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不會是想讓我們……我們的鏡像也被折騰得鬼哭狼嚎吧？”衛子涵叫了起來，“不行不行！我絕對不干。”

“那就改一下好了，”許文說，“比如說增加一個地球引力參數，讓我們不至于飄起來。房間本身是密閉的，照片把整個房間都照進去了，倒也不顯得怪異。對，還要再加一個電源，輸入電流……好了！看！這回可好玩了。”

衛子涵無奈地看向顯示屏，在那里他們剛剛停止了照相，把相機接到電腦上，電腦上出現了他們的相片，過了一會兒之后——

“那個……你要看什么？對了，我可以幫你檢查一下有沒有長腫瘤，這是這種技術未來的重要應用，當然還有別的，比如可以通過數據搜索檢測你身體里有沒有某些病毒……”熒屏上的許文說，雖然衛子涵聽不到具體聲音，但自然能猜到他們說什么。

“算了算了，”他身邊的衛子涵搖頭說，“我挺健康的，疫情也過去好幾年了……咳，其實拍咱們自己干嘛，一點意思也沒有，還不如去看美女，不過這次別再搞那些重口味了行不？”

……

“這也太奇妙了，”現實中的衛子涵驚嘆起來，“簡直就像剛才的錄像一樣！”

“別忘了，那里面的我們也按照同樣的自然規律運動，一切都是被自然規律決定的，不差毫厘，也許從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了今天我們會在這里一起看自己的三維照片。”許文說。

對衛子涵來說，這是一個過于深奧的命題，他想了一會兒，嘆氣說：“不會吧？難道一切都是事先決定的，我們……沒有自由意志嗎？”

“自由意志只是人類天真的想象，是人類，不，是生物為了繁衍自己而進化出來的一種錯覺……其實看一看大統一方程式就知道，一切都是決定好的，從宇宙大爆炸，到宇宙的末日。”許文鄭重地說。

“這么說的話……”衛子涵好奇，“如果我們加快時間進程，不就能看到未來的自己？”

許文大為動容：“是個好主意！我倒想看看這會是什么樣子的！”

他把時間進程加快了一倍，然后是兩倍，然后是四倍。不久后，他們就看到熒屏上的自己又在觀察另一個自己，一個個熒屏嵌套著，無窮無盡，如同兩面鏡子之間見到的情形，一條通向無限的走廊。

就在此時，圖像卡住了，時間軸不再前進，熒屏上的二人變得靜止不動。熒屏中的熒屏，以及熒屏中的熒屏中的熒屏中的他們也都停滯了。

“這是怎么回事？”許文嘟囔道，同時圖像終于又動起來了，所有熒屏中的許文都在說：“這是怎么回事？”但當他試圖加快進程后又再次停住。他們反復試了幾次，最后確認，最多能達到內外時間基本相同，無法越時間之雷池一步。

“我明白了，”許文想了想說，“一旦時間超過現在，就會發生悖論。”

“什么悖論？”衛子涵不解。

“假設我們看到一分鐘后的自己，那么一分鐘后的自己又看到兩分鐘后的自己，兩分鐘后的自己又看到三分鐘后的自己……不同層次之間還有相互影響，比如你看了一分鐘后的自己會不會想改變一分鐘后的動作？而一分鐘后的自己看了兩分鐘后的自己，又會怎么想呢？每一個層次的反應都依賴于下一個層次的輸出，在這種無窮的嵌套下，電腦甚至無法真正開始計算！”

“但是現在不也是無窮嵌套么？”

“是的，但是每一層都是一模一樣的，嚴格說不存在其他的進程，只是同一個進程的自我調用而已，或者說，是同一個場景的無數個影像。”

衛子涵出神地盯著熒屏，在那上面的他也出神地盯著熒屏，一切都是完全、絕對的同步。他拍了拍身邊的許文，影像中的衛子涵也拍了拍許文，影像中的屏幕上的衛子涵還是拍了拍許文，直到無窮。如同鏡子中的鏡子中的鏡子……

但這又不是日常意義上的鏡像，每一層都是宇宙級的無限算力之下的精確模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一個他們又都是獨立的自己。

“如果他們會思想，那么他們會想什么呢？”衛子涵好奇地問。

“跟你說過了，他們沒有思想的，只是一堆數據和函數，非常復雜的函數，如此而已。”

“但說到底，我們自己不也是一堆復雜的函數么？只不過組成我們的是原子，組成他們的是比特而已，但結構是一樣的。”

許文稍微有些動容，想了想說：“好吧，如果這里面的人有思想，他們大概會以為自己就是現實的我們，他們會和我們現在的所思所想一模一樣。”

“那么，怎么才能夠區分他們和我們呢？”

許文又笑了：“這還不簡單？關掉這個進程，他們就不存在了唄，咱們別看這個了，還是看沈安琪吧——”他的手伸向鍵盤。

“可是你怎么知道？”衛子涵卻抓住了他的手。

“知道什么？”許文一怔。

“老許，也許是我傻，可是……”衛子涵吞吞吐吐地說，“你怎么知道我們就是——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