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海豹大隱隱于遼東灣

遼河入海口是中國唯一的斑海豹繁殖地。每一年，這群圓滾滾的朋友在這里上岸產崽，又再度離開，為“國際濕地城市”盤錦增添一份生動。

冬日，遼河入海口被白色覆蓋，水面蕩漾著一塊塊冰排。幾只圓滾滾的斑海豹躺在冰面，悠閑地向四周張望。天氣好時，這群憨態可掬的“海上大熊貓”喜歡爬上礁盤巖石，一邊沐浴陽光，一邊瞇眼打盹兒，或是跳入水中追捕魚蝦，劃水漫游。

遠處，田繼光拿出相機，摁下快門，不時低頭記錄。這是他對斑海豹進行檢測的第15個年頭，也是盤錦濕地保護協會（原盤錦保護斑海豹志愿者協會，以下簡稱“保護協會”）的第十五年。田繼光與斑海豹的緣分，要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田繼光是盤錦人，從小生活在遼河入海口附近。小時候，他經常坐船到海邊玩耍，有時會看到水中嬉戲的斑海豹，有時會看到斑海豹的尸體。年幼的他心生疑問：海豹不是生活在南北極嗎？盤錦怎么會有？它們又是怎么死亡的呢？2007年，因為工作關系，田繼光接觸到斑海豹的相關資料。他驚訝地發現，這群與自己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可愛“原住民”，正面臨滅絕的危險。為拯救斑海豹，他于同年成立了盤錦保護斑海豹志愿者協會，致力于遼河入海口濕地生態環境和生物多樣性保護。

斑海豹學名是西太平洋斑海豹，在全球有8個繁殖地，遼東灣遼河入海口是其中最南端的一個，也是中國唯一的繁殖地。據監測數據顯示，2021年，遼河入海口斑海豹數量約為200只。斑海豹的自然繁育呈現一定的規律性：每年中秋過后，斑海豹會分批洄游到遼河入海口；到了大寒節氣，斑海豹進入繁殖期，開始在冰面產崽；次年驚蟄，它們隨著冰排回到遼河入海口，找到原來的上岸點上岸棲息；立夏之后，它們又會漸漸離開。一年之中，周而復始。

在斑海豹停留的幾個月中，田繼光幾乎日夜生活在海邊，監測、巡護、救助、放歸，盡可能地收集信息，提供幫助。一次，一只出生3個月、體重50斤左右的斑海豹幼崽被海浪拍打到岸邊，村民發現后立即通知田繼光。他趕到現場，發現小斑海豹傷情嚴重，立刻聯系了遼寧省海洋水產科學研究院，請專家通過專業設備進行救治。遺憾的是，多方的努力也沒能挽救斑海豹的生命。事后，田繼光難過了很久。

2020年，斑海豹在我國升級為一級保護動物，保護力度和保護措施相應提升加強。近年來，斑海豹上岸的時間越來越早，數量也在逐年增加，停留的時間更是越來越長。這主要得益于遼河口“退養還濕”和“藍色海灣行動”，使得周邊海域環境更加清凈，為物種多樣性帶來了保障。如今，一些不愿離開的斑海豹把這里視為長居地，常年駐留在此。田繼光滿含愛意地稱它們為“盤錦留守兒童”。

有時，攝影愛好者會登門造訪，想要拍攝這些可愛的動物。田繼光會提前告知對方：不要貿然接近斑海豹，要遵循拍攝倫理。“如果為了追求藝術效果，捕捉海豹跳水的瞬間，或者驚恐的眼神，這種行為本身就驚擾到野生動物的自然狀態。即使拍得再好，都稱不上是好照片。”

在盤錦南小河海域，天還沒亮，肖玉山、肖建國父子就登上自家漁船，為出海做好準備。下網、收網、趕魚、轉運，構成了他們一天的工作。有時為了趕潮，他們深夜也會下海勞作。他們深知，正是大自然無私的饋贈，生活才得以安穩、富足。

在父親肖玉山的印象里，斑海豹對人類非常警覺，只要有船靠近，就會跳進水里。幾年前，肖玉山夜里出海回家，發現泥灘上有兩個亮點。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只渾身白毛、正在瑟瑟發抖的斑海豹幼崽。它兩只眼睛發光，身上有傷，一副可憐的模樣。肖玉山想起，海邊的立牌上有一個24小時救援電話，立刻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正是田繼光。了解情況后，田繼光馬上安排就近的志愿者前往救助。午夜時分，海邊寒風瑟瑟。為防止小斑海豹再次受傷，肖玉民把它裝進漁網，在一旁悉心守護，等待志愿者的到來。

肖建國接觸野生動物保護工作已有10年時間。從學校畢業后，他就加入斑海豹保護救助工作。當時，田繼光常去村里進行宣傳，肖建國經常在宣傳板上看到斑海豹的消息。一年剛開春不久，在距離海岸七八公里的地方，肖建國發現了兩只徘徊在冰排上的小斑海豹。他推斷，小家伙可能剛出生不久，跟隨媽媽下海時掉了隊。他和朋友將它們打撈上來，在車里找出兩塊木板和漁網，做成簡單的擔架，將兩只幼小的斑海豹送到了救助人員的手里。

如今，肖建國已經成為當地保護協會的中堅分子。他還發展了幾位志愿者，都是附近漁民。對于質樸的漁民，他有自己的宣傳方式：“看見斑海豹千萬不能抓，這都是國家保護動物，非常稀有。”“有誤入自家漁網的動物，必須放生。”“要是它們受傷了，一定要聯系我，私下處理可是犯法的。”肖建國的宣傳很有效果，現在，漁民在自家漁網里發現斑海豹，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他再用手機拍下清晰的視頻和照片，傳給田繼光。二人先判斷斑海豹是否受傷，如果沒有，就將其放歸大海；如果受傷，則聯系斑海豹保護站進行救治，等到斑海豹恢復獨立生存能力后，再將其放歸大海。對于提供救助信息的漁民，保護協會會給予一定的獎金鼓勵。平時，保護協會還會發放衣服、手袋等用品，加強大家的環保意識，讓每個人都成為守護者，體會到成為斑海豹救助員的榮譽感。如今，參與斑海豹救助工作的漁民越來越多。

盤錦濕地保護協會現有骨干志愿者100人左右，在中國志愿者網進行申請和登記的人數達到了3000人之多。10余年的發展歷程，志愿者已在全國遍地開花。有來自北京的畫家專門設計了會徽標志，有上海的企業開展公益活動、捐贈公益基金……田繼光還創建了一個斑海豹網絡救助群，里面有沿海漁民、船長和附近的油田工人，也有環境專家、海警、漁政等人員。遇到問題，大家都會盡力給出建議，互通有無。在田繼光來看，人人都是信息員、救助員，才是保護斑海豹最好的方式。

每年，協會會組織志愿者到海邊撿拾垃圾。其中有一對雙胞胎姐妹，第一次參加協會志愿者活動時，她們還只是父母身邊的小朋友，現在已經成了高中生。北風呼嘯，姐妹二人上身穿著厚厚的外衣，腳上踩著高高的水靴，與大家一起繞著海岸行走。每看見一個廢棄物，都會細心地拾起，以防上岸的斑海豹誤食或者被劃傷。一上午的時間，岸邊風光大變，一掃冬季帶來的蕭瑟，重新變為斑海豹最愛的清朗棲息地。

2022年，盤錦被評為“國際濕地城市”，濕地生態環境治理得到了國際同行的認可，斑海豹、丹頂鶴等野生動物擁有了更適于生存的家園。田繼光、肖家父子和每一位志愿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家鄉，守護自然，守護生命的起源。他們用最樸素的感情，回饋這片美麗的海域。“作為大自然的一分子，保護野生動物，其實就是在保護我們自己。”田繼光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