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臖
(金華職業技術學院,浙江金華 321016)
作為先秦時期重要的哲學家、思想家,莊子與惠施的思想包含著極其豐富的內容。相對概念的理解是構建莊子與惠施二人哲學思想體系的基石,也是先秦時期我國古代哲學家辯證思想的重要體現。目前,許多學者對莊子的相對性思想給予了很大關注,有從相對性思想詮釋莊子“道論”的,也有結合莊子的“逍遙”觀闡述人生理念的,莊學研究成果甚是豐富。但是,對于惠施相對性思想進行研究的學者則是寥寥可數。莊、惠的相對性思想作為一個哲學理論,不僅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更重要的是它對后世哲學發展具有特殊的理論意義。對二人相對性思想的研究有助于我們更好的理解他們各自的哲學理念,也能更好的幫助我們了解中國哲學相對性思想的起源。該文結合《莊子》原著,僅就莊子和惠施的相對性思想進行辨析,從相對概念入手,逐漸深化為對二人哲學體系形成原因的探究。
任何歷史人物都不能脫離其所處時代背景的影響,莊子和惠施所處的戰國時代正是一個新舊交替的時期,此時諸侯國互相攻伐,社會結構發生重大變化。等級制度瓦解,社會階層混亂,官僚制度也發生了變化。為了應付這些巨變,各國采取了不同的變法。社會的變革促使文人志士活躍起來,無不以匡扶天下平定亂世為己任,游說列國,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張,隨即出現了諸子百家。這是中國思想、學術發展的黃金時期,史稱百家爭鳴。莊子與惠施便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
莊子的哲學思想大體可歸納為以道為實體的本體論和萬物齊一的相對主義認識論,以及由此引發出的主觀唯心主義傾向和相對主義詭辯傾向。莊子提倡泯滅物我差異,齊同萬物,追求超然物外的人生態度。在莊子哲學中,“道”是宇宙的本體,是一個無限的概念,是“先天地而生”的“非物”,是世間萬物形成的本原,是萬物生存變化的法則。“道”,即意味著無限和自由。“齊物我”是莊子的另一重要思想,首先莊子看到了事物之間的差異,有差異才有對比,有對比就有相對概念,進而說明概念既然是相對的則不是確定的;既然是人賦予的概念,則不是萬物本性,所以需要以洞徹之心去關照事物,消除彼此之間的成見,以明隱于小成的“道”。
惠施的哲學思想大體可以分為“分工法治”“去尊泛愛”“合縱連橫”“偃兵利民” 的政治觀點和矛盾統一的辯證邏輯學,并從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3方面衍生出對物質世界的客觀探索。惠施認為矛盾是相待而生的,提倡從客觀全面的角度理解分析事物,宣揚積極入世的人生態度。在惠施的哲學中,“矛盾”是一個核心概念,由矛盾構成的系統,則是事物的本來面目。要正確的理解或處理事物,必須先要找到核心矛盾,再通過改善或調節其構成系統,使矛盾雙方向目標方向發展變化,這一理念體現在惠施哲學思想的方方面面。
2.1.1 都發現并分析了相對概念
莊子和惠施在日常的生活中發現了相對概念對于人們表達思想、交流情感的重要性。并通過相對概念的發現,認識到了每個事物都具有正反兩個方面,這對矛盾既是影響著事物發展的根本,也是造成世界上無數紛爭的根源。這些相對概念的創造是人們為了使復雜的事情更清晰,對事物的定義更準確而發明的。它們被頻繁的使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大多數場合中,它們的使用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但由于使用時只需要相對概念中的一方,而讓人們忽略了一組相對概念的同一性,兩者雖然對立卻也并存。因此任何事物都不能片面的談及整體,認識事物也不應只局限于單一角度和觀點,應力爭多角度的觀察事物,完善對事物的認識。雖然相對概念的作用主要體現在生活沖突的方面,但相對概念也提醒人們“相對”必共存,分析差異不應忘記同一,綜合萬物不能無視差異。莊子和惠施看到了這一點,并指出了相對概念存在的意義,使人們對相對概念的認識更為完整和充分。
2.1.2 都意識到了標準的重要性
《莊子·齊物論》有多處談到了標準的重要性,例如兩個人辯論無論結果誰贏誰輸,二人的觀點孰是孰非仍然是無法判斷的。而世人原本也都是愚鈍的,不能裁定,那誰可以作出正確的判斷? 而什么又是“正確”?再例如“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1]人們都試圖以自身的成見作為最正確的標準,這正是由于在相對概念面前沒有一個確定的標準。與之相同的是,惠施也在辯題中突出了標準對于相對概念的重要性。“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今日適越而昔來” 等,“中”“睨”“生”“死”“今”“昔”都是相對概念,然而卻正因為每組相對概念沒有明確的標準,才會出現上述的情況。由此可見二人都發現相對概念的標準不明正是導致紛爭和矛盾的根源。
2.1.3 都認為相對概念是相待而生的
莊子認為相對概念是相待而生的。在《齊物論》中多處可以為之例證,“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2]“彼”與“是”相待而生。除此之外,關于時間,冥靈對于蟪蛄是長壽,冥靈對于大椿又是短命,二者互為因果相互關聯,如果沒有“長壽”,“短命”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事物對立的兩個方面是相互并存、相互依賴的。在惠施的思想中也有“相對概念是相待而生”的觀點體現。例如,“連環可解也”,此處為何成為一辯,就在于“解”與“不解”的對立共存,無解也是一種解答。相對概念的存在正是因為兩個概念互為支撐,我們知道相對概念最初用以描述事物,為了表達清一事物而通過另一事物作為對照形成的,這就使相對概念必須成對使用,如果缺少一物,那么另一事物所擁有的相對概念便沒有意義。
2.1.4 都認為相對概念可以相互轉化
莊子云:“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3]這就是說生就是死,死也是生,生死不是標志的開始和結束,生死是同一的。既是迎來創生也是走向毀滅,萬物都在由此及彼的過渡當中。莊子認為生死并不是標志著生命線段的起點和終點,而是認為生死是一體的,任何一處都可以看做生死轉換,這就要看我們如何理解“重生”與“毀滅”。而在惠施來看“有窮”和“無窮”,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南方無窮而有窮”,我們既可以在靜態中以所視之界為南方的極限,也可以在動態中不斷延伸變更著南方的極限。由此可見,二人都深刻的領會到相對概念的存在并不是為彼此劃定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而是在動態中尋找平衡。在相互轉化中豐富彼此,而相互轉化也證實了二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2.2.1 “齊物我”與“合同異”
莊子與惠施研究相對性思想的目的不同。莊子講相對概念最后是為了齊同物我,消除人們因為成見而造成是非紛嚷的藩籬,返璞歸真。莊子在《齊物論》中提出事物本是渾然的,區分彼此是后天人為的。可見莊子講差異,是認為差異是社會動亂的根源,那么道作為萬物根本就是沒有差異的,但是人們蒙昧無知,不能知曉道是萬物的根本,只是蔽于一己之見,因而紛擾不斷。同則安,異則亂,要天下太平就需要泯滅差異,齊同物我。
惠施談相對概念則是為了合同異,相對概念是為了讓人們看清事物的本質由矛盾構成,使人們的認識更為全面,這種統一與對立構成了一幅天地萬物相區別又相聯系的畫卷。“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4]無論是大同異還是小同異,都是在承認差異的前提中尋求同一。這就是說無論是事物之間還是事物本身都是矛盾體,我們不能輕易斷言事物的是非、同異,只有全面的認識和理解事物之后才能對事物的全貌得出結論。
2.2.2 “無為本”與“萬物畢同”
莊子與惠施在世界本原上也有不同的觀點。莊子認為世界本原是“道”,是渾然一體,無形無相的。道亦即是由宇宙大生命所散發的萬物的生命。莊子認為“道”是真實存在的,可以用心感受,但它是不能被感官所感覺的,也無法用語言表述。“道”先天地而生并衍生天地,但卻是沒有形體的,因為一切規定性都是相對概念構成的,而相對概念卻沒有標準,會引起是非,既然不是確定無疑的,也就不能作為世界本原。
惠施認為盡管天下萬物畢同畢異,但仍然是“有”,在僅有的惠施的觀點中,我們可以看出,所有關于相對概念的討論全都是建立在承認萬物差異的前提下尋求同一。惠施發現相對概念,并將其運用于對客觀事物的分析,對人們習慣性觀點發起沖擊,揭示了隱藏在語言習慣背后的本質規律——世界是矛盾的統一體。無論是放大范圍,尋求最多的共同點,還是縮小范圍,發現最多的差異點,惠施始終立足于事物,在以世界的本原是物質為最基礎的前提下去了解事物。
2.2.3 “逍遙游”與“逐萬物”
莊子與惠施對人生的追求也是不同的。大鵬徙于南冥,扶搖而上九萬里,因其要等風而起,才能水擊三千里,所以大鵬不是真正的逍遙,要放下有待追求無待,才是真正的逍遙。莊子認為不是外物具有的各種規定性束縛了人的自由,而是人們自己的思想束縛了自己。要以一種心靈無待的心態去生活。“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5]這里說的“無厚”便是莊子追求的最高境界,何以無厚? 需要齊同物我,當萬物為一,人便可無所待,逍遙在天地間。莊子希望人們不要醉心于鉆研一事一物,應該內養心境,滌除玄覽,體悟“道”的高深和精妙,才能得道于心,物我同一。
“逐萬物而不反”是莊子對惠施的評價,在《天下篇》中莊子為惠施浪費精力于外物而感到可惜。認為以惠施的才能,放蕩而不行于正道,追逐萬物而不知回頭,是徒勞無功的。但這恰恰體現了惠施與莊子的不同,惠施更關注實際功用。在《逍遙游》中,莊子和惠施就關于“大瓠”和“大樗樹”是否“有用”展開了兩次激烈的爭論。惠施認為,莊子的理論就像那葫蘆和大樗樹,雖然大卻對于人沒有可用之處。而是否有實際功用則確定了它的價值[6-10]。而莊子則不同,他認為惠施“拙于用大”,認為一物的價值是對自身而言的,并非利于他人,對他人無用,也許正是自身最大的追求。
相對性思想是莊子和惠施哲學體系的核心思想,也是理解莊子全部思想的關鍵。當今大多數研究莊子思想的學者,僅以相對性思想作為理解莊子道論的支柱或闡述人生價值的注解,而并未對其進行單獨研究,而研究惠施哲學思想的學者就更為少見。該文就針對這一薄弱環節展開研究分析。在莊子的著作中曾多次引用惠施相對性思想的觀點作為對比,可見二人在相對性思想的理解與分析上有諸多共識性觀點,也存在許多差異性分歧[11-15]。因此,要想準確理解莊、惠相對性思想的實質,將二人相對性思想進行對比研究是十分必要的,同時對豐富莊學研究也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