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讓
“蘇奴”是個人名,在藏語里,是“富貴”的意思。
普通藏族人的名字,有以自然界的實物命名的,比如“尼瑪”指太陽,“班瑪”指蓮花,“措姆”指大海。有以出生的日子為名字的,比如“次松”指初三,“巴桑”指星期五。有的,卻是富有時代感的名字,比如“金珠”指解放,“焦爾曼”指無產者。更多的名字,和“蘇奴”這名字類似,大多數情況下是由高僧大德來取的,因此最終取定的人名帶有宗教色彩,其含義就有了祝愿和祈禱的意味,比如,“扎西”是祈愿吉祥,“才讓”是希望長壽,“道吉”意為強盛如金剛,“丹增”意為與佛法同行。

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其名字,自然也有作家對該人物命運的設定。“蘇奴”這一人名,因藏語方言的差異,有時翻譯為“索南”。這人出現在我的小說里,就承擔了我對人物的期待:雖是普通人,起點有可能是既貧又賤的,但也有著既富且貴的人生追求。為了實現命名者的祝愿和個人的追求,他得努力,得經歷很多事,得有取舍,得看穿亂象。如此,他或許能成為集多種品質于一身的“人”的典范,從而實現作家依靠寫作來探索復雜人性的目標。于是,寫“蘇奴”這一系列小小說的打算,就在2021年11月底萌發了。
為了使蘇奴不至于在追求人生目標的過程中偏向于世俗化,我有意賦予其“詩人”和“文化工作者”的身份。這樣設計的目的,是讓他有個性,不俗氣;有真知灼見,不隨波逐流;有德行,不乖戾;有文化底蘊,不癡人說夢。當然,這僅僅是個人設,能否實現初衷,得看人物自身的成長,畢竟人物一旦出現,就會擁有自己的靈魂,其性格的變化和發展軌跡動不動就背離作者設想,也是頻發的現象。
有了寫作計劃,就得逐步實施。我的打算,是在2022年4月,當春天完全抵達甘南后再動筆,取個“適時萌發”的祥瑞。但1月18日,接到《百花園》的約稿電話,這個突來的機緣,給了我驚喜與勇氣,使得計劃提前實施。感謝這種來自遠方的信任,感謝這種最有實效的鼓勵!我想,這種信任,應該來源于我的文字與時下常見的文字還是有著一點點的不同。這種鼓勵,顯然有著對花園里的一朵異于他花的關愛。
收入這期專輯中的“三題”,是成年后的蘇奴的人生中的三個切片。
《油畫中的護燈者》,最初的核心,是我的一首短詩《護燭者》,刊于《紅豆》2018年第9期,《詩選刊》2021年第1期轉載,入選“2018年中國新詩排行榜”。原詩只是表現“相依之愛”的,但在小說里,我把它滾成了一個小雪球,“相依”之外,有了“背離”“愧疚”和“審視”等其他主題元素。
《蘇奴的噩夢》想呈現的,是蘇奴的另一面,即他面對俗世生活時的另一種狀態:緊張,逃避,突圍。現實給我們的各種打擊、挫傷甚至傷害,常常在夢境中得以釋放和治療,這也是之所以把這篇小小說命名為《蘇奴的噩夢》的緣由。但顯然,夢,是心靈的投影,一旦醒過來,面對真實的生活,我們便不能逃避,只有直面,才能進入。
《蘇奴的飛行》則源于我某次乘坐飛機的親身經歷和真實感受。當自己或者親人身患重病即將離世時,我們還能怎么辦?不經歷此事,顯然是不能給出可行的建議的。但重病一場后的康復,或者某時某刻的頓悟,會讓我們看待世界的眼光變得與平時完全不同。這篇作品,講的就是一次“頓悟”。
雖然僅僅是三個切片,但能依稀看到蘇奴在此生中真實“活著”的影子。說起“活著”,我忽然就想起余華長篇小說《活著》中的男主人公“福貴”,這名字與“蘇奴”的藏語含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一種對美好人生的追求,但能否實現夢想,還得花一生去驗證。我筆下的蘇奴的一生,應該由這樣的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切片來慢慢合成,終成一體。實際上,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小小說名家滕剛的長篇小說《異鄉人》,就是這樣寫出來的。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