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腰扭傷的形氣神三位一體分析

★ 趙懷洋 章文春 付利然（.河南中醫藥大學人民醫院 鄭州 450046；.江西中醫大學 南昌330004）

急性腰扭傷是指由于腰椎活動不當或腰部突然受外力作用而引起腰部軟組織、椎間小關節及腰骶部關節的急性損傷，并導致腰背部急性疼痛、活動困難的疾病。西醫對急性腰扭傷的病理機制及診斷治療等認識，基本著眼于形態方面，體現著“形而下”的特點。那么，中醫學對急性腰扭傷有著怎樣的認識？什么是中醫學的生命觀？基于中醫學生命觀，又是如何分析和治療急性腰扭傷的呢？以下就針對這些疑問，進行初步的討論。

1 中醫學對急性腰扭傷的認識

急性腰扭傷屬于中醫學“傷筋”“腰痛”范疇［1］。中醫認為此病多由腰部活動不當或強力舉重所致，因腰部是人體的中心，在整個身體中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上肢的活動與下肢的支撐及上下肢的良性協調，都對腰部的承受力及靈活性有很高的要求，因而腰部經筋損傷的風險很大。《金匱翼》曰：“瘀血腰痛者，閃挫及強力舉重……令人卒痛不能轉側，其脈澀，日輕夜重者是也。”［2］指出了急性腰扭傷的病因、主要癥狀體征及疼痛的特點。《醫宗金鑒·正骨心法要旨》云：“傷損腰痛，脊痛之癥，或因墜墮，或因打撲，瘀血留于太陽經中所致。”［3］這不僅道出了急性腰扭傷的病因，也闡明了腰部筋脈損傷，以致氣機阻滯、氣血壅塞、不通則痛的病變機理。對于急性腰扭傷，中醫治療也有很多特色，如《素問·骨空論》曰：“腰痛不可以轉搖，急引陰卵，刺八髎與痛上”，再如《諸病源候論》也有云：“為斷皮肉骨髓，傷筋脈，皆是卒然致損，故氣血隔絕，不能周榮，所以須善系縛、按摩、導引，令其氣血復也。”［4］此外，根據病情還可以結合中藥、拔罐、刺絡放血等方法，以達到養血活血、祛瘀生新、通絡止痛的效果。

2 形氣神三位一體的生命觀

《淮南子·原道訓》中有言：“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則三者傷矣。”這形象地說明了人體是由形、氣、神三種要素構成的，共同完成及維持著人體各項生命活動，若三者中任一生命要素出現了異常，必然累及其它，而致疾病。

依據古人對人體生命的認識，章文春教授創新性地提出了“形氣神三位一體的生命觀”［5］，并從中醫理論、臨床及養生實踐等各個方面加以闡釋，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形氣神三位一體的中醫生命觀。對于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的內涵，章文春教授主要從以下幾方面作出精辟闡述：一是形、氣、神三要素的基本涵義。“形”是人體生命的實體物質，是有形可見的，它包括了臟腑組織、皮脈筋肉骨以及精血津液等，是人體各項生命活動的物質基礎；“氣”是無形可見的，它遍布于周身上下，由先天之氣和后天之氣構成，氣的升降出入與人體生命活動密切相關；“神”是指人的精神、意識、思維等生理活動，此為狹義之神，它對人體的各項生命活動起主宰作用。二是形、氣、神三要素相互關聯。形氣相關，形是人體生命的根本，它是氣存在、運行、變化的載體，恰如張介賓所云：“形中寓氣，氣可充形，形氣相依”，二者相依相存，不可分離，離則為死；形神相關，神依附于形，并支配調節著形體生命活動，形體壯實，精神便可旺盛飽滿，正所謂“形體不敗，精神不凋”，倘若形體痿羸，則“神滅機息”，而調養精神，也有助于健全形體，此所謂無形則神無以附，無神則形不可存；神氣相關，神能馭氣，氣可化神，發揮神的正常功能也有賴于氣之沖和滋養，而當人體之氣虧虛，或氣的升降出入出現異常時，則神亦失調，故神寧則氣和，氣和則神安。對于形、氣、神三要素之間的關系，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強調神具有主宰作用，并在生命活動中居于主導地位［6］。三是強調形氣神三位一體。人之形、氣、神是緊密關聯并完整統一于一體的，為此必須積極協調三者之間的關系，以使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共同維系人體生命活動正常運行。

3 急性腰扭傷與形、氣、神的變化

急性腰扭傷患者不僅形體組織發生了異常改變、損傷，且依附于形體的局部氣的運行也受到了影響，進而累及全身氣機的運行，甚至出現機體情緒、心理的變化，從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的角度深入剖析，更能較為全面地了解急性腰扭傷對患者整體機能的影響，而這對于本病的診療與康復也有重要指導意義。

3.1 “形”的改變

人體一切生命活動都是在形的物質基礎上進行的，形既包括皮脈筋肉骨，也包括了五臟六腑及運行其間的精、血、津液、營陰等精微物質，而正常機體新陳代謝后的產物如二便、汗液，以及身體疾病狀態下生成的病理性產物如痰、飲、水、濕、瘀血、結石等，也屬于形的外延部分。急性腰扭傷發生后，腰部肌肉、筋膜、韌帶、小關節等發生急性損傷，繼而腰部肌肉緊張、痙攣，此時機體便會啟動自我保護機制，限制身體活動以免再次受到損傷，以致出現軀體活動異常、強迫體位。而從中醫經絡分布來看，足太陽膀胱經與督脈循行于腰背部，并與帶脈相連，而帶脈環繞腰腹部，狀如腰帶，約束縱行于軀干的各條經脈，其與急性腰痛的發生是緊密相關的。《素問·刺腰痛論》曰：“衡絡之脈，令人腰痛，不可以俯仰，仰則恐仆，得之舉重傷腰，衡絡絕，惡血歸之。”其中“衡”，即為“橫”，橫在腰間，猶如束帶之意，說明帶脈為病，可致腰痛［7］。《靈樞·經脈》曰：“膀胱足太陽之脈……循肩髆內，挾脊抵腰中，入循膂，絡腎，屬膀胱。”《素問·骨空論》亦曰：“督脈者……循肩髆內，俠脊抵腰中，入循膂絡腎。”［8］這指出了足太陽膀胱經與督脈的循行部位，而足太陽膀胱經與督脈經脈損傷，亦可引起腰痛。腰部急性扭傷后，因經絡受損、筋位不合而致氣滯血瘀并出現一系列相關癥狀，正如《金匱翼》所云：“蓋腰者，一身之要，屈伸俯仰，無不由之，若一有損傷，則血脈凝澀，經絡壅滯，令人卒痛不能轉側。”［9］此病在臨床中“形”的改變常表現為腰部腫脹、瘀血，腰部僵硬，咳嗽或打噴嚏時身形拘謹，轉側困難，甚則起臥不能，舌質多偏暗紅，舌體兩側或舌面可有瘀點，甚則可見舌下瘀絡，脈或弦或緊或澀或動或結代，或兼而有之，其脈搏動多偏實有力。就其治療而言，可選用口服中藥、導引、推拿、針灸等方法，但總不離養血活血行氣、通絡止痛之法，以促進損傷組織的修復，緩解疼痛，改善病情。

3.2 “氣”的變化

氣是構成人體并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最基本物質，它是推動人體各項生命活動的重要媒介，維系著人的生命過程。《醫門法律·明胸中大氣之法》記載：“惟氣以形成，氣聚則形存，氣散則形亡。”［10］人體之氣是不斷運動的，它敷布于全身經絡及其相連的組織、器官、臟腑等，時刻推動和激發著人的各種生命活動，而一旦氣的運動變化出現異常，也必然會影響著整個機體的生命活動，如氣、血、津液的生成及輸布障礙，乃至人的情志、精神、思維活動的改變等。急性腰扭傷以后，腰部經絡、組織等“形”的急劇改變，致使經脈澀滯不暢，血液的運行受阻，而血為氣之母，又能載氣、養氣，瘀血形成后，則必定影響到氣的運行，氣滯又致血瘀，二者相互影響，以致成血瘀氣滯之證。《雜病源流犀燭·跌撲閃挫源流》曰：“跌撲閃挫，卒然身受，由外及內，氣血俱傷病也。”“必氣為之震，震則激，激則雍，雍則氣之周流一身者，忽因所雍，而凝聚一處……氣凝在何處，則血亦凝在何處矣。”［11］這較好地闡述了肢體損傷后，機體氣血同病及內在產生的病理變化。本病急性期因血瘀氣滯較重，腰部疼痛劇烈，不可觸按，并兼見其它相關癥狀，若轉入慢性期，腰部可覺隱痛、空痛、刺痛等，常可累及肝腎心等臟腑，并伴見全身癥狀，表現出虛實夾雜的證候特征。治療上，因血瘀氣滯者，施以活血行氣之法，氣行則瘀滯得通，通則不痛，且新血得生；若因氣虛導致氣的推動能力不足，而血液難行者，尚須配合補氣并兼以養血活血之法；若經絡瘀血或離經之血留著，氣滯不通，日久陽氣郁而化熱者，亦須配合行氣涼血和血之法。由此可見，臨證應詳細了解病情，明晰病因病機，仔細鑒別，靈活施治。

3.3 對“神”的影響

人是形、氣、神的有機統一體，人體正常生命活動有賴于各生命要素的功能正常及相互協調。若機體受到外在因素或內在因素的影響而發生損傷，形、氣、神三者之間的關系失調，必然產生一系列問題，正如《正體類要》所云：“肢體損于外，則氣血傷于內，營衛有所不貫，臟腑由之不和。”［12］中醫根據天人合一及形、氣、神統一的觀點，認為神有狹義與廣義之分。狹義之神前文已述及，廣義之神既包含人體內在及表現于外的各項生命活動，同時也指萬事萬物的變化發展規律。在臟腑經絡之氣的協調和推動下，通過一系列復雜的生命過程，產生了諸如神態、面色、表情、言談、舉止、情緒、聲音、精神、脈象等生命活動，這些生命活動都是神的表現。心藏神，有統帥全身各項生理活動及心理活動的功能，并且心氣推動和調節著全身血液的運行；肝主疏泄，能調暢全身氣機、調節精神情志，在體合筋，筋脈功能的正常發揮與肝所藏陰血的濡養密不可分。當腰部筋脈急性損傷后，局部血壅氣滯，必然影響全身氣機的暢達，進而影響肝之疏泄及對情志的調節功能，而心神亦受其擾，以致產生焦急、憂郁、悲痛等負面情緒，《景岳全書·郁證》中就明確提到：“凡五氣之郁，則諸病皆有，此因病而郁也。”［13］西醫研究也認為，急性腰痛患者，往往會出現恐懼-逃避信念，而這種對疼痛本身的焦慮、恐懼、逃避心理，反過來也會增強對疼痛的易感性并加劇疼痛的程度［14］。也有研究表明，長期處于焦慮、緊張、痛苦、悲觀等消極狀態下，發生急性腰扭傷的風險較正常人群更高［15］。基于此，建議在處理急性腰痛時，應同等重視患者的軀體因素和心理因素，對急性腰扭傷患者進行一些必要的心理疏導［16］，同時也可以配合采用自我放松療法（如氣功等），并適當口服一些安神藥，往往會取得更為明顯的療效。

4 結語

本文基于形氣神三位一體的生命觀，對急性腰扭傷的病機及治療等方面進行了簡要分析，認為急性腰扭傷患者形、氣、神皆發生了相應變化，但形、氣、神作為生命三要素，是相互聯系、協調統一的，任何一個要素的變化，都會累及其它，這體現出中醫學對人體生命的整體性認識。對于急性腰扭傷病人，臨床治療大多從“形”與“氣”兩方面著手，而對“神”的關注相對不足，大量實踐證明，在調形、調氣的同時，配合調神，積極糾正患者的恐懼、焦慮、憂郁等消極心態，以達到形氣神三位一體的生命自我優化狀態，對于本病的治療及預后具有重要作用，這既符合當今所倡導的生物-社會-心理醫學模式，也是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的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