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與超越：對數字資本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檢視

[摘 要] 在唯物史觀的視野里認知與評價當今“數字資本主義”的興起與發展，實際上包含著為何批判和如何超越數字資本主義這兩個相互關聯的問題。一方面，數字資本主義依然是資本主義。資本主義在外在形式上雖然經歷了從產業資本主義、商業或金融資本主義再到數字資本主義的形態變化，但在內在本質上并不會因其自身的有限改良而逃脫最終走向滅亡的必然命運。另一方面，隨著世界歷史在深度和廣度上的不斷演進，資本主義數字生產方式正以不可遏止的強勁勢頭將它的觸角延伸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必然會對其他國家尤其發展中國家的歷史進程產生重要影響。盡管這種影響并不必然導致發展中國家重演發達國家的數字化道路，但漠視或忽視這種影響顯然也是不明智和不合時宜的。因此，把握和應對數字時代的機遇與挑戰，在批判數字資本主義弊端的同時，探索超越數字資本主義、走向數字社會主義的可能路徑，就成為我們今天不得不面對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

[關鍵詞] 唯物史觀；數字資本主義；批判；超越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3.05.010

[中圖分類號] A81"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3）05-0084-06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恩格斯歷史合力論思想及當代價值研究”（17BZX122）；湖北省社科基金“智能時代人的全面發展問題研究”（21ZD217）。

作者簡介：葉澤雄（1956—），男，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鄢然（1989—），男，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生。

在認知和評價資本主義的興起及發展方面，馬克思和恩格斯始終堅持歷史尺度與價值尺度的辯證統一。他們既充分肯定資產階級在推進“世界歷史”形成，創造前所未有的社會生產力等方面所作的積極貢獻，又深刻揭露、批判資本主義給人類生存與發展帶來的沉重代價，從而為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創造和奠定了堅實可靠的基礎。今天，數字資本主義（Digital Capitalism）的全球化運動把一切民族都卷入數字化的歷史進程之中，深刻影響著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對此，如何應對數字資本主義帶來的挑戰，就成為世界各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不可回避且亟待解答的重要問題。

一、數字資本主義興起的必然性

二戰后以電子信息技術為基礎和先導的科技革命催生了數字資本主義。然而，關于“什么是數字資本主義”這個問題，西方諸多學者從政治、經濟、技術等不同視角或維度展開了分析與討論，但迄今為止尚未達成共識。喬蒂·狄恩認為，當今的資本主義是一種以市場原則為支撐的交往資本主義。交往資本主義的這種性質使數字時代的話語政治與真正政治的分裂不可避免。在交往資本主義社會中，民主的象征價值吞噬了民主的使用價值，流量的交換價值吞噬了信息的使用價值。總而言之，交往資本主義封閉了真正的政治。對于克里斯蒂安·福克斯而言，要理解數字資本主義這一概念首先必須明確什么是數字勞動。他認為，身在數字時代的人們在網絡平臺進行的無償或有償的數字勞動，無疑是理解數字資本主義的核心范疇與重要表現形式。馬克·斯爾尼塞克則提出了一種加速主義和平臺資本主義。他認為，數字信息技術的大規模使用，以及海量的智能終端和設備不僅使我們的社會越來越智能化，而且使人們的生活節奏也變得越來越快。在《加速主義政治宣言》中，他討論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同時也意識到當下已不是馬克思筆下的那個大機器時代。結合當今的資本主義狀況，他提出“平臺資本主義”，意在將數字信息時代的數字化生產和數字界面的活動同馬克思的“機器論片段”有效地銜接起來，進而強調唯有通過發展數字技術帶來的生產力，我們才能沖破資本主義的藩籬，實現馬克思的未來社會構想。目前人們比較認可和推崇的是美國學者丹·席勒對于數字資本主義的理解和闡釋。席勒雖然沒有給數字資本主義以確切的定義，但卻洞悉到了數字資本主義與信息網絡的關系，認為當代資本主義已經處于一個以互聯網、數字媒介等信息技術為主導的發展階段或狀態，即“信息網絡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與規模滲透到資本主義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成為資本主義發展不可缺少的工具與動力”[1]（p6）。顯然，席勒成功地抓住了資本主義當代發展中的最為突出的特征——數字化，并在《數字資本主義》一書中對其在社會生產、生活的諸多領域的深刻影響作了系統的描述和說明。

表層地看，數字資本主義的產生源自20世紀六七十年代互聯網的創建與發展。起初，它僅僅作為一種軍事防御技術服務于冷戰，后來才逐漸從軍事、政府等公共領域滲透和拓展到社會的生產、流通以及人們日常的生活和消費領域。在這一延伸過程中，計算機網絡日益成為現代資本主義進行全球性資本擴張和增殖的利器。深層地看，資本主義具體形態的變化乃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在矛盾的運動結果。依據唯物史觀，“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不應當到人們的頭腦中，到人們對永恒的真理和正義的日益增進的認識中去尋找，而應到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的變更中去尋找”[2]（p654-655）。也就是說，無論是不同社會形態的更替還是同一社會形態不同發展階段的依次轉換或遞進，都根源于生產方式的不同程度的變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分析了產業生產方式的變革給人們的生產生活帶來的巨大沖擊和影響。他們指出，“如果在英國發明了一種機器，它奪走了印度和中國的無數勞動者的飯碗，并引起這些國家的整個生存形式的改變，那么，這個發明便成為一個世界歷史性的事實”[3]（p168）。從“手推磨”向“蒸汽磨”的生產方式轉變，不僅砸碎了無數印度和中國勞動者的飯碗，而且進一步打破了世界各民族之間自我封閉、相互隔離的狀態，從而將整個世界的生產與消費帶上了以產業生產方式為主導的運行軌道。

馬克思說，“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4]（p210）。數字資本主義借助數字信息技術，利用數字平臺收集用戶數據，通過對海量數據的分析、篩選、整合等推測用戶的消費需求，從中提取有用數據推送給生產商和銷售商，從而實現精準生產與銷售。與產業資本主義生產過程采取大規模、固定化、人力管理的運行模式有所不同，這種運行模式具有超越一定時空限制、節約資本流動成本，凸顯生產個性化、分散化以及生產管理智能化、數控化等諸多新特點。當然，數字生產方式并不是對傳統產業生產方式的簡單取代或拋棄，而是將其有機地融入自身之中，并使之更加經濟、高效和合理化。

從唯物史觀出發審視數字資本主義的興起，我們不能撇開或漠視資本主義為了擺脫自身生存與發展的困境而進行的自我探索。對此，馬克思曾說過一段被人們所熟知的名言：“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5]（p3）人們不禁會問，這里的“兩個決不會”與先前《共產黨宣言》中的“兩個必然”論斷是什么關系？學界的討論盡管觀點紛呈，看法不一，但將二者視為既承接又深化的關系似乎更趨合理。一方面，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是必然的，這種“必然”的實現并不會因為時代的變遷，資本主義世界發生的新變化而有所改變。另一方面，馬克思已經洞悉到資本主義世界正在發生新的變化。這種變化預示著資本主義并沒有像他先前所預想的那樣迅速走向衰落和滅亡，而是具有一定的延續自身的機理與能力；同時也提醒人們，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的取代是一個艱難而曲折的過程。事實上，從產業資本主義、商業或金融資本主義再到數字資本主義的變化，已經說明資本主義仍然具有一定的調節、改良和修復能力。盡管如此，這種調節、改良和修復能力是有限的，它無法扭轉唯物史觀所指明的資本主義的衰亡命運。在國家治理層面上，雖然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是兩種不同的社會制度，但資本主義迫于歷史發展規律的壓力，不得不借鑒社會主義的做法，在不觸動私有制根基的條件下對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的某些方面和環節進行調整，即通過國家干預等手段在一定程度上緩和已有社會矛盾。在科技運用層面上，可以說，當代資本主義極為重要的自我調整方式就是發展科學技術。馬克思早在自由資本主義階段就指出，機器大生產包含的“不僅是科學力量的增長，而且是科學力量已經表現為固定資本的尺度，是科學力量得以實現和控制整個生產總體的范圍、廣度”[6]（p149-150）。后來，馬克思把發展生產力、利用資本主義業已取得的科學技術成果，看作是經濟文化落后國家實現“跨越”，邁向社會主義不可或缺的先決條件。不僅如此，馬克思甚至還預言過“信息社會”的來臨：“固定資本的發展表明，一般社會知識，已經在多么大的程度上變成了直接的生產力，從而社會生活過程的條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這種智力得到改造。”[7]（p198）這里的“一般社會知識”和“一般智力”實際上就是信息時代數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核心構成要素。對此，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指出：“對馬克思而言，信息生產力的興起與資本通過技術途徑獲取更多利潤積累的需要有著內在的聯系。社會在一定程度上已實現了信息化……是資本主義發展的結果。”[8]（p202）

進一步看，伴隨“世界歷史”在深度和廣度方面的演進，數字資本主義的興起及發展給世界各國帶來了兩個方面的影響。從正面或積極影響看，數字資本主義的興起及發展意味著世界正在朝著信息化、智能化、網絡化、數字化的方向轉變。這一轉變使全球分工、全球貿易、全球通信、全球合作等以更新的方式連接起來。在這一時代潮流的推動下，任何國家或民族只有自覺地將自己納入全球信息網絡發展的整體框架中，才能找到適合自身的發展方向。數字資本主義帶來的負面或消極影響則是接下來要深入討論的問題。

二、數字資本主義不變的本質

在當代，伴隨著通信、大數據、云計算及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發展，物聯網與互聯網平臺迅速崛起，數字信息技術元素逐漸滲透到資本主義的生產、交換、流通和消費領域，使數據成為生產核心要素、生產過程發生重組以及勞資關系更加復雜。這種變化的確標志著資本主義已經跨進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對此，西方右翼學者表現得興高采烈、欣喜若狂，甚至斷言社會主義已經失去了存在的理由，資本主義才是整個人類社會未來發展的方向。弗朗西斯·福山在他的《歷史的終結》里干脆把資本主義看成人類歷史發展的“終極狀態”。與之相對，左翼學者則著力分析今天的資本主義究竟發生了何種變化，以至于它不但沒有逐漸消亡，反而顯示出頑強的生命活力。

對于數字資本主義呈現出的種種新變化，西方右翼學者的結論過于武斷和荒謬，而左翼學者停留于資本主義形態的“差異性”分析猶如隔靴搔癢，難以擊中要害。事實上，數字資本主義“變”的僅僅是資本主義的具體表現形式，而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固有矛盾并沒有發生根本改變。因此，數字資本主義作為資本主義在當代的新樣態、新階段，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延長資本主義的存活時間，但不可能使其擺脫走向滅亡的必然命運。馬克思當年在《共產黨宣言》中得出的關于“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論斷，不僅沒有過時，而且對于我們解剖數字資本主義，揭開其神秘面紗，把握其真正本質具有指導意義。依筆者之見，馬克思當年得出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結論主要基于兩個理由：一是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制與生產的社會化之間的矛盾；二是雇傭勞動引起的貧富兩極分化。這兩大“社會現象”不僅過去存在，現在仍然存在，只不過今天它們是以更加隱秘、更具迷惑性的方式表露出來。

細究起來，馬克思提出的第一個理由并非像人們通常所理解的那么簡單，而是包含著極為深刻的思想內涵。其一，社會運行的關鍵是生產資料歸誰占有或所有。“所有制問題是運動的基本問題，不管這個問題的發展程度如何。”[3]（p435）資產階級雖然創造了前所未有的社會生產力，但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性質決定了與之配置的生產關系從一開始就潛藏著難以克服的矛盾。隨著這一矛盾從潛在向現實的逐漸轉化或展開，資本主義生產的非合理性、非正當性特點就逐漸顯露出來。資本主義私人占有制與生產的社會化之間的矛盾，使私有制的“外殼”無法容納生產力的發展，進而成為生產力進一步發展的桎梏。其二，“生產的社會化”是相對于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生產的非計劃性”而言的。數字資本主義利用數據和平臺，及時把握市場的供求信息，似乎克服了產業資本主義時代生產的盲目性，其實不然。因為“資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9]（p922），私人資本共同具有的逐利本性決定了數字資本主義不可能從滿足廣大民眾的需要出發，在生產與消費、供給與需求之間建立起平衡、互動的協調關系。要想真正消除生產的“非計劃性”或“盲目性”，只有讓私有制和資本邏輯真正退場，進入共產主義社會。在這個意義上，今天世界各國實行的市場經濟，無論其性質及其表現形式如何，都不過是跨入共產主義之前的“過渡階段或形態”。對此，恩格斯說得非常清楚：自從人類踏進文明門檻之后，“由于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展都是在經常的矛盾中進行的”[10]（p194），“到目前為止的歷史總是像一種自然過程一樣地進行”[10]（p605）。這里的“到目前為止”指的就是自有史以來到資本主義階段，人類社會的歷史還處于盲目的、不自覺的發展過程，類似于自然史，馬克思稱之為人類社會的“史前時期”。在這個時期，人們是不可能按照共同意志，根據共同計劃從事歷史創造活動的。到了共產主義階段，“社會占有了生產資料，商品生產就將被消除，而產品對生產者的統治也將隨之消除。社會生產內部的無政府狀態將為有計劃的自覺的組織所代替”[2]（p671）。只有這樣，人“在一定意義上才最終地脫離了動物界，從動物的生存條件進入真正的人的生存條件”[2]（p671），進而成為自然、社會和自身真正的主人。其三，資本主義私人占有制與生產的社會化之間的矛盾之所以不可能通過資本主義制度本身而得到解決，根本原因就在于它的反人民性。這也是馬克思得出“資本主義必然滅亡”這一結論的依據。無論資本主義以何種形態表現出來，其實質都是服從于資本增殖的運行邏輯，實現的是資產階級少數人的狹隘利益。因此，社會主義只有取代資本主義，消除資本主義的這種私有性質，才能真正“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實現共同富裕”[11]（p373）。為實現這一目標，我們必須堅定社會主義道路不動搖，并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指向，“努力把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這個星球建成一個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12]（p433）。

再來看馬克思所說的第二個理由。如果說馬克思的第一個理由指明的是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根據或資本主義的本質的話，那么第二個理由則是這一本質的外在和現實表現。在馬克思所生活的自由資本主義時代，資本主義殘酷的經濟剝削和政治壓迫是以赤裸裸的猙獰面目出現的，因此引發了19世紀風起云涌的工人革命運動。但是，隨著時間的向前推移，這種持續不斷的工人運動風暴并沒有最終產生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的現實力量。對此，法蘭克福學派提供了這樣一種解釋，即統治者的控制方式正在發生顯著性變化。伴隨科技革命和管理革命等一系列變化，資本主義國家職能開始走向技術化和社會化。與之相適應，資產階級嘗試將粗暴的政治權力和武力鎮壓轉變為“消費控制”和“意識操縱”，以此來掩蓋其剝削的來源、方式及其程度，從而瓦解廣大民眾的反抗意志。今天的數字資本主義不僅強化了傳統控制方式的力度，而且使剝削方式更具隱秘性和迷惑性。數字資本主義憑借數據和平臺，不僅維持和延續了已有的競爭優勢和壟斷地位，而且通過營造一種自由參與、民主雙贏和信息共享的氛圍實現更隱蔽的資本增殖和更深層的勞動盤剝。更值得注意的是，在數字全球化時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利用自己在數字信息技術等方面的絕對優勢，把控著數字網絡的規則、標準、運作等，貪婪地掠奪技術落后國家的各種資源。這種對技術的資本主義壟斷不僅沒有減輕或消除兩極分化狀況，反而制造了新的不公平和不平等。對此，席勒指出，“從長遠看，日趨嚴重的社會不平等現象帶來的種種問題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我們很難認為社會富裕程度的差異是上個歷史階段的殘留。這種差異顯然是數字資本主義本身造成的”[1]（p281）。

由此可見，傳統資本主義時代存在的資本剝削、勞動異化、社會基本矛盾、貧富兩極分化等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不僅沒有得到消除，反而以更具隱匿性、迷惑性和欺騙性的多種樣態表露出來。這無疑說明，馬克思的剩余價值理論、經濟危機理論、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等對于我們把握當代數字資本主義的本質依然有效。

三、超越數字資本主義的重要舉措

對于數字資本主義的批判，不是為了批判而批判，而是通過批判探索如何超越數字資本主義。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數字網絡作為當代資本主義不可或缺的工具和動力，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規模滲透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種強勁勢頭并不亞于馬克思當年預示的尋求全球性擴張的產業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他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3]（p404）。由此，“工業較發達的國家向工業較不發達的國家所顯示的，只是后者未來的景象”[5]（p82）。對于馬克思的這一段話，我們必須予以辯證理解：資本主義數字生產方式的全球性擴張必然會對世界歷史進程產生一定影響，盡管這種影響并不必然導致其他國家重演數字資本主義國家的發展道路，但漠視或忽視這種影響顯然也是不明智和不合時宜的。

不可否認，當今數字資本主義國家憑借技術優勢與壟斷地位建立起了強大的數據霸權。這就造成了富國與貧國之間、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日益擴大的數字鴻溝，進一步加劇了貧富兩極分化和全球不平等的趨勢。盡管如此，我們必須清醒地意識到，以5G、物聯網、工業互聯網、衛星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已經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新動能，以數字化為代表的新的生產方式深刻改變著以往的生活方式、經濟體系和治理模式。在數字化的世界歷史潮流面前，任何一個國家想要實現生存與發展，都不可能游離于這一潮流之外。一方面，我們應以積極、開放的心態，聯合其他國家共同探索反映自身利益和訴求的規則體系，加強與其他國家在數字技術領域的多方協調與合作，打造公平的數字空間生產要素配置與運行模式；另一方面，我們不應對數字資本主義國家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應在努力搭建平等互惠基礎上的對話、交流與合作平臺的同時，堅持自主研發，勇于創新，把適合本國條件的產業作為數字經濟的增長點，帶動其他產業的數字化轉型或升級。具體而言，超越數字資本主義的舉措有以下兩點。

首先，充分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加快關鍵核心技術的自主創新，建設“數字社會主義”。技術的應用能否真正服務于人類自身的生存與發展，關鍵取決于社會制度本身的性質。與技術的資本主義應用不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性質決定了對技術的社會主義應用必然是從人民的利益出發，為的是最大限度地滿足廣大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為更好地發揮技術作用，應對數字資本主義帶來的挑戰，我們必須高度重視核心技術的研發和創新。其一，“科技創新是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引擎，是應對許多全球性挑戰的有力武器”[13]（p465）。中國雖為網絡大國，但科技創新能力仍有待進一步提高。“建設網絡強國，要有自己的技術，有過硬的技術。”[14]（p198）因此，必須“牽住數字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創新這個‘牛鼻子’”[13]（p206），發揮我國的制度優勢，努力“提高數字技術基礎研發能力，打好關鍵核心技術攻關戰，盡快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把發展數字經濟自主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13]（p206）。其二，關鍵核心技術的自主創新離不開人才。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人才是支撐發展的“第一資源”。“建設網絡強國，要把人才資源匯聚起來，建設一支政治強、業務精、作風好的強大隊伍。”[14]（p199）其三，科技成果是人類文明的共同財富，“應該造福全人類，而不應該成為限制、遏制其他國家發展的手段。中國將以更加開放的思維和舉措推進國際科技交流合作，同各國攜手打造開放、公平、公正、非歧視的科技發展環境，促進互惠共享”[13]（p465）。我們只有實現科技領域的快速發展，擁有在數字關鍵核心技術領域的實際掌控力和話語權，才能超越數字資本主義，使數字技術真正服務于全人類。

其次，完善數字市場的保護和監管制度，確保“數字中國”建設行穩致遠。一方面，應規范國外數字資本在我國的運行。毫無疑問，數據是數字化時代的核心生產要素，數據資源在推進生產率提高、化解生產盲目性等方面的作用日益凸顯。針對數字資本主義國家對數據資源的壟斷、掠奪等問題，我國在注重數據資源的開發、利用的同時，必須加強數據安全保護。在總結、借鑒和吸收西方國家發展數字經濟的合理經驗的同時，應健全數據安全法律法規體系，規范大型跨國數字企業在我國的活動。必須給外來資本設置“紅綠燈”，完善市場準入管理制度，警惕數字資本主義國家的“特洛伊木馬”，防范其借助數字平臺進行意識形態的滲透與入侵，提升我國的數據安全預警能力，確保我國重要網絡和信息系統的安全運行。另一方面，應加強與完善國內數字市場監管。針對我國數字市場目前存在的網絡黑客、電信網絡詐騙、隱私泄露和不正當競爭等亂象，必須進一步完善數字市場的監管體系。其一，應通過立法保障市場主體的信息安全，明確數字企業的違法責任。應鼓勵大型企業引領數字市場，同時堅決遏制其利用技術優勢打壓中小企業的壟斷行為。其二，要鼓勵中小企業發展數字技術，進一步完善大中小企業信息交流的合作機制，確保大中小數字企業之間的良性互動、公平競爭、協同發展。其三，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優勢，推動國有資本的布局優化與結構升級，發揮其在抵御西方數字資本壟斷、增強核心技術競爭力方面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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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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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羅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