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提要】步入新時代以來,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日益提升,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變得日益迫切和必要。在信息技術飛速發展、全球化與“逆全球化”各自表達以及國際經濟政治格局不斷變動的時代背景下,我國的國際傳播面臨著“有理說不出、說了沒人聽、聽了沒人信”的嚴峻局面。面對如何“讓世界聽到鮮活的中國故事”這一重要的現實詰問,本研究從跨文化傳播的視角出發,理清“從媒介中心主義”到“橋梁人群”理論視角的轉變,梳理從“國際傳播”型態到“全球傳播”型態變遷中的“橋梁人群”,并進一步提出全球傳播時代“橋梁人群”的跨文化模型闡釋。
【關鍵詞】中國故事" 跨文化傳播" “橋梁人群”
步入新時代以來,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日益提升,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變得日益迫切和必要。然而,在信息技術飛速發展、全球化與“逆全球化”各自表達以及國際經濟政治格局不斷變動的時代背景下,我國的國際傳播面臨著“有理說不出、說了沒人聽、聽了沒人信”的嚴峻局面。為此,習近平總書記先后在“8·19”“2·19”“8·21”“1·21”“5·31”等會議上對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展開了一系列重要論述,并闡明了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必要性、重要任務、目標、方法、策略等。在“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時代命題下,學者們大多從實體主義或建構主義視角出發,著重研究國際傳播的具體策略,包括媒介平臺的搭建、話語權的爭奪、敘事的策略等等。然而這樣的研究路徑,容易忽視國家形象的過程性與關系性特質,導致中國故事面臨“傳而不達”的效果困境。學者趙忠仲和陳先紅指出“講好中國故事是在全球化語境下,在人類不同文化的深度互動中,如何做好國家形象塑造和跨文化傳播的問題,是中國傳統文化故事、現代中國發展故事、全球中國的‘一帶一路’故事在不同文化人們交流活動,產生文化分享的共享價值過程。”[1]因此,為了“讓世界聽到鮮活的中國故事”,必須注意到不同區域國別的文化背景,在人類不同文化的深度互動中最大程度上跨越文化之間的隔閡。本研究將從跨文化傳播的視角出發,梳理從“國際傳播”型態到“全球傳播”型態變遷中的“橋梁人群”,并進一步提出以“橋梁人群”為路徑的闡釋框架。
一、“沒有哪種媒介比人更能打動其他人”:從“媒介中心主義”到“橋梁人群”
跨文化傳播是一項系統工程,其有效性的實現與符號系統、文本構成、傳播媒介、接受方式等諸多因素密切相關,是一個“話語間”的過程。[2]傳統的跨文化傳播實踐研究過多地表現為“媒介中心主義”,即過分強調和注重媒體在其中發揮的重大作用。誠然,媒介技術的日新月異使得“媒介”成為跨文化傳播過程中的一個充滿活力的變量,官方媒體、社交媒體、自媒體、短視頻媒體平臺的交相輝映使得“中國故事”的講述渠道更加多元化。但是過分關注媒介本身,容易忽視跨文化傳播過程中意義的生成、傳遞和接受的動態過程。因此,從“講好中國故事”到“讓世界聽到鮮活的中國故事”需要跳脫對傳統的媒介路徑的依賴,拓寬跨文化研究的視野。
早在上個世紀,拉扎斯菲爾德在研究美國總統大選時發現信息存在流動性,并提出了經典的“兩級傳播”理論,強調人際傳播網在傳播過程中對受眾的重要影響,他指出:“信息是從廣播和印刷媒介流向意見領袖,再從意見領袖傳遞給那些不太活躍的人群的”,并使用了“流”的概念進一步解釋到,“大眾媒介只是完成了信息傳送的功能(信息流),而影響傳遞的功能(影響流)則是由兩級傳播中的第二級——意見領袖來完成。”于是,拉扎斯菲爾德振聾發聵地指出“沒有哪種媒介比人更能打動其他人。”在與“人”有關的跨文化傳播研究實踐中,“橋接”是一個時常被使用的概念。這一概念最初出現于臨床醫學與生物醫學、互聯網技術等領域,隨后擴展到人文社科領域。美國社會學者普特南在論及社會資本理論時將社會資本劃分為聯結型和橋接型,他指出橋接類社會資本即跨越不同的群體和圈層,以弱關系連接外部資源并進行信息擴散,可以產生更廣泛的身份也更有可能將不同的群體聯系在一起。[3]學者田浩和常江總結了跨文化傳播中“橋接”的兩個方面的內涵:一方面指傳播主體運用多種策略使不同意義得以在具體語境下實現暫時性協調的一種狀態或機制,另一方面則指具有特定文化身份的個體或群體。[4]
跨文化傳播及國家形象傳播的對象是人,而人的主觀能動性使得傳播效果的實現并不能僅僅依靠媒介路徑。從“人”而非“媒介”的角度出發,能夠讓“他者”聽到更加鮮活的中國故事。在跨文化傳播實踐中的“人”即為能夠溝通內外、實現橋接的“橋梁人群”。在上述學者相關研究的基礎上,本研究認為“橋梁人群”包括兩大類,一類是具有多種文化背景和特定文化身份的個人或群體,如移民、留學生、傳教士、外交人員、駐外記者、訪問學者等等;另一類是能夠通過一定的策略使得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受眾對傳播內容產生認同的個體或群體,如出海表演的個體或團體,李子柒、阿木爺爺、滇西小哥等短視頻博主。
二、從“國際傳播”到“全球傳播”:傳播型態變遷下的“橋梁人群”
自威斯特伐利亞體系建立以來,以民族國家為政治主體的國際秩序便主導了現代國際關系的走向,也使得作為現代社會組織、建制化傳播形態的國際傳播成為可能。[5]“國際傳播”以依附理論、文化帝國主義理論、世界系統理論為基礎,強調國家政府通過大眾媒體向對象國公眾的信息輸出,以塑造本國良好的國家形象,影響對象國公眾接受本國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體現的是一種強烈說服性的信息傳播關系。從20世紀20年代到20世紀90年代,在“國際傳播”型態下,“橋梁人群”多為駐外記者、訪問學者、藝術團體等,具有一定的組織性,他們的傳播與交流活動存在強烈的目的性。延安時期,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艾格尼絲·史沫特萊、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杰克·貝爾登,以及新西蘭記者詹姆斯·貝特蘭、英國學者林邁可、德國學者王安娜等懷著對“紅色中國”的好奇,紛紛親身奔赴延安,他們的域外書寫向世界呈現了一個立體鮮活的“紅色中國”,成為中國共產黨從延安走向世界的“橋梁”。新中國成立后,我國積極開展“雜技外交”等民間外交活動。1950年10月27日,新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派往國外的大型藝術團啟程赴蘇聯、波蘭進行友好演出。1952年、1953年中華雜技團出訪歐洲14國,每場演出都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和媒體的高度評價。這種民間外交的橋接行為以其靈活性、互動性在動態傳播過程中彌補了官方外交的不足,為講述彼時的“中國故事”提供了重要的活力,也為雙方人民搭建起了友誼的橋梁。
20世紀60年代,加拿大媒介傳播學者麥克盧漢提出了“地球村”和“信息時代”的概念,標志著全球傳播時代的來臨。1991年蘇聯解體后,經濟全球化和傳播技術前所未有地快速發展,推動全球傳播實踐不斷發展。近年來,媒介技術的革命推動了新媒體迅猛發展,傳統大眾傳播、組織傳播、群體傳播、人際傳播的界限趨于消解,迎來了曼紐爾·卡斯特所謂的“大眾自我傳播”時代。互聯網憑借其互動性、即時性、海量存儲等特征,在短短幾年時間里成為擁有數億用戶的全球性媒體。數字化技術和互聯網的發展也深刻影響著跨文化傳播實踐的方式。李子柒、阿木爺爺、滇西小哥、郭杰瑞、竹內亮等短視頻博主作為新時代的“橋梁人群”不斷涌現,他們通過短視頻平臺將自身的生活進行呈現和分享,營造出了一種“浸入式”的故事體驗,使得不同意義在具體語境下實現了暫時性協調的狀態。在“全球傳播”形態的主導下,全球傳播的主體呈現彌散化的特點。也就是說,人人可能成為跨文化傳播中的“橋梁人群”。而且這類“橋梁人群”更具自發性、靈活性和互動性,并能打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以“虛擬在場”的方式展開“具身”的跨文化傳播。
三、全球傳播時代“橋梁人群”的跨文化傳播模型闡釋
在全球傳播主導的時代里,全球成為一個整體的信息生產、傳播和消費的場域。因此從“建構主義路徑”“媒介中心主義”出發,難免會陷入主客二元結構的認知范式之中,難以達成“讓世界聽到鮮活的中國故事”這一目標。布爾迪厄的“關系主義”思維為全球傳播時代“橋梁人群”的跨文化傳播提供了闡釋視角。
布爾迪厄將“場域”定義為“在各個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者一個構型。”[6]他認為社會是由政治場域、文學場域、新聞場域等不同場域構成的,這些場域在擁有相對自主性的同時也會受到其他場域的影響,而權力場域是始終作用于各個場域的元場域。此后,他又對“場域”“資本”“慣習”的概念及三者的關系做出了進一步的闡釋,即場域中充滿了結構關系、資源和權力爭奪,實踐則是行動者的慣習及其在場域中可依憑的資本,兩者在各種場域上,在現行狀態中運作而來的結果。[7]中國國家形象作為一種符號資本,其生產與傳播依賴于場域結構內各類資本的轉換。在全球化與“逆全球化”各自表達的當下,以多元主義為傳播基調的“橋梁人群”更強調文化與多元主體的力量,一定程度上較少受到充滿政治色彩的國家間的話語權爭奪與博弈,得以成為各類資本向符號資本轉換的關鍵行動者。為此,筆者在布爾迪厄實踐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以下模式來闡釋全球傳播時代“橋梁人群”的跨文化傳播實踐(如下圖)。
首先,人類傳播史是受“基礎設施”影響人類行為與社會發展互動的演進歷程。“傳播基礎設施”則是信息傳播領域內具有“基底”性質的技術系統,它隱藏地嵌入并改變社會歷史的發展進程。如今,全球互聯網平臺愈發成為影響信息傳播和社群聯結的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全球互聯網平臺的賦能使人人都有可能成為“橋梁人群”。換言之,全球互聯網平臺成為“橋梁人群”得以壯大并展開跨文化傳播實踐的物質基礎。
其次,MCN機構是“橋梁人群”實現資本積累的關鍵。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滇西小哥還是李子柒,他們之所以能夠獲得較大的流量離不開MCN機構的運作。依托于視頻媒介進行跨文化傳播實踐的“橋梁人群”通過簽約MCN機構,可以迅速的提高視頻的質量和流量,從而獲得了更大的粉絲基數,即不斷累積了大量的社會資本。
再次,各類資本的轉換依托于視頻媒介。德布雷在《媒介學宣言》一書中將“媒介”闡釋為“媒介行為,也就是媒介方法的動態整體和介于符號生產之間的中間體。”[8]在全球傳播時代,“橋梁人群”主要依托視頻媒介進行跨文化傳播實踐。以滇西小哥為例,我們可以看到滇西小哥的視頻內容融合了飲食文化、鄉土文化等多種中國文化元素。視頻媒介將文化資本、社會資本成功轉為了符號資本(中國形象)。
最后,“橋梁人群”在進行跨文化傳播實踐的過程中依據場域結構進行慣習調適,從而達成文化接合。霍爾認為,在一定條件下將兩種或多種不同要素連接在一起的方式,體現為在差異化的要素中建構同一性的一種關聯實踐是為接合。在滇西小哥的視頻中,美景、美食、可愛的動物及和諧的家庭氛圍收獲了眾多粉絲的好評。此后,滇西小哥以粉絲的興趣點為指向,不斷調適自己的敘事策略和傳播策略,使得不同文化背景中的個體實現了文化接合。
參考文獻:
[1]趙忠仲,陳先紅.和合文化:講好中國故事的跨文化傳播理論基礎[J].新疆社會科學,2023(01):105-11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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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賀建平,黃肖肖.城市老年人的微信使用與主觀幸福感:以社會資本為中介[J].新聞界,2020(08):57-66.
[4] 田浩,常江.橋接社群與跨文化傳播:基于對西游記故事海外接受實踐的考察[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0,27(01):38-52+127.
[5] 姬德強.作為國際傳播新規范理論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兼論國際傳播的自主知識體系建設[J].新聞與寫作,2022(12):12-20.
[6][美]布爾迪厄著,李猛,李康譯.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133.
[7][英]邁克爾·格倫菲爾著,林云柯譯.布爾迪厄:關鍵概念[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8:125.
[8][法]雷吉斯·德布雷著,張一兵編,黃春柳譯.媒介學宣言[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17.
作者簡介:王喆,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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