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干部個人資源如何影響農村社區應急響應能力
——基于廣州市X村的個案調查

王曼詩，游艷玲

（華南農業大學，廣東廣州 510641）

1 問題的提出

在我國的農村社區治理中，“能人治村”模式普遍存在，往往還成為一種成功經驗被效仿或推廣，但是大眾對于“能人”在農村社區治理中到底如何發揮作用、發揮怎樣的作用還不明確。當今學界對于“能人”的討論大多集中在經濟領域，如以村支書為代表的鄉村能人如何帶領村社脫貧致富，如何依靠個人資源為村集體引進投資等，而就鄉村能人在應對公共危機中的作用研究較少。難道“能人”的作用僅僅體現在經濟方面嗎？本研究調查發現，在廣州市的農村抗疫工作中，“能人”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村干部的個人資源嚴重影響農村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應急響應速度。比如，在政府未發布抗疫的正式公文之前，一些村干部就利用與下級、村民的良好關系，快速地傳達信息、動用資源，并通過私人關系進行防疫物資的儲備和安全部署。本研究旨在理清：在抗疫過程中，鄉村能人是否在提高村社組織的應急響應能力上發揮作用？鄉村能人又是如何影響村社組織的應急響應能力的？

2 文獻回顧

領導者個人資源與村社組織應急響應能力的關系研究。在文獻檢索的過程中發現，我們發現先前的文獻對鄉村能人進行了分類，同時進行多案例分析，為本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分析思路。但許多學者將能人治村中的“能人”局限為經濟能人，而在鄉村治理過程中，能人并不僅僅在經濟方面出類拔萃，而是綜合各方面因素對鄉村治理產生影響。在新冠疫情背景下，鄉村能人的作用發揮也并不僅僅局限于經濟方面。那么村干部個人資源是否能夠影響農村社區應急響應能力？又是通過何種路徑影響農村社區應急響應能力的？因此，本研究的關注點在于：在公共危機的危機中階段，村干部個人資源與農村社區應急響應能力之間的關系。本研究的分析框架圖如圖1所示。

圖1 分析框架圖

3 個案選取與研究方法

3.1 個案選擇

本研究采用的是目的性抽樣（purposive sampling），也就是“根據研究的目的選擇有可能為研究的問題提供最大信息量的樣本”。選擇廣州市增城區T鎮X村的原因是：T鎮大力推行“民主商議、一事一議”制度，以X村為試點，探索和實踐了以規范村民代表會議制度為核心的村民自治新模式，實施治理村社的變革與創新，使村社干部的權力制度化、規范化。因此X村的工作創新能力以及民主意識相對于其他村更強。

3.2 資料收集

本次調研過程集中于2021年4月至2022年1月，收集材料的方法采用的是半結構化訪談與正式訪談，調研過程以10月份為節點分為兩個階段。10月前的調研采取線下訪談的方式，主要初步探討各村落間應急響應能力是否存在差異；受疫情影響，10月之后的訪談均采取線上訪談的方式，探討X村G書記抗擊疫情中是否發揮突出作用，如何發揮作用（表1）。

4 領導者個人資源對村社組織應急響應能力的影響機制分析

4.1 管理經驗強化關系資源

G書記任村兩委干部十年，且擁有經商的經歷，從商三十年，因此我們認為其擁有豐富的管理經驗。在抗疫中，豐富的管理經驗又體現為先進的管理理念、重視領導班子建設以及嚴謹的防疫流程上。抗疫期間的關系資源則表現為他與下屬之間“亦領導亦朋友”關系以及他在村民面前的號召力，如圖2所示。

圖2 管理經驗與關系資源關系圖

首先，G書記的管理理念是將村委會定性為一個服務型組織，認為由于村民的投票與支持，村干部才得以進入村委會工作。G書記充分的愿景闡述使下屬意識到提高公共服務能力與績效能夠得到回報，同時，賦予權利與信心也激發了下屬對于公共服務奉獻的動機。

既然村民信任你認可你的話，我們要做點事情吧。人家既然對你那么好，你要做成績給他看（訪談材料，編號：XG20211019）。

他（G書記）在群眾中也有較好的基礎。親身力行，帶領村兩委班子認真配合鎮黨委政府的部署要求，抓疫情防控工作比較扎實（訪談材料，編號：SC20220112）。

其次，G書記的管理經驗表現在非常重視領導班子建設的年輕化與高學歷化。他對于以往村兩委干部高齡化、不干實事對現象非常排斥，坦言“現在時代已經在改變了，不能再老一套地做事了”。而建立一套年輕化領導班子的前提是，能夠抓住村民的心態。例如，嫁入X村的高學歷年輕女性，由于要照顧家庭與剛出生的孩子，導致大量人才賦閑在家。實際上，農村已婚青年女性參與村委會、管理社會事務的積極性比未婚青年女性高得多，而受教育程度越高，其政治參與的積極性也越高。G書記瞄準她們不想與社會脫節，又不希望工作與家庭生活失衡的矛盾心理，主動勸說這些由于家庭原因賦閑在家的年輕人到村兩委工作。G書記對于領導班子建設的重視獲得了正向反饋。現如今，X村的村兩委干部體現為年輕化、高學歷化，村干部均為本科學歷。

我回來第一個改革，就是找有文化、有能力、敢創新的人，把團隊先拉起來，先建立好。有很多人有這種悟性的，是為一條村服務的。有時候村里很多的富余勞動力，他們在村里可能按家族，按面子，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村委會工作。怎么利用好他們？先把那些面子、家族搞定，然后通過他的能力來選人、用人（訪談材料，編號：XG20211019，G書記）。

表1 受訪者情況表

以前都是換一個村干部就把資料帶回家。他（G書記）上任后就開始招聘一些大學生，因為他們可能更懂一些操作，所以在換屆的時候，他就問愿不愿意進來村委啊。我們村的收支比較多，財務資料、合同，他需要我，所以我就跟著他這個團隊里（訪談材料，編號：XX20211019）。

G書記在村兩委中既保有權威又與其他村干部關系融洽。X村的其他村干部普遍認為“G書記像家庭里的大哥”，村領導班子在評價他時常常采用溫和、親近的描述詞，但又認同他的權威性。G書記注重自身為人與個人原則，以此維護自己的權威，使追隨者把握好提要求的度。領導者作為組織領導集體核心和未來發展方向的控制者，其性格特質很大程度影響著組織的發展質量和前景以及整體利益的實現程度。

我唯一能當村主任，能當書記的機會，就是開會的時候。你要干事的時候，必須完全地服從我的指令去做事，這個時候也不是跟你嬉皮笑臉了，該正經的時候還是要正經（訪談材料，編號：XG20211019）。

最后，G書記在疫情防控期間形成了一整套的防疫流程。包括在村微信群發動村民留意外地來村人員，發動大量黨員和村民志愿者，進行守路口、現場測溫等防疫活動。疫情防控期間X村中有三個路口需要值守，分別位于夜市場、新村以及舊村路口，志愿者守路口的工作為四小時一個班次。X村抗疫志愿者向我們說明了當時志愿者招募的情況為“村委會在黨員微信群、媳婦微信群（已婚婦女群）發布通知，招收志愿者”，但在招收志愿者之前，村里的防疫工作已由有經驗的黨員、村干部帶頭開展過一段時間，一方面能夠降低志愿者的工作難度，另一方面減輕了村干部在疫情防控期間的工作壓力。

他們（村委會）都盡量選年輕一點的（志愿者），因為老人家那些，黨員有一部分都是比較老的，那些他們想去，因為身體那些原因都不讓他們去了，主要是挑選年輕的（訪談材料，編號：XZ20210427）。

諸如《人民日報》等主流媒體，在此次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報道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其成為疫情信息有效傳播的關鍵因素。由于中央政府以及官方媒體，長時間、高頻率地播報疫情動態，村民了解到疫情的嚴重性。G書記說道“當時政府的宣傳工作到位了，村民也知道現在是為他們好”。豐富的管理經驗，使其運用自身的個人權威與親和形象，加之政府的防疫宣傳，使得工作方案與流程得到積極響應。

那時候已經凝聚了一團力量了嘛，只要黨支部說出來的事情，村民認為肯定很緊急的，從而他們就熱心出來幫忙。以前找一個義工是很難的，現在我們義工多。因為他認可你，認可你黨支部，他肯定覺得你是干事的人（訪談材料，編號：XG20211019）。

上到九十歲，小到兩歲，他（G書記）都可以談得很融洽。對不認識的人，他也比較友好（訪談材料，編號：XF20211019）。

4.2 經濟資源與關系資源互相影響

G書記成功競選村主任的原因不僅包括無派系背景，也包括他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社會活動能力，X村村民笑稱“他（G書記）是富豪來的”。正如G書記所說“你沒有一定經濟能力，誰會投你一票啊”。G書記憑借多年經商得來的人際關系網和與政府良性互動，為X村帶來諸多發展機遇，使集體經濟收入由300萬元增長至如今的1800萬元。具有非農經歷以及企業管理經驗對競選村干部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利用自身較強的經濟實力與平易近人的形象，獲得村民的信任，增強自己在村內的關系資源。

第一你有一定的經濟的地位。第二，你有一定的經濟頭腦，人家才認可你。如果你什么都不是，競選當書記誰去聽你的啊，你說的話都沒人聽，這個個人魅力還是要有（訪談材料，編號：XG20211019）。

他本身家庭的經濟環境比較好，但是也不會因為這個高人一等的樣子，沒有看不起誰之類的，很愿意幫助別人（訪談材料，編號：XF20211019）。

2020年1月29日，正處于疫情初期，G書記自掏腰包一次性購買了5萬個口罩，從中捐3萬個給鎮政府，村內自留2萬個。

在訪談過程中，S村的張書記告訴我們“最嚴重的缺的就是口罩”“有時候緊缺的時候，一個口罩也用幾天了”，S村整個疫情防控期間大約只買到500個口罩，當然，這也可能與村落的規模有關。反觀X村，G書記自豪地說“我們從來沒缺過口罩”，抗疫物資充裕。向T鎮政府捐獻3萬個口罩后，G書記在黨委會及T鎮的書記群里受到表彰。

村干部的個人資源能夠為村莊吸引外部投資，同時村干部能力越強，與上級政府的關聯度高，越容易獲得政府扶持。但在疫情背景下，村干部與政府之間的良好關系并不能幫助村子獲得較好的抗疫資源。在信息傳遞方面，鎮政府的信息皆通過正式會議或非正式微信群下達到村干部；在防疫物資方面，政府本身資源有限，不能像引進資金項目那般“關照”某個村子。

就向政府捐贈口罩的原因，G書記坦言“我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投資一點過去，有投資有回報”。在疫情防控期間的抗疫物資以及信息接收方面，G書記并未受到關系資源帶來的好處，但他主動捐獻抗疫物資，為將來自身的發展以及為X村引進項目資金打好基礎，即利用公共危機事件維系關系資源。

5 結論與討論

鄉村能人的個人資源能夠影響農村社區應急響應能力。本文在疫情背景下分析了村干部如何利用自身優勢帶動村落在疫情中獲得良好的抗疫效果。具體而言：村干部個人資源內部的管理經驗通過管理理念、團隊建設以及工作流程強化關系資源；關系資源通過人格魅力和派系中立的特點強化經濟資源，而經濟資源又通過經商關系網以及與政府對良性互動強化關系資源，形成互相影響的局面。同時，個人資源對農村社區應急響應能力也造成影響，體現為經濟資源通過購買能力和經商關系網對決策力起到不良影響；關系資源通過下屬的高度服從提高迅速決策力；關系資源與經濟資源共同影響資源配給力和信息溝通力。這一分析框架有助于我們分析農村社區應急響應過程中村干部的行為條件、應急策略和結果；同時，對X村的調研資料也將進一步佐證、并且廓清本文提出的分析概念和解釋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