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智能技術在媒介文化生產領域的應用,不斷重塑著媒介文化生產與傳播形態,也給媒介消費文化帶來新變,并體現著技術與文化之間的深刻關聯。從文化理論、傳播理論和技術哲學理論視角出發,探究智能媒介文化生產及其消費文化生成,可對智能媒介消費文化進行辯證省思。在技術的驅動下,智能媒介有著多元的文化生產潛能,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樣態出現了多元與“偽自由”的悖論。基于技術與文化的互動關聯,智能媒介語境下的消費文化創造著新的技術文化消費神話,能夠實現高效的“符號互動”,并形成網絡聯動效應。然而,仍需警惕智能媒介文化生產及消費對人類心智與思維模式的負面影響,以及潛藏的工具理性與功利價值觀對自由意志及反思能力的侵蝕等。總體而言,一方面應塑造整個社會對智能媒介文化生產與創造力的正面認知,另一方面也需要對智能媒介文化消費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持理性審慎態度。
[關鍵詞] 技術賦能;智能媒介語境;文化生產;消費文化生成;辯證省思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3.05.013
[中圖分類號] G206"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3)05-0105-11
基金項目: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歷史、形態與趨勢:網絡媒介文化傳播研究”(23HQZZ13YB)。
作者簡介:付茜茜(1987—),女,杭州師范大學文化創意與傳媒學院副教授,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新聞傳播學在站博士后。
當下,在媒介文化生產領域,AI虛擬主播參與新聞播報、娛樂演出與廣告展演,智能技術參與視頻剪輯與字幕生成、智能視覺與語音合成,以及便捷的數據可視化功能等,不僅解放了文化生產領域的人力勞動,實現了文化產品的升級,也在無形中創造著新的流行文化,帶來新的視覺與聽覺文化形態。技術與人類社會的發展演進有著重要的關聯,并不斷影響和重塑著社會文化。在智能媒介技術的作用下,技術的發展不斷解放人類生產力,在一定程度上推動物質文明的發展,使得社會文化生產樣態不斷豐富。技術不斷拓展著社會生存方式,從廣義層面的文化來看,技術本身也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近年來,智能媒介在社會各領域蓬勃發展,它不僅是一種技術現象,也是當代一種重要的社會文化現象。馬爾庫塞曾在《單向度的人》一書中提到:“當技術成為物質生產的普遍形式時,它就制約著整個文化,它設計出一種歷史總體——一個世界。”[1](p142)技術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而被納入社會生產方式中,它與社會生產經濟系統、文化意識系統等都有著密切關聯,作為一種文化現象的技術同時也是一個時代的標志,反映著一定的社會進步水平[2](p454-457)。在當下的智能型信息社會中,文化、知識與信息在廣泛生產、傳播與分享中帶來更大的經濟效應。社會個體的需求與欲望成為文化消費的動力,而文化消費為文化生產創造著內需[3](p53)。當下,對智能媒介技術的探索備受矚目,而智能技術對于整個世界的文化發展來說,也將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當下,智能媒介技術與社會生活發生著深度融合,為社會文化生產與消費文化領域帶來了深遠影響,這也成為理論研究不可回避的重要內容。
一、技術驅動:智能媒介的文化生產潛能
在當下社會,技術的蓬勃發展不斷為人們創造全新的生活環境和文化環境。每一種技術的誕生都寄托著一定的大眾需求,技術與文化的融合給人類社會帶來更加豐富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在開放、共創和分享的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時代,智能媒介與社會文化發展的有機結合,能夠最大限度突破人類自身在文化生產中的生物體局限性,并有助于實現社會文化生產效率的最大化。智能媒介技術的文化功能充分體現于應社會文化需求的智能文化生產生活中,是智能媒介技術逐漸順應人類需求的過程。
首先,智能媒介技術推動著文化生產和傳播方式的變革。隨著智能媒介技術廣泛的社會應用,社會無形信息和知識資本的重要性將得到提升,在知識經濟升級的趨勢中,社會文化的生產方式將進一步智能化。在人類信息科學技術的發展演進中,社會文化早已進入注重“數字資本”的階段,智能媒介時代的文化生產已實現從本雅明所述的“機械復制”到當下“機械原創”的轉變[4]。智能技術更新著制造文化消費符號的方式,文化生產的智能化帶給大眾更加多元的文化自主生產體驗。在科幻影視文化生產中,智能媒介技術能夠合成虛擬角色和制作更具震撼性視聽效果的場景,通過有效優化觀感以顯著提升影視文化的產業效益;在網絡文藝作品生產中,它能夠利用智能大數據對受眾信息進行分析,評估文藝作品制作后的回報或可能產生的風險,通過預測受眾對結局的期待及時調整劇情等。智能媒介技術與社會文化產業發展的深度融合,能夠在文化生產、文化傳播過程和受眾接受反饋等環節發揮重要作用。智能媒介技術還能升級傳統文化藝術的傳播方式,在新的技術時代向大眾呈現更能引發其共鳴的新文化產品,提供更好的文化服務,從總體上促進社會文化發展模式的創新。
其次,智能媒介技術豐富著社會文化的感知形態。智能媒介技術的發展,給人們帶來智能化的文化體驗方式,并在總體上豐富著社會文化形態。智能媒介文化是以人類需求為中心的技術型文化形態,體現著人類的智識與本質力量卻又超越了人類生物體的局限性,呈現出強烈的技術主義形態。在技術與文化的條件關系中,技術的發展是自變量,而社會文化的發展是因變量,從技術的格局來看,人與社會都被“技術形態化”[5](p4),對于社會文化的呈現形態來說也是如此。景象制造欲望,欲望決定生產,生產處于虛幻景象的控制中[6](p16)。智能媒介技術給社會大眾帶來多元文化景觀,在智能媒介技術的作用下,人們能夠與“初音未來”和“洛天依”等虛擬仿真偶像進行互動,體驗文化產品新穎的感知形態。社會文化的發展需要與時俱進,社會大眾在不同時代都有著不同的文化需求,在技術的演進過程中,與技術相融合的文化形態也逐漸成為社會生活重要的調節器,帶來人們精神體驗的提升。智能媒介時代的來臨,不僅帶來文化感知形態的轉變,也意味著人類思維范式的轉換。智能媒介技術在給人們文化生產與生活帶來便捷的同時也創造著新的社會文化模式,拓展著社會文化的感知維度,這將于無形中改變人們感知世界和思考問題的方式。
再次,智能媒介技術創造著新的文化生產觀念并積極回應社會大眾的文化消費需求。智能媒介技術通過創造新的文化產品,營造出新的智能文化空間。在智能文化的生產與消費過程中,注重用戶體驗成為重要的思維向度。智能媒介的使用已成為當下人們較為常見的生活實踐情景,如智能算法的推薦功能被廣泛運用于新聞、音樂、視頻等信息的推送中,通過對用戶信息的智能數據分析,向大眾提供新穎多元的文化產品、信息和服務,方便快捷的自動化智能輔助工具能夠讓用戶快速實現自主的文化生產與藝術創作,豐富人們的社會文化藝術實踐形態。伴隨著當下文化藝術媒介的智能化轉向,文化藝術作品的形態特征呈現出自動化、開放性和互動性等新特點,在一定程度上顛覆著人們對于文化藝術審美的傳統理解。與此同時,通過智能技術與當下便捷的互動分享平臺,文化藝術作品的生產模式由傳統的創作者獨立完成轉變為社會大眾的群體性參與,用戶也能夠借助智能媒介進行自主的文化藝術生產活動,充分激發個體的想象力與創造力,優化社會大眾的文化消費體驗,豐富人們的文化生活。
從次,智能媒介技術更新著制造文化消費符號的方式。現代社會的不斷發展使得商品的符號價值成為較顯著的消費文化特征,技術的發展不斷提升著營造擬態環境的能力。社會文化總是體現為各式各樣的符號,卡西爾認為人作為“符號的動物”利用符號創造著文化[7](p2)。在社會文化消費符號的升級趨勢中,我們需要更具差異性的文化消費符號。鮑德里亞認為在消費社會中,物品首先成為符號才能成為消費對象,被消費的正是其個性和差異[8](p222-223)。通常來說,對符號的消費集中體現為對符號意義的消費,而意義會根據不同情境而發生動態變化。智能媒介技術給予大眾文化生產的機會,轉變其傳統的信息“接受者”和“消費者”身份,使其以更積極主動的姿態進行文化消費符號的生產活動,讓偏愛內容自主生產的受眾能夠體驗創作的樂趣。智能媒介文化符號是能夠被技術批量生產的,在智能媒介文化的工業化生產模式中,技術創造著虛擬視聽符號奇觀。虛擬的“信息身體”符號也成為新的文化生產力,如由智能媒介和虛擬現實技術所打造的“虛擬偶像”憑“虛擬身體符號”能引發大眾的追捧。
最后,智能媒介技術提升著社會公共文化服務與管理的水平。在公共圖書館、博物館和科技館等文化場所中,智能媒介技術能夠改進具有文化功能的服務設施,更好地踐行面向大眾的文化傳播和服務功能。在文化旅游體驗中,創新的技術應用和基于位置的服務讓游客能夠在智能文化環境中轉換文化空間,有效縮短文化空間與游客之間的距離[9](p209-234)。借助智能媒介科技,將以往機械重復的工序轉變為人機交互的智能化一站式服務體驗。如在人們的文化旅游體驗活動中,AI技術給人們帶來更加精準和擬真的交互導覽功能;又如數字化博物館地圖和與旅游場景相匹配的智能文化生產活動等,大大提升了社會公共文化服務的效率與水平。在智能媒介技術的應用下,社會文化的管理制度也將得到優化,并在一定程度上激發社會的創造力和活力。
二、多元與“偽自由”悖論:智能媒介語境下的文化生產樣態
20世紀40年代,德國法蘭克福學派最早發現了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可大規模復制”的文化生產,其后,阿多諾和霍克海默以“文化工業”闡釋媒介技術和商業浪潮推動下的大眾消費文化生產。本雅明的“藝術生產”理論尤其凸顯了技術對藝術活動的現代發展所起的重要作用,正如他所言,“小說閱讀的泛濫徹底地殺死了講故事的傳統”[10](p70),以攝影和電影為代表的機械復制技術在給大眾帶來革命性和民主性的同時,也使文藝作品的“光暈”消失,其“膜拜價值”轉化為“展示價值”。除了視覺復制技術以外,聲音復制技術的誕生和發展將視聽文化生產帶入新階段。早在19世紀50年代,波德萊爾就曾將攝影工業稱作“可能成為畫家的人”的庇護所,認為“這門工業,通過入侵藝術的領土,已經成為藝術的最不共戴天的敵人”[11](p4)。現代社會,若人的“體力”器官發育成熟,自動化機器體系解放著物質生產力,對文化生產的影響趨于“間接”;那么,當人的“智力”器官發育成熟,智能媒介自動化機器體系對文化生產的影響則趨于“直接”,這將解放人類社會在文化生產領域的精神生產力,文化奇點即將來臨[12](p108)。韓炳哲認為當下社會正邁向數字化精神政治時代,精神政治正從被動監控轉向主動操控,社會將陷入更深層次的自由危機。智能媒介語境下的文化生產不僅包含物質產品與精神產品的生產,也包含主體意識的生產和主體身份的建構實踐,智能媒介的技術形態本身便潛藏著侵蝕文化生產者自由實踐的可能性。
首先,在智能媒介文化生產中,文化生產流程被簡化,文化生產者的身份也發生著變化。文化生產者和文化消費者之間形成文化生產關系,整個社會以何種方式進行文化生產,將決定文化產品的呈現形態,也直接影響著文化生產者和文化消費者之間的關系。馬克思很早就提出了包含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四個主要環節的社會生產過程,對于社會文化生產活動來說也是如此。在智能文化生產模式中,傳統的文化生產、傳播(流通)和消費等環節可以被大大簡化。人們能夠運用智能媒介和相關設備自主進行文化生產,且可以直接體驗智能媒介生成的文化消費品,付出的費用是使用智能設備和相關文化生產費用。在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活動中,文化生產者能夠借助程序或機器進行智能化的媒介文化生產實踐,文化生產者自身也可以是文化消費者。智能媒介技術在社會文化生產實踐中也創造著文化生產者和文化消費者之間新的社會關系。文化生產者身份和地位的變化,將深刻影響文化生產行業和文化生產者在社會文化發展中的作用。在智能媒介文化生產中,文化生產者的地位和主體性都發生了變化。被譽為“人工智能之父”的艾倫·艾席森·圖靈使整個社會開始意識到,人類逐漸失去對信息的絕對主宰權,特別是在邏輯推理、信息處理和智能行為等領域,數字設備替代人的思想解決著諸多問題,人類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從前自認為的唯一中心地位[13](p107)。智能媒介在智力和意識等方面都對人類進行了高度擬真的模仿,擁有著一定程度的文化自主性與創造力,這對社會大眾在文化生產中的主體地位構成了挑戰,形成了一定的心理威脅。
其次,智能媒介技術條件下,開放、共創和共享式的文化生產模式正在形成。技術改變著文化的呈現形態和感知方式,不論是本雅明口中的“機械復制技術”還是當下的智能媒介技術,都是如此。當下的智能媒介技術文化生產活動給社會大眾帶來了更加民主化的文化生產方式,智能媒介語境下的文化傳播凸顯著共創和共享的特性,文化藝術品的生產、傳播與消費都更加大眾化。智能媒介時代,機器學習已成為促成智能社會的重要基礎,其能夠與人類社會需求進行多維互動,在智能文化生產中發揮著自動化算法設定、思維模擬與流程優化等作用,并通過機器學習和升級不斷提升其文化生產與創造力。當下,文化藝術作品不僅能夠被復制、模仿,還能夠實現“機械原創”,從某種程度上說,文化藝術生產不再專屬于特定群體。機械復制技術讓文化藝術走向大眾,在改變文化藝術生產與消費關系性質的同時,也推動著文化藝術的普及。在智能媒介技術參與的文化生產活動中,人們接受著新的文化生產方式和文化呈現形態,在與智能媒介文化的交互過程中,會形成新的文化需求與審美趨向。
再次,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涵蓋文化實踐者自身“偽自由狀態”中的“自我再生產”。智能媒介本質上是人腦的對象化,它強化和模擬著人腦的部分機能,其活動與認知并無主體性[14](p112-117)。人類的社會文化創造活動充滿著自覺意識和目的性,讓客觀世界順應人類需求發生變化。正如馬克思所說,人不僅“使自然物發生形式變化,同時他還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為規律決定著他的活動的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須使他的意志服從這個目的”[15](p208)。智能媒介在文化生產中能夠擁有較高程度的主體性,因為它能實現一定程度的自動化文化生產,也能擁有部分的自主性,如輔助人們進行文化生產。因而,文化生產者的主體地位成為一個含混的問題。在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活動中,個體仿佛從實踐的主體退化為客體,基于程序設定的“智能生產”活動成為主體,個體在看似自由的智能媒介文化生產中實現著“自我再生產”。正如韓炳哲所言,“我們不是屈從的主體,而是自由的、不斷自我創造的、重新建構的客體(Projekt)。從主體向客體的過渡伴隨著對自由的感知”[16](p1)。然而,在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活動中被生產的“新自我”作為智能媒介的創造物,包含著技術邏輯、資本邏輯與文化邏輯等,其自由狀態堪稱 “偽自由”。韓炳哲這樣描述當下社會對自由的剝削現象,“自由本處在強迫的對立面,自由意味著擺脫強迫,而現在這種位于強迫反面的自由本身亦產生了強迫”[16](p2)。現代智能媒介技術帶來便捷的文化生產,但需警惕潛藏于其間的工具理性價值趨向。
從次,智能媒介文化生產呈現出“自動化”與“同質化”等特征。1955年,美國人類學家G.貝特森首次提出框架概念。1975年美國人工智能學者馬文·明斯基從心理認知視角出發,提出框架理論,認為人們對現實世界事物的認知是以框架結構的形式存儲于記憶中的,每當新事物出現時我們都會從記憶中尋找合適框架,并基于現實情況經過修改和補充后形成新認知[17](p1-25)。智能技術在自動學習與升級中不斷優化智能框架,媒介文化生產在趨于自動的文化生產與推薦模式中豐富著文化生產景觀。在馬爾庫塞看來,技術社會中的技術實際上是一種統治手段,技術及其應用將自然和人納入到有計劃的、科學的控制中,它是一種歷史的社會工程[18](p106-107)。基于智能數據與算法推薦的媒介文化生產與傳播,能夠根據用戶的文化需求和興趣推薦文化產品,使用戶傾向于獲取與其心理趨向相一致的同質類文化產品和相關信息。看似“個性化”的智能推送,可能在無形中將用戶與趨同的文化信息相捆綁,基于智能框架與程序設定生產與傳播類型相近的文化信息。
最后,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深化著虛擬“符號幻境”的生產與傳播。智能技術不僅可以協助人們進行一些簡單的文化生產活動,還能夠以自動化程序完全自主地實現媒介文化生產過程,智能文字作品、新聞作品、音樂作品、視頻作品等視聽符號都能被便捷地生產出來,虛擬主播、虛擬歌手和虛擬演員等也能夠通過技術合成參與到不同的媒體平臺,甚至被打造為具有擬真人格特質的“虛擬偶像符號”。虛擬偶像是由智能媒介、虛擬現實技術等所建構的抽象文化消費符號,以“符號化”的表演形式滿足受眾的精神、文化、娛樂需求,它擁有諸多令受眾認同的外在和內在特質,能夠實現一定的經濟價值。借助虛擬人格符號,虛擬偶像更容易獲得大眾的認知、理解與認同,其符號化的背后有著被建構的表征體系,是虛擬空間中的符號表演。文化符號的衍生效應是文化商品的重要特點,體現在范圍衍生、渠道衍生和品牌衍生等之中[3](p138)。如智能媒介虛擬偶像“洛天依”作為歌手亮相,其后逐漸兼顧品牌代言、文藝表演和直播帶貨等工作,顯示出對粉絲群體強大的吸引力與其在資本市場中的經濟價值。
三、技術與文化互動:智能媒介語境下的消費文化生成
消費文化是現代消費社會最顯著的特征之一,消費需求是消費文化演進的重要推動力,文化消費蘊含著經濟與文化雙重屬性。對于消費文化的界定,中外各有不同,國內傾向于將其理解為與消費相關的文化,國外主要立足于消費社會的范疇,將消費文化視作消費社會所表現出來的文化[19](p29)。消費文化是在消費社會通過消費行為和過程所體現出來的文化[20](p123)。鮑德里亞曾說“消費是個神話”,它是“當代社會關于自身的一種言說”和人們“自我表達的方式”[21](p226)。任何消費文化的建構都離不開技術的參與、市場的資本運作和社會大眾的相互影響。作為一種特殊的商品,文化產品滿足的需要來自幻想[22](p122)。英國文化學者邁克·費瑟斯通曾從三種角度區分消費文化:首先是商品擴大生產引發物質文化的大量積累使得閑暇及消費活動隨之顯著增長;其次是以不同方式消費商品所產生的社會差異;再次是消費方式與情感、夢想、欲望等關聯,在他看來,在消費文化影像和有著廣泛身體刺激與審美快感的消費場所中,情感體驗、快樂與夢想等符號深受大眾歡迎[20](p18-19)。消費文化具有時代性特征,與社會生產力狀況有著直接關聯,其中最為鮮明的就是技術的發展程度。伴隨智能技術的發展與運用,智能媒介文化消費也成為當下的重要主題,圍繞著智能媒介文化消費這一中心,形成了新的文化消費觀念和價值取向。
智能媒介文化消費方式的新變化反映著當下人們生活方式的變化,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世界的關系也隨之于無形中改變。隨著人們生活水平和文化消費能力的提升,智能媒介技術的發展也契合著當下社會文化消費升級的趨勢。智能媒介文化產品給予人們新奇的文化生產和消費,幫助人們實現美好生活的愿望,滿足智能時代的智能文化體驗與消費幻想。作為當今社會文化現實中的主導意識形態之一,消費文化幾乎包納著其他一切文化形態,社會文化生活的意義也更側重于文化消費。隨著智能媒介技術在文化生產領域的普及,社會大眾在與智能文化產品或相關服務的消費與交互中得到對文化消費需求的滿足。對于整個社會來說,智能型消費文化也在不斷形成,并深刻影響著人們的文化消費品位、文化需求和文化價值觀等。由智能媒介技術所塑造的智能消費文化,也會逐漸成為社會關系、社會結構再生產的重要環節。
智能媒介時代社會文化的發展呈現出跨越式創新趨勢,智能媒介技術在各類文化、藝術消費領域有了一定的應用前景。在當下智能文化消費品的生產過程中,注重用戶體驗成為極為重要的思維。當下各類智能應用和設備給人們的文化消費活動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也提升著大眾對消費文化的品質需求。智能媒介科技已經深入到社會各領域多元的文化消費場景中,比如兒童智能媒介文化教育和老年智慧服務產品、帶智能語音講解的文化消費品等。借助便攜的智能終端設備,人們能夠隨時通過掃碼、智能語音或人臉識別等進行文化消費活動,如收聽音樂、觀看視頻、閱讀新聞和小說等。虛擬現實和智能媒介技術能夠為文化旅游者提供智能化的導覽地圖和相關信息,提升人們在旅游活動中的文化消費體驗。總體而言,智能媒介技術能夠滿足當下人們在諸多場景中的文化消費需求。
在智能技術的作用下,智能媒介創造著新的文化消費神話。文化消費寄托著大眾審美、娛樂與精神的提升需求,技術營造著消費神話。馬克思曾言:“任何神話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23](p29)羅蘭·巴特在《神話——大眾文化詮釋》中深入闡釋了媒介創造神話的過程離不開對符號的操控,他用“神話”一詞指涉“傳播”,認為“神話是一種言談……這種言談是一個訊息……它可以包含寫作或者描繪;不只是寫出來的論文,還有照片、電影、報告、運動、表演和宣傳”[24](p167-168)。作為一種強大的意識形態,消費文化是人們通過消費活動所體現出來的生活方式、行為方式和思想價值觀念等。在消費文化中,使用價值的作用有所弱化,符號價值的作用有所提升,“擬真”替代“現實”,虛幻現實甚至成為人們的現實依賴。在智能消費文化的建構過程中,離不開文化傳播媒介、文化消費市場和社會大眾的共同作用。智能文化傳播媒介的傳播雖體現為感性的形式,卻通常會在整個社會中形成一種隱形規范。當下,智能媒介文化產品已滲透進人們的日常生活,在智能媒介文化消費活動中,大眾追隨著虛擬的“技術現實”。
由智能媒介技術消費文化所建構的虛擬現實具有和現實世界語言符號趨同的意指方式。消費社會中的物品首先需要成為符號才能成為消費對象,被消費的正是其個性和差異[8](p222-223)。通常來說,對符號的消費集中體現為對符號意義的消費,而符號的意義會根據不同情境發生動態變化。如智能媒介虛擬偶像以虛擬現實、智能媒介技術形式為大眾打造沉浸式想象空間,呈現出“智能化”“符號化”“人格化”等特征。“商品物化的最后階段是形象,商品拜物教的最后形態是將物轉化為形象”[25](p179),虛擬偶像是由智能媒介技術建構的抽象的文化消費符號,以符號化的表演形式滿足受眾的精神、文化、娛樂需求,虛擬偶像文化消費景觀雖與社會現實有著明顯差別,卻在現實世界中擁有大量的粉絲群體。人工智能虛擬偶像擁有符號化的意義,不僅擁有完美的外形,且擁有“虛擬生命”“虛擬情感”和“成長背景故事”,這些都是虛擬偶像產品的文化附加值。作為符號象征物,人們對于人工智能虛擬偶像的文化消費兼顧形象消費和心理欲望消費。在文化消費升級趨勢下,人工智能虛擬偶像與二次元文化的融合,充分體現了粉絲經濟、創意經濟和網紅經濟的綜合效應,也日益成為當下較容易被接受的文化消費方式。
智能媒介文化產品創造并滿足著新的社會文化消費需求。文化消費活動同時也是人們的生存表征活動和社會身份建構活動,通過文化產品的意義消費,人們得以獲得自我價值和成就感。智能媒介文化消費活動通常也包含著文化生產活動,文化消費者自身能通過自主的智能媒介文化生產直接滿足自身的文化需求。在文化消費中,“欲望”和“身體”的消費是值得注意的,身體成為一種資本和象征符號,如人工智能虛擬偶像以展演形式吸引大眾,虛擬的“信息身體”成為虛擬形態中的資本和文化生產力。對于每個人來說,“身體是我們身份認同的重要而根本的維度,身體形成了我們感知這個世界的最初視角,或者說,它形成了我們與這個世界融合的模式”[26](p13)。虛擬偶像以“技術化”的“信息身體”感知世界并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世界,以直觀的形式呈現視覺場景內容,虛擬的“信息身體”成為文化消費的載體。智能媒介虛擬偶像充分展現著女性特質和可愛風格,以流水線般的文化生產形式將社會大眾共同的審美關注聚焦于虛擬偶像身上[27](p37-50)。在不同的表演環境中,虛擬偶像與大眾之間基于其虛擬的“信息身體”產生關聯并基于虛擬偶像建立的“新自我”獲得特定的生活方式、娛樂消費方式和文化價值觀念的精神歸屬,觀眾通過觀看虛擬偶像的表演完成對虛擬偶像的消費體驗過程。虛擬偶像給受眾預留了增強參與感的空間,使受眾可以進行自主的內容創作,其虛擬身體成為可供粉絲群體編輯的IP文本。
智能媒介文化產品的文化消費活動能夠實現高效的“符號互動”,并形成網絡聯動效應。智能文化消費重塑著文化消費內容,也豐富著文化消費的渠道與場景,創造出新的文化消費體驗與觀念。在消費文化體系中,有著文字作品、音樂作品、繪畫作品、影視作品等文化消費品或相關服務,能夠滿足人們的精神文化消費需求。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智能媒介創作的歌曲在再現可識別風格方面超過了人類作曲家,智能媒介及其背后潛藏著技術驅動的全球資本主義和消費主義[28](p120-128)。同時在智能媒介文化產品的生產中也會凸顯對性別符號的消費,如科幻影片對男性真人角色與人工智能女性角色情感的細致呈現,對人工智能女性角色的生產存在著技術的性別政治[29](p567-592)。再如智能媒介技術參與影視作品的創作,給影視文化消費增添了新的動力。智能媒介時代,借助科技融合的力量,打造更符合受眾需求的文化消費環境,“文化消費”同時也是“文化生產”的過程。智能媒介技術進一步助推著文化消費升級趨勢,隨著智能技術、虛擬現實、互聯網和物聯網的發展,在符號經濟、粉絲經濟和體驗經濟等的合力下,音視頻產業的文化消費尤其注重與受眾的互動,形成了線上線下的聯動效應。
智能媒介文化產品的文化消費活動將更進一步深化社會體驗型消費文化。在智能媒介和虛擬現實等技術的打造下,虛擬歌手、虛擬主播、游戲和科幻影片中的虛擬角色等,不斷拓展著人們的想象力,為大眾呈現新奇景觀。雖然智能媒介消費文化融合了消費屬性、文化屬性和科技屬性,但因其消費化和娛樂化趨勢,以及注重感官體驗的形式很容易與淺層的文化需求相對應。智能媒介文化生產尤其重視人的體驗與感受,在文化深度逐漸消解的現代社會,人們更樂于接受充滿趣味與娛樂體驗的文化形態,智能媒介以新穎的技術形式在滿足大眾需求的同時為大眾制造新的文化消費需求。智能媒介虛擬角色可以成為影視文化產品的意義載體,成為極富宣傳價值的熱點,并成為大眾消費文化的表征。智能技術能夠營造虛擬感知情境并催生虛擬賽博空間,帶來體驗型文化消費,成為人們現實社會交往空間的延伸地帶。在產品經濟和服務經濟之后,體驗經濟時代的到來,使創造能讓消費者參與美好的不可復制的過程體驗成為重要導向,這也是消費者愿意付費的重要原因[30](p6)。智能媒介虛擬的角色以其身體敘事,引發著人們對其的消費文化想象,智能媒介建構著體驗型消費文化。
四、困境突圍:智能媒介文化生產與消費文化辯證省思
人類自誕生之日起,就開始應現實物質生活需求與精神生活需求而創造各類物品,人類勞動生產工具的演化反映著人類對技術的創造能力。伴隨技術的發展,在過去20多年中,人類使用智能媒介的經驗也逐漸豐富。數字智能媒介的加速發展,對社會大眾的行為及心理都產生著深刻影響,正如韓炳哲所言:“我們被這種新媒體重新編程,卻還沒有完全理解這一激進范式轉換。我們對于數字媒體趨之若鶩,它卻在我們的主觀判斷之外,極大地改變著我們的行為、我們的感知、我們的情感、我們的思維、我們的共同生活。”[31](p1)在智能媒介技術推動知識經濟升級的趨勢中,文化生產的內容與表達方式,以及文化產品和信息的接受狀態也被改變,且在智能媒介文化生產過程中,尤其注重凸顯“體驗感”思維。智能算法和推薦功能廣泛運用于各類文化藝術視聽產品、信息的解析和推送中,人們能夠通過自動化智能輔助工具快速實現自主的文化生產與藝術創作,豐富文化藝術實踐形態。智能化的個性文化藝術生產讓作品呈現出鮮明的開放和互動特征,更新著人們對文化藝術品的認知。開放、互動的智能文化生產能夠將傳統的創作者獨創文化藝術作品的生產模式轉變為社會大眾的群體性參與,在滿足受眾文化服務的同時也激發著人們的想象力與創造力。
在電子媒介智能文化的作用下,整個社會正進入“智能化結構網絡”中,人類文化正呈現出全新的智能文化趨勢。整個社會的文化實踐趨于智能化,無數個體的智能設備使用經驗相互沉淀和相互影響,將促進智能社會形態和共同的智能文化的形成。智能媒介成為文化生產力意味著文化生產方式和思維范式的轉變,智能媒介的文化應用深化著社會虛擬消費文化。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在社會道德準則與規范之下進行,然而智能媒介在參與社會文化生產與傳播時,卻面臨規范的缺失和衡量困境。隨著智能媒介深度介入社會文化產業發展的創意策劃、生產制造、營銷推廣等環節,對于智能媒介的依賴將影響文化產品的意識形態功能,并弱化文化生產者的情感與創造力[32](p59)。在智能媒介的社會文化應用中,傳統趨于穩固的文化知識生產被動態智能知識庫所取代,智能機器高效的文化信息處理能力將給大眾帶來削弱其文化認知能力的潛在危機,人們的思維方式和傳統觀念以及整個社會的文化價值觀念都難免受到影響,因而對于智能文化生產與智能消費文化的建構與發展需要保持清醒認知。
其一,警惕智能媒介文化生產及消費對人類心智與思維模式的負面影響。丹尼爾·貝爾曾認為,技術會形成新的時空感,科技引發的社會變革包括“美學感覺”的變化[33](p211-213)。在智能媒介的文化消費活動中,隨著對智能媒介機器依賴程度的提升,人們勢必“陷入”到智能文化框架中,在一定程度上助長機械化思維。隨著網絡技術、移動通信技術和智能媒介技術等的發展與融合,當下的人們雖能夠接收海量的信息,但智能媒介對于文化信息的自動化處理與輸出模式卻帶有一定的“機械化認知框架”,這勢必束縛人類思維。伴隨智能機器文化思維與創造力的提升,人們為了與智能機器達成互動溝通,也在無形中改變著自己的語言風格、思維方式與行為方式等。隨著技術的發展和人們使用智能媒介經驗的豐富,“人—機”交流傳播的模式和效果需要更中立甚至更偏重從機器視角來思考[34](p149-153)。伴隨著技術的發展,我們不難發現人類的社會生活、語言、精神、思維和意識等都在無形中呈現新特征。因而,在智能媒介同質文化信息的生產與傳播中,我們應該對機械式的文化框架和智能信息繭房效應產生高度警惕。
其二,警惕智能媒介文化生產和消費對自由意志及反思能力的侵蝕。智能媒介技術給人們帶來智能化的文化生產與消費活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著人們的文化思考力,這需要我們有意識地提升自主性以抵御異化危機。在韓炳哲看來,智能大數據宣告著人和自由意志的終結,是有效的精神政治工具,它能全面獲知社交動態,并作為一種統治認知介入人的精神,將對精神的影響施加于前反思層面[16](p16)。數字時代的人們仿佛身處數字化全景監獄,能被感知到的自由正是問題所在[16](p52)。技術世界構成外在于人的獨立實體,具有自主性、價值負載和趨于獨立的發展模式,體現著較為鮮明的功利價值觀[35](p117)。對于社會文化產品的生產活動來說,它不僅需要反映社會的現實需求和意識形態,還需要反映創造者的主觀情感與創造力。斯科特·拉什認為藝術品需要藝術家的主體性,應與藝術家形成創生(poieisis)關系[36](p298)。在社會智能媒介技術的發展過程中,還需要有意識地提高社會大眾對于智能媒介的認知與素養,推動社會文化更好地朝著智能化的方向發展。不論人工智能機器能在多大程度上模擬人腦意識與人的行為,智能技術的思考力和創造力都是人類通過程序賦予的。當智能媒介技術帶來社會就業結構和社會結構的變化、思維方式與價值觀念的變化時,在智能化的社會變革中,社會大眾就更加需要增強對智能技術的認知并擁有操控智能技術的自主性。在智能媒介消費文化中,潛藏的威脅可能會干擾人的思維空間,對于實現真正的自由文化生產將起到一定程度的阻礙作用。
其三,警惕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活動中的產權模糊困境。智能技術不僅能夠協助人們進行一些簡單的文化生產活動,還能夠以自動化程序實現完全自主的文化生產過程,然而,智能媒介在文化生產領域的知識產權問題難以清晰界定。機器的“文化原創”成為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時代的典型表征,智能媒介能夠通過與人的互動或在自動化生產模式中創造新的文化內容,其中反映出的機器與人的文化意義、作用與價值等都成為當下的焦點,也使得如何界定智能媒介文化生產活動中的“原創”及其“產權”概念成為難題。因此,為了更好地規范智能技術的文化應用,需要加大對文化產品的原創作者的產權保護,并進一步規范文化產品的智能化創作。有學者提出了如何應對智能媒介知識產權困境的建議,即當智能媒介憑借與人互動創造新的文化內容時,知識產權歸屬人類使用者;當智能媒介在自動化生產模式中創造了新的文化內容時,其產權歸屬人工智能10年,之后該知識產權進入公有領域[37](p230)。面對智能媒介文化生產中的新問題,推進智能知識產權的政策研究和法治建設成為大勢所趨,國家法律層面的規定和政策層面的導向也尤為重要。
其四,警惕智能媒介消費文化中的工具理性與功利價值觀。隨著智能媒介技術的發展,其在多元的文化生產與消費過程中,對社會文化價值觀念和文化認知也帶來新的挑戰。因而,對于智能媒介技術的使用應堅守人的主體性,加強社會智能媒介文化的價值建構,防止智能技術對豐富多元的社會文化現象和價值觀念構成破壞。技術的實體理論認為技術構成了新的文化系統,并將整個社會重構為控制對象。作為一種相對獨立的文化力量,技術變成一種環境和生活方式,并沖擊著傳統和現存的價值體系[38](p67)。技術對于人們文化生產的作用體現了其價值,技術在社會文化領域的運用將使其逐漸演變為社會文化價值實現的前提與基礎。當代智能媒介文化的強勢發展將在一定程度上助長工具理性和功利價值觀,影響人們的思維方式與價值信仰,對社會其他文化形態和價值觀念構成擠壓,給社會智能文化的發展帶來畸變危機。智能媒介文化生產與消費活動也需要堅守精神文化生產的社會責任,促進社會大眾的文化啟迪和精神升華,深化社會智能文化的價值建構。
其五,警惕智能媒介虛擬文化生產與消費活動中的同質化困境。文化創造的本質在于創造差異[3](p139),基于智能化的程序設定,運用智能媒介技術生產出來的文化藝術作品充斥著標準化和同一性特征,在滿足受眾個性文化消費需求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個性基礎,將文化生產活動和文化消費活動導向趨同局面,因而需要警惕智能文化消費品“虛假的個性”。對于文化生產活動來說,其實質是文化消費符號的生產,智能媒介不僅能夠標準化地復制文化消費符號,也能以“機械原創”方式生產出新的文化符號,較之本雅明口中的“機械復制時代”來說,當下的“智能媒介時代”對于文化生產活動有著更大的顛覆。韓炳哲曾這樣概括現代海量信息社會中文化知識的困境:“人們踏遍千山,卻未總結任何經驗。人們總覽萬物,卻未形成任何洞見。人們堆積信息和數據卻未形成任何知識。人們渴望冒險,而在這冒險與興奮當中,人們自己卻一成不變。”[39](p4)智能媒介時代的文化生產能夠脫離時代和文化生產氛圍,以超越想象的方式為人們呈現由他們所自主“創作”的文化產品或奇異“虛擬世界”,智能媒介技術在改善大眾與文化生產之間關系的同時,也改變著對文化藝術作品的審美觀念。因而,大眾在滿足文化消費需求的同時,也需要對智能媒介虛擬文化消費品保持清醒認知。
五、結語
當下,智能媒介技術滲透到社會各行各業,其蓬勃發展對社會文化發展產生著深遠影響。技術的發展不斷解放人類生產力,在文化產業領域的應用也帶來新的社會文化生產與消費議題。智能媒介技術更新著社會文化娛樂消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回應著社會大眾的文化需求。將智能媒介與社會文化發展有機結合,能夠最大限度突破人類自身在文化生產中的生物體局限性,并有助于實現社會文化生產效率的最大化。智能媒介技術所建構的消費神話已經逐漸滲透到當下人們的生活中,智能媒介消費文化的建構尤其離不開大眾傳媒的作用,智能媒介技術合成的虛擬角色參演科幻影片、電視節目、音樂表演等,通過媒介的形象展演,其符號價值不斷攀升,如同真人偶像一般擁有跨界的文娛產業價值。與此同時,智能音箱和智能虛擬角色都有著虛擬的“人格”,并成為人們在文化體驗中的消費對象。在虛擬現實、智能媒介等技術的作用下,社會文化發展顯現出強大的創造力,社會文化消費呈現出新樣態。在智能媒介的社會文化應用中,傳統趨于穩固的文化知識生產被動態智能媒介文化知識庫所取代,智能機器高效的文化信息處理能力將給社會大眾帶來削弱其文化認知能力的潛在危機,人們的思維方式和傳統觀念以及整個社會的文化價值觀念都難免受到影響。在智能技術的發展趨勢下,需要提升社會大眾對智能媒介技術的操控能力與認知水平,加大對社會大眾的人工智能教育力度,如在學校教育中提升AI教育的普及率,適當開設增強人工智能意識的基礎課程等。總之,對智能消費文化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應保持理性審慎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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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申" " 華
技術編輯" "余夢瑤
[Abstract] The application of intelligent technology in the field of media culture production is constantly reshaping the prod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media culture, bringing new changes to media consumption culture, and reflecting the profound relationship between technology and culture.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action and mutual construction between technology and culture,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production of intelligent media culture and its generation of consumption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theory, communication theory and technological philosophy theory, and makes a dialectical reflection on the consumption culture of intelligent media.Driven by technology, intelligent media has the potential of diversified cultural production, and the cultural production pattern of intelligent media presents the paradox of pluralism and “pseudo freedom”.Based o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echnology and culture, the consumption culture in the context of intelligent media creates a new consumption myth of technology and culture, which can achieve efficient “symbol interaction” and form a network linkage effect.However, we need to be alert to the negative impact of the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of intelligent media culture on human mind and thinking mode, as well as the hidden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and utilitarian values, and the erosion of free will and reflective ability.In general, on the one hand, the whole society should have a posit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cultural production and creativity of intelligent media, and on the other hand, it needs to be rational and prudent about the possible negative impact of cultural consumption of intelligent media.
[Keywords] technology enabling; intelligent media context; cultural production; generation of consumption culture; dialectical introsp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