向行人招手。——柯靈《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