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俄羅斯高等教育的人文發展模式

摘要：全球范圍內的高等教育正進行著由功能范式到個體人文范式的轉變，對人的存在意義與作用進行深入思考是現代教育發展的重要趨勢。現代高等教育的人文發展趨向受到了俄羅斯學者的廣泛關注與深入研究，其代表學者葉爾卡諾娃（Т.М. Елканова）提出俄羅斯高等教育的人文發展模式，構建了學生能力培養、價值塑造和人文教育環境開發三個層級相互貫通的高等教育人文發展概念模型，強調學生多樣能力的發展與培養，關注學生的個體內部動力與價值形成，要求在教育過程中全面開發具體教學科目的人文潛力。這與我國新文科建設中強調培養復合型人才、培養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在教育過程中導入人文思想與思政內容的理念不謀而合，其理念與模型可為國內高等文科教育的發展提供有益借鑒。

關鍵詞：俄羅斯；高等教育；人文發展；人才培養

DOI： 10.20066/j.cnki.37-1535/G4.2023.01.09

教育在現代文明生活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現代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國家與社會未來的發展。現代文明的快速發展迫切要求現存教育體系進行改革，以適應全球范圍內發生的劇烈變化。信息的爆炸式增長、技術范式的革新、人類問題的全球化擴張、現代文明由工業文明到人本文明的顯著轉變，都要求未來的專業人才具備更加多樣、廣泛、靈活的能力與出眾的個人品質，對人的意義與作用進行深入思考是現代教育的一個重要發展趨勢。

教育中普遍存在一種功能范式思想，它強調人才教育對社會的功能適應。而人文學科之所以受到人們的詬病，就在于它似乎無法帶來什么實際益處，與現代社會、經濟技術的發展脫節，也無法保證相關專業的畢業生找到收入豐厚的工作職位①。職業可以幫助一個人以其所掌握的技能進入社會生活的細分領域，然而除了通過職業對社會進行功能適應，一個人還應當進入精神文化空間，掌握文化的意義與價值，在領會人文意義與價值的過程中，形成個人的精神世界，使人得到全面的發展。但長期以來，教育中的功能范式占據教育思想主流，高校教育以培養適應狹窄應用范圍的專業人才為目標，在教學過程中強調現成知識的灌輸與復制，忽視個性與創造力的發展，其弊端日益顯現。

在新的歷史發展背景下，全球范圍內的高等教育正進行著由功能范式到個體人文范式的轉變。這兩者中，功能范式（即科技統治范式）的典型特征是將現成知識和思維的復制視作首要任務，個體人文范式則將個體素養看作個體人文與個性發展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教育的人文發展逐漸得到應有的關注與重視，培養能夠在現代社會文化空間中進行自我定義與自我實現的人文個體成為現代教育的目標①。教育的基礎化與人文化則成為高等教育改革的兩個基本原則：教育基礎化的重點不在于教授狹隘范圍的實用知識，而是教授具有方法論意義、具有生命力、能夠推動對世界科學圖景的整體認知、推動個體的智力發展、幫助個體適應飛速變化的社會經濟和科技環境的常量知識；教育人文化則是對所有專業的學生進行廣泛深入的人文教育，將培養個體的人文思維作為教育的目的，使學生學會將人類存在視作解決任何技術、專業問題的必需條件，學會在倫理和社會范疇中思考問題并解決問題②。

在人文范式中，教育的人文趨向成為高等教育的戰略發展方向。在此研究背景下，俄羅斯學者葉爾卡諾娃（Т.М. Елканова，2019）提出俄羅斯高等教育的人文發展模式，以學生能力培養、價值塑造與人文教育環境開發三個層級構建應對新發展趨勢的人文教育發展模型，這對我國高等文科教育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這種借鑒意義在于：人文教育不僅僅要以文科課程來豐富教學大綱，還要關注所有專業教育的人文內容，向年輕人展示文化的深層意義，發展他們的精神活力與實踐能力。

一、俄羅斯高等教育中的學生能力培養

俄羅斯國務會議報告《關于俄羅斯現階段的教育政策》中指出：“未來社會的發展需要學識、道德感和辦事能力兼備的人才，他們要能夠獨立做出決定與選擇，善于進行合作，樂于進行跨文化互動，具有突出的靈活性、進取心和建設性，胸懷對國家命運及社會經濟發展的責任意識”③。現代經濟社會生活的劇烈變化和俄羅斯現實的教育形勢都要求反思教育和專業培養中的關鍵方法路徑，以適應在急劇變化的社會經濟條件下愈發復雜的工作與活動。以學生能力培養為導向的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回應了以上要求，被視作制定俄羅斯新一代國家高等教育標準的基礎。同時，它也是創新的教育過程，是許多發達國家所秉持的教育標準。俄羅斯教育科學部于2007年公布《有關制定新一代國家教育標準和基于勞動市場要求與高等教育發展的國際趨勢逐步過渡為層級式高等職業教育的決議》④。層級式高等教育的突出特征即能力導向與學生中心導向。此外，俄羅斯的教育體系加入博洛尼亞進程，對西方教育術語的接納也促成了俄羅斯高等教育對能力路徑——即關注學生的能力培養的選擇。為應對數字化和信息化的新發展，俄羅斯政府又依次制定了《2013—2020年俄羅斯聯邦科學技術發展規劃》⑤和《2019—2030年俄羅斯聯邦科學技術發展規劃》①，強調培養具有世界競爭力的人才，提高社會、經濟的創新程度，增強俄羅斯的人才潛力儲備。

高等教育中的能力路徑指的是將以知識傳遞為先的主流教育范式逐步轉化為重視學生能力發展的教育范式，為學生掌握系列能力創造有利條件，使學生不僅具備一定程度的知識、技能，還掌握將知識技能運用到實踐活動中的能力，提升其社會適應能力與職業發展能力。能力路徑的特點在于，它不僅體現了個體熟練運用已知知識、技能和方法的能力，它還標志著個體能夠在不斷的自我完善中創造新的思想、信息和活動對象②。能力路徑的要旨不在于給學生灌輸信息，而在于培養學生在不同條件下解決問題的能力，包括對活動現象的認知與解釋、對現代科學技術的掌握、對人與人之間相互關系與倫理規范的深入理解、對自身行為的評價與反思、對勞動市場的認知與定位、對自我組織和生活方式的選擇以及對解決沖突的理解與反思。

能力路徑下的教育過程并非簡單地培養學生的職業能力，其實質在于建立一系列情境和支持行為，幫助學生形成完整的解決生活問題、履行各種重要功能與社會角色的能力。現代社會勞動的內容與特性都發生了質的變化，要求高校人才培養具有系統性與整合性，畢業生能夠在不斷發展變化的環境下發揮其專業作用與社會作用，并完成自我認知與發展。對于教育的發展方向而言，重要的不是去解決各種已有現成答案的問題，而是應當幫助學生在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中生存③。

未來人才應當具備的能力包括工具能力、人際能力、系統能力（在實踐中系統應用知識進行研究的能力）和專業能力（掌握一定程度的專長），同時又細分為幾個能力類型：一是基于個體的能力，著重培養學生的道德、精神和個人品質；二是基于解決問題的能力，特別強調學生掌握標準流程與操作；三是基于產出活動的能力，強調結果達成的重要性；四是基于活動管理的能力，強調工作要求與個體動機的相互協調④。

在高等教育人文發展模式框架中，學生能力培養主要側重三個基本模塊的能力培養，即文化能力模塊、認知思維模塊與交際信息模塊。

（一）文化能力模塊

文化能力不僅要求個體擁有使用知識和專業技術的能力，還要求個體具有在持續的自我完善中創造新思想、新信息的能力。文化能力的主要構成要素為歷史分析能力、學科知識整合能力、跨文化能力及地區民族文化認同能力。

1.歷史分析能力。科學認識最重要的一個方法論原則為歷史主義，即在事物的產生與發展中認識事物，在其產生條件的有機聯系中認識事物。教學中的歷史主義則是一種歷史方法論，其目的是培養學生掌握認識過程的方法論知識、塑造人文思維、發展學生的認知興趣。在教育的過程中使用歷史主義原則，要考慮到歷時與共時聯系以及所有活動發展之間的相互依賴性，從而認識人類社會歷史，并將廣泛意義上的歷史主義應用到自然科學以及人文科目的教授中。文化歷史能力要求基礎科目教學由客觀的知識闡述轉變為在時代的社會文化語境中確定其地位與作用，在“自然—科學—技術—社會—人類”體系中進行考察，分析科學與歷史、哲學、文化的相互影響。

2.學科知識整合能力。傳統的學科分類為文科、理科與工科，體現了各學科研究對象的差異，即社會、自然與勞動。學科之間的聯系即跨學科聯系愈發受到社會的關注。學科知識整合能力即在教學過程中應用多方面的聯系，不僅研究學科之間的聯系，還在不同知識文化領域之間研究并揭示自然、技術、人文科學發展之間的聯系，追蹤歷史文化之間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邏輯與特點，由此實現由理工人文領域的內部學科聯系轉變為綜合自然科學、工程技術、人文藝術等多學科知識的整合性跨學科聯系。學科知識整合能力有助于發展創造性和分散性思維、形成系統組合，是高級的綜合能力。發展學科知識整合能力即增強學習者看待客體不同方面統一聯系的能力，發展應用不同活動領域的知識解決交叉領域問題的能力。提升學科知識整合能力在理工科學生中尤為迫切，理工科學生的學習科目往往囿于極窄的范圍，以致不能形成完整的世界圖景，這可能導致理工科學生形成技術統治主義的思維方式，缺乏妥善處理社會生活問題的能力，有時甚至會造成人文悲劇。

3.跨文化能力。國際合作在全球范圍內的不斷深入、人類社會全球化與信息化的持續發展，都要求未來的人才具有跨文化交際和文化對話的能力。具有人文素養的個體，既對自身的語言文化價值有著深入的理解，又對其他語言文化持有寬容與尊重的態度。必須指出的是，外語作為教學科目，在跨文化能力培養中起著特殊的作用。通過外語學習，學生可以掌握對象國的文化、歷史、地理信息，了解其民族傳統、習俗和現實生活，實現與不同語言文化代表者的互動交流與相互影響。跨文化交際能力的培養不僅有助于傳遞其他文化經驗，還可以促成個體的內部對話與反省，形成新的個體狀態與跨文化素養。需要注意的是，對其他文化的特性進行不恰當的解釋會妨害跨文化交際，造成不同文化代表者之間的交流困境，甚至會引起文化沖突。因此需要幫助學生克服本民族的文化中心主義，秉持“理解而非評價”的原則，形成對異文化的寬容意識與寬容態度。跨文化交際能力并非丟掉自身的文化認同，而是對其他文化保持尊重與寬容，它使得擁有不同文化身份的人能夠更加輕松地適應現代社會，并通過不同文化之間的比較與影響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理解和評價自身文化。培養大學生的跨文化能力和意識有助于他們形成跨文化交際能力，促進對文化對話的認識，尊重其他語言、民族、種族的文化，學習世界文化遺產，以世界文化成就發展自己、豐富自身的精神世界。

4.地區民族文化認同能力。跨文化能力強調對異文化的寬容與理解，與之相對的是，地區民族文化認同能力則強調在多樣性的文化空間中保持本民族的文化獨特性。國際合作的一體化進程、全球化的深入發展、國家和民族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相互依賴以及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都不可避免地引起之前相互獨立的文明之間產生相互影響與滲透，這也凸顯了在多文化背景下保持自身民族文化獨特性的問題。

在基礎人文教育中需考慮到民族和地區文化的獨特性，秉持民族文化認同以及與世界相融的原則，培育在現代多文化環境中能夠積極進行創造性活動的個體，這些個體既要保留自己的社會文化認同，同時又能積極理解其他文化，尊重其他地區民族文化的個性，善于同其他民族、種族、信仰的代表者交流合作。教育是一個整合的過程，其目的在于形成完整、全面發展且具有廣博知識的個體。民族自我意識是個體自我意識中的有機構成部分，對民族自我意識形成的教學組織條件與原則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民族自我意識教育的現代模型，應當有意識地創造能夠增進個體自我定義的條件，使得個體作為一定國家民族的代表者，意識到自身對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傳播作用，同時對其他民族文化的代表者進行積極正面的評價；應當將學生培養成具有社會積極性與主動性的社會成員，使他們不僅能擔當起發展和保存本民族精神價值的責任，同時又善于進行民族間的交際，能夠擺脫民族自我意識中的成見，與其他文化的代表者進行富有建設性的對話。因此，在設計和挑選教學材料內容時，必須考慮到大學生的民族文化特性、社會文化認同感的形成機制、行為動機和價值觀基礎、地區社會文化特性以及對于大學生而言具有情感意義的內容。在教學過程中，采用歷史對比分析方法有助于學生在世界文化價值體系中觀照并整合本民族的自我意識。

（二）認知思維模塊

社會經濟體系的急劇變化以及社會生活政治狀況的改變需要我們尋找解決全球問題的新路徑，也對我們探究周圍世界提出了新的要求。科學同文化的各個領域相互影響并產生新的功能與形式，這也帶來科學理性類型與思維方式的轉變，進而形成新的思維范式。培養學生對認知方式與認知內容的掌握能力是現代社會人文教育的重點所在。教育的目的不僅是獲得結果，首先還應當是掌握活動的方式與工具。現代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養大學生的科學思維和應用科學范疇與方法的能力，在專業教學之外還需加入方法論知識，使學生了解科學術語、知識結構和科學認知方式。

科學概念的方法論與世界觀是人類活動在意識中的反應，是認知發展的結果，也是科學認識發展的強大動力。教學過程中除了讓學生掌握專業科目知識并據此形成對世界的認識之外，還應當加強學生對認知過程的科學認識，使其掌握方法論原則。基礎型教育要實現教學活動本體論與知識論兩個方面的統一，其中本體論教育與認知世界有關，知識論教育則要幫助學生掌握認知的技能與方法論。這要求在專業教育中體現方法論內容，包括培養學生在認知、專業、交際等方面的科學方法。認知思維能力主要表現為哲學方法論能力與互動認知能力。

1.哲學方法論能力。長久以來，教育和教育機構的主要功能即保存和傳遞知識、經驗和文化價值①。學生掌握的知識大多為局限于較窄范圍內的事實性知識，往往只是零散的集合，內部之間缺乏緊密的聯系。具體科目的知識與該學科內部哲學方法論之間的聯系在教學大綱和教材中未得到應有的研究，在知識呈現方面占主流的依然是解釋、說明與結論式的。哲學方法論能力要求整體地、系統地看待本專業領域的現狀以及專業活動的目的、對象、性質與結果，使個體有能力脫離具體的條件確定事物的性質與關系，善于將知識遷移到陌生的情形中去解決問題。

哲學方法論能力致力于展開現代思維的特性，以應對21世紀社會的新條件和新任務。培養學生的科學世界觀以及哲學方法論能力的要點包括：制定系統的人文教育大綱；擴展跨學科聯系內容，開設具有學科整合特征的必修課與選修課；深入發掘一般理論課程與專業課程的哲學方法論教育潛力等。在教學培養中廣泛采用問題方式，在教學過程中提出具有哲學、方法論特征的問題與任務，以及讓學生對所學理論材料自主提出相應問題；在課堂、討論、實踐活動與實驗活動中采用問題方式非常有利于建立問題情境并鍛煉學生的認知思維能力。

2.互動認知能力。互動認知能力即系統、整合的認知能力。認知世界的基礎是事物之間的相互聯系、認知主體之間的關系、認知主體與認知客體之間的關系。在互動認知能力中，尤為值得強調的是藝術認知能力對科學認知能力的補充。科學認知與藝術認知從不同方面認知世界，藝術是反映現實的手段，與語言一樣具有溝通功能。藝術形象認知方式具有極大的認知潛力，將藝術認知視作人類認知的重要類型是現代哲學思辨的主要特點。互動認知能力有助于學生將直觀形象認識與概念理性認知結合起來，形成系統的認知能力。

索爾仁尼琴認為，“藝術研究、藝術認知方式有著科學認知所不及之處。直覺有著隧道的效果，它對現實的穿透正如隧道對山體的穿透一樣……科學認知缺乏足夠統計數據與文獻的地方，藝術方式則能根據個別事件做出概括總結。從這里來看，藝術形式比科學更勝一籌。”①巴赫金提出的“對話性”②對于自然科學知識而言具有補充意義，人文藝術認知從別樣的角度對自然科學研究對象進行考察，揭示其多面性與多種可能性。發展藝術認知能力有利于學生發展創造潛力，將抽象的理解轉變為形象的認知，培養學生根據直覺形象理解概念理性世界的能力。

（三）交際信息模塊

信息分析能力、交際認知能力和社會適應能力是基礎人文教育的關注要點。

1.信息分析能力。隨著現代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信息獲取和信息分析能力已成為一種關鍵的基本能力。大學教育需要培養掌握多種信息方法的人才，他們不僅能夠適應飛速變化的信息空間與信息技術，善于在信息洪流中找準方向，還能夠從大量的信息中提取具有個體價值的內容，利用信息與知識進行生產創造。

信息分析能力包括提問能力與分析總結能力。提問能力是基本的分析能力，任何認知都源于提問，解決問題的過程也是認知的過程。康德在人類能力發展方式中強調了提問并給予解答的能力，他認為，善于提出合理的問題本身已然是智慧的重要且必要的特征③。發展提問能力需要選擇、加工信息，并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案。現實情況是，大部分學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評價和加工信息，因此也無法提出專業的問題、指出關鍵的信息，看不到問題所在，無法制定目標與任務，更加無法從結果出發計劃行動。發展學生信息分析能力的方法之一是在教學過程中組織提問，無論是課堂講授，還是實踐活動，都要為學生設計相關的問題引導與延展探究；學生獨立提出問題并找出問題解決方案則是大學生自主學習任務的主要形式。提問不僅能夠提高學生對所學科目內容的興趣，還能增強學生的心理情感狀態，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以及對掌握知識的渴望。分析總結能力則是善于解決問題、進行比較概括并得出結論的能力。信息分析過程包括信息篩選、信息分類、信息評價和信息加工，即面對大量信息，找準方向，建立個人過濾器，評價所得到的信息，對信息進行結構化加工與整合，不斷豐富自身的信息知識體系。分析總結能力要求學生具有自主的知識遷移能力，能夠在熟悉的情境中審視問題，探明研究對象的新功能與結構，自主地組合多種已知辦法，以多樣的路徑解決問題。

2.交際認知能力。交際認知能力即交際知識、交際技能與交際活動的統一。交際主體在語義、認知、動機、語用層面形成主要和次要的語言個性，進行交際角色扮演與組織，靈活地使用交際策略，克服不同的交際障礙（文化、語言、語用）來達到交際目的。交際認知能力包括掌握并恰當地運用社會文化知識、文化定型與行為規范，掌握文化學理論知識和內省能力，在文化對比中理解文化與世界觀差異，具有開放、寬容的心態等能力。在跨文化交際中，掌握外語并不意味著就能夠進行成功的交際，對交際話語意義的探究需要考慮到超語言因素，即民族文化、交際心理、交際語境等語言外因素。

3.社會適應能力。社會適應能力體現了個體行為對社會要求的符合程度，保障了個體恰當的社會角色扮演，使其行為符合社會規范與價值。社會適應能力是個體社會化過程中不可分割的構成基礎，幫助個體適應變化的社會角色，學會合作與交流，培養承擔自身行為后果的社會責任感。社會適應能力同時也體現了社會要求與個體需求之間的平衡。

重視學生能力培養的能力路徑是提高教育質量的一種方式，決定了教育過程的轉變方向、發展重點與內容。需要指出的是，教育的能力路徑并不是對知識路徑的否認，而是在知識路徑的基礎上形成的，是對以往教育過程中的系統活動、個性活動、價值活動以及其他教育活動路徑的整合與概括。對學生個性與能力的關注是高等教育培養過程的重點所在，其目的在于減輕年輕人對職業環境的適應壓力，幫助其提升社會職業靈活性，提高在不同活動領域內的競爭力。高等教育的目的不僅在于教會學生做什么以及掌握某項職業技能，還包括讓他應對不同的工作生活情境和學會團隊合作①。

馬斯洛將個人能力發展的過程視作個人的實現過程，即不斷追求個人能力的完全實現，期望體驗到自身的才智與能力②。高等教育中的學生能力培養是實行教育革新的重要基礎，既是高等教育人文發展模式的重點所在，也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應有之義。

二、俄羅斯高等教育中的價值塑造

國際社會發生的巨大變化，日趨增長的開放性、全球化趨勢、國家民族之間的文化隔閡與溝通，使得無論是教育整體還是高等職業教育都產生了新的發展方向與重點。現代社會不再僅僅將教育視作掌握系統知識與技能的過程與結果，還將其視作文化主要元素與價值觀的再生產。在教育環境的現代化框架下，價值塑造成為發展人文教育的重要構成，被視作高等教育內容與形式的系統構成要素。

教育的價值塑造功能構成教育的價值本質，對教育體系、社會、國家以及學生個體都具有重要的意義。發達國家極為重視價值路徑以及如何通過教學體系實現該路徑，他們要求學生除了掌握專業知識與一定的專業能力之外，還必須了解全人類的社會人文導向，這點在日趨濃厚的國際與地區一體化趨勢中尤為重要。教育內容與形式的人文化可視作發展教育價值塑造功能的優先路徑，是個體態度形成與發展的教育過程。總體而言，價值塑造發生在三個內部相互對立統一的層面上，即個體與社會，民族與世界，主觀與客觀。

（一）個體與社會層面

布耶娃認為，個體在教育過程中接受到的和在個體經驗中形成的取向與立場構成了個體的價值觀體系，決定了個體對周圍事務的態度①。奧里商斯基將價值取向定義為目的、愿望和生命理想的集合，表現為一定的認知規范，與集體意識相聯系②。葉爾馬連科將價值取向視作個性的系統構成，影響個體動機需求領域的發展，決定了個性的發展方向，是個體自我實現的重要機制之一③。

福米娜提出，如從社會角度而言，價值導向即行為類型的選擇，價值觀的社會性在于，價值觀由社會關系結構決定，并在社會關系結構中形成，同時還由培養體系和生活實踐所決定④。茲德拉沃梅斯洛夫、亞多夫認為，價值取向與社會中物質精神文明的整體價值觀相關聯，個體的價值取向發展與其社會認知和活動有關，受到該社會行為規范系統的調節⑤。

（二）民族與世界層面

價值觀深深印刻在每個民族的民族意識當中，對世界的評價以及對個體在世界中角色與作用的評價，都基于一個民族或群體普遍接受的價值體系。需要指出的是，哲學觀、基本價值、社會關系、習俗、對生活的普遍態度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著深刻的差異，不同社會文化的價值體系存在著差異，這也構成了該文化的整體世界圖景。全球范圍內的整合過程將具有不同語言文化背景、持有不同價值觀與思維體系的人引入到一個共同的交際空間之中，人類只有相互理解、相互深入對方的精神世界，才有交流的可能。換言之，人類精神世界的交流之所以能夠發生，有賴于一個普遍的世界觀體系。

人類普遍價值反映了真實的世界圖景，個體居于這個世界圖景的中心，是普遍價值的體現，是人類智能與心靈意識的承載。價值體系是個體活動的動機，也是他人行為的刺激動因。如果不考慮各個民族文化的細節與特性，不同類型的社會文化道德有著一定的共同準則。法國社會人類學家利托爾諾提出人類道德的七個普遍準則：為善、不為惡、感恩、彌補損失、公平、誠實、自我完善⑥。鑒于此，高等教育亟須解決的問題是將文化多樣性轉化為探索普遍價值意義的方法，綜合不同文化中的豐饒潛力，強化學生對母語文化與世界文化的理解。

（三）主觀與客觀層面

價值客觀上屬于社會存在，價值的本質在人類活動中得到展現，人類活動離不開對周圍世界的認知與判斷，離不開作出決定之前的有意識的選擇。人類處于一定的關系與聯系之中，是意識與活動的統一，可以說，價值是人類活動的系統性本原。但價值為意識所有之后，它就會激發個體的需要，影響個體的動機領域。價值取向活動是個體對生命中不同客體意義進行認知并確立其價值的過程，即認識世界，評價其本質性與有益性，衡量其是否滿足自己需求與利益的過程，是個體對現實活動態度的具體體現，其內容包括：個體的生命立場，追求的方向，活動的準則。

價值取向體現了個體在特定環境中的價值實踐活動目的與方向，個體的價值潛力發展將使其以后的職業活動與自身的價值態度產生巨大的改變，自我價值定義和價值導向賦予了個體未來認知、合作、創造、自我實現的方向。對認知活動和交際活動的后果進行反思是自我價值定義與價值導向的系統構成，決定著個體對哲學倫理與職業方向的選擇。價值取向同時也是普遍的社會趨向和復雜的整合式教育，在這個過程中社會與個體相互影響，個體認知周圍世界及其過去、現在與未來。人文教育的價值路徑有助于預見學生未來的社會發展與個性發展，考察其是否完成了對生命價值意義的判斷，是否具有對職業活動后果進行價值反思的能力。

教育的任務在于將客觀的價值轉變為對個體有主觀意義的生命趨向和價值目標。教育的價值構成是一系列價值觀念的集合，深植于它所服務的社會文化價值之中，學習并掌握社會的精神文化財富是價值形成的渠道之一。學生在學習并掌握社會集體價值觀的同時，將客觀的價值概念主觀化，發掘價值概念對自身的意義，通過實踐將社會文化價值轉化為個體實踐行為的動機與動力，經由對社會必需價值與集體價值的同化與轉化，建立起自身的價值體系。

價值是個體固定的立場體系，是更加深刻穩定的認知表現，更是個體積極活動的強大動力。教育人文化進程中的價值路徑不僅要求考慮教育的外部情形，還應考慮教育過程中對個體內部動力——包括動機、需求、價值取向與理想追求的關注與塑造，深入探究價值的民族性與世界性，實現價值由社會性到個體性、客觀性到主觀性的轉化。

三、俄羅斯高等教育中的人文教育環境開發

教育環境是指任何一個社會文化空間，在其中自然形成或具有某種程度組織性地實現個體的發展。環境路徑是指通過專門的環境對學生的成長發展過程進行管理。教育環境與教育空間的概念有所不同。“環境”這一概念與“空間”的概念十分接近，但有著別樣的特點。教育空間指的是對教育產生影響的一系列相互聯系的條件，“環境”同樣指相互聯系的條件，但同時又強調了環境中人的存在、主體與外界的相互作用①。

許多心理學家和教育學家將教育環境看作一個結構體系。結構體系里包括教育技術應用、課外活動、教育培養過程管理、同外部教育機構和社會機構的互動合作。盧梭最早將環境視為個體進行自我有利發展的條件。他認為，個體發展的主要源泉并不在于知識的廣博，而是能夠獨立支配知識②。西方教學法中常用的概念為“環境導向教學”，即通過獨特的“教育環境”進行培養教學。“教育環境”包括實物、社會和信息環境，“環境導向教學”就是將教師的關注點從給予學生積極的教育影響轉移到形成學生自我教育、自我成長的“教學環境”中去。環境的教育特性體現在“環境—主體”系統中的整合效力，其效果是將學生的內部積極性灌注到環境互動之中，使學生的精神心理系統產生新的適應品質，幫助學生更自如地應對新問題和解決老問題。

人文發展教育環境是個體導向的教學過程，旨在揭示所學知識領域的人文特性，全面開發具體教學科目的人文潛力，形成統一的人文文化環境。人文發展教育環境的關鍵構成包括：價值倫理構成、歷史擴展構成、哲學方法論構成、互動認知構成、情感自反構成和信息分析構成。

價值倫理構成要求在教學活動中揭示并全面應用所教授科目的人文倫理潛力，關注所講授內容的價值、倫理和社會層面。從社會文化和全人類視角出發，分析所學材料的內容，關注并分析研究者在獲得新知識過程中的道德選擇、對其職業活動后果所肩負的道德與社會責任，描寫杰出研究者的個性活動與科學探尋，考察科學研究中的個性因素以及科學研究與職業活動的道德基礎。在教學活動中讓學生逐步掌握人文價值，形成價值取向，對人類以往的社會、精神、道德經驗進行獨立思索，在職業和社會活動中將人文價值視作必要的行為坐標。

歷史擴展構成要求在教學活動中積極使用歷史主義原則，考慮到不同活動發展之間的共時與歷時聯系，了解人類社會歷史，在教學中多角度地使用擴展的歷史主義概念，在不同教學科目中，無論是人文學科還是自然學科，使歷史主義概念得到具體的表現。將基礎科目教學由對客觀知識的陳述轉變為在社會歷史文化語境中確立其地位與作用，建立起“自然—科學—技術—社會—人類”的認知體系。擴展的歷史主義概念還包括對作出發明發現的學者的生平進行簡要介紹，對所研究文化現象的整體社會時代全貌進行簡要解釋，對文化和生產力發展程度、科學技術和社會發展的相互制約進行探究；在課堂講授與實踐活動中采用歷史回溯分析，追蹤時間層面的聯系，探明物質和精神文明發展的趨勢與規律。

哲學方法論構成要求在教學活動中強化思維方式和活動方式，即對認識過程進行反思，培養學生掌握認知方法與內容的能力。因為教育的目的不僅僅是獲取結果，而且要掌握活動的方法。高等教育內容必須體現方法論教育，包括在認知、專業、交際和價值活動等各個層面的方法論知識。

互動認知構成強調學生要掌握并整合多種認知世界的方式，在教學過程中除了自然科學認知方式之外還應當運用人文認知方式，提升學生系統性思考與認知的能力，鼓勵學生對“人—自然”體系進行整體的理論思考與探究。除科學思維之外，還需培養形象思維，推動學生思維方式由應用外部客觀語言向體察內部的形象語言轉變，形成整體的世界圖景，探究不同真理表現方式的相互作用，如數學公式、語言闡釋、科學技術和藝術方式等。

情感自反構成強調任何呈現在學生面前的知識都應當是具有自反性的知識，即“關于人”或“為了人”的知識。應當增強學生的情感動機，關注其思想、欲望、希望、看法、愿望和理想，基于知識與體驗的互動促進個體價值體系的發展。組織具有情感認知效果的教學活動，提高學生對所學內容的興趣；以多樣的教學活動促進學生創新能力的發展；強化教學的情感內容和審美內容，廣泛使用文學作品、繪畫、雕塑、音樂等藝術形式以展示所學內容的審美意義與社會意義。

信息分析構成強調人類社會逐步邁進新的發展范式，即信息化范式。在新的范式條件下，個體的形成與發展具有鮮明的特征。在快速變化的信息環境中，未來的人才需要掌握多種信息獲取渠道和對信息進行加工的基礎知識與能力，需要適應急速變化的信息環境與信息技術、善于使用信息進行生產與創造、能夠使用信息電腦技術和智能方法處理大量信息。在教學過程中需要進行有效的教學組織，在教學設計、教學內容、教學形式上引入新的信息技術與信息分析工具①，開發以信息應用為中心的教學模型，指導學生進行信息的批量獲取與加工，教授基礎的信息分析理論與模型，展示信息分析與應用的底層邏輯，增強學生使用現代信息技術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

四、結語

俄羅斯高等教育的人文發展模式以培養高素質人才為核心，強調學生多樣能力的發展，關注學生的內部動力與價值塑造，注重人文教育環境的開發，深入挖掘教學科目中的人文潛力，在教學過程中凸顯學生的精神自由與創造力，幫助學生實現自我發展。這與我國新文科建設強調培養復合型人才、實施素質教育、培養學生的跨學科思維和解決綜合復雜問題的能力②，有不謀而合之處。最具有借鑒意義的是，俄羅斯高等教育的人文發展方向并不單純著眼于文科教育，而是對高等學校的整個教育過程進行人文化，在所有的專業教育過程中突顯人文內容，對教育培養過程重新定位，將實現人的全面發展、探究人的價值作為現代教育的目標與任務。

[責任編輯 韓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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