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民族大學法學院 王聰
隨著科技的發展,汽車的自動駕駛技術也在不斷走向成熟。但是科技進步的同時,法律在相應的方面卻明顯滯后。單就刑法而言,我國現行刑法關于交通類的法律規定并沒有突破傳統上的定罪規則,在傳統意義上的交通肇事類犯罪,其肇事行為是以人起著主導作用,也就是犯罪主體是人,但是由于科技的進步,當前社會已經出現了非人意志(即自動駕駛模式)導致的汽車肇事行為,尤其是肇事行為致人傷亡情況下,自動駕駛模式下的肇事行為難以準確定位事故責任人,導致受害者不能獲得足夠賠償,此種肇事行為僅因為法律未規定而難以追責,在司法實務上一拖再拖,浪費司法資源,喪失法律權威。我國現有立法并沒有規定無人駕駛汽車致人損害的問題,且類推適用相關規則也無法解決責任承擔主體定位不明的難題。基于此種現實司法困境問題,對自動駕駛汽車帶來的刑事責任問題進行研究,找出對自動駕駛肇事行為的司法判決途徑,并提出完善建議,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2016年1月20日,車輛駕駛人高某,駕駛一輛特斯拉ModelS在京港澳高速邯鄲段行駛時,與前方的道路清掃車發生追尾事故身亡。高某父親起訴稱,特斯拉夸大宣傳的自動駕駛功能是車禍的元兇。而特斯拉方面認為,車主手冊中已經提示了駕駛人無論是不是使用“自動駕駛”功能,駕駛人都要對這個車的最后的行駛行為承擔最后的責任。所以他們認為即使是這輛車當時就是在“自動駕駛”模式下,那也還是由駕駛人來承擔責任。所以對駕駛人當時是否使用“自動駕駛”模式進行鑒定并沒有必要。事后根據行車記錄儀中的視頻分析,事故發生時,特斯拉處于“定速”狀態,但并未能識別躲閃而撞上前車。現場交警的調查也顯示,事故發生時涉事特斯拉沒有剎車和減速的跡象,也沒有采取任何躲避措施。此案經過長時間的調查取證后,終于得以確認事故發生時該車處于自動駕駛狀態。
自動駕駛模式下的智能汽車發生交通肇事,其刑事責任主體的認定與責任分配是當前司法界面臨的難點問題,自動駕駛模式下的汽車依據計算機科學定義來講,在自動駕駛模式下,汽車應該屬于人工智能,在該狀態下汽車的行駛完全不完全依賴人的意志,而是由計算機通過精密的算法來設計行駛軌跡、規避交通風險。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發生交通事故,過分苛責汽車駕駛人員有失公允,但是若不追究駕駛人員的責任,尤其是造成嚴重后果需承擔刑事責任時,便面臨了無責任主體的窘境,難以認定責任主體便意味著沒有人為交通肇事承擔責任,這無疑是對法治的破壞,也必然破壞司法權威。
當前,我國刑法規定的交通類犯罪未突破行為主體是人的框架結構,在當前的社會通常認定標準來看,再強的智能汽車也僅僅是物,物只是客體存在,不能將其認為是主體,進而讓汽車承擔法律責任,以汽車作為責任主體在當前我國的司法體制下是不可取的,但是隨著科技的進步,智能汽車的普遍,有關智能汽車自動駕駛所造成的肇事行為已經屢有發生,而相關法律卻沒有明確規定責任主體,這無疑造成了司法困局。在未來的法律完善中,突破現行法律對于行為主體的限制,如何確定智能汽車的法律人格、刑事責任承擔能力、刑罰方式等問題將是一個重點,也是難點問題。
人工智能屬于新興計算機科學技術技術,其通俗來講就是依據計算機技術賦予機器高度自動化,能夠獨立處理事情的能力。根據現有技術水平來區分,人工智能大體可分為“弱人工智能”與“強人工智能”。
“弱人工智能”階段,人類仍然處于主導地位,而人工智能產品僅僅屬于輔助工具,例如通過某種智能軟件輸入人類的指令以及具體的數據文本,并且對其分析產出的文本格式等也有具體指令的提出。
高度化的人工智能,也就是“強人工智能”,其主要依靠人工智能的自主性,“強人工智能”基于計算機技術的進步與成熟,其已經具有了自主深度學習的功能。能夠獨立地進行數據收集與分析,并且基于數據分析,將其進一步深化,在其“類人化”影響下做出判斷,發出指令。人類也僅僅是在人工智能產品上輸入了一個抽象性的指令,而沒有具體指令的下達。
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當前的汽車制作領域已經完全有此技術水平制造“強人工智能”類型的汽車,也即從科學技術角度講,“強人工智能”模式下的汽車,人已經不需要做太多的駕駛干預,很多的擋位切換以及風險避免完全交由電腦來控制,汽車實現高度的自主化。可以說,高度化的人工智能已經脫離人類的掌控和預測,對于此類智能駕駛狀態下發生的交通事故責任,若強行歸責于司機,則有失法律的公平性。
針對自動駕駛汽車事故的責任承擔問題由于科技的發展遠超法律的完善過程,所以當前適用的法律不可避免地存在滯后。若是僅依據現行法律法規,對自動駕駛情況下發生的肇事行為,尤其是涉及刑事責任承擔時,其責任主體是難以確定的,不能確定責任主體也就意味著不能對受害者做出公正的交代。但是若基于同情受害人角度去認定,追究處于高自動化駕駛模式下的駕駛人員的責任似乎也有著不妥之處。當然,作為司法部門更應該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不能憑借價值觀與社會道德理念來對此種案件進行評判,否則這更是對司法的褻瀆與民眾的不公。
解決此種司法困境問題,最為有力的手段應該是突破責任主體認定上的局限性,讓具有“強人工智能化”的汽車在完全的自動駕駛模式下作為責任主體去承擔責任。當前,我國的刑法規定,一般情況下的責任主體是自然人,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非人類不能作為責任主體承擔責任。我國刑法有單位犯罪的規定,基于單位的意志,為單位的利益所觸犯法律規定應當承擔刑事責任時,應當追究單位責任;在刑法分則中的法律條文也明確一些罪名可以由單位構成,由單位承擔責任,如合同詐騙罪、單位行賄罪等。對于單位犯罪,采用雙罰制原則,既處罰單位又處罰個人,對于單位犯來講,對單位的處罰一般為罰金,對于直接責任人員可依據其責任大小進行相應的處罰。
盡管單位犯罪的責任承擔與自動駕駛責任承擔的犯罪問題有很大的不同之處,但是該種犯罪的承擔方式仍然可以被自動駕駛模式責任承擔所借鑒。筆者認為,兩者最大的區別在于我國法律給予了單位法人資格,使其具有權利能力與行為能力,具有權利能力與行為能力也就意味著其能獨立承擔責任,成為責任主體。而汽車,在當前法律規定中,是作為客體物的存在,客體也即不能成為責任主體,無法作為責任主體自然也就不能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若是突破客體的局限性,賦予“強智能”汽車法律人格,使其在特定的責任領域具有法律人格,那么便可以在涉及自動駕駛造成的違法犯罪問題上具有了可追責主體,也便不會再有無法確定犯罪主體的窘迫情況。突破責任主體的限制,賦予“強智能汽車”法律人格后,將其作為責任承擔的主體,對于具體責任懲處措施方面可借鑒單位犯的處罰模式,采用雙罰制,使汽車作為刑事犯罪領域上的責任主體,對事故負有責任的其他責任人員,如駕駛員,使其在民事領域承擔民事賠償,彌補受害者的損失,從刑事、民事領域多方入手,維護法律權威,解決民眾法律問題。除此之外,考慮到如在除“汽車”外,難以追究其他責任主體,不能對受害者進行賠償的情況下,應當有必要創設新的險種,可在保險法領域設立“智能汽車道路交通責任險”,在無其他責任主體情況下,賠償、補償金問題由保險金賠付。
當然應當明確的是,對智能汽車賦予法律人格并不意味著駕駛員完全不需要負責任,作為機動車的所有者或者使用者應該盡到必要的謹慎注意義務,其應該保證自身有駕駛資質,身體狀況適合,盡到了必要的車況檢查,符合道路安全駕駛規定。自動駕駛汽車盡管有成熟的科學技術加持,精密算法作判斷,但是在一些情況下仍然需要人的理智的判斷,這也就要求汽車駕駛員仍然需要保持自身的注意力,具備較高的安全警覺性,在面對突發問題時,便于迅速接管汽車,使其進入人工駕駛模式。其在汽車啟動前是否盡到必要的檢查也是判斷其是否承擔責任承擔的重要依據。作為汽車所有者以及使用者、應該具有汽車檢查意識,對汽車的安全性能進行必要檢查,及時進行修理、更換與維護,若其明知自動駕駛汽車安全性能存在問題但仍然使用,則在引發交通事故的情況下應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在汽車模式進行切換的前后也應該盡到必要的注意義務,尤其是在切換傳統駕駛模式下,駕駛員應該盡到合規駕駛義務,此時的汽車智能僅僅作為輔助物,汽車的主導權在駕駛員手中。對于駕駛人員本身資質不符合、身體原因或者違反道路安全法所導致的肇事行為需要承擔刑事責任時,其仍然按照傳統駕駛情況下發生的刑事責任問題,追究行為人的責任,按照現行刑法規定的交通肇事來處理即可,不再考慮汽車的法律人格問題。
基于對上述問題的研究論述,筆者認為對于自動駕駛的刑事責任承擔問題,需要從多角度進行完善,對于責任主體的認定也應該依據汽車的智能化強度、駕駛人員的主觀能動性來確定;而且,筆者認為引入第三方的保險賠償機制也是非常有必要,再有需要注意生產者的責任承擔問題,對于汽車產品基于生產技術問題所造成的責任問題,應該追究生產者責任。具體建議如下:
賦予智能化汽車法律人格將有利化解責任承擔問題上的尷尬,將自動駕駛模式下的汽車列為第一責任主體,出現肇事需負擔刑事責任時,在相關的交通事故問題經交管部門認定后,確定汽車處于高度化的自動駕駛模式時,將其列為刑事責任承擔,有其他責任主體時,列為共擔責任方情況下,確立汽車的法律人格突破刑法上客體物的限制,使其責任承擔主體,避免在無承擔主體情況下,過度追責駕駛人員或是車輛所有者,避免司法濫用、處罰不公的問題,節約司法資源,更有利樹立司法權威。
如上文論述,盡管自動駕駛下的汽車具有高度的智能性,但是其并不意味著駕駛人員不需要盡到必要的謹慎義務,駕駛人應該做到的是保證自身資質與狀態、檢查車輛狀況、警覺與接管、合規駕駛。在出現交通責任問題情況時,如查明是駕駛人員未盡到必要注意義務所導致,則應該根據其責任承擔大小確定追責主體,在機動車仍然是自動駕駛模式下時發生的交通事故,可追究智能汽車的刑事責任,負有過失責任的駕駛人員在民事領域進行賠償;若汽車處于傳統的駕駛模式下,則可直接追究駕駛人員及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不再考慮智能汽車的責任問題。
設置第三方的責任承擔制度十分有必要,若是由于智能汽車自身故障原因,無其他外力或者責任人員導致發生交通責任時,僅僅從法律角度去追究汽車的刑事責任問題是遠遠不夠的,沒有具體的責任人來承擔侵權損失,在實質上受害人不能獲得損害賠償,此情況會造成罰不當其罪的窘境,并且若非駕駛員責任,責令駕駛人員進行賠償,也違反我國的罪刑法定原則。在此種情況下,在保險法領域設立智能汽車交通事故責任賠償保險金,在責任人無力承擔或者沒有責任人時以該保險金承擔賠償責任,由此可見基于保護責任雙方的利益而言,設立該險也是一種必要的選擇,汽車所有者在購買汽車時,參照強制險的購買要求,須一并購買此種保險(或者將該險種列為強制險的子項目),在發生交通事故,又無責任主體承擔民事賠償或者民事主體不能完全賠償時,由保險金賠付,彌補受害者損失。
根據產品責任法規定,產品投入流通時尚未發現問題的、現有技術難以查明問題的,生產者不負責任,但汽車之類商品,生產者需要負有追蹤義務,若是沒有盡到必要的追蹤義務,生產者應當承當與其義務相應的責任。對于汽車生產者在生產環節的故意責任,我國《刑法》第146條“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產品罪”已有規定,可按此罪名進行處罰。但是在適用該罪名時需要盡到必要的注意義務,當前我國汽車業發展迅速,現有法律規定的車輛標準可能并不完全適用新興技術下所生產的汽車,在自動駕駛汽車領域,相關的法律制度并不算完善,該領域的法律規定仍處于真空狀態,仍然是依據傳統型車輛認定標準來確定相關責任方,尚未制定完全適用自動駕駛汽車產品質量標準。因此,相關部門應緊跟時代發展趨勢,根據新興車輛特點,及時增補針對自動駕駛汽車的產品標準,以構建自動駕駛汽車安全標準體系,以此完善生產者的責任倒追機制。
我國鼓勵人工智能的研究與發展,作為人工智能發展的典型代表產品,自動駕駛汽車技術突飛猛進,取得了科學技術上的不斷進步,其是中國科學技術進步的典型,相信在不遠的將來,自動駕駛汽車也將完全取代傳統汽車,徹底解放人類的雙手。但是,科技是一把雙刃劍,對于法律而言,科學技術也起著倒逼作用,自動駕駛技術在進步的同時,也要求著法律的與時俱進,解決其遺留下的種種滯后問題。自動駕駛所帶來的法律挑戰就是一個十分典型的例子,作為法律人,我們不應該墨守成規,在時代的進步下,我們的法律也應該與時俱進,做到與時代相適應,與人民訴求相一致,為科技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