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時期隴南重要戰略地位的形成與演變

摘 要：長征時期，隴南在黨和紅軍發展戰略決策中具有特殊重要地位。早在長征初期，紅四方面軍就已將“開辟隴南新區”納入“川陜甘計劃”戰略構想。從兩河口會議到俄界會議期間，隴南始終是黨中央“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的重要構成和關鍵樞紐，一度作為紅軍長征落腳與實現北上抗日的全局性、長遠性、方向性戰略區域。長征后期，紅二方面軍正式進入隴南成徽兩康等地，成為黨中央發動西北抗日新局面、打通國際路線和實現三軍大會師戰略全局中的重要一環。

關鍵詞：隴南地區；長征；戰略地位；形成；演變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210（2023）02-0028-09

隴南位于甘肅南部川陜甘三省交界地區，地處嘉陵江上游和秦嶺山脈西段，是歷史上著名的隴蜀古道、茶馬古道必經之地，素有“秦隴鎖鑰、巴蜀咽喉”之譽。隴南不僅是紅軍長征主力部隊紅一、二、四方面軍和紅二十五軍的過境地，還是“哈達大整編”“成徽兩康”戰役等長征重大事件的發生地。在黨和紅軍發展戰略決策中，隴南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

一、早在長征初期，紅四方面軍“川陜甘計劃”已將隴南地區納入紅軍發展戰略構想地域范圍

1934年10月，由于第五次反“圍剿”失利，中央紅軍被迫實施戰略轉移。此時，正值紅四方面軍取得反六路圍攻戰爭勝利不久。川陜蘇區反六路圍攻戰爭歷時10個月之久，紅四方面軍采取收緊陣地、適時反擊的作戰方針，相繼粉碎以劉湘為首的四川各路軍閥四次大規模進攻，收復了嘉陵江以東廣大地區，斃傷俘敵達8萬余人。但戰爭也給川陜蘇區帶來了極大創傷，“沿途所見，皆為戰爭破壞帶來的災難景象。良田久荒，十室半毀，新冢滿目，哀鴻遍野，令人驚心慘目”［1］。而此時，蔣介石正積極準備新一輪更大規模的“川陜會剿”，他電示劉湘克日復職，并親飛西安督促楊虎城進攻蘇區，企圖抽調駐甘肅、陜南、鄂西的一部分兵力，配合四川軍閥“會剿”川陜根據地。

面對反六路圍攻后的嚴峻形勢，紅四方面軍領導層一面組織廣大軍民迅速恢復戰爭創傷，一面積蓄一切力量，準備打破敵人“川陜會剿”。他們還密切關注中央紅軍長征動向，及時向黨中央通報敵情信息，隨時準備予以行動配合。1934年11月，在巴中清江渡會議上，紅四方面軍討論并通過了由徐向前總指揮制定的向川陜甘發展的戰略方針和作戰計劃，即“川陜甘計劃”。這一計劃的基本思想是依托老區、收縮戰線、發展新區，主要打擊目標是敵胡宗南部，重點奪取隴南碧口和文（縣）、武（都）、成（縣）、康（縣）地區，并伺機向岷州、天水一帶發展，建立新的根據地。這樣，甘肅隴南地區首次正式進入紅軍發展戰略構想地域范圍。紅四方面軍領導層對于“川陜甘計劃”的著眼點在于：一是駐守川陜甘邊的胡宗南部是蔣介石嫡系部隊，是“川陜會剿”的主力，該部戰斗力雖強，但與四川軍閥和楊虎城西北軍都有矛盾，且位置孤立，消滅胡宗南部正是粉碎“川陜會剿”的關鍵；二是文、武、成、康各縣地處白龍江和漢水流域，人口較多，相對富庶，便于紅軍解決物資和兵員問題；三是依托老區，向川陜甘邊發展，回旋余地相對較大，且可以進退自如，不致造成無后方作戰的危險。

“川陜甘計劃”主要立足于沖破“川陜會剿”和紅四方面軍自身發展需要，起初尚未完全考慮到日后與中央紅軍會師，以及未來中國革命發展的長遠需求和前途，但就這個計劃本身而言，仍是極富戰略眼光的——這與黨中央后來制定的“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事實上有很大相似性。同時，該計劃符合當時紅四方面軍發展面臨的客觀實際，不僅堅持穩中求進、攻守兼備，而且戰術層面上也具有較強的可行性和實現前景。徐向前當時對該計劃予以了較高期望，他認為，“只要我們集中三個軍以上的精銳部隊突然出擊，不惜花上大的代價搞掉胡宗南，我們的武器彈藥就能得到很大補充。有了新的根據地，兵員問題、糧食問題也好解決，對付敵人新的‘會剿’就好得多了”［2］。

此后，從廣昭戰役到嘉陵江戰役相當一段時期，紅四方面軍按照“川陜甘計劃”確定的打擊胡敵、開辟新區兩大目標，陸續開展了一系列軍事行動。但從最終結果來看，這一計劃并沒有得以實現。紅四方面軍不僅沒有從敵人手里奪得川陜甘樞紐要地碧口及文、武、成、康等地，將隴南及其周邊地區發展成為新的蘇維埃根據地，并與原川陜蘇區打成一片，而且隨著紅四方面軍開始長征，作為“川陜甘計劃”所倚重的通南巴“老區”也最終棄守。這其中的過程及原因是復雜的，但其中至關重要的一點在于，由于策應中央紅軍長征戰略大局需要，紅四方面軍并沒有堅決執行“川陜甘計劃”原定方針。

湘江之戰后，面對復雜嚴峻的軍事形勢，黨中央多次指示紅四方面軍予以行動配合。如1935年1月2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中革軍委為中央紅軍北渡長江轉入川西指示紅四方面軍配合行動電》建議，紅四方面軍“宜迅速集結部隊完成進攻準備，于最近時期，實行向嘉陵江以西進攻”［3］。據此，廣昭戰役后，紅四方面軍主動放棄與胡宗南部角逐，將向嘉陵江以西進攻、配合中央紅軍長征作為軍事行動重心。1935年3月底，紅四方面軍強渡嘉陵江成功，一舉攻占嘉陵江至涪江之間的川北廣大地區。但由于中央紅軍在宜賓、瀘州一線渡江北上計劃未能實現，此時仍靈活轉戰于川黔滇邊地區［4］，紅四方面軍與中央紅軍會師前途并不明朗。因此，紅四方面軍一面擊破當面川軍，迅速擴大占領區域并威脅成都平原，一面仍繼續執行“川陜甘計劃”，積極向隴南文縣方向發起進攻。1935年4月上旬，徐向前親率紅三十軍、紅三十一軍主力，多次由川甘邊界的青川縣向文縣平臺山、懸馬關、摩天嶺等地發起進攻，但都沒有達到作戰預期。與清江渡會議確定的原計劃相比，此時紅四方面軍面臨同時與川軍、胡敵兩線作戰壓力，加之由于控制地域較廣，喪失了集中力量、單打胡敵的有利條件。同時，由于放棄原定經廣昭向西北姚渡、碧口方向的川甘主要交通線，改為由南至北向自古兵家絕地的摩天嶺、懸馬關一線進攻，在紅軍裝備落后，敵人踞險死守、以逸待勞且大批援軍相繼開來的情況下，紅軍進攻劣勢明顯。“川陜甘計劃”行動目標、作戰對象和進攻方向的改變，使得紅軍進入隴南地區的難度大大增加。5月中旬，紅四方面軍獲悉中央紅軍已由云南祿勸順利渡江北上，正沿會理、冕寧方向疾進，遂決定向川西理（番）松（潘）茂（縣）地區發展，迎接中央紅軍會師，從而再度放棄了對隴南地區的爭奪。

張國燾的錯誤決斷及其對戰機的延誤，也是“川陜甘計劃”無法實現的重要因素。嘉陵江戰役后，張國燾草率決定放棄廣大軍民浴血奮戰兩年零四個月之久的川陜蘇區，使得“依托老區”方針徹底化為泡影，也使得這一區域的戰略價值大打折扣

1935年4月，紅四方面軍撤離川陜革命根據地后，僅留下一支由劉子才等人率領的巴山游擊隊，該部建立了以南江桃園為中心的根據地和游擊區，堅持敵后斗爭歷時五年之久，至1940年3月最終失敗。

。同時，由于在嘉陵江以東缺乏主力紅軍對援敵進行有效牽制，致使胡宗南在隴南地區的軍事力量大大增強。嘉陵江戰役期間，張國燾又在“北出”和“西出”問題上遲疑不決，也對紅四方面軍進攻隴南產生了巨大影響。徐向前回憶道：“那時張國燾在劍閣，陳昌浩在旺蒼壩地區，搞一鍋端，大搬家。我打電報左催右催，提議把南邊的部隊向北集中，迂回碧口，抄胡宗南的后路，進取甘南。但張國燾死活不吭氣，叫人干著急。部隊只好就地發動群眾，補充兵員、給養，待命行動。后來他說，那時他正注視中央紅軍的動向。對西出或北出，下不了決心。這樣一拖拖了個把月，使我們打胡宗南的計劃流產了。”［5］

胡宗南部軍事實力之強大及其行動之迅速，則是紅四方面軍進軍隴南不利的客觀障礙。胡宗南第1師作為蔣介石嫡系主力部隊，是在1932年底追擊紅四方面軍到達陜西漢中地區的。由于為四川軍閥所忌憚，蔣介石便以“充實西北防共力量”為由，強制將第1師塞入原屬楊虎城防地的隴南、天水地區。在紅四方面軍雄踞大巴山、四川大小軍閥迭遭致命打擊的兩年多時間里，胡宗南卻積極擴充兵源、積蓄力量，一面防堵紅軍，一面覬覦川蜀。至1934年底，胡宗南第1師已達四個旅外加一個補充團，共13個團3萬多人，兵額、裝備、火力等方面遠非一般部隊所及。廣昭戰役期間，紅四方面軍攻擊突出至廣元、昭化一線的胡宗南部丁德隆旅，就遇到不小阻力，敵人“裝備好，戰斗力強，憑險固守，我軍缺乏炮火，硬啃啃不動”［6］。隴南戰役后，蔣介石命令陳沛、楊步飛、伍誠仁等率部共同組成“西北追剿縱隊”，由胡宗南擔任縱隊司令。紅四方面軍突破嘉陵江防線后，敵丁德隆旅迅速收縮兵力至文縣碧口一線，實施嚴防死守。4月中旬，敵伍誠仁49師、楊步飛61師、王耀武的中央補充旅、鐘松的第2師補充旅也經碧口進入隴南，不僅徹底改變了胡宗南孤立態勢，而且敵人開始集中兵力沿青川、平武方向向紅四方面軍發起反攻，并于5月下旬搶占松潘，率先堵住了紅軍北出隴南的最后一條主通道。

由于“川陜甘計劃”沒有實現，紅軍未能及早進入隴南或打開北上通道，未能對原本孤立的胡宗南部予以有效打擊，以至于在一、四方面軍會師后，不得不全部擁擠在川西偏僻荒涼的少數民族地區，給黨和紅軍發展造成了極大困難。徐向前后來無不遺憾地說，“川陜甘計劃未能實現，非常失策，是關系整個革命命運的問題。如果當時實現了這個計劃，我軍將能得到更大的補充，中央紅軍北上就有了立腳點，形勢會不一樣的。”［7］

二、兩河口會議至俄界會議期間，隴南地區是黨中央實施“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的重要構成和關鍵樞紐，一度作為紅軍長征落腳與實現北上抗日的全局性、長遠性、方向性的戰略區域

1935年6月中旬，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在川西懋功會師。6月26日，中央政治局在兩河口舉行擴大會議，會議形成《關于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戰略方針的決定》指出，“在一、四方面軍會合后，我們的戰略方針是集中主力向北進攻，在運動戰中大量消滅敵人，首先取得甘肅南部，以創造川陜甘蘇區根據地，使中國蘇維埃運動放在更鞏固更廣大的基礎上，以爭取中國西北各省以至全中國的勝利”，同時提出“首先集中主力消滅與打擊胡宗南軍，奪取松潘與控制松潘以北地區，使主力能夠勝利的向甘南前進”的實施計劃。［8］

兩河口會議正式確定了關于創建川陜甘蘇區根據地的戰略方針。相對于紅四方面軍清江渡會議決定的“川陜甘計劃”，“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是黨中央從兩軍會師后面臨的緊迫任務和客觀實際出發，站在蘇維埃運動發展前途和領導、推動全民族抗日的歷史高度，為長征勝利和未來中國革命發展指明了大方向。同時，會議提出的“首先取得甘肅南部”和“奪取松潘與控制松潘以北地區”的行動步驟，明確將隴南地區作為紅軍長征重要落腳地和實現“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的關鍵樞紐。

在兩河口會議上，周恩來對紅軍進入“甘南”

在關于長征的文獻中，“甘南”所指范圍相對籠統，但大致包括今天的隴南市全境及其周邊甘南州東部、定西市南部及天水部分地區，本文所指的“隴南地區”為其核心區域。

的理由做了全面分析和闡釋，他強調，在什么地區創建新根據地必須滿足三個理想條件。一是地域寬大，有利于隊伍機動運動；二是群眾基礎好，人口較多，利于擴紅；三是經濟條件比較好，比較寬裕。同時，周恩來指出，未來紅一、四方面軍的戰略行動轉移方向不能向南，也不可能向東過岷江，因為岷江東岸有大量敵方兵力，西北方向是廣大草原，同樣不利于前進。在這種情況下，現在只有一個適合的方向，就是轉向甘肅。可以借道岷山山脈以北背向西方向向甘南進軍，這里的地質條件較為方便我軍用運動戰消滅敵人，有利于作戰；未來則可向陜西迎擊敵人，再向北行動背向西發展，并以青海南部作為依靠。四川現有地區可作為游擊區繼續發揮功效。毛澤東在會議上也明確強調，根據地是依靠進攻才能發展起來的。我們應當去戰勝胡宗南，占取甘南，迅速向北發展。［9］此外，此時紅二十五軍也已結束在鄖西地區的整訓，跳出了敵軍合圍，并很快從報紙上獲知一、四方面軍在川西會師的確切消息，正在積極尋找主力紅軍。因此，如果一、四方面軍能夠擊破胡宗南、奪取隴南地區，極有可能與紅二十五軍形成直接配合或早日會師，同時也有望與陜南根據地和原川陜蘇區更加緊密地聯系起來。

兩河口會議后，中革軍委以朱德、周恩來、張國燾、王稼祥名義發布了《松潘戰役計劃》，決定堅決消滅松潘地區的胡宗南部，并控制松潘以北及東北各道路，以利北向作戰和發展。但由于張國燾在此期間個人野心膨脹，不斷向中央伸手要權，同時對攻打松潘行動一再拖延，以致戰機貽誤。隨著胡宗南后續部隊不斷云集松潘，并很快構筑起強大的堡壘防線，紅軍雖集中主力連續向松潘外圍猛攻，但始終難以奏效。同時，由于計劃對客觀條件估計不足，特別是紅軍糧食嚴重匱乏，難以保證戰略行動需要，松潘戰役計劃最終流產。

1935年8月3日，紅軍總部發布《夏洮戰役計劃》，決定“迅速北進夏河流域，突擊敵包圍線之右側背，向東壓迫敵人。以期于洮河流域消滅遭遇之蔣敵主力，形成在甘南廣大區域發展之局勢”［10］，同時決定將一、四方面軍混編為左、右兩路軍行動。8月4—6日，中央政治局沙窩會議重申了兩河口會議北上方針的正確性，再次強調創造川陜甘根據地是紅一、四方面軍面臨的歷史任務，將推動整個中國革命前進與發展。沙窩會議后，左、右兩路軍開始過草地北上。8月20日，中央政治局在毛兒蓋召開會議，會議通過《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目前戰略方針之補充決定》。8月24日，中共中央向左路軍通報了該補充決定的內容，“我軍到甘南后，應迅以主力出洮河東岸，占領岷州、天水間地區，打破敵人蘭州、松潘封鎖計劃；并依據以岷州為中心之洮河地區，有計劃的大膽的向東進攻，以便取得甘、陜兩省廣大地區，為中國蘇維埃運動的有力根據地”，同時明確指出“目前應令右路軍全力迅速奪取哈達鋪，控制西固、岷州間地段，并相機奪取岷州為第一要務”［11］。

此間，張國燾雖在沙窩會議上表示同意繼續北上，但旋即又提出西出阿壩，向青海等邊遠地區退卻的錯誤主張。1935年8月20日，徐向前、陳昌浩致電張國燾，詳細分析了主力西渡黃河，深入青（海）、寧（夏）、新（疆）會面臨的困難后指出：“中政局議定：夏洮戰役前途主要向東發展，擬右路主要由洮（河）右岸捷路向岷州、哈達鋪進，爭取洮河東岸，洮西及夏河縣用一部力量，免大部放在洮、黃兩河之間之不利，不宜分兵出西寧。左路主力應速攻取阿壩，不然則向右路靠近以便集中滅敵”［12］。8月21日，徐向前、陳昌浩再次致電朱德、張國燾，進一步說明關于以岷州為根據地向東發展的意見：“中央局決定，主要是岷州為根據向東發展，首先以岷、洮、哈達鋪為主要目標，爭取在洮河東岸與敵決戰。今后發展，或向文、武、成、汗（漢）向東南，或向天水、慶陽，向東北，當依當時情況決定。目前主力西向或爭取西寧不當。”［13］

可以看出，《夏洮戰役計劃》從出臺到補充完善，最終確定了“以岷州中心向東發展”的發展任務，雖然與兩河口會議確定的通過攻占松潘、南坪等地直接進入隴南地區相比，紅軍行動重心略有西移，且經川西草地北上，自然條件也更加艱苦，但中央堅持兩河口會議關于創建“川陜甘蘇區根據地”的戰略方針始終是明確的，體現了黨中央的戰略定力和發展眼光，這與張國燾的動搖、短視和退卻存在著本質上的區別。同時，這一計劃也始終沒有放棄向隴南地區發展的設想，無論是“占領岷州、天水間地區”“以岷州為根據向東發展”“首先以岷、洮、哈達鋪為主要目標”的總體方針，還是“右路軍全力迅速奪取哈達鋪”“或向文、武、成、康向東南”具體計劃或構想，都準確無誤地指向了隴南各地。這表明在夏洮戰役期間，黨中央仍將攻占隴南作為紅軍立足和發展的戰略考量，只是與前期相比，這一時期的行動方針相對是迂回式或間接式的。

但夏洮戰役計劃卻再度落空。1935年8月底，黨中央率右路軍克服驚人的困難和艱辛，終于走出草地到達巴西、班佑地區。29—31日，右路軍以紅四軍、紅三十軍為主力發起包座戰役，殲滅伍誠仁49師，在胡宗南防線上打開了北進甘南的缺口。在此大好形勢下，卻發生了張國燾公然分裂黨和紅軍、擅自裹挾部隊南下的嚴重事件。中央為維護黨內團結和革命大局，不得不率紅一、三軍單獨北上。張國燾的分裂行動給黨和紅軍發展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兩軍會師的大好前景被其一手葬送，黨領導的紅軍力量被嚴重削弱。隨著夏洮戰役計劃中止，黨中央以現有力量在事實上已很難在甘肅南部立足和發展。

1935年9月12日，黨中央在甘肅俄界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同時黨中央決定正式放棄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提出以游擊戰打通國際路線、爭取蘇聯援助和在臨近蘇聯地區創造根據地的行動方針。但這一行動方針很快被改寫。9月20日，黨中央率紅一、三軍團和軍委直屬縱隊突破天險臘子口后到達哈達鋪鎮（當時屬岷縣）。部隊在這里不僅得到了及時、有效的休整和補充，完成了著名的“哈達大整編”，更為重要的是，黨中央在這里獲知了關于陜北的紅軍和根據地的消息，從而做出了把長征落腳點放在陜北的重大決策。此后，黨中央率陜甘支隊離開哈達鋪，經榜羅鎮、界石鋪、六盤山等地，于1935年10月中旬到達陜北吳起鎮，勝利結束二萬五千里長征，完成了中國革命大本營自南向北勝利大轉移。

綜上可以看出，長征從兩河口會議到俄界會議的3個月時間里，在創建川陜甘蘇區根據地的主導戰略方針下，黨中央始終將隴南地區作為紅軍軍事行動重點目標區域，甚至一度置于戰略優先位置和關鍵樞紐。這不僅在于隴南地區具備紅軍落腳和發展的有利條件，更在于這一戰略行動符合紅一、四方面軍會師所面臨的客觀形勢，符合黨的北上抗日主張和歷史使命，代表了中國革命發展的正確方向。這一戰略方針同樣也面臨著巨大的困難和挑戰，特別是張國燾的錯誤所造成的空前分裂危機，直接導致了“川陜甘蘇區根據地戰略”最終落空。但在黨中央正確領導下，中央紅軍最終克服萬難，突出敵圍，取得了長征的偉大勝利。雖然黨中央未能夠實現奪取隴南全境或其大部，并以此立足和發展的既定目標，隴南也錯過了為中國革命發揮更大作用的歷史機遇，但隴南山區腹地的小鎮哈達鋪卻成為紅軍長征途中的“加油站”，作為黨中央親自開辟的通往勝利道路上的醒目“燈塔”，也為一年之后紅二、四方面軍到此落腳提供了重要的戰備補給，為紅軍繼續北上，實現長征的勝利再次發揮了巨大作用。

三、長征后期，紅二方面軍發起“成徽兩康”戰役、開辟隴南臨時革命根據地，成為黨中央發動西北抗日新局面、籌備打通國際路線和實現三軍勝利大會師戰略全局中的重要一環

1935年11月19日，紅二、六軍團從湖南桑植出發，離開湘鄂川黔根據地開始長征。1936年6月3日，紅六軍團率先與紅三十二軍在理化甲洼會師。此時，紅四方面軍因南下失敗，退守康北道孚、爐霍等地休整。在黨中央、共產國際和廣大紅軍指戰員不懈斗爭和爭取下，張國燾被迫于1936年6月6日取消“第二中央”，同意與紅二、六軍團會師后北上。6月10日，張國燾、朱德、徐向前、陳昌浩等聯名致電林育英、張聞天、毛澤東、周恩來等，決定紅二、四方面軍“擬六月底出動，向夏、洮西北行動”［14］。19日，中共中央領導人復電強調：“關于二、四方面軍的行動部署，我們認為宜出至甘肅南部，而不宜向夏洮地域。”［15］電文闡明了理由：一是出夏洮易引起回漢沖突，且易與青海馬家軍遭遇；二是胡宗南為配合蔣介石解決“兩廣事變”，從隴南東調后，甘南敵情薄弱；三是出甘南“利于以后東出陜南，策應時局”；四是甘南利于紅軍補充。這一電文指示再次著眼于以隴南為核心的“甘南地區”，初步為兩個方面軍北上行軍和紅二方面軍最終進入隴南指明了方向。

1936年7月，甘孜會師后，紅二、四方面軍開始過草地北上。8月5日，中央西北局在求吉寺制定出臺《岷洮西戰役計劃》。隨后，紅四方面軍迅速突破臘子口，分兩路縱隊向岷州、哈達鋪及臨潭方向挺進；紅二方面軍作為第三縱隊，待機策應紅四方面軍奪取岷洮西固地區。此時全國革命形勢十分有利，民族革命高潮正急劇發展，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取得重大成效，紅軍與東北軍、西北軍已經基本實現停戰。紅二、四方面軍相繼走出草地，進入岷洮西地區，逐漸與彭德懷率領的西征部隊形成會合之勢。定西、隴南、天水一線的毛炳文第37軍、王均第3軍等蔣系部隊，則由于分兵據守，防守薄弱。黨中央為實現迫蔣抗日、開創西北抗日新局面、打通國際路線和開辟甘南戰略根據地需要，于8月30日提出了冬季前三個方面軍聯合行動計劃。計劃要求： 紅一方面軍西出并南下，占領西蘭大道以北的靖遠、海原、固原地區。紅二、四方面軍兵分兩路：紅四方面軍為左路，占領岷州、通渭、武山等地區，會同紅一方面軍向定西、隴西及西蘭大道進攻，吸引并消滅毛炳文部；紅二方面軍為右路，東出陜甘交界，占領成（縣）、徽（縣）、兩（當）、康（縣）及鳳縣、寶雞地區，“首先吸引鐘松旅于陜甘交界，使之無法西進；其次，相機給王鈞以打擊；再次，把陜南蘇區與甘南聯系起來”

［16］。

遵照黨中央指示，1936年9月7日，紅二方面軍總部制定出臺《成徽兩康戰役計劃》。11—12日，二方面軍分左中右三路縱隊開始行動。18日，左縱隊16、17師攻克兩當，18師攻克徽縣。中縱隊在總指揮部率領下，于17日攻克成縣，20日進駐徽縣。右縱隊于19日攻克康縣，并東逼略陽。紅二方面軍僅以10天時間，行程700余里，順利攻占了隴南成（縣）、徽（縣）、兩（當）、康（縣）四座縣城，以及陜西略陽、鳳縣部分的地區，勝利完成戰役計劃。同時，還在陜甘交界開辟了新的臨時根據地，形成了與一、四方面軍相互策應的有利局面。隨后，紅二方面軍一面集中主力打擊武都來犯之敵，一面以紅六軍團一部延伸出寶雞地區活動。同時，還廣泛發動群眾，宣傳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積極擴大紅軍，籌集物資，整補部隊，半個月即擴編2000多名新戰士。

在此期間，黨中央收到共產國際來電，同意紅軍占領寧夏和甘肅西部，并準備在紅軍占領寧夏后，共產國際將“給我們以幫助”［17］。1936年9月14日，黨中央向紅二、四方軍領導人通報了來電內容，并全力準備在兩個月后發起寧夏戰役。由于此時“兩廣事變”接近尾聲，蔣介石急調胡宗南部由湖南開回西北戰場。黨中央一邊命紅二方面軍牽制和延滯胡宗南部西進，隔開其與東北軍的聯系，一邊制定出臺了以三個方面軍會師和打擊胡宗南為目的的“靜會戰役”計劃。但紅四方面軍領導人張國燾由于“畏敵過右”，同時擔心會師后自己失去黨內地位，竟擅自命令部隊西撤，企圖經永靖、循化退往黃河以西發展，再一次破壞了中央計劃。在此形勢下，紅二方面軍廣大干部戰士，始終堅持正確路線，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賀龍、任弼時、關向應等紅二方面軍領導人，先后于9月25日、27日分別致電紅四方面軍和黨中央，“請紅四方面軍暫停現地”［18］，同時建議“中央應迅速做出三個方面軍行動的決定”［19］，為推動張國燾轉變錯誤繼續北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由于“靜會戰役”計劃未能實現，敵毛炳文、王均部逐步改變了原來被動孤立的態勢，胡宗南部五個師也乘機進占清水、秦安、莊浪一帶，川軍孫震部此時也由川入甘，向紅二方面軍逼近，使整個戰局發生了十分不利的變化。鑒于敵情嚴重，為保障攻寧計劃順利實施，黨中央決定三個方面軍立即會師，整理隊伍，集中力量，以利擊敵和奪取寧夏。同時，考慮到紅二方面軍久留渭水以南單獨活動不利，有被敵人封鎖合圍的危險，1936年10月2日，中央指示紅二方面軍立即放棄成徽兩康地區北進。紅二方面軍將士在前有堵敵、后有追兵的極困難條件下，經過連續半個月的行軍作戰，最終突破敵人渭河防線，搶越西蘭大道，并于10月22日在將臺堡與紅一方面軍會師，勝利完成偉大長征使命。

紅二方面軍進入隴南地區，是長征后期黨中央戰略全局中的重要一環。這是繼紅二十五軍過境兩當、徽縣和紅一、四方面軍先后進入哈達鋪之后，黨領導的長征紅軍主力部隊首次大規模且較長時間地進駐隴南腹地。從“成徽兩康”戰役到撤離北上的20多天時間里，紅二方面軍在隴南建立了由一個省委（共甘陜川省委）、四個縣級蘇維埃政府及大批工農地方武裝和群眾團體組成的隴南臨時革命根據地，為長征后期黨中央發動西北抗日新局面、籌備打通國際路線和實現三軍勝利會師發揮了獨當一面的作用。“成徽兩康”戰役及紅二方面軍在陜甘交界的一系列作戰行動，是對紅一、四方面軍長征后期軍事行動的有力配合。紅二方面軍進駐隴南期間，維護了黨內團結，傳播了革命思想，播撒了革命火種，爭取了補充休整，隴南廣大人民群眾也為長征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隨著紅二方面軍撤離北上，紅軍長征在隴南的歷史也至此畫上了圓滿句號。

結 語

隴南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地位。這種多角度、多層次歷史地位的形成，不是偶發性、短暫性歷史事件的結果，而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軍隊，在艱苦卓絕的長征歷史進程中探索實踐的產物，同時也與隴南所處的地理區位和經濟社會條件密切聯系，具有長期、復雜的演變過程和前進、必然的歷史邏輯。講好黨的故事，我們要避免片面、孤立、靜止地看待隴南長征歷史，一定要運用聯系與發展的觀點，從理論邏輯和歷史邏輯的辯證統一中，深刻把握黨的歷史發展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更加全面、客觀、準確地認識和表達隴南長征歷史，不斷挖掘隴南長征文化資源的時代價值，更好發揮“存史、資政、團結、育人”等社會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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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單孝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