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謠 小小子,坐門墩兒,
哭著喊著要媳婦兒。
媳婦兒到家好撒籽兒,
抱上兒子留下根兒。
女 鑼鼓猛勁兒敲,
男 喇叭鉚勁兒吹。
女 小兩口入洞房,
男 叫人動心扉。
合 后窗外聽聲地圍了一大堆,
女 新娘不上炕,
男 新郎使勁兒推。
女 洞房里噼里啪啦,
男 有點兒反常規,
合 新郎官憋氣窩火碰了一鼻子灰。
女 “哎,我看你這新郎官模樣挺棒,身板挺壯,那新娘子為啥不跟你上炕啊?”
男 “為啥?因為她在城里打過幾年工,就跟我揚毛炸翅兒裝起大尾巴鷹。我讓她衣著打扮別趕時興,她說我思想守舊目不識丁。我讓她別上網聊天免得招風,她說我心胸狹窄純是神經。我讓她抓緊跟我把孩子生,她說孩子應當是愛情的結晶。我看她是給臉就把鼻子蹬,要不給她來個約法三章她早晚得變成孫悟空。”
女 “我看你好像豬八戒,都啥年月了,還約法三章?她聽啦?”
男 “聽啥呀?這不,結婚當天晚上就跑啦!”
女 “跑了?”
男 “回娘家了!”
女 “哎呀媽呀,這回老趙家的臉啊,那可是……”
合 “丟大了!”
男 新婚夜跑了媳婦耿山妹,
女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村里村外飛。
男 鄰居們交頭接耳院外排成隊,
女 嘰嘰喳喳嘀嘀咕咕來個大包圍。
男 新娘子跑回家這點兒可真背,
女 剛結婚就鬧這樣到底該怨誰?
男 這事要傳到網上那可了不得,
女 粉絲得嗚洋嗚洋甭提有多雷。
男 大家伙議論紛紛你一嘴來他一嘴,
女 老趙婆氣急敗壞罵開了趙大黑。“趙大黑!你媳婦為啥跑啊?”
男 “為啥?媽!她竟跟我唱反調,一點兒不聽我管教。在城里兩年玩起漂,在我面前尾巴往上翹。”
女 “她是不是有人了?”
男 “不知道……”
女 “她是不是跟別人跑了?”
男 “那我更不知道了……”
女 “一問三不知,你,你可氣死我啦!”你小子天生窩囊廢,怎能讓她去胡為?這么寵她就算毀,越慣她的膽越肥。蹬鼻子上臉了不得,三天不打成“皇妃”。她想拿你當傀儡,
男 我怎能吃這啞巴虧?明媒正娶成婚配,跑到天邊我也要把她追。
女 煮熟的鴨子不能讓它飛!
男 “媽,她要離婚咋辦啊?”
女 “離婚?嚇唬誰呢,你現在就去她家,她要是麻溜回來給咱家生個大胖小子,咱就翻篇兒,她要是不回來,哎呀媽呀,我花的錢吶,你還發啥兔子愣,快去呀!”
男 趙大黑踹開房門出屋內,一路上惱羞成怒恨又悲。惱的是新婚夜跑了耿山妹,羞的是全村人笑我是棒槌。恨的是耿山妹實在太另類,悲的是老趙家倒了八輩子霉。越想越氣血狂沸,
女 耿山妹跑回娘家兩眼淚花飛。“爹……”
男 “姑娘,你咋跑回來啦?哭啥啊,這到底是咋的了?”
女 “爹,剛結婚趙大黑就給我約法三章,往后的日子可咋過呀?”
男 “姑娘啊,哪有剛結婚就跑回來的?我看你就是在城里呆野了,聽爹話,快回去!”
女 “我不回去,我要離婚!”
男 “你……”
女 “爹……”
女 耿大叔苦口婆心往回勸山妹,
男 門外走來趙大黑。
男 “耿山妹,你要跟我回去,為我生兒育女就翻篇兒,要不,就還錢!”
女 “還錢,還啥錢吶?”
男 “娶你花的錢!”為娶你我花的錢可不能白給,一切費用按價賠全都得退回。十桌宴席帶酒水,八桿喇叭對著吹。六臺彩車排成隊,四位名角唱到黑。兩名廚子要小費,還有一個唱喜歌的也把錢來要。你不能一走了之坑我趙大黑,“趕緊給我個說法!”趙大黑不容分說來拽耿山妹,
女 耿大爺好言相勸拉住趙大黑。
男 “姑爺,別說那氣話了,小兩口沒有隔夜仇,快和山妹好好嘮嘮。”
女 轉眼間殘陽如血,
男 日西墜。
女 星兒眨眼,
男 月生輝。
女 古老的山鄉,
男 已沉睡。
女 睡夢之中,
男 笑微微。
合 忽聽大黑一聲喊,
男 “耿山妹,你跟不跟我回去?”
女 “我不回去!”
男 “好哇,你敢不跟我回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女 “爹,爹……”
唱 黑夜中聲呼喊把山鄉夢擊碎,星兒慘淡月無光,云兒鎖愁眉。
男 趙大黑一通家暴打了耿山妹。
女 耿山妹悲痛欲絕心似利刃錐。花戀蝶蝶戀花蝶兒吻花蕊,蝶戀花花戀蝶花蝶永相隨。山妹我把婚姻夢成花兒一樣美,睡夢中偷偷笑醒了好幾回。沒承想一場家暴把我的夢撕碎,夢中的美好轉眼化成灰。千張紙寫不完我的恨與悔,萬張嘴訴不完苦與悲。滿腔怨滿腔恨流不完的辛酸淚,
男 耿大叔開門進屋把女兒來安慰。“姑娘,大黑他打你了?這個小兔崽子,我饒不了他!”見女兒渾身是傷如同抓我心肝肺,撫摸著女兒的臉我雙手顫巍巍。定這親爹早知女兒你反對,爹不該包辦婚姻逼你嫁給趙大黑。只可惜事到如今已無路可退,爹勸你收收心吞下這酒一杯。命里沒占老天不會給,把歲月當成磨閉著眼睛對付著往前推吧!
女 “ 爹,女人不是生育工具,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這杯苦酒攪得我翻腸倒胃,女兒我舊夢破碎要把新夢追。我不能一生一世對月暗流淚,我不能無情無愛白活這一回。開弓箭難收回我誓死也不悔,即便是雁落平灘也要往起飛。
女 “爹,你就讓我離婚吧!”
男 女兒她一番話說得我羞又愧,我怎么忍心讓女兒意冷心灰。稀里糊涂一輩又一輩,傳宗接代整天把鍋臺圍。“姑娘啊。”爹憐你青春年少二十幾歲,爹疼你遭遇家暴身心被摧。爹盼你婚姻幸福和和美美,爹愿你夫妻恩愛終生相陪。爹不能眼看讓你再受罪,爹不能讓你再吃虧。女兒的幸福最寶貴,咱趁早就離開趙大黑。今后再找婆家人品放首位,一定要互敬互愛,相伴相陪白頭偕老終生永相隨!
男 “爹支持你,咱跟他離婚!”
女 “爹,耿山妹執意離婚無怨無悔!”
男 老趙家竹籃打水一場空蛋打雞也飛。
合 好夢難成喜變悲,恩恩怨怨是與非。構建和諧創造美,人人都把幸福追。
【童謠聲復起
兒子大了鉚上勁兒,
再給兒子娶媳婦兒。
娶媳婦,抱兒子,
抱完兒子抱大孫兒。
點評:
焦桂英是東北地區知名二人轉作家,讀了她的新作《老趙家的婚事》之后,我的第一感覺是她抓住了“移風易俗”的主題。在作品中,不論是唱詞還是說口中,都不見“移風易俗”的字樣。作者把移風易俗、抵制腐敗和落后文化侵蝕之主題,巧妙地隱藏在暗筆之中。不是喊口號,而是讓故事說話。丈夫打老婆,婆婆急于抱孫子,把兒媳婦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等。這些現象,在今日社會,尤其在偏遠的農村屢見不鮮。這篇作品,沒有直接去弘揚時代新風,而是從另一個角度讓人們去琢磨、去理解“弘揚時代新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讓人們深刻地認識到,陳規陋習與當代文明是背道而馳的。
二人轉藝術發展已近300年,產生于東北農村。它的語言以生動、通俗、俏皮、易懂著稱。這篇作品的語言,很好繼承了二人轉的傳統,如開頭的四句童謠:“小小子,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媳婦兒到家好撒籽兒,抱上兒子留下根兒。”用童謠代替二人轉慣用的“小帽”,不僅手法新穎,還充分地顯示出東北農村的語言特色。再如唱到洞房時:“小兩口入洞房叫人動心扉,后窗外聽聲地圍了一大堆。新娘不上炕,新郎使勁兒推,洞房里噼里啪啦,有點兒反常規。”這段描述,語言活潑、有趣,如同一幅畫面,展現了東北農村的風俗。同時還設下懸念,洞房里為什么會出現“噼里啪啦”的反常現象?作者在語言運用上,既守前人之規矩,又跟時代之潮流。如今,人們的文化水平普遍提高,欣賞觀念與審美觀念也在不斷更新。如果完全追求先前的二人轉語言,未必符合今人,尤其是對于今日青年人的需求。作者在語言上,采取了“文白相兼”,如唱到山妹回憶時,用了“花戀蝶蝶戀花蝶兒吻花蕊,蝶戀花花戀蝶花蝶永相隨”等美詞,這種寫法是繼承,亦是發展。
任何一篇作品都不可能完美無缺。這篇作品在人物身份上拿捏得稍欠準確。山妹的父親是個老農民,他不會說出“爹憐你、爹疼你、爹盼你、爹愿你”這樣的排比句。希望作者在之后的創作過程中多注意人物語言風格的適配性。
(點評人:沈陽市曲協名譽主席、國家一級編劇 郝赫)(責任編輯/邵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