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銷漆器研究小史：西方部分

摘要：西方學(xué)者對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在19世紀末已經(jīng)開始，至20世紀早期尚處于初步的研究階段，成果都附著于對中國漆器的研究之中。1919年，專門的研究以探討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而展開；至1948年，外銷于英國的各種中國漆器得到了較為深入的研究。此后，中國外銷漆器，尤其在科羅曼德爾漆器（Laque de Coromandel）方面的研究成果日漸豐冨。近年來，出現(xiàn)了不少針對外銷至葡萄牙、奧地利、丹麥、西班牙屬美洲等地的中國漆器及一個具體的中國外銷漆箱的新研究。但是，迄今仍然無人對中國外銷漆器進行系統(tǒng)性的研究。檢視西方的中國外銷漆器研究，可清晰地看到中國漆器對西方藝術(shù)、文化及相關(guān)學(xué)術(shù)研究的影響。

關(guān)鍵詞：中國外銷漆器科羅曼德爾漆器屏風(fēng)漆器研究

在大航海時代以前，中國漆器可能已經(jīng)通過絲綢之路或者經(jīng)阿拉伯人之手抵達歐洲，至遲，14世紀已可在教會或王子們的寶庫中見到中國漆器o[1）但是，直至葡萄牙人東來，歐洲與中國大規(guī)模的直接貿(mào)易才真正開始，中國漆器也才開始大量外銷歐美，有了所謂的中國外銷漆器，即16至18世紀主要通過貿(mào)易和其他途徑輸入歐美的中國漆器。中國外銷漆器在歐美廣受歡迎，因而也引起了歐美很多學(xué)者認識中國漆器、找尋漆器制作\"秘方\"的興趣。如16世紀的荷蘭人楊·哈伊根·凡·林斯霍滕（Jan Huygen van Linschoten）在其1596年出版的《旅行記：楊·哈伊根·凡·林斯霍滕1579年一1592年航船至葡萄牙屬東印度的旅程》（Itinerario： Voyage OfteSchipvaert van Jan Huygen van LinschotenNaer Oost OftePortugaelsIndien， 1579-1592）中專設(shè)一章（第68章）\"論漆\"（of Lacke）o [2]17世紀的英國化學(xué)家羅伯特·波義耳（Robert Boyle）乃至皇家學(xué)會（Royal Society）、法國科學(xué)院（Academie des sciences ）的成員們，都對中國漆器進行不斷的實驗檢測與分析。盡管林斯霍滕所論有錯，17世紀諸科學(xué)家的實驗也毫無結(jié)果，但直至18世紀仍然有人對中國漆器保持著熱烈的興趣，如意大利學(xué)者菲利波博南尼（Filippo Bonanni）就是其中之一。博南尼于1720年出版了《中國漆器專論》（Trattato Sopra La Venice Detta CommunementeCinese ），在總結(jié)前人探究成果與自己實驗的基礎(chǔ)上，認為中國漆來源于在歐洲無法生長的漆樹，歐洲可用其他\"漆\"來代替，隨即提供了各種制作\"秘方\"。這部著作在歐洲的影響力很大， 很快被譯為法文、西班牙文與荷蘭文加以傳播， 也被頻繁地重印。但需要注意的是，博南尼的研究目的帶有明顯的功利性一為歐洲工匠找到一個模仿中國漆器的辦法，因此這種探究與19世紀末以來鑒賞、收藏以及藝術(shù)史視野下的學(xué)術(shù)研究大為不同。

一、19世紀末至20世紀早期酉方對中國外銷漆器的初步研究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歐洲諸國逐漸確立起藝術(shù)史學(xué)科，中國藝術(shù)品在歐洲的收藏也日漸豐富，關(guān)于中國藝術(shù)的研究隨之不斷出現(xiàn)。其中，就有許多關(guān)于中國漆器乃至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

1883年，法國建筑師、作家歐內(nèi)斯特·博斯克（Ernest Bosc）的《藝術(shù)、珍玩與小飾物詞典》（Dictionnaire de Fart， de la carioske et du bibelot）就已錄有\(zhòng)"漆\"Laque ）一詞，談及中國漆器，其下更設(shè)有\(zhòng)"科羅曼德爾漆\"（Laque de Coromandel）的詞條，詞條內(nèi)容顯示：科羅曼德爾漆器的產(chǎn)地是中國，因為其上的龍、鳳凰以及寫有的楷體字的裝飾圖案都是中國的；科羅曼德爾漆器中的大櫥柜、柜子、屏風(fēng)等是17世紀為歐洲人制作的。[3]1887年，在法國藝術(shù)史家亨利·哈瓦德（Henry Havard）的《13世紀至今的裝飾與室內(nèi)陳設(shè)詞典》Dictionnaire de lameublement et de la decoration depuis le Xlllesieclejusqudnosjours ）第三卷中，也收錄了\"漆\"（Laque）一詞，其內(nèi)容也涉及中國漆器及少量中國外銷漆器，如其中記載了18世紀法國漆器商人對中國漆器的售賣，并配有18世紀中國外銷漆器的圖例。[4]

比哈瓦德的研究成果稍早，也在1887年， 第一部研究中國藝術(shù)的著作一法國歷史學(xué)家莫瑞斯·帕里奧勞蓋（Maurice Paleologue，曾于19世紀80年代任法國駐中國公使的秘書）的《中國藝術(shù)》L'rt京由商s）在法國出版。1904年，英國醫(yī)生、東方學(xué)家卜士禮（Stephan Wootton Bushell， 1868至1900年間為英國駐中國公使館醫(yī)生）的《中國藝術(shù)》（Chinese ）第一卷（1906年出版了第二卷）在英國出版。這兩部\"通論性\"的著作都專門設(shè)有一章來介紹中國漆器，盡管其中都沒有直接論及中國外銷漆器的內(nèi)容，但毫無疑問，它們對中國漆器的介紹為促進歐洲對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奠定了基礎(chǔ)。哈瓦德甚至已經(jīng)引用了帕里奧勞蓋書中關(guān)于中國漆器的內(nèi)容。旳

正因為有此基礎(chǔ)，歐洲對中國外銷漆器的初步研究在1910年之后開始大量出現(xiàn)。

1910年，法國學(xué)者海倫·貝列維奇-斯坦克維奇（Helene Belevitch-Stankevitch ）在其著作《路易十四時代的\"中國趣味\"》（岳Godt Chinois EN France .AU Temps De Louis XIV）中，專論1698至1700年、1701至1703年兩次到中國進行貿(mào)易的\"安菲特律特號\"（Amphitrite's）商船，其中涉及大量外銷法國的中國漆器。據(jù)其研究可知，\"安菲特律特號\"商船從中國帶了很多漆器到法國，如9箱各種桌子、36架屏風(fēng)等。［6］

1913年，英國曼徹斯特市美術(shù)館（Man?Chester Art Gallery）舉辦了\"中國應(yīng)用藝術(shù)展\"（An Exhibition of Chinese Applied Art），展品中有很多科羅曼德爾漆板與屏風(fēng)。［7］科羅曼德爾漆器進入藝術(shù)展覽中，顯示了英國博物館界對中國外銷漆器的關(guān)注，但對它的研究還要等到下一年才正式開始。1914年，德國收藏家亞當奧古斯特布魯爾（Adam August Breuer）在《伯林頓鑒賞家雜志》（The Burlington Magazine for Connoisseurs ）上發(fā)表了《中國雕漆》（Chinese Incised Lacquer）一文，既提到了科羅曼德爾漆器的髹漆工藝一雕刻后填入不同的色漆，也論及了因中國外銷漆器大量輸入歐洲而導(dǎo)致其工藝衰敗和產(chǎn)品日顯粗糙、質(zhì)量大幅下降的狀況。

1925年，雕塑家、詩人、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木制品部負責(zé)人愛德華·費爾布羅特·斯特蘭奇（Edward Fairbrother Strange ）在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策劃舉辦了\"中國漆器展\"（Exhibition of Chinese Lacquer），同時編寫了展品目錄。在展品目錄的導(dǎo)論中，斯特蘭奇簡要論及了三點：第一，大量中國漆板在17世紀末至18世紀初被輸入英國、法國，為當?shù)氐哪窘乘茫坏诙瑲W洲國家制作的一些物品被送到中國與日本進行髹漆裝飾；第三，中日漆器的歐洲仿制品廣泛流行，盡管質(zhì)量遠遜于中日漆器，但依然得到了歐洲人的極大贊美。如926年，斯特蘭奇出版了《中國漆器》（Chinese Lacquer）一書，其中既對科羅曼德爾漆器進行了探討， 如其產(chǎn)地、名稱的來源、與\"萬丹器\"（Bantam work）的關(guān)系，以及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在英國的拆解再制作等，同時也對幾架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做了詳細的分析。

斯特蘭奇對科羅曼德爾漆器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法國設(shè)計師埃米爾-阿蘭·塞吉（Emile-Allain Seguy ）1922年出版的《科羅曼德爾漆器》（Les Laques du Coromandel）一書的影響。實際上，這是一部圖冊，文字（導(dǎo)論）部分僅占兩頁，其余內(nèi)容是50幅圖，展現(xiàn)了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各個裝飾局部。塞吉并非藝術(shù)史家，因而其

在該圖冊導(dǎo)論中只對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做了極為簡要的介紹，內(nèi)容也都是常識性的，如介紹其產(chǎn)地是\"北京西南的河南\"[10]但作者以彩色絲網(wǎng)印刷的方法將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展現(xiàn)在古色古香的紙上，這在彩色照片還不太普及的當時，為人們了解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使之成為當時人們了解科羅曼德爾漆器的重要圖像資料。

二、藝術(shù)史視野下酉方對中國外銷漆器的專門研究

其實，在塞吉之前，法國小皇宮博物館（Petit Palais）館長卡米爾·格隆考斯基（Camille Gronkowski）已經(jīng)在1919年寫出了《法國的中國趣味：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0e Gout Chinois en France： Les Paravents enLaque de Coromandel ）一文，專論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此文可被視為歐洲學(xué)者對中國外銷漆器進行專門研究的開始。其內(nèi)容包括巴黎人17至18世紀對中國物品尤其是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迷戀與使用，以及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制作技藝、價格、名稱的由來等。尤其針對科羅曼德爾漆器的得名，格隆考斯基在認可普遍看法（認為科羅曼德爾漆器的名稱來源于印度科羅曼德爾海岸這一中轉(zhuǎn)站）的同時提出了新的看法，認為科羅曼德爾漆器的名稱還可能來源于制作屏風(fēng)框架的材料\"科羅曼德爾烏木\"[11]

時隔近30年后，專門研究中國外銷漆器的學(xué)術(shù)成果才在英國出現(xiàn)。1948年，在英國家具史研究上卓有聲名的瑪格麗特·喬丹（Margaret Jourdain）和藝術(shù)史家羅杰·索姆·杰寧斯（Roger SoameJenyns）在《東方藝術(shù)》Oriental Art）上發(fā)表了《17至18世紀的中國外銷漆器》（Chinese Export Lacquer Of The 17th-18th Century）一文。與格隆考斯基的論文相比，這篇文章一改以往對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只專注科羅曼德爾漆器的狹窄視角，而將視野擴大到所有的漆器類型上，其論述內(nèi)容也因此更為豐富，主要包括以下幾點：中國外銷漆器有三類一淺浮雕裝飾類、平面繪制類、雕刻類；中國外銷漆器進入英國的渠道；英國送圖樣到中國制作的漆器；中國外銷漆器中的家具類型有柜子、箱子、屏風(fēng)等；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大量輸入及其在英國的再制作；按照歐洲圖樣制作的座類家具與箱類家具；茶葉罐、八角形糖罐、卡片盒、扇盒等小型家具。四這些研究都基于作者對當時的財產(chǎn)目錄、名人日記、東印度公司交易記錄等文獻的挖掘，以及對博物館或私人收藏實物的分析，因此也更為深入。兩年后（1950年），兩位作者再次合作撰寫了《18世紀中國外銷藝術(shù)》（Chinese Export Art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一書，將1948年的文章收入書中作為第一章\"漆器與家具\"（Lacquer and Furniture ）的內(nèi)容，并補充了很多圖例。[13]

1970年，時任美國皮博迪博物館[Peabody Museum，現(xiàn)為皮博迪·埃塞克斯博物館（Peabody Essex Museum）] 海洋史部負責(zé)人助理的卡爾·L. 克勞斯曼（Carl L. Crossman）為博物館編寫了《1785 至 1865 年間中國外銷畫、家具、銀器及其他物品展覽目錄》（A Catalogue of Chinese Export Paintings， Furniture， Silver and other Objects， 1785 to 1865）。這個小冊子的編寫為克勞斯曼寫作《中國貿(mào)易：外銷畫、家具、銀器與其他物品》（The China Trade： Export Paintings， Furniture， Silver and Other Objects）一書提供了幫助。此書于 1972 年出版，很快便銷售一空。書中第八章\"家具\"（Furniture）和第九章\"漆器\"（Lacquer）論及 18 世紀上半葉至 19 世紀后期中國外銷至美國的漆器，如按照西方圖樣制作的聯(lián)邦風(fēng)格、海波懷特風(fēng)格與喜來登風(fēng)格的游戲桌、牌桌，以及一些小型的漆器如茶葉罐、縫紉盒等，甚至還提及了一些中國外銷漆器的價格。[14]克勞斯曼在此著作中分析中國外銷漆器，主要基于大量來自博物館或私人收藏的實物。 1991 年，克勞斯曼對此書進行了修訂，改名為《中國貿(mào)易中的裝飾藝術(shù)：繪畫、室內(nèi)陳設(shè)物與珍玩》（The Decorative Arts of the China Trade： Paintings， Furnishings and Exotic Curiosities），其中第九章\"1730 至 1860 年間的外銷家具\"（The Export Furniture， 1730-1860）與第十章\"描金漆器\"（Gilt-decoration Lacquerware）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一些內(nèi)容，如\"中國皇后號\"（Empress of China）商船的格林船長（Captain Green）購買中國漆器的記錄以及一些彩色圖例等。[15]

1987年，英國著名中國藝術(shù)史研究專家柯律格（Craig Clunas）主持編寫了《中國外銷藝術(shù)與設(shè)計》（Chinese Export Art and Design ）。這部書頗類似于喬丹與杰寧斯《18世紀中國外銷藝術(shù)》的修訂版。其第五章題為\"漆器與家具\"（Lacquer and Furniture），與《18世紀中國外銷藝術(shù)》第一章的標題\"漆器與家具\"相同，但在內(nèi)容上提供了不少新的資料與圖例，同時也將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范圍擴展到了19世紀。［16］

1990年，德國學(xué)者弗里德里克·瓦彭施密特（FriederikeWappenschmidt）重將科羅曼德爾漆器作為研究對象，發(fā)表了《中國科羅曼德爾漆器》（ChinesischeKoromandellacke ）一文。此文內(nèi)容頗為豐富，包括科羅曼德爾漆器的制作技藝、裝飾母題、邊緣部分的裝飾、在荷蘭與德國的使用與再制作以及其衰落過程與原因等0［17］瓦彭施密特掌握了大量英國、荷蘭與德國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記錄與實例，其研究因而較為深入，在很多同類問題上，都超越了前輩學(xué)者的成果。昭稍后，德國海德堡大學(xué)瑪?shù)倌取み~爾（Martina Mayer）的碩士論文《科羅曼德爾漆器（款彩漆）：對歷史研究的回顧與對選擇出來的一些人物母題的研究（兩卷）》＼Kommandellacke （kuancaiqi）： Uberblickiiber den bisherigen Stand der Forschung und UntersuchungenzuausgewahltenfigiirlichenMotiven 2 VOIS］再次對科羅曼德爾漆器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這兩篇論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荷蘭藝術(shù)鑒賞家威爾弗里德·德凱塞爾（Wilfried De Kesel）和其老搭檔格里特·東特（Greet Dhont）對《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Coromandel Lacquer Screens）一書的寫作，是其多次引用的重要文獻，這部著作于2002年出版，既對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得名、原產(chǎn)地、工藝、外銷等問題做了深入的探討，又在比較分析了200多架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基礎(chǔ)上，重點對其裝飾母題乃至邊緣部分的裝飾進行了分類研究，如將其裝飾母題分為宮殿景象（又分為有高官的宮殿景象、有宮廷女性的宮殿景象或漢宮春曉、有百子圖的宮殿景象三個細類）、動植物、神仙世界、全景圖、有學(xué)者的景象、有歐洲人的景象共六大類，內(nèi)容既豐富又深入。

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是中國外銷漆器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一類器物。近年來，其依舊不斷地吸引著大批西方研究者在此領(lǐng)域馳騁才華。2009年，荷蘭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Rijksmuseum Amsterdam）的研究員楊·凡·坎彭（Jan van Campen）在《國立博物館學(xué)報》The Rijksmuseum Bulletin ）上發(fā)表了《\"淪為一堆丑陋的破塊與碎片\"：關(guān)于17和18世紀歐洲的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幾點說明》（\"Reduced to a heap of monstruous shivers and splinters\"： Some Notes on Coromandel Lacquer in Europe in the 17th and 18th Centuries）一文。在同一期學(xué)報上緊隨其后的是荷蘭藝術(shù)史家約翰·德·哈恩（Johan de Haan）的《利瓦頓宮漆室：皇家之謎》（The Leeuwarden Lacquer Room： A Royal Puzzle）一文，其中也談到了輸入荷蘭的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及其再使用。值得注意的是，坎彭論文的正標題\"淪為一堆丑陋的破塊與碎片\"出自荷蘭詩人、作曲家康斯坦丁·惠更斯（Constantijn Huygens ）1685年寫給當時奧蘭治親王妃瑪麗（Mary，即后來的Mary II）的一封信，意在批評時人將中國屏風(fēng)鋸開用于制作家具。叫這個內(nèi)容也被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歐洲雕塑與裝飾藝術(shù)部負責(zé)人丹尼爾·基斯柳克-格羅謝德（Danielle Kisluk- Grosheide ）所引用，她1999年的論文《外銷漆器在歐洲的使用與濫用》［The （Ab）Use of Export Lacquer in Europe］也論及中國外銷漆器及其在歐洲的使用與濫用，尤其深入地闡述了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濫用狀況。［20］

2015年，法國布魯吉爾畫室負責(zé)人妮可·布魯吉爾（Nicole Brugier）的《科羅曼德爾漆器》（Les laques de Coromandel）一書出版，再次推進了歐洲對科羅曼德爾漆器的研究0此書與凱塞爾和東特的著作《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一樣，重點對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裝飾母題與邊緣部分的裝飾進行了分類研究，但比前者分析得更為細致，如在分析宮殿景象時，布魯吉爾具體分析了宮殿建筑的綠色屋頂、紅色廊柱以及園林的不規(guī)則性和虛構(gòu)性，同時也注意到了有些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上的絲織物裝飾，并增添了一些新的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的圖片。此外，此書還增添了許多科羅曼德爾漆屏風(fēng)在歐洲再制作的案例及參與再制作的木匠的信息等內(nèi)容。

這些研究成果清晰地顯示了對科羅曼德爾漆器的研究，在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中成果最豐富也最深入。在這樣的情形下，一些關(guān)注科羅曼德爾漆器之外其他類型的中國外銷漆器的文章便顯得尤為重要。

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Asian Art Museum， San Francisco）藝術(shù)與項目副主任佩德羅·德。莫拉·卡瓦略（Pedro de Moura Carvalho）2001年發(fā)表的論文《中國外銷漆器與葡萄牙在其擴散中的先鋒地位》Chinese Export Lacquer and Portugal's Pioneering Role in Its刀沮Usion ）就不再關(guān)注科羅曼德爾漆器，而是以葡萄牙王后奧地利的凱瑟琳（Catherine of Austria）的財產(chǎn)目錄作為例證，簡要論述了中國漆器輸入葡萄牙的歷程，也談及當時歐洲人對中國漆器的認識。刖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亞洲藝術(shù)部榮休主席詹姆斯·瓦特（James Watt）2002年發(fā)表的論文《一個16世紀的中國漆箱》（A Sixteenth-Century Lacquered Chinese Box）也不再關(guān)注科羅曼德爾漆器，而是將視角放在一個16世紀的中國漆箱上，詳細分析了其裝飾圖案的混雜性一將中國傳統(tǒng)裝飾紋樣、\"夏甲的驅(qū)逐\"（Expulsion of Hagar）的圖案、教皇西克斯圖斯五世（Sixtus V）的肖像，以及交腿而坐的人物、大象、褥榻（ottoman）等來自印度繪畫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從而論證出它可能是當時在馬尼拉的方濟各修士們定制的。昭從這個個案分析可知，中國外銷漆器中定制漆器的情況比較復(fù)雜，并非只是\"來樣加工\"。美國藝術(shù)史家邁克爾·尤南（Michael Yonan）2004年發(fā)表的論文《當權(quán)者的飾板：在瑪麗亞·特蕾莎的維也納的中國漆器》（Veneers of Authority： Chinese Lacquers in Maria Theresa's Vienna ）將視角放在奧地利的中國外銷漆器上，探討奧地利女王瑪麗亞·特蕾莎（Maria Theresa）對中國漆器的喜好與收藏，尤其探討了特蕾莎改造的維也納美泉宮的古漆器房（Vieux-Laque Zimmer）中對中國漆木板的使用。昭顯然，這篇論文對通常只關(guān)注法國、英國、德國與荷蘭的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成果而言，是一個重要的補充。其實在尤南之前，哈里·加納（Harry Garner）于1975年出版的小冊子《阿布拉姆斯宮中的中國外銷藝術(shù)》（Chinese Export Art in Schloss Ambras ）也提及了奧地利的中國外銷漆器，但只提及阿布拉姆斯宮所藏的4個16世紀的中國小漆碗，并未展開研究。2012年，丹麥漢學(xué)家洪瓊（Joan Hornby）撰寫的展覽目錄《丹麥國家博物館的中國漆器》（Chinese Lacquerware in the National Museum of Denmark）中，談及外銷至丹麥的中國漆器，如12把椅子、2張桌子、1架十二扇的科羅曼德爾屏風(fēng)等。削2015年，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博物館（Muesum of Fine Arts， Boston）美洲裝飾藝術(shù)與雕塑部負責(zé)人丹尼斯·卡爾（D ennisCarr）等編寫的《美洲制造：新世界認識亞洲》（Made in the Americas： The New World Discovers Asia ）關(guān)注到了中國外銷到西班牙屬美洲的漆器，如漆寫字桌、漆屏風(fēng)等。[25]

以上這些新的有關(guān)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 或?qū)⒁暯欠旁谝郧暗难芯克醋⒁獾降臍W洲國家的外銷中國漆器上，或?qū)⒁暯欠旁谝粋€具體的器物上，代表著新的研究趨勢。

三、結(jié)語

自19世紀末至今，西方學(xué)界對中國外銷漆器的關(guān)注與研究已經(jīng)有100多年的歷史，積累了豐富的成果。從中國外銷漆器的類型上來看，關(guān)于科羅曼德爾漆器（屏風(fēng)）的研究，成果最豐富也最深入，而其他類型的中國外銷漆器成果相對較少；從中國漆器外銷所及的國家來看，英國、法國的中國外銷漆器得到的關(guān)注較多，其他歐美國家的中國外銷漆器得到的關(guān)注則相對較少。盡管近年來不斷有新的研究出現(xiàn)， 如論及葡萄牙、奧地利、丹麥、西班牙屬美洲等地的中國外銷漆器或一個具體的中國外銷漆箱，但研究得不夠深入，更存在一個極大的缺憾，即迄今尚無人對中國外銷漆器進行系統(tǒng)性的研究。而關(guān)于日本外銷漆器，在2005年就已經(jīng)有了系統(tǒng)性的著作——奧利弗·英庇（Oliver Impey ）與克里斯蒂安·約爾格（Christiaan J6rg ）合著的《日本外銷漆器，1580—1850》（Japanese Export Lacquer， 1580-1850）0這部研究日本外銷漆器的厚重著作，對研究中國外銷漆器有著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一方面，此書多處論及中國外銷漆器，甚至摘錄了不少記錄中國外銷漆器的文獻，這直接對中國外銷漆器的研究有益；另一方面，更值得重視的是，此書的研究內(nèi)容涉及葡萄牙、西班牙、英國、荷蘭、法國、意大利、奧地利、德國、丹麥、瑞典、美國等國家對日本外銷漆器的接受與使用，既注重對16至19世紀與日本漆器貿(mào)易相關(guān)的各國重要人物的財產(chǎn)清單、東印度公司的貿(mào)易記錄等文獻的利用，也注重搜集與利用各收藏機構(gòu)中的漆器實物，對系統(tǒng)性地研究中國外銷漆器而言，無疑是一個可資借鑒的范本。

在這個意義上，一些關(guān)于\"中國風(fēng)\"、中西藝術(shù)交流或者西方漆器等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研究成果中，因論及中國外銷漆器的影響而提供出的不少中國外銷漆器的文獻記錄，值得特別重視。如英國藝術(shù)史家休·昂納（Hugh Honour）1961年的《\"中國風(fēng)\"》：契丹的幻象）（Chinoiserie： the Vision of Cathay）中記載：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利奧波德一世（Leopold I）曾贈送給馬爾博羅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一架科羅曼德爾漆器大屏風(fēng)。［26］又如英國藝術(shù)史家邁克爾·蘇立文（Michael Sullivan）1973年的《東西方藝術(shù)的相會》（The Meeting of Eastern and Western Art）中記載：在1667至1669年凡爾賽宮的一份物品清單中，有屬于一架中國漆屏風(fēng)的在金地上繪鳥與風(fēng)景圖案的十二扇葉子。［27］再如美國藝術(shù)史家漢斯胡特（Hans Huth）1971年的《西方漆器：1550至1950年間其工藝與產(chǎn)業(yè)的歷史》（Lacquer of the West： The History of a Craft and an Industry，1550-195。）記載：路易十四（Louis XIV）宮廷飾物的總物品清單中列有一張來自中國的漆桌。國顯然，這些記錄都是推進中國外銷漆器研究非常重要的資料。此外，這些記錄之所以出現(xiàn)在研究\"中國風(fēng)\"、中西藝術(shù)交流以及西方漆器的成果中，是因為中國外銷漆器是中西藝術(shù)交流史上的重要內(nèi)容，其既與其他中國外銷藝術(shù)共同引發(fā)了流行歐美幾個世紀的\"中國風(fēng)\"，又對西方漆器藝術(shù)產(chǎn)生了直接的影響。因此，研究中國外銷漆器，對西方學(xué)者而言，不啻在研究來自\"異域\"的中國漆器，更在研究西方漆器與西方裝飾藝術(shù)\"自身\"。褐

注釋：

[1]HANS HUTH. EuropaischeLackarbeiten， 1600-1800[M]. Darmstadt： Franz Schneekluth Verlag， 1955：5.

[2]JOHN HUYGHEN VAN LINSCHOTEN. The Voyage of John Huyghen van Linschoten to the East Indies vol. II.[M]. London： Printed for the Hakluyt Society， 1885：88-90.

[3]ERNEST BOSC. Dictionnaire De L'art， De La Curiositc Et Du Bibelot[M]. Paris： F. Didot et cie， 1883：431—432.

[4]HENRY HAVARD. Dictionnaire De L'ameublement Et De La Decoration Depuis Le XiiieSiccleJusqu'd Nos Jours[M]. Tome III. Paris： Ancienne Maison Quantin， Librairies-ImprimeriesReunies， May amp;Motteroz， 1887：277-287.

[5]同[4]，第278頁。

[6]HELENE BELEVITCH-STANKEVITCH. Le Gout Chinois En France Au Temps De Louis XIV [M]. Paris： Jouve， 1910：62-63.

[7]MANCHESTER CITY ART GALLERY. Catalogue Of An Exhibition Of Chinese Applied Art： Bronzes， Pottery， Porcelains， Jades， Embroideries， Carpets， Enamels， Lacquers amp;C[M]. Manchester： George Faulkner and Sons， 1913：15-66.

[8]A. A. BREUER. Chinese Incised LacquerJ]. The Burlington Magazine for Connoisseurs， 1914，25（137）：285-286.

[9]EDWARD FAIRBROTHER STRANGE. Catalogue of Chinese Lacquer[M]. London： Printed under the Authority of H.M. Stationery Office， 1925：6.

[10]EMILE-ALLAIN SEGUY. Les Laques Du Coromandel [M]. Paris： A. Levy/Librairie Centrale Des Beaux-Arts， 1924：2.

[11]CAMILLE GRONKOWSKI. Le Gout Chinois en France： Les Paravents enLaque de Coromandel [J]. La Renaissance de 1'art Francais et des Industries de luxe， 1919（11）：484-492.

[12]MARGARET JOURDAIN，ROGER SOAME JENYNS. Chinese Export Lacquer of the 17th—18th Century[J]. Oriental Art， 1948， 1（3）：143-148.

[13]MARGARET JOURDAIN， ROGER SOAME JENYNS. Chinese Export Art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M]. London： Country Life Limited， 1950：16-24.

[14]CARL L. CROSSMAN. The China Trade： Export Paintings， Furniture， Silver and Other Objects[M]. Princeton： Pyne Press， 1972：142—187.

[15]CARL L. CROSSMAN. The Decorative Arts Of The China Trade： Paintings， Furnishings And Exotic Curiosities[M]. Woodbridge， Suffolk： Antique Collectors' Club， 1991：220—288.

[16]CRAIG CLUNAS. Chinese Export Art and Design[M]. London：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1987：80—95.

[17]FRIEDERIKE WAPPENSCHMIDT. ChinesischeKoromandellackeJ]. Weltkunot part， 1990（5）：491—495.

[18]如1953年未署名作者的論文《科羅曼德爾屏風(fēng)》（Les Paravents de Coromandel ）（參見： Les Paravents de Coromandel[J]. La Connaissance des Arts， 1953（10）：18—23.）， 1969年德國學(xué)者瓦爾特·伯特格

（Walter Bottger ）的論文《一架科羅曼德爾漆工藝制作的飾有l(wèi)t;水滸傳gt;人物的屏風(fēng)》（Ein Setzschirm in Koromandellacktechnikmit Gestalten aus dem Shui- hu-chuan ）（參見：MUSEUM FUR VClKERKUNDE ZU LEIPZIG. ZumhundertjahrigenBestehen 1869-1969[G]. Berlin： Akademie—Verlag， 1969：189—204.）、1979年英國東方陶瓷收藏家與專家哈里·加納

（Harry Garner）《中國漆器》一書的第十三章\"科羅曼德爾漆器\"（Coromandel Lacquer）（參見：HARRY MASON GARNER. Chinese Lacquer[M]. London; Boston： Faber， 1979：259—262.）、1985年丹麥漢學(xué)家洪瓊（Joan Hornby）的論文《科羅曼德爾漆器》（Koromandellacke ）（參見：BERLINER FESTSPIELE. Europa und die Kaiser von China[G]. Frankfurt am Main： Insel Verlag， 1985：102—104.）等，都不及瓦彭施密特文章的豐富與深入。

[19]CONSTANTIJN HUYGENS， BriefWisseling van Constantijn Huygens （1608—1687）[M]. The Hague： MartinusNijhoff， 1917：456.

[20JDANIELLE KISLUK-GROSHEIDE. The （Ab） Use of Export Lacquer in Europe[C]// MICHAEL KUHLENTHAL， HRSG. Ostasiatische Und EuropaischeLacktechniken. Munchen： Lipp， 2000：27—42.

[21]PEDRO DE MOURA CARVALHO. Chinese Export Lacquer and Portugal's Pioneering Role in Its Diffhsion[G]// PEDRO DE MOURA CARVALHOP. The World of Lacquer：2000 Years of History. Lisbon： CalousteGulbenkian Foundation， 2001：41—63.

[22]JAMES C. Y. WATT. A Sixteenth—Century Lacquered Chinese Box[J]. Metropolitan Museum Journal， 2002（37）：77—82.

[23]MICHAEL E. YONAN. Veneers of Authority： Chinese Lacquers in Maria Theresa's Vienna。]. Eighteenth—Century Studies，2004，37（4）：652—672.

[24]JOAN HORNY. Chinese Lacquerware in the National Museum of Denmark[M]. Copenhagen： National Museum of Denmark， 2012：63，200.

[25]DENNIS CARR. Introduction： Asia and the New World[G]// DENNIS CARR， GAUVIN BAILEY， TIMOTHY BROOK. Made in the Americas： The New World Discovers Asia. Boston： MFA Publications Press， 2015：34.

[26]HUGH HONOUR. Chinoiserie： The Vision of Cathay[M]. London： John Murray， 1961：72.

[27]MICHAEL SULLIVAN. The Meeting Of Eastern And Western Art： From The Sixteenth Century To The Present Day[M]. New York： Graphic Society， 1973：96.

[28]HANS HUTH， Lacquer of the West： The History of a Craft and an Industry，1550—1950[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