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追隨內心向往,要不畏艱難,用辛勞換光彩與自由。
你可以樂觀地說生活的故事永不落幕,也可以審慎地說人生轉瞬就到頭。吾生有涯,熄滅和黯淡都是必然的,只是結束到來前沒有努力燃燒過,就是遺憾。我曾不辭千辛萬苦去看火山,就是為了看看燃燒的樣子。像加拿大歌手尼爾·楊在他歌里唱的那樣:與其褪色,不如燃盡。
冰島像奇幻時空,落日總是種濃到化不開的粉紅色,而隨處可見的峽灣、雪山和極光,又是金紅、雪白與幽靈綠的炫目組合。但冰島最令我難忘的,是它由颶風和火山塑造出的奇幻面貌。
在最南端的小鎮維克,火山噴發時產生的熔巖,形成了黑沙灘,以其哥特風的奇絕詭異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攝制組和游客,而在北部的米湖地區,活火山的地熱活動形成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景象:平坦、艷麗、多樣。
米湖地區由2300年前火山噴發時形成的玄武巖構成,低洼處成了植被豐美、魚類繁多的湖泊,高處則成為奇特的火山地貌間歇泉:地熱炕硫黃泉。地熱從溝渠與裂縫中涌出,在地面形成煙囪般冒著白色熱氣的管道和翻滾的泥漿池。如果說火山的噴發像一場聲嘶力竭的怒吼,那附近這些延續不斷的地熱噴涌就是輕聲的長嘆。
米湖地區的這座活火山名叫克拉夫拉,它高818米,直徑10千米,火山噴發時造成的裂縫長達90千米。歷史上,克拉夫拉曾有過29次噴發記錄,最近它卻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何時會再次噴發的克拉夫拉火山附近是大片的間歇泉,地熱坑散發著濃烈的硫黃味,被山間的疾風吹得四處飄散,泥土也因為豐富的礦物質而顯現明亮的橘黃與肉桂粉色,偶爾夾雜熒光綠的點綴。行走其上,如同置身外星球。
因為在冰島沒有等到火山噴發,我又去了南太平洋,這是跨越世界地圖上長長對角線的兩端。作為世界上可以最近距離接觸的活火山,瓦努阿圖的亞蘇爾火山是很多火山愛好者的夢想。
雖同樣色彩豐富,也同樣與世隔絕,但不同于冰島的冷峻廣闊,南太平洋上那些小島熱情似火,給了我截然不同的體驗。熱帶是由溫暖的顏色定義的。我跟向導說,看見彩虹就要停車許愿是一種儀式,他很贊同。在沿著海岸去往火山的路上我們看見了兩次彩虹。
火山灰積累起的灰色平原同樣壯觀。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全部被火山灰覆蓋,偶有植物出現,很適合開著四驅車風馳電掣。雖然我不曾去過月球,但走在細軟的火山灰上,有在月亮表面漫步的不真實感。
等我到了那里才知道,所謂近距離接觸就是坐在火山口的邊沿上。每隔幾分鐘就噴發的亞蘇爾其實性格溫和:可以吞噬一切的巖漿總是“欲言又止”,并不逾越環形火山口半步,游客們三三兩兩坐在火山口看巖漿轟鳴著噴向半空,火星隨風勢四濺飛散,在夜色中如同壯麗的煙花。
我喜歡火山,但不確定更喜歡火山的噴發還是它不定期的沉默。但在穿越過間歇泉那些氣味強烈的熱氣,又經歷過亞蘇爾不間斷的噴發,我想我最喜歡的或許是火山噴發前一瞬那種難以言喻卻可以真切感受到的靜。這寂靜讓我想起藏在內心深處的熱切的愿望:從不與人說起,但總在積蓄著力量。
這是速食的時代,我們希望用最少的時間、付出最少代價去得到最多的東西,但有些風景必須付出很多時間、走過很多路途才能抵達。有些愿望要在心底醞釀多年,憑借不斷努力才能實現。要追隨內心向往,要不畏艱難,用辛勞換光彩與自由。這是火山教會我的道理。
(摘自浙江文藝出版社《此刻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