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

秤朵懌

都說“綠樹蔭濃夏日長”，這夏日，是充滿生氣而孕育萬物的。

暑假時，徒然無事，對案枯坐，忽聞蟲鳴幾聲。再聽，不在窗邊在舍中。我感到好奇，循著聲音緩緩尋去，最后，這聲音的源頭竟在衛生間中。

促織甚微細，哀音何動人。

在這并不大的衛生間中，蛐蛐的叫聲自然地響亮了起來。一聲又一聲，聲聲入耳，聲聲更是入心。這便是詩中所說的“未秋蟋蟀已先鳴”吧。

衛生間的環境，有水而又陰涼，的確是蛐蛐所喜愛的。心里的好奇感被打消，我回到了房間中。

在暑假的最后半個月里，它鳴唱著，樂此不疲。蛐蛐唱歌時，是會停頓的，余音未止，一聲又鳴。或許有時心情大好，一聲可以是那不知從何處起，綿延不絕至唱盡無聲的。“聲”音同“笙”，于是，我自己給它取名為笙。

不論是在看書，寫作業，或者是日常的洗漱，吃飯，笙一直唱著。媽媽說她很喜歡聽笙鳴唱，因為小時候，媽媽就住在鄉下，那個遍是蟲鳴的地方。

我本是厭惡蟲子，嫌太聒噪，現在倒不討厭了。我本是天天道著鄉下不好而避之不及的，現在倒也想去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月底 。軍訓時，我的耳邊似乎仍有笙聲。這便是“隱隱笙歌處處隨”吧。

再回家，已不能聽到笙的聲音了。我趕忙跑向衛生間，幸好只是虛驚一場——它仍唱著，但聲音并不像以前般嘹亮了。笙歌一聲比一聲慢，聽起來是那么無力。

笙似乎拖著疲憊的身子，卻還使足了勁，一曲罷了，它緊接著，便如同人歌唱時，換氣過后又唱起了下一段。只不過，每一段越來越短，笙唱的內容越來越少。或是它喜歡唱起不同的小調了吧。我只能這樣想。

它好像再也不能一口氣唱一中午了。

開學了。不知為何，在校內時，我耳畔的笙歌也漸漸低了下去。

昨天下午，我回家的第一件事仍是奔向衛生間，沒有一絲猶豫與思考。

衛生間里是無聲的。一片死寂。它是潛回到余光中和流沙河的對答中了，還是逸進了《詩經》《古詩十九首》里了；是飛到媽媽小時候的鄉居了，還是遁入了無明的空虛中……

不知為何，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一下。但它的命運，不就是用自己的一生，唱最平凡的歌嗎？

這熟悉的蟲鳴，這聽不厭的小曲，這還未道盡的笙的詩篇，終是要離我而去了。

聲起于心，忽而聲聲慢，笙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