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鄉土寫實主義美術類型芻議

中國鄉土寫實主義美術又叫作生活流繪畫，在這類繪畫作品中所描繪的人物與場景，基本上都是農民和農村的生活場景。鄉土寫實主義美術強調現場觀察、如實表現。本文主要分析中國20世紀60年代至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寫實主義繪畫作品的類型，將藝術作品放在當時的創作環境中進行分析，同時通過對鄉土寫實主義美術的幾位代表人物與代表作品的分析，梳理其藝術作品的類型面貌。

一、鄉土寫實主義美術產生的背景

1979年，鄧小平在第四次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上發表了祝詞并在會議上提出了一系列有關文學藝術的新觀念原則。鄧小平從實事求是的原則出發，又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毛澤東文藝思想理論，強調文藝應當堅持“百花齊放、推陳出新、洋為中用、古為今用”的方針，并且在藝術創作上應當提倡不同形式和風格的自由發展，在藝術理論上提倡不同觀點和學派的自由討論。

在1978年3月，一場“法國十九世紀農村風景畫展覽”在中國舉辦。這場法國的農村風景畫展覽對于當時的中國藝術家們來說是十分具有啟發性的。這個展覽讓很多從來沒有出過國的藝術家們大開眼界的同時，也啟發藝術家們將目光放在中國農村的各個角落中去。不少藝術家開始下鄉采風，走到農民身邊去，親身感受農村生活，最終創作出描繪美好農村生活、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藝術作品。以中國農民為題材、以人道主義為精神內涵的中國鄉土寫實主義開始登上時代的舞臺。

二、西方寫實主義美術對鄉土寫實主義繪畫的影響

西方油畫早在明朝萬歷七年（1579年）就傳入了中國，但是當時的油畫只有皇帝才能擁有和欣賞。最早傳入中國的油畫作品分為外來傳教士用來宣傳宗教的用具和外銷畫兩種，其作用主要是在中國傳播基督教。這種宣傳類繪畫的內容比較單一，主要是圣經教義相關的故事插圖和圣像畫。

在西方，寫實主義繪畫最早起源于法國。由于法國大革命的影響人們不再對虛無縹緲的浪漫主義繼續幻想，而是開始對現實生活作出客觀的認識并進行反思，法國大革命期間所產生的藝術作品開始出現批判現實生活的影子。對于中國鄉土寫實主義繪畫影響最大的流派是十九世紀法國的現實主義美術，其中對中國影響最大的藝術家是法國的庫爾貝。庫爾貝的藝術創作主要建立在對現實生活的觀察之上，庫爾貝認為作為一名畫家應當從現實生活入手去描繪自己身邊的風景與生活，他的創作題材也主要是農民和工人，庫爾貝這種發現生活中平凡的美的主張給中國藝術家帶來了許多啟發。

三、中國鄉土寫實主義美術的類型

（一）人道人性角度下關切農民生存的美術作品

此類藝術作品主要是從人性、人道角度關切農民生存。改革開放給藝術創作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創作題材與內容更加關注于人本身，這是藝術家對于人的命運和前途的再思考。

羅中立的《父親》集中反映了農村農民形象的變化。羅中立所創造的父親形象是一個父輩人物的形象，這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藝術形象，欣賞者可以在濃重的油彩下找到自己最熟悉的那抹身影。《父親》這一形象既是對現實農民形象的如實反映，也讓大家關注農民，關注那份淳樸勤儉的品格。這同樣也是中國藝術關注人、關注現實生活的表現。

如果說羅中立的《父親》給人帶來的感受是沉重的，那么何多苓的《春風已經蘇醒》則是一幅給人帶來美好感受和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藝術作品。畫面中描繪了初春時節一個坐在長滿枯草的河灘上衣著破爛的小女孩，她癡癡地望向遠方，微風將她的長發吹到她的臉頰上，這是一個充滿詩意的畫面，也蘊含著作者對于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

油畫藝術家蔡亮在其藝術創作生涯中也創作了不少有關農民形象的藝術作品。蔡亮是一位陜西藝術家，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陜西度過的，陜西不僅是他的家鄉，更是他藝術創作的寶地。蔡亮所創作的油畫作品《陜北老農》便是他筆下眾多陜北農民形象的代表之一。畫面中描繪了一個頭上包著白毛巾肩上扛著一個旱煙槍的農民，將黃土高原的那種質樸與當地的風俗民情栩栩如生地表現出來。蔡亮的藝術作品中最能觸及人心，打動人們心靈的也正是他所描繪的農民的世界。正是由于他本身與農民的朝夕相處和像農民般爽朗、率直、執拗的性格，他和農民好像是有一種命運的契合一般，讓蔡亮對于農民有著深刻的理解。

當然，鄉土寫實主義美術中從人性人道角度下關懷農民的藝術作品還有很多，可以說當時四川美術學院產生了許多關懷人性，將現實生活融入藝術作品。還有很多少數民族題材的藝術作品，如周春芽的《剪羊毛》，也突出了此特點。

（二）將鄉土村社景象和農民形象作為載體的美術作品

這一類的藝術作品主要是將現實生活中所看到的鄉土村社的景象與藝術家們所接觸到的農民形象作為創作的題材，并在其中增添了藝術家個人的情感與創作語言。

在劉文西的《山姑娘》和《祖孫四代》中，畫家通過筆下的形象突出了新的社會環境中農民新的形象與氣質。在作品《山姑娘》中畫家描繪了一幅農閑之余四個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少女的休閑場景。畫面中一個女孩子正在整理自己的長發，她旁邊的兩個女孩子相互依偎著，一個手持鐮刀望向遠方，另一個則用手遮住微微上揚的嘴角看向別處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還有一個年紀稍小的女孩子坐在旁邊的土坡上把玩著手中剛割下來的雜草。一幅生動又充滿活力的畫面就這樣呈現在眼前，這是勞動人民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片段，畫家通過畫筆為欣賞者們描繪出一個健康、活力、青春、陽光的畫面。劉文西曾說：“為人民而創作就要逐年建立起與人民血肉相依的情感，逐年到生活中吸取豐富的營養去激情創作，逐年不斷地累積經驗去提高創作。”

來自四川地區的油畫藝術家朱毅勇的《山村小店》也同樣是一幅充滿溫情的藝術作品。《山村小店》中描繪了一個農村商店柜臺的情景，四位農家姑娘帶著背簍站在商店前仔細地看著商店中展示的各種樣式的印花布，也許她們正在討論哪一種布料做成衣服更加好看。整個畫面充滿了溫馨美好的氣氛，勾起了欣賞者對于鄉村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

藝術來源于生活，來源于藝術家對于現實生活的觀察和理解，藝術創作是無法脫離現實生活的，藝術創作的素材也許就在日常生活之中。

（三）表現文化角度下鄉村美術中的民族心理與精神的美術作品

此類藝術作品通過民族或是民間的美術造型語言與符號來表現藝術作品中所蘊含的民族心理與民族精神。

鄉土寫實主義中有許多表現少數民族題材的優秀藝術作品，其中比較著名的是陳丹青的《西藏組畫》。《西藏組畫》主要是由七幅作品組成，分別是《母與子》《進城·一》《進城·二》《康巴漢子》《朝圣》《牧羊人》《洗發女》。這七幅作品真實生動地描繪了西藏地區少數民族日常真實的生活場景，畫家通過真實的場景來打動欣賞者的內心。西藏題材有很多人畫過，但是如果要說能將西藏這個創作題材提升一個高度的藝術家就不得不提陳丹青了。他將藏族群眾作為一種民族文化的載體，再加之其嘗試的新的藝術創作表現方法，打破了人們以往對西藏油畫創作的固定想象，陳丹青的作品給人們帶來了啟發，帶來了一種表達我們中華民族內在的精神內涵以及表現這種精神的全新描繪方式。這種畫風是之前沒有出現的，所以說把陳丹青的《西藏組畫》評價為中國當代美術的一個里程碑是無可爭議的。

周春芽的《剪羊毛》和《藏族新一代》同樣是描繪藏族題材的藝術作品，但他的藝術表現手法與陳丹青有很大的差別。周春芽的藏族題材繪畫作品，更強調他感覺中的那些強烈、濃厚的色彩、藏族群眾那種淳樸粗獷的形象，以及貫穿這些色彩和形象的線條。在他的作品中，在人物褐色的衣服和潔白的羊群那種強烈的色彩對比下，能夠感受到畫家對于藏族群眾的濃郁而又熱烈的情感。

張曉剛的《暴雨將至》同樣也是一幅優秀的表現民族題材的藝術作品。《暴雨將至》借鑒了印象派繪畫的狂放筆觸，描繪了兩位藏族婦女帶著小孩、家禽等在草地上勞作的情形。強烈的色彩表現，將金黃的草地、翻滾的行云以及粗獷的勞動場景結合成一幅極具動感的畫面，也預示了即將來臨的風暴。《暴雨將至》從印象派繪畫中吸取營養，已經帶有了較為明顯的自我表現的痕跡，也使張曉剛開始了自我塑造的藝術史之路。

高小華的作品與以上三位藝術家的作品都不同。高小華的少數民族題材作品主要描繪了四川大小涼山地區的彝族風情，他的作品《布拖人》就是一幅優秀的描繪彝族風情的繪畫作品。他的作品形象生動地描繪了涼山彝族人身上那股特有的氣質、那種彝族特有的味道。后來高小華還相繼創作了《暖冬》《草地》《手拿木鳥的姑娘》等一系列帶有彝族民族風情的繪畫作品。

四、中國鄉土寫實主義繪畫的藝術特征

中國鄉土寫實主義繪畫最明顯的一個藝術特征就是“真實”和“對普通人的關注”，即人道主義。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中的一個重要的關鍵詞就是“實事求是”，藝術創作也要從實踐出發，這與鄉土寫實主義繪畫的創作方式是相通的。由此，油畫藝術家們的表現對象開始豐富起來。

（一）藝術形象普遍性與藝術形象典型性的統一

在分析繪畫作品時，要先分析畫面的題材與內容，這在以人物為主要題材的藝術作品中更加重要。羅中立的《父親》、蔡亮的《陜北老農》等都蘊含了高度的真實性，這些具有高度真實性的藝術作品都是作者對現實生活產生感觸，并將其表現在自己的藝術創作之中的結果。對于藝術創作的主體——藝術家來說，他們所創作出的形象和題材是具有社會典型性的；而對于藝術接受的主體——欣賞者來說，這些形象和題材又具有其普遍性，在觀看過程中和日常生活中與欣賞者產生了共鳴。于是可以說這些藝術家所創作的作品是具有真實性的。

（二）繪畫作品中的人性光輝

同樣，對繪畫作品的分析也離不開對于畫面中更深層次的內在含義分析，這是作品的內在美、內容美。

例如，劉文西的藝術作品《溝里人》就描繪了陜北人民的淳樸開朗和吃苦耐勞的優秀精神。在他的作品中不難看出他對于陜北人民真摯、樸實和深厚的感情。許江曾評價劉西文為“畫十萬陜甘人豪邁神情，塑一代勞動者史詩風情”。又如陳丹青所創作的《西藏組畫》那樣，他是在與同學一同去考察的一次機會中接觸到了西藏人民，當陳丹青站在西藏人民面前時他被西藏人民淳樸的品質和他們身上散發出的人原始的力量所打動，那是他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觸。陳丹青曾這樣評價西藏人民：“他們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畫。”

從現實生活到架上繪畫，從可見的形象到不可見的人性美，藝術的創作無處不閃耀著人性的光輝，一件藝術作品中作者的態度以及對于欣賞者的情感共鳴也是藝術創造的必然條件。

（湖南科技大學齊白石藝術學院）

作者簡介：李雅欣（1998—），女，河南鄭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