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智聰
王小珊
楊 銳*
氣候變化是當前全球共同面對的挑戰,縱觀多個國家和地區,國家公園等自然保護地成了氣候變化應對的先行者。在中國積極應對氣候變化、“雙碳”目標等國家戰略下,國家公園如何全面、系統地應對氣候變化,成為亟須研究的課題。
氣候變化正對所有自然和人類生態系統產生影響[1],是全球共同的挑戰。聯合國將“采取緊急行動應對氣候變化及其影響”納入可持續發展目標,目前已有近200個國家簽署《巴黎協定》,力爭“把全球平均氣溫升幅控制在工業化前水平以上低于2℃之內,并努力將氣溫升幅限制在工業化前水平以上1.5℃之內”,并“提高適應氣候變化不利影響的能力”。我國也正積極采取行動應對氣候變化,2013年發布了《國家適應氣候變化戰略》[2],2020年提出2030年前碳達峰、2060年前碳中和的“雙碳”目標。在我國全面、系統構建應對氣候變化政策體系的背景下,氣候變化成為各行各業積極響應的議題。國家公園等自然保護地生物多樣性豐富[3],兼具極高的碳匯價值[4],是受氣候變化影響大同時又能夠發揮重要作用的關鍵區域,更是風景園林學科和行業為氣候變化應對貢獻力量的重要載體。
在多個國家和地區,國家公園等自然保護地成為氣候變化應對的先行者與探索者。1992年起,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IUCN)等國際組織開始關注氣候變化對國家公園等自然保護地的影響[5];21世紀初,美國、歐盟等國家和地區開始關注國家公園在應對氣候變化中的作用,開展了“氣候友好公園項目”(Climate Friendly Parks Program)等[6];2010年前后,美國、英國、歐盟、新西蘭等地的國家公園管理機構制定了系統的氣候變化應對戰略與行動計劃[7-10],這些舉措甚至早于其國家層面的氣候變化應對政策。
中國是全球氣候變化的敏感區和影響顯著區,氣候變化已對我國海岸及近海資源、冰凍圈、森林及其他自然生態系統產生顯著影響。近年來,我國學者已初步開展保護地受氣候變化影響的研究[11-12],對適應氣候變化的管理方法進行了探討[13-14],但對國家公園如何在規劃管理中主動應對氣候變化尚缺乏系統性研究。實踐層面,多數國家公園試點的總體規劃中提及了氣候變化,但僅在科研、科普和監測等部分略有涉及,尚缺乏系統性應對氣候變化的戰略。在我國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的國家戰略背景下,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的建立為我國全面、系統應對氣候變化提供了重要抓手,探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路徑成為亟須研究的重要議題。
氣候變化應對(Climate Change Response)可泛指一切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及其影響所做出的反應與行動,也稱氣候變化行動(Climate Change Action)、氣候變化解決方案(Climate Change Solutions)等。1992年通過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以下簡稱《公約》)提出“各締約方應當采取預防措施,預測、防止或盡量減少引起氣候變化的原因并緩解其不利影響”,指出了減緩與適應2個氣候變化應對的主要途徑。減緩是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或增加碳匯,以限制未來的氣候變化;適應是指對自然或人類系統進行調整以響應實際或預期的氣候刺激或其影響,從而減輕危害或利用有益機會[15]。此外,《公約》第五、六條分別強調了加強氣候變化研究與宣傳教育兩方面內容。
國家公園在我國氣候變化應對中可發揮重要作用。響應減緩目標,國家公園的自然生態系統擁有巨大碳儲量,具有重要的固碳功能,其保護與修復對提升生態系統碳匯、減少生物碳釋放具有重要作用;響應適應目標,國家公園內的自然與文化資源具有氣候脆弱性,將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或風險納入保護管理范疇,可增強國家公園及其周邊地區適應氣候變化的能力;響應研究目標,國家公園因其具有的原真性與完整性,是觀測、了解氣候變化影響的重要載體,具有極高的科研價值;響應教育目標,國家公園內的自然資源變化是氣候變化影響的最直觀展示,國家公園是公眾認識、了解氣候變化的重要媒介。美國將其國家公園定位成全國和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領導者[16],英國也強調國家公園的“氣候領導力”,每個國家公園均是區域氣候變化應對的領導者[17]。我國國家公園具有國家代表性,當前國際環境下,國家公園的氣候變化應對行動對增強我國氣候領導力、展現生態文明建設成果具有重要意義。
綜上,我國國家公園的氣候變化應對包括如下四方面內容:1)依托國家公園的廣闊地域與多樣生態系統,研究氣候變化的影響與響應機制,為全球氣候變化應對提供科學基礎;2)研究氣候變化對國家公園的保護管理目標可能造成的威脅,積極適應以減少負面影響;3)響應雙碳目標,增加國家公園生態系統碳匯,減少碳排放;4)發揮國家公園的“國家代表性”作用與宣傳效應,促進氣候變化應對主流化。
為探索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的中國路徑,本研究選取開展較早、體系完善或具有特色的美國、英國、歐盟、新西蘭、澳大利亞與哥斯達黎加6個國家與地區,梳理其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發展脈絡、戰略、政策、規劃、技術方法和實踐項目等,總結出科研、適應、減緩和教育4個方面的應對途徑,在此基礎上,結合我國國家公園具體情況,提出中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的4條路徑。
依托國家與當地的各類研究機構,構建國家公園氣候變化科學研究的前沿陣地。一是充分依托國家層面氣候變化科研項目,保證相關政策的科學性。如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依托“美國全球變化研究項目”(Climate Change Science Program)進行總體氣候戰略布局。該計劃提供了從氣候變化預測到各類保護地適應氣候變化方法的各種科學依據與工具[18]。此外,歐盟的聯合研究中心(Joint Research Centre)、澳大利亞的國家氣候變化適應性研究機構(National Climate Change Adaptation Research Facility)均為其國家公園的氣候變化應對決策提供了科學依據。二是與國家公園所在地的科研機構與高校開展廣泛合作,將國家公園建設為研究氣候變化的最大天然實驗室。如美國阿拉斯加地區國家公園與當地的費爾班克斯大學合作,開展“氣候變化情景規劃”,構建科研數據、工具、方法和成果的信息共享平臺,提供了氣候情景預測、未來植物生長條件預測、歷史海冰圖集等各類數據與成果[19]。
構建系統的氣候變化研究框架,為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政策措施提供科學保障。在國家層面氣候變化研究體系基礎上,根據管理需要,制定國家公園氣候變化研究框架。如新西蘭保護部的《氣候變化適應科學計劃》提出了提高對氣候影響認識、完善已有信息與監測體系、保護修復與適應性管理三大板塊、14個子課題的研究框架。美國《氣候變化應對戰略》也提出科研的行動框架,包括為決策提供科學依據、合作開發國家公園的預測模型、建立監測體系、評估與管理碳源匯四大目標,并進一步細化為10項具體行動[7]。
構建氣候變化脆弱性評估框架。氣候變化脆弱性(Climate Change Vulnerability)是指系統容易受到氣候變化不利影響的程度,包括整體性的氣候變化和極端情況[20]。《巴黎協定》敦促締約方“評估氣候變化影響和脆弱性,以擬訂國家的優先行動”。各國均對國家公園內的自然、文化資源與基礎設施開展了氣候變化脆弱性評估,了解不同氣候情境下,資源與設施會受到何種類型與程度的影響。為使評估結果直接指導決策,多國研發了標準化的評估方法,如美國《沿海氣候變化脆弱性綜合評估方法》[21]、歐盟《評估物種和棲息地對氣候變化的脆弱性補充指南》[22]、新西蘭《國家氣候變化風險評估框架》[23]等,各國評估框架雖有不同,但均從脆弱性核心概念出發,涵蓋了氣候變化暴露度、敏感性和韌性三方面內容。英國峰區國家公園[24]、美國惡土國家公園[25]等已完成了氣候變化脆弱性評估,哥斯達黎加更是完成了其所有陸地保護地的氣候變化脆弱性分析[26]。
開展氣候變化監測。氣候變化監測包括對氣候本身的監測與氣候變化對資源影響的監測。美國阿拉斯加地區國家公園管理局開展了阿拉斯加資產清查與監測項目,在現有的氣候監測網絡中增加了20個氣象站,并建立了程序清晰、標準化的數據收集與管理系統,每個監測站配備專門管理員,負責上傳數據并評估氣候變化對公園資源的影響,監測結果會生成定期報告,通過研討會、工作坊等形式向公眾公布[27]。
運用適應性管理框架應對氣候變化。氣候變化帶來的最大挑戰在于其不確定性與不可控性。不確定性體現在氣候變化的程度不確定及氣候變化的影響不確定;不可控性體現在氣候變化程度取決于全球的減排努力,而不受國家公園管理機構的控制。因此,多國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管理與規劃都采用了適應性管理框架,如英國南唐斯國家公園制定了《氣候適應規劃》,包括目標制定、風險與機會評估、適應措施及實踐反饋等內容[28];歐盟也提出了《Natura2000應對氣候變化的適應性管理框架與決策框架》[8]。部分國家公園制定了氣候變化適應規劃,如匈牙利的《克勒什-穆列什國家公園適應氣候變化管理計劃》[29]、澳大利亞的《大堡礁國家公園適應性管理與壓力響應框架》[30]等。為應對海平面上升、凍土融化、極端天氣等氣候變化影響可能對國家公園內的基礎設施造成破壞,國家公園內的基礎設施設計也考慮了氣候適應性。如英國國家公園通過增加人行道的透水效率來減少洪水對基礎設施造成的損害,并設置防洪橋等設施確保洪水中仍有安全通道[9];新西蘭國家公園在設施與游憩規劃中,提出考慮自然災害與氣候變化的影響,已有設施若無法補救,則要拆除或搬遷[31]。
制定不同情景下的響應預案以面對未來氣候變化影響的不確定性。美國10余個國家公園開展了氣候變化情景規劃(Climate Change Scenario Planning),基于可能的不同氣候變化情景,開展氣候變化影響預測與脆弱性評估,給出對應的資源管理方法與保護目標調整方案[32]。新西蘭國家公園運用動態適應性路徑規劃(Dynamic Adaptive Pathway Plan),也給出了多個未來路徑下的方案[33]。
提升國家公園氣候韌性。氣候韌性包括單一國家公園的氣候韌性與保護地網絡的氣候韌性。對單一國家公園而言,完整、功能齊全、健康的生態系統的韌性更強[34],為此美國、英國、歐盟、新西蘭等地國家公園均采取相關措施減輕火災、物種入侵等已有威脅。如新西蘭庫克山國家公園提出景觀尺度害蟲控制計劃,通過協調多個流域及國家公園周邊的土地管理,防止物種入侵,控制已入侵物種的擴散,并加強對主要入侵物種的清除;英國湖區國家公園則將清除入侵植被納入其志愿活動,讓公眾共同參與氣候變化的應對。當氣候變化程度較大時,其影響會超過單一國家公園能夠承受的范圍,如導致物種遷移出保護地,因此需提高保護地網絡的氣候韌性。歐盟基于生態系統的氣候變化適應方法中,針對生物多樣性提出“保護-擴大-連接-整合”的保護戰略[35],增加連通性并保護氣候避難所[18,36];哥斯達黎加繪制了全球首個基本生命支持區域地圖[37],在國土尺度構建生態網絡以提高氣候韌性。
摸清國家公園當前的碳源匯及碳儲量情況,以此為基礎制定減排與保護修復計劃。多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的第一步便是“算清碳賬”。2002年,美國國家公園最早的氣候變化應對行動——“氣候友好公園項目”主要內容就是計算國家公園碳排放,在此基礎上制定減排計劃;2014年,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計算了所有國家公園的陸地生態系統碳匯貢獻[38];歐盟制定《氣候變化與自然2000導則》前,開展了Natura 2000網絡的碳儲量評估[39],并提出對泥炭地與森林等重要碳庫開展保護與修復工作;哥斯達黎加則在碳匯、碳儲量評估的基礎上,結合水安全、食物安全、生物多樣性等價值分布,繪制了基本生命支持區域地圖,識別了全國的保護、修復與重點管理區域[37]。
促進國家公園及國家公園社區的低碳、可持續運營。首先是降低國家公園自身保護管理、訪客接待等工作中的碳排放及環境影響。美國國家公園發起了“綠色公園計劃”(Green Parks Plan),提出減碳、節水、綠色采購、回收利用、綠色交通和綠色景觀等10個可持續目標[40],部分大型訪客中心及偏遠的維護站已開始采用分布式光伏供電。對于原住民較多的國家公園,開展了社區減排工作。英國國家公園內有大量農場、牧場與居民,英國國家公園管理機構研究發現其碳排放源頭主要為集約化的農業生產,因此提倡采取可持續的土地管理方式,如控制放牧強度、實驗探索厭氧消化技術、輪作等,在氣候變化敏感區鼓勵退耕還林、還草等;此外,還開展了傳統建筑可持續改造的培訓,以提高原住民對傳統建筑性能和能源效率的認識。美國國家公園為調動自下而上的減排積極性,設立了減排激勵制度。自2002年起,每年頒發“環境成就獎”,表彰在支持國家公園環境保護、資源保護和管理目標方面取得杰出成就的國家公園基層團隊與合作伙伴。
將碳儲存與碳吸收功能提升納入生態保護與修復工程,對于識別出的碳匯、碳儲量高的區域加強保護,對具有較高碳匯提升潛力的區域優先開展生態修復。英國國家公園發起“與自然凈零”(Net Zero with Nature)項目,對國家公園及周邊地區的森林、濕地、草地和泥炭地開展保護與修復[41]。蘇格蘭自然遺產(Scottish Natural Heritage)則發起了泥炭地行動,以保護修復具有重要碳儲存功能的泥炭地。
將氣候變化內容納入國家公園解說教育體系。國家公園是氣候變化影響的最直觀展示舞臺,從冰川退化到動植物變化等現象,能夠讓公眾直觀感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從而提升其應對氣候變化的意愿與行動。因此,美國、英國、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等國國家公園均將氣候變化納入國家公園解說教育體系,根據各國家公園受到氣候變化影響的實際情況,研發自然教育內容。以美國國家公園為例,國家公園管理局為解說員開發了4個解說氣候變化的自學模塊課程;各國家公園均制作了氣候變化相關的小冊子,展示氣候變化的影響;還為教師提供國家公園相關的氣候變化課程內容與工具;并在多個社交媒體建立了國家公園氣候變化賬號,展現國家公園受到的氣候影響與氣候應對行動[16]。
提升員工的氣候素養(Climate Change Literacy)。氣候素養是指關于氣候變化及其影響與解決方案的知識和能力。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認為,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氣候變化可能影響國家公園各個方面的工作,因此需要讓所有員工對氣候變化問題、氣候變化對國家公園的影響以及應對措施都有基本的了解。2016年,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發布了《員工氣候變化素養:需求評估和戰略》,將氣候素養細化為17種氣候能力,提出各類員工的氣候能力要求及對應的培訓與激勵機制[42]。
構建氣候變化交流網絡。國家公園不但自身積極應對氣候變化,也帶動了國家公園的合作方及周邊社區共同參與。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提出要與當地社區、非政府機構、特許經營商、教育合作伙伴等廣泛合作,建立氣候變化交流社群,并開發了“氣候變化交流工具包”,通過開展氣候教育、建立社群、提供相關培訓等方式,介紹氣候變化及其影響,提升氣候意識與氣候素養,推廣氣候行動[16]。原住民在氣候變化應對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澳大利亞大堡礁國家公園約有70個原住民團體,國家公園管理局與原住民團體保持良好的溝通,關注氣候變化對原住民傳統生產生活方式的影響,也將原住民可持續利用資源的傳統生態知識運用到氣候變化應對中[30]。
自1992年加入《公約》以來,我國積極參與《京都議定書》《巴黎協定》等國際氣候行動。2015年,我國發布《強化應對氣候變化行動——中國國家自主貢獻》,提出了15條應對氣候變化行動政策和措施;2020年我國提出的“雙碳”目標,為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帶來了新的機遇。本研究結合我國國家公園具體情況與各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經驗,提出中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的4條路徑,供國家公園和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參考。
氣候變化應對涉及國家公園運營工作的方方面面,需要大量利益相關方與各級各類管理部門的參與,也涉及政策、資金、人員等有限保護資源的分配。因此,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第一步是凝結共識。各方需就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態度、國家公園在全國氣候變化應對中的定位、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優先事項等問題達成共識。
本研究拋磚引玉,提出如下4個認識供各方討論。其一,認識到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的代表性,國家公園在全國氣候變化應對中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不但可以發揮國家公園作為“窗口”的宣傳作用以推動氣候變化應對主流化,還具有為國際氣候變化應對提供中國案例、中國方案的潛力。其二,國家公園需采取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的戰略。相比負面影響產生后的被動響應,主動、積極的應對有利于減少國家公園價值損失,應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主動積極適應氣候變化。其三,氣候變化應對要服從于國家公園核心目標,遵循生態保護第一原則,不能影響自然生態系統的完整性與原真性。固碳只是生態系統服務中的一種,部分生態系統雖然固碳功能不強,甚至是碳源,但具有調節、凈化等重要的其他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要警惕唯“碳”論,不能為減排增匯破壞自然生態系統的完整性與原真性。其四,減緩與適應并重,“雙碳”政策背景下,各行業已就以“減排”為主要行為的氣候變化減緩達成初步共識,國家公園與自然保護地也應躋身其中作出貢獻;不僅如此,鑒于氣候變化正在對國家公園的保護目標產生直接影響,對于國家公園而言,氣候變化適應也尤為重要,應做好兩手準備,防患于未然。
氣候變化影響范圍大,應對行動涉及領域廣、持續時間長,并涉及多個政府部門和利益相關方,因此氣候變化應對不能局限于某個單位或某個部門的行動,要構建多層級、多部門政府協作機制,并充分調動社區、特許經營商、研究機構、志愿公益組織、訪客、公眾等利益相關方的共同參與。
應盡早建立相關機制以促進多方參與。其一,在國家層面國家公園與自然保護地管理機構中成立應對氣候變化工作領導小組,統籌協調全國各國家公園與自然保護地的氣候變化應對行動;在各國家公園管理機構中成立應對氣候變化工作領導小組,協調公園內各部門間的氣候變化應對行動,與當地政府的農業、交通、能源等部門開展合作,推動國家公園社區及周邊地區的低碳可持續發展,如完善公共交通網絡、加強清潔能源利用、發展綠色農業等。其二,建立多方參與機制,與高校、各類科研機構開展合作,構建開放的科研數據與成果共享平臺;設立節能減排激勵制度,對積極減排的特許經營商給予榮譽、資金或政策獎勵;與公益組織合作開展應對氣候變化志愿活動項目;設立低碳游憩激勵制度,對訪客的低碳行為給予榮譽獎勵。其三,建立國家公園與周邊社區合作交流平臺,發揮國家公園品牌效應,與周邊社區合作發起國家公園低碳社區活動,共享氣候災害預警系統,合作共建生態廊道,預留氣候緩沖區,提升區域氣候韌性。
氣候變化應對的措施與政策要以科學為依據。相比已有各類威脅,氣候變化的威脅在感知與衡量上更為復雜,且氣候變化所要應對的主要是未來的威脅,當下應對行動難以在短期內獲得反饋。因此,氣候變化適應政策要建立在對氣候變化影響機制、影響預測與科學評估的基礎上,氣候變化減緩政策要建立在對碳源匯、碳儲量現狀與潛力的科學評估基礎上,隨著科學研究的進展,應對政策與行動也需定期調整更新。
為了給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政策與行動提供充足的科學依據,本研究提出以下3個方面的建議。其一,針對國家公園氣候變化影響與響應機制開展系統性的科學研究。研究重點包括國家公園和其他自然保護地生態系統的碳源匯現狀與固碳潛力、歷史氣候變化影響與機制、未來氣候變化影響預測、資源與設施的氣候脆弱性評估、生態系統氣候韌性評估與提升等。其二,加強對國家公園重點生態系統與物種的研究。加強對生態系統內生態過程與重點保護物種習性的研究,為氣候變化下的保護優先事項提供依據,將有限的資源投入生態系統的關鍵過程與重點物種的主要生存要素的保護中。其三,加強氣候敏感要素的監測并建立數據共享平臺。氣候變化的研究依賴長期監測數據,成本很高,但相同生態系統的氣候影響卻具有一定共性,數據與結論都可相互借鑒。因此,應整合形成氣候變化研究共同體,加強氣候變化影響的監測并建立數據共享平臺,以最大程度利用全球的科研力量,為國家公園氣候政策與行動提供科學依據。
我國正在構建碳達峰、碳中和“1+N”政策體系[2],且正在更新國家適應氣候變化戰略,應在此基礎上,制定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氣候變化應對戰略。國際比較發現,美國、新西蘭等自上而下進行管理的國家公園系統都至少在國家層面管理機構提出了總體應對戰略,其氣候變化應對體系更加科學和系統。我國應制定“中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戰略與行動方案”與“中國自然保護地體系氣候變化應對戰略與行動方案”,為國家公園和各類自然保護地明確氣候變化應對目標,制定系統性應對氣候變化的路線圖與時間表,全面提升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在氣候變化應對方面的治理能力。
氣候變化應對行動的落實需要各級政策與規劃的支持,建議如下。其一,國家層面國家公園與自然保護地管理機構應牽頭建立應對氣候變化政策體系與技術指南,包括國家公園低碳運營政策與考核制度、國家公園碳源匯核算指南、國家公園碳匯交易制度、國家公園低碳社區建設指南、國家公園氣候變化適應指南、國家公園氣候教育與訪客低碳行為引導指南,以及加強國家公園氣候變化科研指南等。其二,各國家公園以上述制度與指南為依據,開展氣候變化應對專項規劃。專項規劃以科學研究為基礎,運用適應性管理框架,制定國家公園氣候變化的科研、減緩、適應、教育行動計劃與監測評估迭代框架。其三,將氣候變化納入國家公園各類規劃、許可和管理決策的評估標準,如將溫室氣體排放、氣候脆弱性評估納入國家公園設施建設的環境影響評價,促進低碳、適應性基礎設施建設;頒發特許經營許可時,優先選取低碳經營的特許經營商;在國家公園生態體驗規劃與管理中,優先采用低碳的訪問方式等。
基于國際經驗,研究提出下列三方面的行動優先事項。其一,開展國家公園“雙碳”目標響應行動,計算國家公園與自然保護地當前的碳源匯與碳儲量,將生態系統碳匯提升與碳庫保護納入國家公園保護修復工程;同時,制定“國家公園低碳運營計劃”和“國家公園社區減碳計劃”。其二,開展國家公園氣候適應行動,制定氣候適應性管理框架,對國家公園重要資源進行氣候脆弱性評估,制定不同氣候變化情景下的響應預案,識別并保護氣候避難所、氣候廊道,提升生態系統氣候韌性。其三,開展國家公園氣候能力建設,評估國家公園員工的氣候能力,識別當下氣候能力與達成所需氣候行動的差距,開展氣候變化應對培訓,設立激勵機制,激發員工自主學習動力。
本研究系統性梳理了6個國家或地區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發展脈絡、戰略、政策、規劃、技術方法與實踐項目等內容,總結出4個方面的應對途徑。科研層面,各國依托多方力量,構建了清晰的研究架構,強調科學監測評估;適應層面,各國紛紛進行了適應性管理,制定了多情景響應預案,提升氣候韌性;減緩層面,各國均采用適當測算方法摸清家底,鼓勵低碳運營,開展保護修復;教育層面,多國將氣候變化納入國家公園解說教育體系,開展培訓以提升員工氣候素養,構建了氣候變化交流網絡。在此基礎上,初步提出中國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應對的4條路徑:充分凝結共識,鼓勵多方參與;夯實科研基礎,形成前沿基地;戰略規劃指導,分級分區落實;適應減緩并重,提升氣候能力。
在我國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的國家戰略與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建設的雙重背景下,國家公園的氣候變化應對有望成為兩大戰略的共同抓手與代表,國際經驗為我們提供了參考,國家公園應立足區域、放眼世界,成為區域氣候變化應對的領導者、國家氣候變化應對的代表,提供全球氣候變化應對的中國方案。
致謝:感謝“大熊貓國家公園成都管理分局課題合作研究采購項目”對本研究的支持;感謝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景觀學系研究生陳路遙、陳雪純、李可心、王方邑、彭家園為資料收集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