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以人機交往作為邏輯起點,從可供性的視域切入人與ChatGPT的交往實踐,研究發現:ChatGPT像是一個開放的知識廚房,在這一空間里,用戶的信息需求得到滿足,由此建構起人機交往新的交流空間。用戶在與ChatGPT對話的過程中獲得了不同于以往聊天機器人的社交體驗,從而也生成了“智慧人”這一新的交流主體。在與技術互動的過程中,用戶可將ChatGPT提供的技術體驗視為具有情感的對象,全天候在場的數字伴隨也使得人機交往形成新的交流關系。同時,ChatGPT的人機交流存在著信息偏差與情感隔閡。如何在人工智能面前保持理性思考,突出人的主體價值,平衡人機交往的尺度,是需要反思和審視的問題。
【關鍵詞】ChatGPT" 新媒介" 可供性" 人機交往
一、引言
ChatGPT是由美國人工智能研究公司openAI研發的對話生成預訓練模型(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于2022年11月30日正式發布。 ChatGPT在現實生活和工作場景中提供了人機結合、雙方協作的可能性,加之其及時的對話能力、聰明的理解能力和強大的數據集為核心的計算與學習能力,因而在日常的問答交流中應用廣泛。區別于傳統的搜索引擎數據抓取,ChatGPT是通過對語言新的排列組合,生成了全新內容,也就是智能生成內容(AIGC),以此為基礎,和人類順暢對話。
語言是人類一切行為的基礎,我們通過語言來認知、判斷和思維,形成不同的行動。一旦機器掌握普通語言,便能夠以語言為中介,模仿人類的幾乎所有行為。[1]在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看來,媒介是一種工具,我們不可避免地在使用某種形式的媒介,語言是一種元媒介,各色形式的媒介由語言所反映和呈現,因此,語言被認為是人類交流的首要媒介,媒介即語言。[2]當前,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大型語言模型的技術加持下,實現了與人類的正常交流。媒介是人類交流的場域,在ChatGPT提供的對話框中,人機交流悄然發生。人機對話的生成有賴于平臺架構,ChatGPT在充當著工具性媒介的同時,也憑借其理解人類語言并與之對話的優勢成為了交流的主體,具有工具性和交流性的雙重特性,有別于現存形式的媒介。
基于ChatGPT具備的雙重特性,本研究將以人機交往作為邏輯起點,將可供性引入人機交往領域,從人與ChatGPT的交往實踐進行考察,闡釋ChatGPT的功能屬性賦予人機交往的變革。此外,這一交往實踐又是如何形成了人與技術互動的關系實體,在技術的限制之下,人與ChatGPT的交往實踐又會面臨哪些邊界壁壘,我們又該如何反思和審視人機交往中的問題,對上述問題的探究構成了以下行文邏輯。
二、信息可供:“知識廚房”ChatGPT建構新的交流空間
空間,按照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它是“物質存在的一種客觀形式,由長度、寬度、高度表現出來,是物質存在的廣延性和伸張性的表現”[3]。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往往從實際的物理學角度感知空間的存在,而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拓展,空間的內涵與外延也在發生著變化。在現代社會,人們對空間的認知從傳統的物理空間逐漸轉向社會空間。
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一書是學界對社會空間認知最具代表性的著作,他在書中提到咖啡館、劇院等開放性的場合,為公共領域的打造和政治、經濟等方面社會共識的形成提供了可能。[4]在哈貝馬斯之前,亞里士多德也在《政治學》提及古希臘城市的會場(agora)是開放的城市公共空間原型,它不僅具有明確的空間界限,[5]而且又兼具社會空間職能——人們在這里交談,形成對公共事務的具體認識,達成共識。從物理空間到社會空間的認識轉變,具備著認識論意義上的重大價值,而隨著數字社會的想象力打開,人們又開始逐漸意識到“另類空間”——數字社會空間的存在。
技術的發展時期不同,數字社會空間的表現形態迥異。當加拿大科幻作家吉布森注意到孩子們在聚精會神地打游戲時,他把游戲廳里游戲機投射的空間戲稱為“電腦化空間”,他形容“這一空間人們看不到,但知道它就在那里”。[6]在“電腦化空間”,孩子們借助游戲機產生“游戲交往”,盡管游戲與孩子們構成的“電腦化空間”并不是真實可感可觸碰的物理空間,但它也并非全然虛幻。在數字化時代高歌猛進的今天,人機交往所形成的虛擬社會空間不僅不是虛幻的,而且似乎與真實世界的融合趨勢愈發明顯,某種程度上,“基于數字交往和技術聯結而形成的數字空間正在成為人們社會實踐的主要空間”[7]。
ChatGPT作為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到新一階段的代表,它的出現為人機交往形成的數字社會空間帶來了更多的可能。早期階段,人與機器的交流更像是“人對著機器說話”,后來圖靈測試給予了聊天機器人誕生的學理性可能,能簡單對話的聊天機器人應運而生。ChatGPT出現后,它利用大語言模型,根據用戶的問題調動其自身強大的信息儲備,給出一個邏輯清晰的答案,能與人類進行基礎交流、完成帶有任務性質的回答。值得關注的是,盡管ChatGPT基于語言模型形成的“概率”答案并不完美,還帶有明顯的機器特征,但通過和人類進一步的問答交流,它能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得到較為廣泛的應用。這就意味著當ChatGPT與人類交流的次數和基數足夠龐大時,它便具備了打造人機交流對話的數字社會空間的可能。
香農(Claude Elwood Shannon)的信息論指出,信息是能提高概率,降低不確定性的東西。[8]ChatGPT像是一個開放的知識廚房,里面承載著海量的數據,掌握著豐富的信息。在這一空間里,人們可以提出自己的需求,再由ChatGPT進行內容生產,其遵循著“用戶提問-關鍵詞識別-數據庫篩選-匹配概率-生成回答”的運作機制,是基于“概率”的自然語言處理。[9]ChatGPT可以根據用戶的反饋生成若干個版本的回答,在與人的交流中滿足用戶的個性化需求。換言之,ChatGPT和人類交往形成的數字社會空間,以雙方對話交流的形式,直接進行了帶有“或然率”的知識傳布與分享,[10]它開放和普惠的特質,使得知識的獲取、信息的傳播通過聊天即可完成,這降低了知識獲取的成本和技術門檻。
站在人機交往的維度上看,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很可能因為信息普惠而縮小社會的知識溝。[11]不僅如此,ChatGPT在人機交流的基礎上,可能會因為面向所有用戶開放“或然率”知識而為數字公共空間的打造賦予能量。可以想象,當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獲取知識,人的創造能力可能會得到進一步拓展。由此,人機交往通過分享知識帶來的空間公共性價值也就越發突出,這也許才是人機交往的真正價值所在。
三、社交可供:“智慧人”ChatGPT生成新的交流主體
從2014年微軟公司發布的“微軟小冰”,到2016 年谷歌 Deep Mind 研發出的第一個擊敗人類職業圍棋選手的AlphaGo,再到今天風靡全球的ChatGPT,智能技術快速迭代。與此同時,智能機器人點單、幫送快遞等現實層面的應用逐漸成為我們熟悉的生活場景,尼葛洛龐帝(Nicholas Negroponte)口中的“虛擬社會”真切到來。數字技術的發展同樣給社會交往層面帶來了想象空間,其中革命性的變革在于它為人類的交往提供了一個新的主體——虛擬“智慧人”。[12]
ChatGPT之前,聊天機器人“ELIZA”、“微軟小冰”和“Tay”均引起過人機交流與互動的想象。特別是2014年5月“微軟小冰”橫空出世,它能以人類習慣的方式模擬初步對話,甚至表現出一定的情感特征,不僅高度符合保羅·萊文森(Paul Levinson)“媒介是發展的,按照人的需要而不斷進化”的論斷,[13]而且給人機交往的可能提供了無限遐想。發展至今,ChatGPT成功為這個想象插上了現實的羽翼。
相比以往的聊天機器人,ChatGPT不僅能在復雜場景中較為準確地理解人類意圖,而且AIGC能依靠算法擁有對話能力和內容檢索與生成能力。[14]在以往的人機交流中,聊天機器人盡管試圖捕捉人類意圖,感同身受人類情感,但受限于數據處理成本和人工技術的語言組織能力,僅僅表現出了“類人”和“仿人”的特征,卻未能在真正的交流意義上理解人類語言、意圖和情感;而ChatGPT卻突破這一桎梏,采用自然語言模型,基于算法和技術組織語言,在捕捉人類語言習慣的同時進化學習,和人類交流與溝通。在交流的過程中,人們感受不到媒介的刻意存在,因為ChatGPT試圖擺脫刻板的機器式回答,嘗試將人腦回路接入系統中,從而與用戶建立像朋友之間慣常的交往對話,[15]給人們以情感陪伴,朝著人類交流的需求角度進化,完成“交流媒介的人性化”進化。與此同時,在人機交往之外,也誕生了新穎形象的主體——具備“智慧”的機器人。
某種程度上看,ChatGPT已經具備了和人類對話的基礎,不再是單純的工具“仿生”機器人,而是可以組織語言的“智慧人”。按照麥克盧漢所說,“一切媒介均是感官的延伸,感官同樣是我們身體能量上‘固持的電荷’”。[16]技術會延伸人類的器官,拓展人類器官的原有功能,而原本作為虛擬社會中重要工具存在的機器人,并不僅僅是延伸人的器官,其更重要的意義在于延伸人的智慧,甚至是以人的智慧為藍本,進行學習與進化。盡管它現在的智慧尚不能與人類匹敵,但在未來,如若發展至強人工智能階段,其生成的應用程序,或許會超出人類現有的認知能力范圍。
從人機交往的視角來看,有學者認為ChatGPT 可以在與用戶對話過程中建立社交連接,從而建構起人與機器的準社會交往關系。[17]從更宏觀的人機交往意義上看,ChatGPT為代表的AIGC和人類借助虛擬網絡進行對話,不單單是數字社會提供了“智慧人”這一新的交流主體,而且給予了我們更廣闊的空間去探索虛擬社會中人-機交往的存在意義和人類自身的身份與主體性。當人-機交往中的身體在場徹底被數字在場取代時,人-機之間的交往便不再局限于語言文字上的對話,而是注重理性境界——“心靈之間的交流”[18]。這種交流并不具備實質性的交往關系,而是一種基于想象的“精神交往”。用戶在與ChatGPT對話的過程中獲得了不同于以往聊天機器人的社交體驗,從而為連接用戶與ChatGPT提供了社交可能性。
四、移動可供:“伴隨者”ChatGPT形成新的交流關系
“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是一種合群的動物”。[19]馬克思把人看做社會性動物,他們既需要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歸屬,也需要來自精神世界和心靈園地的情感支持,而ChatGPT的伴隨恰好提供了這樣一種情感支持。“一個可以陪伴身邊、隨時對話的AI機器人對人類是一個難以抵抗的誘惑。”[20]盡管ChatGPT的誕生并不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陪伴需求,但它及時響應、隨時反饋以及全天候在場的“伴隨性”的確為人類的部分情感需求提供了一種解決思路。當個體感到孤獨時,只要打開手機、連上網絡,便隨時能找到一個“人”與你交流和對話,雙方形成文字或語音上的往來。無論是引發討論的“歌手和網紅機器人克隆”,還是充滿爭議的“妻子機器人”,它們的存在都填補著人類精神世界的虛無和心靈的孤寂,擔起了“陪伴每一秒”的情感輔助身份。人機交互在很大程度上受用戶情緒和感知的影響。用戶可以將ChatGPT提供的技術體驗視為具有情感的對象,在與技術互動的過程中,用戶可能會與ChatGPT形成強烈的情感關系,并將某些情感內容投射到它們身上,將它們視為“關系實體”。
需要指出的是,廣播也可以提供全天候的陪伴,無需語言和文化基礎,人們隨時隨地可以聽,特別是在田間地頭農忙時,喇叭承擔了一種伴隨媒介的作用,[21]但這種伴隨和ChatGPT提供的伴隨并不相同。廣播給予的是基于物質的“物理”陪伴,且雙方之間并沒有往來交流,人們僅僅是作為受傳者出現,雙方并未發生實質性的互動。而ChatGPT作為AIGC的代表,它給予的是“類人”的情感陪伴,這種陪伴只需要一部手機,通過網站登錄就能獲得。最重要的是,這種陪伴是源于雙方你來我往的交流,而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單向傳播。交流成本低廉,超越時間和空間限制,隨時隨地“在場”,也可以“隨時隨地”滿足人的陪伴需求。這一點,不僅能打動需要慰藉的成年人,而且對充滿好奇心、陪伴需求強烈的兒童也可能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美國學者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在《童年的消逝》中論及“兒童成人化”時提到,兒童長到36個月時,已經開始注意到電視畫面了,而且大量的兒童在夜間和下午觀看電視。[22]雖然波茲曼論述的中心是“電視侵蝕了童年和成年的分界線”,但無法否認的是,媒介對兒童起到了滿足好奇心理、陪伴度過時光的作用。作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ChatGPT為初步具備識字和交流能力,同時缺少家人陪伴的兒童提供了隨時隨地在場交流的可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ChatGPT作為聊天機器人,不僅僅能為人-機交流賦予能量,而且能為類似兒童的特殊群體提供數字在場的家庭和生活場景陪伴。
跳出兒童群體來看,梅羅維茨(Joshua Meyrowitz)口中的“兒童成人化”和“成人兒童化”甚至“兒童和成人的再融合發展”在媒介建構的社會環境下越來越普遍。梅羅維茨認為這是電子媒介,尤其是電視出現后,媒介對人的社會行為產生影響的佐證。[23]但換個角度看,也許需要陪伴、抵抗生活的單調和無聊的,不只是兒童,成年人也同樣需要來自電子媒介的精神陪伴和心理慰藉。因此,ChatGPT在交往層面的伴隨性或許能給予人類更深層次的心靈撫慰,使人類從身體在場轉向情感陪伴的數字在場。目前,ChatGPT已經推出適用于蘋果手機的應用“openAI ChatGPT”,其功能也已接入Windows系統。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ChatGPT將會全面浸入我們的生活場景。從人類與聊天機器人為代表的技術交往的整體進程來看,ChatGPT為人-機交流提供了確定性的情感伴隨,給數字在場增加了更多的溫度,這對于人類交往來說或許才是真正的“難以抵擋的誘惑”。
五、ChatGPT內生因素派生的人機交往邊界
ChatGPT作為通用型人工智能開放使用,至今尚不滿一年。按照人類成長的階段來說,它屬于不滿周歲的“娃娃”。作為AIGC的代表,ChatGPT在人機共存的交流空間里放大了其主體性特征,全天候數字在場的伴隨關系也得以形成。但ChatGPT作為新生事物,內部自身的特征和因素對其發展和演變產生的影響如何作用于人機交往,具體而言,其內生因素給人機交往造成了怎樣的邊界隔閡。
(一)人機交流中的信息偏差與無形的馴化
作為坐擁海量信息和知識的“大富豪”,ChatGPT在知識資源的富裕程度可算得上傲視其他AIGC,它憑借海量的數據資源進化學習,但這些知識的真實性、準確性以及根據AI組織起來的交流話語是否可靠,恐怕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它可能存在事實信息的偏差和推理信息的偏差。[24]可見,盡管它能隔著屏幕和人類順利交談,但它建立在海量人工語料庫上的知識儲備本身可能存在信息錯誤,使其無法判斷真假,導致它在組織語言時會采用失真信息,從而與我們的慣常理解不一致。
在使用ChatGPT的過程中,我們大都不能通過一次提問獲得想要的答案,需要將復雜的問題拆分成一個個知識點,“投喂”給ChatGPT從而讓它學習進化,進而輸出更符合人們需要的回答。從知識的獲取來看,ChatGPT幫助人們進行知識的收集、整理和呈現,提高了學習工作的效率。與此同時,人們在快速獲取知識的過程中只是被動地接受答案,缺乏足夠的思維訓練,[25]長期依賴使用無疑將使人腦退化。[26]在反復與其交流的過程中,人們是在適應ChatGPT的運行邏輯,因為它接收問題和輸出答案有自成體系的一套運算邏輯,無法做到像人際交流一樣自由多變。為了掌控機器的運行邏輯并使其為人服務,人們也不得不屈從于這套邏輯,久而久之影響著人與ChatGPT交流的思維方式。從現象層面看,使用者與ChatGPT之間的關系看似是用戶在控制著AI,實際上,由AI技術所構建的人機交流平臺在控制著用戶,長期的技術依賴和AI營造的交流便利、信息獲取和解決問題快速的假象讓用戶沉浸其中,成為被控制的個體。因此說,人在控制機器的同時也被機器馴化,這種馴化是無形的,因為ChatGPT始終是以為人服務、解決問題的角色存在,其通過服從人類指令的方式起作用,這更不易察覺。
(二)工具理性與價值中立下人機交往的情感隔閡
從人機交往的關系型塑來看,ChatGPT全天候的數字在場陪伴增進了人機交流中機器的溫度。但實質上,ChatGPT是一個AI語言模型。作為沒有性別和個人身份的虛擬實體,其主要目標是通過處理文本和回答問題來提供有用的信息和幫助。它的自我介紹中提及:“我只是一個程序,沒有情感和意識”。當詢問它是否能提供價值判斷時,它回答“我可以提供一些通用的道德原則和倫理準則,如尊重他人、保護隱私、避免歧視等,這些是社會共識和人類價值觀的一部分。但這些原則并不是基于我個人的意識或感知,而是廣泛認可的社會準則。”由此可知,ChatGPT本身是沒有價值觀、情感和意識的,它所要做的是提供客觀、準確和中立的信息,在此基礎上不會自主進行價值判斷,也不會表達任何個人觀點或情感。當向它表達了不開心的情緒時,它依然是基于其提供信息和幫助的功能,向用戶提供不開心時可以采取的一些方法來緩解情緒。這與人際交往方式有著很大的差別,因此也難以與其形成人機間親密關系。
對ChatGPT增加人機交往情感溫度的想法,只能是付諸東流。雖然已開發出提供情感交流的AI戀人“Replika”,其形象設計可以是用戶理想自我的投射,但猶如學者所言,目前的AI具有計算理性,但缺乏高度依賴生活實踐的直覺、悟性與想象力,在更復雜的情感層面,同樣匱乏細膩的情感。[27]ChatGPT在某種程度上是人的大腦的延伸,其數據來自百科全書、書籍、網站、新聞、論壇、對話等,更像是一個知識型工具,設計者開發它的初衷也限定了其不會是人類情感的延伸。因此,人與ChatGPT的交往是基于工具理性的交流關系,其間始終存在一層不能戳破的情感屏障。
六、結語
自從AI技術問世以來,關于強弱人工智能的爭論從未停止。弱人工智能是處理人類設定的特定任務,不具備人類意識的人工智能應用。強人工智能可以模擬人類思維,自動地推理、計劃和解決從未涉及過的任務和問題,在某些領域達到甚至超越了人類表現。ChatGPT這類人工智能應用代表了由弱人工智能向強人工智能過渡的階段性產物,這也讓我們看到了智能化程度較高的對話程序在人機交往上的革新,即充當著新的交流媒介的同時,在交流過程中的沉浸體驗也讓人容易忘記媒介的存在。
電子媒介對社會的影響令媒介環境學派著迷。尼爾·波茲曼談論著“大眾人”,“當人生活在電子的環境中,他的本性改變了,他的私人屬性融入了社團整體。他變成了一個‘大眾人’”;[28]米切爾(William J. Mitchell)把信息基礎設施看成是21世紀的“房地產”,反思我們棲息在數字通信網絡組建的“軟城市”里,變為“電子人”。[29]今天,當隨時可得ChatGPT提供的即問即答式的集成信息時,我們作為理性、智慧存在的思考精神還能存在嗎?在ChatGPT為代表的AIGC蓬勃發展的今天,在數字化生存和數字交往空間已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時,面對人機交往中出現的新型交流關系,我們如何避免陷入對機器的過度依賴,保持人機交往中人的主體價值,平衡人機交往的尺度,使其服務人類的高質量生活。在推進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發展的同時,我們需要對這些問題加以反思性的審視。或許對這些問題的探討,才是人機之間順利進行物質交往和精神交往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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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溫進浪,深圳大學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于春波,南開大學出版社策劃編輯
編輯: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