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大學 肖肖
志愿動機是激勵志愿者參與社會志愿者活動的主要因素之一。關于“我們為什么愿意幫助別人”這個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學者們進行了長達半個世紀的研究探索。已有的志愿者動機理論可以區分為功能論和驅動力論兩類。
志愿動機的功能理論主要關注激勵志愿者參與活動的行為的特定目標與需要。1970年代伊始,由單一維度回報動機理論逐漸發展到六種維度的志愿動機模型[1]。其中Clary的六維度理論是迄今為止中國學者在研究志愿者動機時使用最多的量表。而驅動力理論,即討論志愿行動的來源是內生還是外源[2]?!吧鐣幏丁崩碚撜J為外顯的“投木報瓊”式社會互惠規范是志愿動機的主要來源,人們將其內化為“社會責任規范”,以此指導約束自身的行為選擇;除了組織結構的力量,社會心理的力量也同樣重要,“內生模式”理論則認為當我們對他人有特定的期待時,可以在該方面給予他較好的評價,以激發此人的內在動機[3]。與此相反,“成就動機”理論、“自我效能”理論等則強調志愿者自我需求對于志愿動機的影響。
縱觀整個志愿動機研究歷史,可以發現功能理論和驅動理論各有關注點:前者關注思想層面上志愿行動目標和工作滿意度之間的關系,后者關注行動與環境之間的關系,然而這兩種理論將行動中環境因素與思想因素割裂,難以全面地解釋中國志愿特色。因此鄧國勝等學者將這二種理論進行整合,提出了“內生利己”“外生利己”“內生利他”“外生利他”四種“功能-驅動”志愿行動模式,這種新的劃分方式為考察志愿動機提供了新的解釋路徑。
本文通過對A市L社區中的志愿者的深度訪談,引用“功能-驅動”志愿動機理論,分析新冠疫情防控背景下志愿實踐和激勵機制,并探索社區志愿服務可持續發展的措施,以期為促進我國農村社區治理的長遠發展做出貢獻。
L社區下設兩個黨支部,擁有41個居民小組,1190戶,農業人口4536人,其中黨員125人。L社區中存在著多個非政府社區組織,分別承擔著各自的責任與義務,發揮著服務社區的重要功能。作為社區非政府組織之一,L社區的志愿者組織由社區以及黨支部聯合發起,目標是組織本社區的志愿者活動和為社區居民提供力所能及的志愿服務。
2020年2月5日,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正處于關鍵時期。為有效防控疫情擴散蔓延,L社區和黨支部快速反應,以L鎮新時代文明實踐名義發布志愿者招募令。L社區組織300名志愿者組成疫情防控宣傳志愿者隊伍,從2月6日開始在社區的村莊路口、公共場所開設志愿服務站點,拉掛橫幅、發放5000余份疫情防控宣傳單和疫情防控倡議書[4],開展醫療監測、口罩發放、政府宣傳單張貼、防控知識手冊發放、勸導群眾、衛生消毒、交通引導等志愿服務,執行24小時值班服務,保證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預防和控制志愿服務工作安全、有序地開展。
社區志愿者積極參與為社區疫情防控提供了足夠的人力資源,這些服務是政府無法提供又無力從市場購買的。同時通過提供有力的服務,保證居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讓居民放寬了心,使得他們能夠在這一場疫情中得到心理上的支持和安慰。
在完成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活動后,便回歸到抗擊疫情之前的狀態,志愿者們消失在社區之中。本研究從縱向的時間軸,即對比疫情前中后L社區志愿者的參與情況,從微觀的志愿者動機變化角度進行探討社區志愿者抗疫前后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
“內生利己”的動機類型指的是內在需求驅動志愿者參與志愿活動來共同滿足自身和他人需求的參與動機。這個行為受到兩個因素的影響:一是內生性強調個體的自發、積極和主動性,二是志愿者希望通過參與志愿活動獲得一些利益和滿足一些需求,如優化個體形象、獲得被尊重感和滿足感、增進個體能力和增加社會交往等。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L社區志愿者參與度相比于該社區其他時期活動參與度高,最主要的激勵原因是防控疫情志愿活動關乎志愿者切身利益。
社區居民守護家園的初心是最主要的“內生利己”性質的激勵機制。其中,保護自身和安全和積極主動的態度,是社區志愿隊伍組能招募到足夠數量志愿者的關鍵因素。人生活在社區整體之中,對于整個L社區居民來說,新冠肺炎疫情不僅是個體要面對的問題,更是整個社區居民共同面臨的風險,這種個體利益與社會利益通過維護個體安全而達到了高度的統一。在“內生利己”動機方面,還存在著其他因素。首先,志愿者的社會交往需要激勵居民自愿積極參與志愿活動。在此期間,社會號召居民“不聚集、不扎堆、不走親戚”,這種臨時性的“社會規范”無疑對居民日?;顒臃秶斐闪颂魬?,依托抗擊疫情的志愿者活動范圍相對較大。其次,獲得成就感和尊重的滿足也激勵著社區居民參與,這種滿足感來源于社會認同:能“上電視”、能獲得社區居民的贊揚。因此志愿者在作為直接收益者的同時還能獲得尊重和贊揚,不僅能滿足志愿者的被尊重需要和成就感的滿足,同時還能為志愿者積累道德資本,提升志愿者本人在社區內部的影響力。
綜上所述,在新冠肺炎防控期間,“內生利己”型的動機激勵了L社區居民參與社區防控疫情的志愿活動[5],其中“內生利己”型的動機主要表現為社區居民守護家園、滿足社會交往、獲得成就感和尊重的需要三個方面。然而,在后疫情時代,L社區志愿者表現迥異,與“內生利己”型動機激勵作用的消失存在著聯系。
在抗擊疫情時代和后疫情時代中,居民志愿動機最明顯的區別在于較大影響力的“主動保護家園”活動的社區自治動機。疫情期間,L社區志愿者項目整合了社會利益和個體利益,而在后疫情時代L社區志愿活動都流于表面,因此L社區的居民認為自己無法主動參與社區治理。由于志愿隊伍對黨群部門依賴度較大,更傾向于進行有較大社會影響力的活動。而通過訪談社區中的志愿者、普通居民和流失的志愿者這三個群體,可以得知,他們認為這屬于“社區管理”,而不屬于“社區自治”。因此,“自治”動機的消失,導致作為社區組織的社區志愿者隊伍在社區治理的場域中“消失”。
“內生利他”的動機類型指的是志愿者參與志愿活動的動機完全基于個體,影響因素有志愿者個體的信仰、認知和無明確的自我需求。在此次的志愿活動中,具體發揮作用的動機因素是對中國共產黨的信仰。與其他語境中“信仰”概念不同,中國語境中“信仰”這個概念在多數情況下是指它的特殊語境--即“中國共產黨人的信仰”,其中“中國共產黨人”并不僅限于黨員,而是指具有中國共產黨信仰的社區居民。擁有這種社會政治意義上的信仰的社區居民產生了奉獻社會的志愿動機。與信仰因素相對的是志愿者的無明確的自我需求,這類志愿動機中不包含志愿者的個體利益因素。
信仰對不同年齡的人群具有不同的激勵作用,志愿者年齡越大,信仰激勵效果越明顯,這是因為青年人正在面臨的生活環境與成長壓力使得個體無法持續產生“內生利他”參與志愿服務的動力。但L社區志愿者領導人認為老年人較為固執,不肯接受新的志愿觀念,他將志愿看成是現代化的產物,忽略了鄉土中的互惠精神與志愿精神的契合性,導致對鄉土性的老年力量重視度不夠,反而更加注重挖掘當地青年力量。因此L社區的志愿者隊伍出現了招募志愿者難、卻將老年志愿者拒之千里的現狀。
“外生利他”型的動機強調社會外在力量強迫志愿者進行志愿活動,以此滿足志愿者自身的需求,這些外在的力量包括組織中的激勵條件、獎勵、積極的回饋、政策法規等。具體到新冠疫情防控,社會激勵與組織動員出現了空間上的互動。部分高校出臺了鼓勵學生參與疫情防控的政策,承認抗疫期間大學生的社區服務的時長的有效性。這種被高校承認的志愿時長與學生的諸多利益掛鉤,如志愿時長作為申請獎學金、榮譽、交換機會等的基礎要求[6]。也正是如此,L社區抗擊疫情志愿活動與日常志愿活動有了明顯區別。前者屬于全國性公共衛生事件,擁有制度提供一定的物質獎勵,而后者沒有成文的規章制度和獎勵。這二者并不是相互獨立的,它們處于社區志愿再生產的結構之中,在后疫情時代召集志愿者的激勵的政策不僅被撤銷了,而且還會使得志愿者產生一種“相對剝奪感”,難以再次召集志愿者參與活動。
除卻上文討論的“外生利他”型的動機類型,本研究認為志愿培訓激勵也是一種“外生利他”型的激勵機制。志愿者通過學習專業領域的知識促進工作效率,勝任工作經驗有益于志愿者滿足自我精神層面的需求,因此進一步鞏固其自我奉獻的動力。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過程中,L社區志愿培訓主要在兩個方面:上崗前的通識、技能的培訓和思想方面的教育。這些基本知識培訓能讓志愿者們更有效率地進入工作情境,使其對志愿工作產生更大的成就感和歸屬感,被滿足的精神需求加強了志愿者自我奉獻的動力,使其更愿意參與志愿活動。
前三種激勵機制受制于新冠語境因素,而培訓機制可以順延至L社區后疫情時代。但為何L社區志愿隊伍初嘗甜頭后,卻主動放棄志愿培訓這一激勵機制呢?原因是L社區志愿隊伍屬于社區建設組織,社區志愿者隊伍建設沒有專項資金,難以請專業人士進行相關培訓;且L社區內部工作人員無相關工作經驗,通過內部力量解決的路徑可能性較低。這兩種因素導致了社區主動放棄資源培訓機制,也使得社區志愿隊伍形成“不作為”的局面。
“外生利他”型的志愿動機表現為受到外在的社會力量影響,從而選擇利他型的奉獻社會志愿活動,一般情況下,這種志愿動機是受到家庭、朋友,社會環境、組織內部和周圍同事等的影響。簡單來說,這種動機是志愿者服務社會奉獻社會愿望基礎上不同程度環境的壓力的結果,也就是說,只有社會受益而志愿者個體無法受益。一般而言,志愿者參與志愿活動,在服務社會的同時,多多少少需要滿足個體的需要,哪怕只是精神的需要。據訪談,“外生利他”型參與動機的志愿者表面受同學或朋友的影響,實際因同學參與志愿活動但自己不參加覺得對社會不好交代。這與“角色期待”,因為人總是習慣根據“社會標定”來“整飾”自身的行為,所以這些“被期待”的居民不得不參與志愿活動。
在重大公共事件中和日常生活中,社區居民具有不同的社會期待,這個社會期待是根據社會情境變化的。這種情況只限在疫情防控特殊時期,疫情防控結束,這種外在的壓力不再存在,所以這種參與動機只能在特殊時期起作用,而且作用極其有限。
和他人接觸本質上屬于自我表現的機會,體現在合乎職位和工作要求方面。志愿者通過這種體會,一方面鍛煉與他人交流、交往、組織、協調的能力,另一方面,使自己的獲得社區的認同,提高個體的志愿榮譽感和成就感。鑒于此,賦予志愿者某種職位或稱號,讓志愿者理直氣壯參與社區管理工作,而不會背上“好管閑事”名聲,以及心理壓力;有意識培養志愿者相關能力,讓志愿者在志愿活動中有所個體收獲,在利他的基礎上實現利己。最后,提高志愿者在社區的知名度,塑造群眾領袖的角色,讓志愿者收獲榮譽,受到社區群眾的尊重。
志愿者個人所處的社會網絡和社會情境對志愿行動選擇有著重要的影響。首先,志愿行為首先是一種可習得的社會化行為,在家庭場景中,不僅有社會化現象,并且有逆向社會化現象。父母要培養子女的志愿意識,子女同時也要促進父母采取采取志愿行動,將理想中的烏托邦轉化為行動。社區宣傳教育應該發揮社區媒體于社區傳播系統的重要協調作用,整合線上、線下的資源,打破信息傳播的間隔。志愿活動不僅能夠使得全社區的居民享受到合理的服務,更能激發社區居民以及社區組織參與到社區治理中的積極性與主動性[7]。
在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引領下,志愿者更具有激情參與社區志愿活動,因此社區可以通過常態化組織活動,培養社區居民社會主義道德,加強志愿者的思想道德修養。要堅持把握社區志愿活動的正確政治方向、積極提升志愿活動的社會效益、充分發揮黨員的先鋒作用和抓牢志愿服務的群眾基礎。要理清志愿者對志愿活動的認識,矯正對志愿活動“只是做點好事”的淺層認知,將志愿活動與提倡社會主義榮辱觀、發揚中國傳統美德相結合,使得社區志愿活動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黨的“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中做出貢獻,轉變志愿者的認知,積極提升志愿活動的社會效益。
充分調動社區居民參與志愿活動積極性,建立社區多元參與社區建設機制,需要建立健全鼓勵社區居民參與的政策激勵機制。首先,引入傳統的表彰制度,完善榮譽獎勵、形成有效的激勵機制。農村社區志愿者隊伍可以引進以下三種獎勵制度:服務時長獎章制度、活動貢獻獎章制度杰出志愿者獎章制度。其次,創新社區志愿者隊伍鼓勵志愿者參與的政策激勵方式,將直接和間接因素、時間和空間因素、傳統與現代的因素相結合。農村社區志愿政策創新要聚焦重點群體、促進鄉村振興、深化鄉村治理,可以依托本土化因素進行創新,如“黨建+志愿服務”模式、“鄉村振興+志愿服務”模式、“美麗鄉村+志愿服務”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