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爾·蓋茨百年之后,我如果再來美國西雅圖參觀他的橘色木紋私宅,就可以進去看到圖書館穹頂上的這行字。他作為一個魔鬼天才預言家,對自己身后事的預言,就是這座巨大的房子。
在快速道路上開車時,我突發意外。
正在用谷歌地圖導向西雅圖麥迪那街,我猝然發現手機只剩下最后1%的電,趕緊去找那根充電線,一摸更慌亂了——可能是昨天晚上帶到民宿充電時忘記從墻上拔下來了,頓時一頭冷汗出來了。如果沒有手機,我連西雅圖的東南西北都不認識,在大馬路上開,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又開了一陣子,手機突然黑屏了,徹底變成了一塊“石頭”。
我一片混沌地順著車流往前開,心想:該怎么辦?
還好看到右手方向有一個加油站,趕緊下去,9美元買到一根充電線,插上去一試,手機毫無反應,居然不兼容!我頭上的汗又冒出來了。找服務員交涉,那是個膀大腰圓的黑人妹子,毫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走到一堆充電線商品前,拿出一個扔給我,豪爽地說:“再試一下!”這下紅色的電池充電標志終于出來了。
續上救命的谷歌導航,沿近千米的橋穿過一個大湖,車子就上了小坡,在逼仄的山林小道上轉兩下,車子就下坡朝著華盛頓湖的方向駛去了。一條幾乎只容兩車勉強通行的小道,兩列樹陣,樹枝幾乎打在車門上,一片密林的濃蔭迎面而來。周邊開始出現一些別墅,路突然沒有了,一座巨大房子的側面橫臥在山林下,橘色條木外墻突兀。橘色木算是西北地區的風格嗎?不清楚。
西雅圖麥迪那東北73街1835號,我仔細核對了谷歌上的地址和照片,確認這就是比爾·蓋茨的家。一座約六千平方米的巨宅,像一只趴在華盛頓湖畔喝水的巨型食蟻獸。
下了車,這里一切都靜悄悄的,蓋茨家入口處立著一個牌子:“私人住宅,禁止入內”。盡管沒有保安揮舞著大棒出現在我面前,但是,他們此刻肯定正在某個地方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腰里別著擦得錚亮的格洛克17手槍。我想,如果我像走向火刑柱子的圣女貞德,抑或如江姐大踏步走向刑場般跨過大門,他們會不會當場擊斃我?
我正想著,突然身后有汽車的聲音打破湖畔的靜謐。我從反光鏡一看,哇!好像是輛勞斯萊斯,是首富先生回家了!
啊喲,我差點叫了起來!我頓時腎上腺素劇烈分泌,心怦怦加快跳動,血液嘩嘩流淌,激動得有點發抖的感覺,能夠看到地球上最牛掰的人的幸福感涌上來,一瞬間,腦子里面已經出現和比爾·蓋茨合影,發朋友圈,獲得無數無聊吃瓜群眾點贊的熱血畫面。
那輛車慢慢靠近我,經過我的一瞬間,我發現車子里面坐著二男二女,看不清臉。他們很快超過我,除了駕駛員,其他人突然都和我一樣,搖下車窗,探出半個身體,拿著手機在咔嚓咔嚓狂拍,興奮的表情仿佛把臉化開了。我仔細一看,他們開的車也不是勞斯萊斯,而是一輛長一點的克萊斯勒而已。等到他們下車來,我發現駕駛員也和我一樣,是一個光頭,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看見我注目于他,對我咧嘴一笑,他的眉毛黝黑,是一個墨西哥裔計算機怪才的模樣。
這個巨大城堡的橘黃色非常不自然,和周邊的湖光山色反差很大。而且,我個人覺得這個智慧建筑物太費電,比如配有大頭針傳感器,可以隨時調節自己所在空間的溫度和濕度。人又不是蠶寶寶,這么金貴對身體好嗎?這個建筑物也太不人性,比如客廳養有大型虎鯨,假如有一天,這個大虎鯨突然死了,不會變成非常恐怖的事件嗎?
這個建筑物太像公共建筑而不像個家,比如供200人同時進餐的私人餐廳,以及藏有達·芬奇《萊斯特法典》手稿的私人圖書館,每年還要交100萬美元物業費!
現代人追求自然、簡約、空寂,這不才是居住的最高境界嗎?
比爾·蓋茨是不是考慮到自己會像前世界首富保羅·蓋蒂一樣,私宅在主人百年之后,會成為西雅圖的參觀勝地?畢竟,蓋茨三十多歲就是世界首富了,連續做了多年,谷歌和百度上關于他的最多問題之一就是“比爾·蓋茨還活著嗎?”
蓋茨的想象力,以及他對未來的前瞻性眼光,簡直就是一個魔鬼天才。考慮到這一點,我就明白了他建造此屋的良苦用心。
我一直覺得比爾·蓋茨手上有一個水晶球,因為他預測未來的能力,比那些巫婆可要厲害一萬倍。當別人還在為一個簡單的財務目標奮斗時,他就預測“每一個家庭,每一張桌子上都會有一臺電腦,而這些私人電腦將使用統一的軟件”。各位,他有這一想法的時候,時間大約是1975年!于是,他開始創立微軟。
我為他惋惜:他沒有找到很好的建筑設計師。因為,他的家門口缺一個巨大的水晶球雕塑,這個雕塑應該紀念他的偉大預測。
他在1996年出版的《未來之路》中,就魔鬼般地預測:未來人可以親自進入地圖中,方便地找到每一條街道或每一座建筑,這不就是GPS(全球定位系統)和谷歌地圖嗎?
我不能不懷疑他手上有一個巫師的水晶球。
比爾·蓋茨家圖書館穹頂上刻著《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一句話:“他經歷了漫長的道路才來到這片藍色的草坪上,他的夢一定就像是近在眼前,他幾乎不可能抓不住的。”書架上方,巨大的英語字母環繞著穹頂,這似乎就是比爾·蓋茨本人的寫照。
我猛然想到,蓋茨百年之后,我如果再來西雅圖參觀他的橘色木紋私宅,就可以進去看到圖書館穹頂上的這行字。他作為一個魔鬼天才預言家,對自己身后事的預言,就是這座巨大的房子啊!
從比爾·蓋茨家的小道出來,太陽還沒有落山。再次開過大橋,越過那片巨大的藍瑩瑩的湖面時,我發現遠處居然有一處雪山,那白色的蓋子被金色的太陽點亮了,悠悠地浮在蒼青色的天空中。
這就是雷尼爾雪山吧,我想。
過橋后我找了一個地方停下來,喝口罐裝咖啡,仔細遠眺這座雪山。金字塔形的雪蓋下方被太陽燃燒成了金黃色,中間是米黃色,頂部是米色的,腰間還纏繞著一堆云,像是花式腰帶。西雅圖真是一個不賴的地方!不但處處有湖,有漫長的海岸線,居然還有一座橫亙的雪山在天上罩著當地人。
雷尼爾主峰的積雪終年不化,山下是廣袤的森林。聽同學老孟說,他的一個美國朋友為了能登頂這座雪山,花了近一年的時間在登山俱樂部接受訓練,然后才費老大勁登上這座山峰。我突然想起了《進入空氣稀薄地帶》的作者喬恩·克拉考爾,他從珠穆朗瑪峰撿回一條命后,就是在西雅圖寫完全書的。他在登珠峰之前在雷尼爾雪山做了訓練,他最終能夠寫出《荒野生存》這樣的偉大作品,恐怕也是沾染了這座雪山的福氣。
一座雪山,飄浮在一座城市的半空,會給這座城市帶來完全不一樣的靈感,不一樣的胸襟。
(摘自湖南文藝出版社《北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