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海,李鑾淏
(1.國家開放大學 經濟管理教學部,北京 100039;2.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應用經濟學院,北京 102488)
當今世界已經進入網絡與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在經濟社會各領域加快滲透,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一場“數字革命”,數字經濟已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新動力與新引擎[1]。在數字經濟發展的引領下,數字技術在全球貿易領域也加快滲透,推動了數字貿易的迅猛發展,并帶來貿易方式和貿易對象的深刻變革。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數據顯示,在2010—2020 年間, 全球通過數字形式交付的服務出口規模從1.87萬億美元增長至3.17萬億美元, 2020 年占全球服務貿易出口的比重首次超過六成, 達63.55%,數字貿易在全球服務貿易中的主導地位正逐步顯現[2]。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不僅降低了貿易的交易成本,也提升了交易效率,數字貿易已成為重構全球價值鏈以及重塑全球經貿發展規則體系的變革力量,受到世界各國的高度關注。數字貿易帶來的全球貿易規則的變革,不僅是貿易規則之爭,更關乎到未來全球政治經濟的話語權之爭;甚至有學者提出當前正在進入數字貿易主導的全球化新階段[3]。在全球化發展的新階段,中國如何把握數字貿易發展趨勢、主動作為,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不僅是建設貿易強國的內在要求,也是推動中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與提升全球貿易規則話語權的關鍵舉措。
已有眾多學者從不同角度對實現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進行了研究。不少學者從中國數字貿易發展存在的問題視角,探討了實現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的策略。比如,夏杰長(2018)認為,在統計制度上未與國際接軌、國際規則制定方面話語權不強、監管手段滯后于實際發展是制約中國數字貿易發展的主要因素,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要完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培育壯大市場主體、加強立法監管、開展數字貿易自貿區試點、提升國際貿易話語權[4];汪延明(2020)研究表明,我國數字貿易發展面臨著制度創新、管理創新、技術創新不足的三大挑戰,推動中國數字貿易發展要制度創新建規則、管理創新建平臺、技術創新數字化[5]。也有少部分學者從全球比較視角,提出了可供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的經驗。比如,謝謙等(2020)重點梳理了美國、歐盟、日本等數字貿易發展的政策,提出中國應重點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積極參與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以及推動平臺企業規范健康發展[6];陳寰琦(2022)基于中國、美國和歐盟的視角,比較了三方在數字貿易規則博弈中的差異,提出中國要在跨境數據流動、數字知識產權、數字稅等方面有所突破[7]。
通過文獻梳理發現,現有研究具有一定參考價值,但還存在一些不足。目前學者對實現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的研究,大部分是從中國數字貿易發展的問題視角,也有少部分學者從全球比較視角進行了初步研究,但是研究還不深入不系統,有待于進一步深化。數字貿易是數字經濟的全球化,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應立足于全球視野。有鑒于此,本文立足于全球視野,聚焦全球主要經濟體數字貿易發展現狀,深入刻畫未來全球數字貿易發展趨勢,并探尋全球數字貿易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在此基礎上提出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政策建議,以期為推動中國邁向數字貿易強國和構建數字貿易的中國方案提供決策支撐。
把握全球數字貿易發展現狀,有助于明確中國數字貿易發展的比較優勢與不足,進而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總體而言,當前全球數字貿易發展迅速,但是發達經濟體與發展經濟體數字貿易發展水平呈現出顯著差異,全球數字貿易發展并不均衡,美歐日是全球數字貿易強國,擁有很大話語權。中國憑借大國大市場的優勢、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國家的高度重視,躋身成為全球數字貿易大國,在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最早對數字貿易開展了系列研究,界定了數字貿易的概念,并對數字貿易進行了分類,不僅在全球范圍內產生了廣泛影響,還助力美國形成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美式模板”[8],這對世界其他國家帶來很大的競爭壓力。美國已經成為全球數字貿易第一強國,不僅引領了全球數字貿易的發展,而且也是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的重要設計者,在推動全球貿易變革和重塑世界貿易格局中扮演著關鍵角色[6]。長期以來,美國為維護數字貿易全球化新階段的國家利益,繼續保持美國全球價值鏈的中高端地位,高度重視數字貿易的發展,不斷提升數字貿易發展的戰略定位,并成立數字貿易發展的組織機構推動制度創新,推動了美國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9]。特別是拜登上臺以來,為提升美國數字貿易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拜登政府還在積極推出亞太數字貿易協定[10]。
從數字服務出口來看,數字服務出口是美國服務貿易順差的重要來源,2010—2020 年, 美國通過數字形式交付的服務出口規模從3379.24 億美元增長至5330.93 億美元, 占世界總額的近1/5, 美國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出口占服務貿易出口比重持續保持在50%以上[2];從數字服務企業實力來看,全球最大的互聯網公司和數字服務提供商均為美國企業,全球五大頭部互聯網公司美國占據四家, 美國亞馬遜云科技一家公司即擁有全球幾近一半的云計算能力[11];數字貿易已成為推動美國經濟增長和吸納就業的重要途徑,根據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USITC)數據顯示,數字貿易有效提高了生產效率并明顯降低了貿易成本,帶動美國國內生產總值增長3.4%~4.8%,真實工資水平增長4.5%~5.0%,同時創造了240萬個就業崗位[6]。
與美國相比,中國數字貿易起步較晚,技術創新能力也較弱,但中國具有大國大市場的優勢,龐大的市場規模推動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數字技術應用市場,數字經濟與數字貿易發展迅速。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數據顯示,我國數字貿易規模從2010年的1266.18億美元增長到2020年的2939.85億美元,年均增速達8.79%,數字貿易處于加速上升期[2]。為應對數字貿易規則“美式模板”帶來的競爭挑戰,我國高度重視數字貿易的發展,不斷提高數字貿易的戰略定位,并提出要構建數字貿易中國方案。2019年1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推進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要加快數字貿易發展”,這是數字貿易一詞首次出現在中央文件中;2020年9月在中國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期間,商務部明確表示要加快構建數字貿易的中國方案,加強頂層設計,研究數字貿易發展政策;2021年10月,商務部等24個部門印發《“十四五”服務貿易發展規劃》,首次將“數字貿易”列入服務貿易發展規劃,明確了未來數字貿易的發展重點;2021年12月,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印發《“十四五”國家信息化規劃》,將推動數字貿易開放合作列為優先行動,并提出到2025年,數字貿易服務體系基本形成,國際競爭力位于前列。
雖然近年來得益于國家戰略層面的高度重視以及中國在數字基礎設施產品方面具備的國際競爭力,中國數字貿易發展迅速,已成為全球數字貿易大國;然而,我們還應清醒地認識到,中國還不是數字貿易強國,與美歐發達數字貿易強國相比,中國數字貿易發展水平整體還偏低,在數字貿易規則制定方面話語權較弱,在關鍵的數字核心技術上依然受制于人。因此,在新形勢下,從全球視角研究如何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一直以來,歐盟都立足于推行數字化單一市場戰略,積極消除知識產權保護、網絡安全等制約歐盟地區數字貿易發展的壁壘,歐盟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數字市場之一。歐盟制定了完善的數字法律法規體系,具有代表性的有2018年通過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2020 年出臺的《數字市場法》和《數字服務法》,以及2022年4月通過的《數據治理法》,這些數字經濟的制度建構有效強化了對網絡安全的監管與治理,保障了數字知識產權,為數字貿易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制度環境,推動歐盟成為全球數字貿易發展市場環境最為規范的區域,并初步形成數字貿易規則的“歐式模板”。與數字貿易規則“美式模板”注重跨境數據自由流動相比,“歐式模板”堅持嚴格的個人隱私保護,并制定系列法律法規體系強化數據安全[12]。中國推動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要特別重視借鑒歐盟在完善數字貿易相關法律法規體系進程中的成功經驗。
從數字服務出口來看,歐盟數字貿易近年來快速發展,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數據顯示,2010—2020年, 歐盟通過數字形式交付的服務出口規模從6968.23 億美元增長至12411.89 億美元,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出口占服務貿易出口比重從2010 年的47.88%上升至2020 年的64.15%[2];從新興數字服務(比如數字媒體、在線游戲等)領域來看,雖然歐盟擁有全球龐大的數字服務進口市場,但由于歐盟在個人隱私與數據保護方面最嚴,導致歐盟尚未出現世界級的數字科技企業;從數字服務稅規則來看,歐盟在全球處于領先地位,2018年歐盟就開始發布解決數字服務稅的長期和臨時解決方案,規定了對大型互聯網公司繳納數字服務稅的適用情形,推動了國際稅收制度改革,為解決數字貿易發展存在的問題提供了可行的解決思路。
日本是典型的創新型國家,是全球創新網絡的重要樞紐,位于全球價值鏈的中高端,掌握很多關鍵的核心技術。強大的科技創新能力,推動日本成為全球重要的數字經濟與貿易強國,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程度高;并且日本高度重視數字經濟與數字貿易的發展,比如2018年日本經濟產業省出臺的《通商白皮書》提出,全球正在迎來數字貿易新時代,呼吁國家必須要加快提升數字貿易的戰略定位,以提升日本在全球數字貿易中的主導權。同時,日本積極參與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在數字貿易治理中謀取數據保護的全球主導權,旨在提升日本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的話語權,具有代表性的是2019年簽訂的《美日數字貿易協定》,日本在數字貿易治理中的核心訴求體現為數字知識產權保護、數據隱私保護和公平開放的數字貿易環境[13]。
日本數字貿易保持高速發展的態勢,已經擁有全球最大的跨境電商出口市場和全球第三大電子商務市場,市場規模僅次于美國和中國[10]。從數字經濟發展來看,根據中國信通院《全球數字經濟白皮書(2021)》顯示,2020年日本的數字經濟規模達到2.48萬億美元,規模總量位居全球第四位,數字經濟占GDP比重超過40%,數字經濟規模低于中國,但占GDP比重高于中國。從數字服務出口來看,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數據顯示,在2010—2020 年間, 日本通過數字形式交付的服務出口規模從2010 年的651.06 億美元增長至2020 年的1147.41 億美元,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出口額占服務貿易的比重從2010 年的48.44%上升至2020 年的71.58%[2]。
把握全球數字貿易發展趨勢,是實現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的題中之義。當前,全球數字貿易在國家、企業、平臺與技術等維度都呈現出一些新趨勢,在國家與企業維度,全球數字貿易正在重塑貿易和競爭格局;在平臺與技術維度,全球數字貿易正在創新產業與技術模式[14]。
從整體上看,隨著未來網絡與數字經濟的進一步快速發展,全球數字貿易迅速增長是大勢所趨,但值得關注的是全球數字貿易發展并不均衡。聯合國在2018年發布的《世界貿易報告》中曾預測,未來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與加快滲透,數字貿易將會占到全球服務貿易的半壁江山,并且通過數字化平臺貨物貿易的交易也會快速實現數字化。然而,從國家視角來看,不同國家在數字貿易發展中的地位存在較大差異,發達經濟體憑借著網絡與數字經濟發展優勢以及完善的數字化基礎設施,目前已經成為全球數字貿易發展的引領者。根據世界互聯網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6月,北美和歐洲的互聯網滲透率在全球排名第一和第二,分別為93.4%和89.6%,遠遠高于全球互聯網的平均滲透率(69.0%);根據中國信通院發布的《全球數字經濟白皮書(2021)》顯示,2020年發達經濟體(美國、德國、英國)數字經濟占GDP比重超過60%,美國數字經濟規模全球第一,達到13.6萬億美元,2020年美國通過數字形式交付的服務出口規模達5330.93 億美元,歐盟達到12411.89 億美元[2]。憑借數字經濟發展的良好基礎,發達經濟體數字貿易發展迅猛,并逐漸形成數字貿易規則的“美式模板”和“歐式模板”。特別是美國,近年來通過簽訂《美墨加協定》《美日數字貿易協定》,數字貿易規則“美式模板”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
然而,也應該看到,發達經濟體互聯網滲透率已達到一個天花板,難以再繼續快速增長,而發展經濟體隨著未來互聯網的進一步滲透,數字貿易發展擁有很大的潛力。特別是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近年來數字貿易發展迅猛崛起,成為影響全球數字貿易發展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以中國數字服務貿易發展為例,雖然與發達經濟體相比還有明顯差距,但是與服務貿易長期逆差不同的是,數字服務貿易近五年的順差保持在100億到150億美元的規模。與美歐發達經濟體相比,中國、印度等新興經濟體,要提升全球數字貿易競爭力和話語權,必須要彌補自身短板,向美歐學習,在知識產權與個人隱私保護、數字基礎制度構建方面有所突破與創新。
網絡與數字經濟時代的來臨,降低了企業組織的協調與交易成本,企業規模的邊界不斷被打破,推動互聯網巨頭快速崛起,并控制了全球經濟的各行各業。互聯網巨頭憑借自身的技術優勢,影響經濟生活的方方面面,主導了全球數字貿易的發展。根據普華永道發布的2020全球市場價值100強公司排行榜顯示,排名前十的企業中互聯網巨頭和IT企業占了7個,分別為微軟、蘋果、亞馬遜、谷歌、阿里巴巴、臉書和騰訊。這些互聯網巨頭迅速擴張,提供的數字產品與服務涵蓋了數字貿易的各方面,從數字內容(數字游戲、視頻點播、數字音樂、電子出版物等)到社交媒體,再到搜索引擎和云計算等數字貿易的各個領域[14]。比如,成立之初谷歌的核心業務是搜索引擎,如今已成長為包含數字貿易各領域內容的超級巨頭;而阿里巴巴成立之初的核心業務是電商,如今也不斷地擴張,涵蓋電商服務、云計算服務、跨境貿易服務等數字貿易,正在打造數字貿易生態圈。
從目前來看,世界主要互聯網巨頭雖然主導了數字貿易發展,但是數字貿易帶來的諸如降低交易成本、提高交易效率、推動交易方式和交易對象的數字化等經濟效應,也降低了全球貿易的進入壁壘,并為中小企業提供了更好的學習機會,使其能夠快速融入全球價值鏈。未來中小企業將會成為數字貿易的主體,獲得更多的發展機會。徐金海和夏杰長(2020)的研究也表明,在以數字貿易為主導的全球化新時代,數字貿易發展推動數字產品嵌入全球價值鏈,改變了全球價值創造模式和全球價值鏈收入分配格局,形成了全新的價值鏈,推動了全球價值鏈的轉型和重構,有利于中小企業融入全球價值鏈[10]。
數字貿易的興起與發展離不開網絡與數字技術的發展,新一代信息技術的進步正在推動數字貿易生態圈的加快形成,與此同時,與數字貿易體系相關的全球支付體系、物流體系、生產體系也在發生變革。事實上,隨著數字貿易加快發展,數字貿易已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貿易新形態,已發展成為一個全球數字貿易的數字化平臺。未來隨著消費互聯網向產業互聯網的加快發展,也會推動數字貿易進一步加快演化,形成以數字貿易平臺為核心,通過整合貿易鏈上的各個環節,構建起包括商家、政府、海關、金融機構、服務商、產業帶、買家、海外渠道、行業聯盟等在內的龐大數字貿易生態圈[14]。在全球數字貿易競爭格局中,處于競爭優勢的國家與企業都在積極推動建立數字貿易平臺,推動形成數字貿易生態圈。
從目前數字貿易發展的產業實踐來看,已經呈現出以平臺化構建數字貿易生態圈的發展趨勢,以阿里巴巴國際站為例,其從成立之初就以打造成為中小企業新外貿的操作系統為目標,助推中小企業實現國際化和數字化。即使在疫情期間,阿里巴巴國際站三月新貿節依然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交易總額同比增長167%,訂單數同比增長114%,支付買家數同比增長77%,動銷賣家數同比增長43%,實現外貿市場的逆流而上。此外,我國也高度重視推動數字貿易平臺建設,推動形成數字貿易生態圈。比如,2019年上海出臺《上海數字貿易行動方案(2019—2021)》,提出要建設數字貿易交易促進平臺;2020年深圳前海發布《關于促進數字貿易快速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要建設數字貿易標準體系和全球數字貿易聯盟平臺;2020年9月,北京市出臺《關于打造數字貿易試驗區的實施方案》,提出要打造“數字貿易港”“數字經濟功能區”和“數字貿易服務平臺”。
從技術視角看,從電子商務到跨境電子商務,再到數字貿易,得益于技術創新的轉型升級,尤其是云平臺提供了海量數據的存儲和處理能力,讓全球數字貿易的發展成為可能。沒有強大的云平臺的支撐,數字貿易難以發展,也難以提供個性化的產品。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提出,云計算、云服務是數字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數字貿易發展提供了保障。根據互聯網數據中心(IDC)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球公共云服務支出達2290億美元,未來五年期間的年復合增長率(CAGR)可達到 22.3%,到2023年全球公共云服務支出將達到5000億美元。隨著云計算與云服務的發展,數字技術已滲透到數字貿易的各個類別,并被數字貿易企業采用。比如數字內容服務中的數字音樂,可以通過采用云數據提供的數據分析定制相關內容。
未來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的不斷演化與發展,數字貿易發展的新空間會不斷拓展。比如,區塊鏈技術在數字貿易監管中的運用,會為解決數字貿易發展面臨的多項問題提供可行思路。隨著全球互聯網滲透率的進一步提升以及數字基礎設施的逐步完善,數字貿易發展將會呈現出新的發展格局。
全球數字貿易發展正推動全球政治經濟格局發生深刻的變化,很多國家為了抓住數字貿易發展的機遇,出臺了很多針對本國數字貿易發展的政策。然而,不同國家數字貿易發展水平不同,其對數字貿易發展的政策也存在較大差異,差異性的政策成為阻礙全球數字貿易發展的現實因素。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應準確識別全球數字貿易發展面臨的問題。
數字貿易的關鍵要素是數據,其核心是依托于數字技術實現數據的自由交換或流動。這意味著數字貿易能否實現快速發展,較大程度上依賴于數據能否在世界范圍內實現跨境自由流動。目前由于不同國家數字貿易發展階段以及文化傳統方面的差異,并且跨境數據流動會給網絡空間安全造成較大挑戰,不同國家出于維護本國國家利益和網絡安全的考慮,對跨境數據自由流動提出了不同的主張。一般而言,數字貿易發達的經濟體,最為典型的如美國,認為跨境數據具有全球屬性,因此美國極力主張推動數據跨境自由流動;然而,一些數字貿易后發國家,比如一些新興經濟體,認為跨境數據具有國家主權屬性,不加限制讓數據跨境自由流動,會危害主權國家的安全,比如中國、俄羅斯、印度等國,都不同程度對跨境數據自由流動保持高度警惕,并出臺相關法律法規以規范數據的跨境流動。不同國家在數字貿易數據監管中采取的態度,也反映出全球數字保護主義有所抬頭的傾向。中國要推動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就需要推動制度創新,平衡好數據跨境自由流動與維護網絡安全的矛盾,解決數據跨境自由流動的難題。
不同國家在跨境數據自由流動中的態度各異,又會帶來數據存儲本地化的問題。數據存儲本地化要求將數據存儲在數據來源國的服務器上,以保護國家和個人的數據安全和隱私 。比如,在數據存儲與保護上具有標志意義的是歐盟2018 年頒布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 GDPR) ,對數據存儲到歐盟以外的國家做了嚴格的規定,這一方面是受到美國“棱鏡門”事件的影響,另一方面從文化的深層次結構看,歐盟對數據存儲的嚴格要求,與歐盟注重保護個人隱私也有著直接關聯。相反,美國數字經濟與數字貿易強大,為維護自身利益,堅決反對數據存儲本地化。美國以技術中立為理論武器,認為數據存儲本地化會限制跨境數據的自由流動,并會形成新的貿易壁壘阻礙全球數字貿易的發展。然而,大多數發展中國家,比如中國、印度、巴西等國家,考慮到網絡安全都出臺了相關法律法規,要求數據存儲本地化。不同國家主張的背后是國家利益之爭,這是由數字貿易發展不同水平決定的,全球范圍內數字貿易發展水平差異大,增加了通過多邊貿易談判解決數據存儲本地化問題的難度,實際上很多國家已在尋求通過雙邊談判破解數字貿易發展難題,比較典型的有《美墨加協定》。
全球數字貿易興起與發展得益于互聯網和數字技術在貿易領域的滲透與融合,但數字技術創新使低成本、高質量的內容能夠快速復制和傳播,這對保護知識產權提出了持續和獨特的挑戰。特別是目前不少國家針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體系相對缺乏,對專利、版權、商標和商業秘密等知識產權保護不力,進一步加劇了知識產權侵權,甚至有學者提出知識產權侵權削弱了合法的服務、損害了生產數字內容的投資者、欺騙了守法的消費者,在全球數字貿易發展過程中是最具破壞性的障礙。數據顯示,全球數字盜版音樂、電影和軟件的價值(不包括實際損失)在2013年為2130億美元,2022年將增至3840億至8560億美元。知識產權保護的難點在于如何平衡好嚴格保護與合理使用,嚴格保護知識產權才能保護內容創造者的權利、激發數字環境下的創新,但是如果知識產權保護政策過于嚴格,反而會扼殺信息流動和合法的數字貿易發展。
全球數字貿易發展還面臨個人隱私保護問題,隱私保護的主張會影響到跨境數據自由流動和數據存儲本地化,這三種障礙密不可分、相互交織。尤其是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來臨,個人在享受網絡帶來生活便利的同時,也面臨著隱私泄露的風險,這在世界范圍內都是一個嚴峻的問題。然而,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也存在著不同的主張,相對而言,歐盟對個人的隱私保護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早在1995年就已經制定《個人數據保護條例》,隨著數字經濟的興起與發展,歐盟于2018年又制定《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對個人的隱私保護更加完善。美國由于市場經濟較為發達的緣故,其對數據的保護不如歐盟嚴格,主張行政力量不要干預數據的流動,認為個人隱私保護可以通過市場的力量來實現,強調行業自律與企業家精神在個人隱私數據保護中的作用。從世界范圍內看,在網絡與數字經濟時代,個人隱私保護都是一大難題,對個人的數據與隱私缺少相應的法律保護,侵害個人隱私安全事件無處不在。
立足于全球視野,借鑒美歐日發達經濟體的數字貿易發展經驗,把握全球數字貿易發展趨勢,瞄準全球數字貿易發展存在的問題,未來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要把握以下關鍵著力點。
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關鍵在于完善數字貿易基礎制度建設。重點應在以下方面有所創新與突破:一是加快數字貿易統計與核算制度建設。借鑒國際經驗,要加快構建與國際接軌且符合中國數字貿易發展比較優勢的數字貿易統計制度,加快建設數字貿易統計數據庫。二是健全完善數據要素市場基礎性制度。數據是數字貿易發展的基礎性資源,能否實現數據的自由流動與安全是數字貿易發展的關鍵問題。為此,要健全完善數據要素產權制度,加強數據產權侵權保護和執法,確保各類利益主體的合法權益;健全完善數據開放共享制度,完善統一的政府數據開放平臺和標準體系,加強政府數據分級分類開放;健全完善數據安全管理制度,建立內外有別的跨境數據流動安全保障體系;健全完善數據市場治理制度,構建線上線下無縫銜接的數據要素市場全流程全生命周期監管體系。三是建立完善數字貿易知識產權相關制度。要推動建立數字貿易知識產權評估制度,完善數字貿易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和質押登記制度。四是健全數字貿易發展的法治保障和配套支持制度。要加快出臺與數據流動與安全相關的法律法規,為數字貿易發展提供堅強的法律保障;加大財政金融支持,應由國家發改委設立數字貿易發展專項資金,鼓勵金融機構加大創新力度,支持數字貿易領域的企業發展;建立健全對數字貿易發展更具彈性的行業監管體系,探索建立新型靈活就業社會保障制度和從業人員技能培訓體系。五是穩步推動數字貿易領域實現制度型開放。要積極推動國內與數字貿易相關的制度規則與國際接軌,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突破口,主導與參與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掌握全球數字貿易制定的話語權。
企業是創新的主體,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必須充分發揮市場主體的主導作用,積極培育數字貿易市場主體,加快建設數字貿易創新創業中心。一是推動數字基礎設施核心技術攻關。要穩步加大對數字基礎設施核心技術的研發經費投入,構建自主可控的數字貿易產業鏈和供應鏈;實施數字貿易核心技術攀登計劃,把握新一代信息技術全面跨界融合、智能化發展加速等新趨勢,夯實數字貿易發展的技術支撐。二是培育數字貿易獨角獸企業。要加快培育一批在數字貿易相關領域成長潛力大的獨角獸企業,建議設立國家數字貿易創新基金,對相關數字貿易獨角獸企業給予重點支持。三是提升數字貿易創新能力。積極推動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與貿易深度融合,加快數字創新管理,大力推動數字產品創新、數字過程創新、數字組織創新和數字商業模式創新,融入全球數字創新網絡。四是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原創數字內容IP。要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核心,實施文化數字化工程,充分挖掘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原創數字內容IP;建立數字貿易國際營銷體系,加大原創數字內容的推介。
隨著數字貿易的進一步發展,將會形成以數字貿易為核心的產業生態圈。因此,推動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應著力構建數字貿易產業生態圈。一是進一步加快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發展。要積極推動數字貿易相關企業,加快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圍繞解決制約我國數字貿易發展的“卡脖子”核心技術,推動數字貿易產業化發展。二是強化科技支撐,構建面向數字貿易的產業生態圈。要利用數字技術,加快建設數字貿易交易平臺,整合貿易鏈的各個環節,為數字貿易企業提供覆蓋全產業鏈的增值服務。三是探索建立“產業聯盟+產業基地+產業基金+產業人才”數字貿易產業生態圈發展模式。推動建立全球數字貿易發展聯盟和中國數字貿易發展城市聯盟;以數字內容產業為抓手,以北上廣深等大城市為試點,打造若干個以“文化+科技”“文化+金融”為特色、具有全國影響力的數字內容產業集聚區;加大財政支持力度,設計數字貿易產業發展基金;大力培養數字貿易產業人才,重點支持在高校與科研機構設立數字貿易學院或研究院。四是打造數字絲綢之路核心戰略樞紐。未來全球價值鏈會向區域化轉變,構建數字貿易產業生態圈應把握這一新趨勢,推動數字貿易區域價值鏈建設;重點應推動數字貿易發展與“一帶一路”倡議相結合,打造數字絲綢之路核心戰略樞紐,形成數字貿易絲綢之路產業生態圈。
隨著數字貿易的迅猛發展,貿易數字化程度越來越高,對傳統的政策措施與監管手段帶來新的挑戰。因此,必須創新數字貿易監管體系,建立更具彈性審慎包容的監管制度,著力構建更加一體化、智能化和法治化的數字貿易監管體系,提升數字貿易治理能力和水平。一是構建適應數字經濟時代發展的監管體制。要加快改革傳統屬地管理模式,加強中央政府相關部門在數字貿易監管中的責任;改革傳統條塊分割的行業監管模式,建立適應數字經濟跨行業、跨領域發展的管理模式。二是探索區塊鏈技術在數字貿易監管中的具體應用。區塊鏈技術具有去中心化、無需事先信任、開放性和自治性等特征,信息一旦被添加進入區塊鏈,便具有永久性、不可篡改性和安全穩定性,這使得區塊鏈技術在溯源、信用、風險防控等領域具有廣泛應用場景,在解決制約數字貿易發展的信任問題上能發揮巨大作用。為此,應加強區塊鏈標準化研究,加快推進區塊鏈隱私保護、跨鏈控制、網絡安全等核心技術攻關,提升國際話語權和規則制定權;加快推動跨境數據共享平臺的建設,利用區塊鏈技術,實現跨境貿易數據“上鏈”;探索建立基于區塊鏈技術的知識產權融資服務平臺和數字資產交易平臺;培育發展一批“區塊鏈+數字貿易”的落地場景應用及上下游產業鏈相關企業。三是探索與國際數字貿易監管相適應的數字貿易監管體系。要加強數字貿易領域的開放與合作,建立數字貿易知識產權爭端解決機制;立足于新發展格局,逐步探索放寬外資進入數字貿易領域的市場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