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砍柴記（五首）

◇朱良德

鴛鴦湖

清晨，我們在林間行走

像鴛鴦潛伏到湖邊的矮灌叢

我們在樹林外尋找它們

曾隱藏于湖邊的垂釣者

已退藏于密，退藏于一滴湖水

不在湖水中顯現一絲漣漪

周圍的小山，把鴛鴦湖團團圍住

像在保護一個居無定所的人

一個晴好的日子

天空把恍如隔世的

藍，投入水中——

一陣風吹過，帶來細碎的波瀾

當我們歡呼——鴛鴦的鳥鳴聲

像黑暗中的一束光劃過頭頂

暮 色

落日的余暉越過鐘靈山

直射到母親病房的窗玻璃上

像夏日的黃昏，緩緩到來的寧靜

我推著她來到醫院的后院

一抹永恒的夕光，照在輪椅上

她面容模糊，像最后一瓣

時光的影子

樹叢里的一只只蟬，停在夢想中的枝頭

打開翅膀，開始嘹亮的蟬鳴

她坐在輪椅上，聽著

夕光里，一些蟬鳴堆積在

她開始遲緩的眼睛、手

和嘴唇上。像暮色

窮于表達，堆積在她的身旁

少年砍柴記

我從山上，砍柴歸來

已神志不清。從一棵烏桕樹上

摔下來后，送我回家的

是個好心的婆婆。帶著滿身泥水

一陣痙攣之后，一個人蜷縮在

屋檐下。后來，我被送去了醫院

醫生始終難以將我頭頂上巨大的傷口

縫合。那個下午，爸爸媽媽的臉上

一定多了一個瀕死者的絕望

和惶恐。記憶中，我的腦袋繃滿了紗布

像少年時代，第一次坐汽車

那讓人暈眩的速度，像通往上界的天梯

恍惚中，父親把我拽上了車

仿佛我的魂魄，一下子就拽回了人間

小火車

乘著風的翅膀，我踏上了

息烽的小火車，時光是慢的

在搖搖晃晃的前行中，沒有

哐當哐當的聲音，沒有白色的煙霧

透過車窗，五谷驛千載如斯

桃花開過了，一些瓜果已歸倉

五谷驛的谷物快熟了，它們

都有自己的立身之地，而我

卻像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

從一個虛擬的城市，抵達

另一個虛擬的城市，終點亦是起點

潛 伏

他從農貿市場，買回幾條鱔魚

放在桶里，在桶的底部

它們身體挨著身體，遠離了農貿市場

和閃耀的刀光，它們安靜下來

桶里的水越來越少了

求生的欲望，節節升高

后來，他探手桶中

信手捉住了其中的一條

他要將這容易滑落，和溜走的小精靈

使之迅速昏厥

他用剪刀，在鱔魚的尾部

剪開一道新鮮的傷口，鱔魚的血

一點一點地滴下來。后來

他把這些鱔魚血，小心翼翼地

往自己面癱的左臉上涂，涂完后

他感覺自己的臉上，潛伏著

若干條鱔魚，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