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爾卑斯山如母親一樣,守護著每一顆天真無染的童心。此刻萬物靜默,唯有少女的笑聲在艾爾姆山谷中回響。
從瑞士蘇黎世出發的巴士沿著阿爾卑斯山曲折的山路東行,在離國境不遠的一個小鎮停了下來。雖然我從未到過瑞士東部,但小鎮的輪廓看上去卻似曾相識。當邁恩菲爾德鎮的路牌愈發清晰時,我便一下子意識到,海蒂和爺爺的家不遠了。
1879年,瑞士兒童文學作家約翰娜·施皮麗在邁恩菲爾德鎮的山區獲得了靈感,為兒子伯恩哈德寫下童話《海蒂的學習和漫游歲月》。海蒂的故事一經推出便廣受小朋友的歡迎,施皮麗馬上寫出了續篇《海蒂學以致用》,將海蒂塑造成小男孩們心中的女神。故事既為童話,內容自然單純:小姑娘海蒂和性情孤僻的爺爺生活在山頂上的道里夫村,在祖孫倆每日相處的過程中,天真無邪的海蒂融化了爺爺冰封的內心,她還與牧童彼得成為好朋友,又幫助富家小姐克拉拉戰勝了腿疾。
邁恩菲爾德鎮寧靜淳樸的風情與神圣壯美的山景,加上美國童星秀蘭·鄧波兒出演的電影《小海蒂》,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的動漫《阿爾卑斯山的少女》,以及德語影片《海蒂與爺爺》,都將海蒂的形象根植在我們心中。她是純真而無所不能的天使,晶瑩如阿爾卑斯山的任意一片雪花。
為了節省時間,巴士并沒有在邁恩菲爾德鎮過多停留,而是像《海蒂》故事開頭所描述的,我們沿著鎮子郊野的小路,穿過綠油油的草地奔向山麓,窗外不時飄來牧場碧草撲鼻的芳香。大約行駛了10分鐘,車子停靠在山谷中一塊小草場上,司機告訴我們,跟隨著灌木叢里到處可見的海蒂頭像(小鎮旅游部門的指路牌),穿過一排杉樹林,再踏過一片平整的草地,就能看到“海蒂之家”了。
1978年,當時的鎮長決定將城市通往村莊的山路命名為“海蒂路”,并在轉年按照故事原文里的情景,復制出一座海蒂村,從此“海蒂之家”成了書迷可以參觀的博物館。盡管知道海蒂的故事皆為杜撰,但當我循著灰色古巖石的山嶺,經過牧童彼得的家,穿越作家當年漫行的綠幽曲徑,最終望見山崖高地上爺爺的小屋時,一種甜熱的感覺還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間,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某個周日。那時央視會在晚上十點播放譯制片,唯有鄧波兒出演的電影放映時,我的爺爺才會破例允許我晚睡看一小會兒電視。那時的我便成了海蒂,認為世界的一切都如此美好,爺爺永遠都會陪在我的身邊。
海蒂和爺爺的房子并不像故事中描寫的那樣茅草覆蓋,四面透風。它由堅固的石塊砌成,頂部用整齊的木板搭出一個閣樓,海蒂就住在那里。繞過屋外3棵枝葉茂密的古杉樹,推開沉重的房門,我小心翼翼地走入房子。在暗黃的燈光下,海蒂和彼得的人物蠟像十分醒目。他們坐在這所房子最大的一個房間里,一角放著爺爺的床,另一角是幾架小紡車,壁爐和小說描述的一樣,上面掛著一個大水壺,還有幾件爺爺的亞麻衣物。
如果沒有讀過小說,那么海蒂之家只是一間簡陋的鄉野房屋。毫無疑問,海蒂的房間是這里最吸引人的景點。她住在存放干草的頂棚,每日聞著草的香味入睡,還有一個圓圓的窗戶,可以讓她俯覽阿爾卑斯山谷。回到現實中,這間雖然低矮卻很寬敞的木頭頂棚并無干草,窗戶也是方形的,不過陳設卻精巧可愛。玩具盒子般的木床,上鋪白色的粗布床單,摸起來有些扎手,仿佛下面真的墊著干草。還有一張更像玩具的迷你搖床,上面躺著海蒂造型的洋娃娃玩具,這時的海蒂既是爺爺的孫女,還是一位養娃娃的媽媽了。
有趣的是,房間中的一切都保持著零亂的狀態:枕頭的中心被壓扁了還沒有復原,床單也揉成一團,好像主人剛剛起床,抽屜甚至被拉開了一半,如同主人剛剛找尋過小物件。所有的陳設都帶給游客一個清晰的信息——海蒂馬上就要回來,我們千萬不能動她的東西。唯一能夠做的也是我最想做的,便是繞過海蒂的小木床,透過那扇小窗向外張望。暮色中的山峰與我對視,風鈴草、矢車菊與山芍藥不發一言,一縷紅光灑在小屋門前的草地上,為一切鍍上一層金色。玫瑰色的云在高空中燃燒著,這是海蒂在夢中從未看到過的景致,卻生動地展現在我的眼前。施皮麗當年也一定是親眼看到過這玫瑰色的黃昏,才會把它寫進小說里吧。
為了重溫童年,我特意去影院觀看了《海蒂與爺爺》。影片結束時,鏡頭聚焦在海蒂的背影上,她轉身向我微笑,這風中的女孩就是我永恒的情人,是自然的精靈和圣潔的天使,她向每一個人發出了邀請。
(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旅行中的文學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