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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蝸牛

2023-01-01 00:00:00周齊林
南方文學 2023年4期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100余萬字散見于《北京文學》《作品》《散文海外版》《散文選刊》等刊物。

1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她不停地向我傾訴內心的痛。她獨自住在鄉下偌大的房子里,沒人跟她說話,她經常自言自語。孤獨的藤蔓纏繞著年邁多病的她,幾乎讓她喘息不過來。

去年盛夏,住在東景花園的賀總問我有沒有興趣幫他一個親戚寫一個回憶錄,費用他來出。當時母親多病,我僅存的積蓄即將耗盡。我很快答應了下來。

幾日后,輾轉之下,到溫州已是午后,秋后的陽光照在身上依舊毒辣。幾分鐘后,我見到了年逾七旬的湘姨。她早已做好了一桌的飯菜在等我。她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在那里采訪的幾天,每次吃飯前,她總會靜坐在飯桌旁,虔誠地為我做禱告,祈求我一生平安幸福。坐在一旁的我聽了頗為感動。

在她細膩的講述中,我慢慢進入她的一生的際遇里。房子是溫暖的港灣,是一個人的棲息之地。由房子而引發的故事幾乎貫穿了她的一生。她現在獨自居住在一棟五層樓高的民房里,她住在五樓,下面的四層都出租出去了,每層月租八百,一年下來能收近四萬租金。

“我這輩子的故事都在這棟房子里了。”她說道,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和傷感。

她遞給我一本薄薄的族譜,在這本發黃而落滿塵埃的族譜里,她家族的脈絡漸次清晰起來。她二爺爺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出嫁不久就因病去世。很長一段時間,她二爺爺陷入悲傷的河流里而無法自拔。后來,她父親過繼給了她二爺爺做兒子。她二爺爺會做生意,在民國年間就建了兩層的木頭結構的樓房。年幼時,調皮的她經常踩在木制樓梯上玩耍,一用力,腳下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晚上,老鼠沿著木質樓梯攀爬到二樓的米房里,老鼠迅疾上樓發出的咚咚聲多年后的今天依舊回蕩在她耳邊。

1962年,二爺爺去世后,她父親繼承了二爺爺的遺產。一家三口住在兩層的木制樓房里,寬敞而溫馨。年幼的她推開窗就能看見窗外青翠欲滴的山林,清晨鳥兒婉轉悅耳的鳴叫聲時常在她耳畔響起。與她家相比 ,她三爺爺一家很窮,一家五口寄居在別人家里。她父親看他們可憐,騰出上下兩間房給他們一家五口住。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饑餓席卷到全國各地,饑餓仿佛無形的藤蔓捆綁著每個人。她的已經餓得皮包骨頭的三叔在一個落雨的清晨逃荒到了江西。兩年后,在江西穩定后,捎來消息,讓一家人過去。臨行前,她年邁多病的三爺爺不想去。當時,她三嬸帶著婆婆和孩子枯坐在院落里發愁,行李都已收拾好,卻沒有去江西的路費。她父親見狀,把當初借給他們住的房子重新租出去,用租房子得來的錢給她們當作去江西的路費。

妻兒去江西后,三爺爺獨自住在樓上的那間小房間里。她住在樓下,深夜,年邁的三爺爺劇烈的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地傳到她耳里。他咳嗽著,仿佛要把整個心臟給咳出來。三年后,她依舊記得剛滿十八歲,那個多雨的初夏,三爺爺病死在屋子里。死訊迅速傳到江西,但三叔沒有回來,捎到江西的電報,如水消失在水中。她父親四處借錢辦喪事,卻一分也沒借到,空著雙手,流著眼淚,滿目哀傷地回到家,看著她三爺爺的遺體擺在樓下的弄堂中間,顯得分外凄涼。看著父親悲傷的樣子,她母親去娘家借了錢才把三爺爺下葬。

多年后,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大江南北,她老家所在鎮的紐扣交易市場迅速繁華起來,成為國內名副其實的紐扣之都。

她與她丈夫是經過媒人介紹認識結婚的。婚后第五年,他們就離婚了,她丈夫酗酒,喝醉酒后經常把她打得遍體鱗傷。有一次酒后掐著她的脖子,幾乎把她掐死,她母親的及時出現才讓她撿回一條命。此后,她的心就徹底冷了。任憑他怎么道歉下跪,她都堅決地要求離婚。

離婚后,兒子判給了對方。彼時,她的兒子還小,每天都很想念她,經常從溫州跑到橋頭來看她。溫州市離橋頭有幾十里的路,她的兒子每次清晨就出發,走到橋頭時已是黃昏。有一次走到中途,下起了暴雨,他就這樣在暴露中走著。雨水肆無忌憚地下著,他渾身濕透了,進門的那一刻,他囁嚅著,大喊了一聲媽。她看著孩子濕淋淋的樣子,疾步跑過去,把孩子擁在懷里。孩子抱著她就哭個不停,嚷著不想離開媽媽。

離婚后第二年,她丈夫去山上砍伐木頭,下山的過程中,后面的伙伴腳下一滑,手中碗口粗的木頭滑落,恰好撞擊在他的后腦勺上。他當場斃命。丈夫去世后,孩子又回到了她的身邊,她一個人照顧三個孩子。看著身邊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感到幸福而又辛酸。

為了掙錢,她沒有隨大流也跟著村里人去賣紐扣,而是在老家人流密集的街上開起了玻璃店。她在一塊玻璃里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命運。她腳下支離破碎的玻璃時刻提醒著她當下的處境和命運。

她能根據客戶提供的窗戶的尺寸一次性裁出一塊合適的玻璃,別的人往往需要返工兩三次才能裁出來。她的技術迅速贏得了村民的認可,村里很多人都過來買,村外更遠一些地方的人也紛紛過來找她裁玻璃。上帝在關閉一扇窗時,又同時給她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如此一來,生意十分好,她經常起得很早,一直忙到深夜,一天十多個小時,站著勞動,很累很累。日復一日里,她慢慢對生活充滿希望,過去的窮苦的日子和喪夫的痛楚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去。

她沒想到她的三叔和三嬸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回到闊別多年的老家。平靜的日子按著固有的軌道滑行著,有一天,她三嬸和堂弟兩人背著行李出現在她家門口。看著突然出現的她們,她和她母親見了,以為是特意回來探親,十分高興,她母親特意去市場上買了好菜和好酒來招待他們。中午吃飯時,吃到中途,她嬸嬸忽然抬頭說道,老家現在發展越來越好了,生意也越來越好做,我們一家人這次是要回來住。她父親聽了有點不高興,解釋道,過去我們家人少,現在人多了住不下了,你們能從外面回到老家,我很高興,我可以幫你們去外面租房子來住。當時她已經有三個小孩了,家里房子不大,一家六七口人住在一起,確實比較狹窄。她父親說得很在理,語氣也是商量的語氣。沒想到她三嬸聽了,暴躁地說,當初我們去江西前這間房子就是我們家的,你們早點騰出來給我們住。她母親一聽嬸嬸說以前借給他們住的這間房子是他們的,就十分生氣。很快就爭吵起來,吵到最后,她母親十分氣憤地把他們趕出了門。

2

晚飯后正是黃昏時分,房子四周靜悄悄的,不遠處是一家老式的理發店,理發店里彌漫著昏黃的燈光,有人在理發。湘姨領著我繞著房子轉了一圈。“這個房子是2003年重新建起來的,當時花了幾十萬,都是我一個人在外面掙錢掙來的。”她邊說邊用粗糙的手撫摸著光滑的墻壁,像是在撫摸一段久遠的歲月。

夜色完全降臨,重新回到五樓的房間里,她適才興奮的心情平復了許多,她坐在灰舊的沙發上,又重新跟我講起適才斷掉的故事。

她以為把她們趕出家門就意味著事情的結束,沒想到第三天下午,她正在店里做生意,突然七八個人怒氣沖沖地跑到她店里。她堂弟一腳把她踹倒在地,狠狠地踩在她身上,她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屋子里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她父親跟她嬸嬸扭打在一起,混亂的聲音很快吸引了不少圍觀的群眾。

對方人多勢眾,他們很快就處于劣勢。她被打得頭破血流,她表妹扶著她去醫院,她父親被鄰居拉到了家里,以防他們再打他。

許多年的今天,她依舊記得當時的場景,從醫院打完吊針回來,時間已是晚上八點多,月亮在云層里穿梭,只看見一絲微弱的光線映射在地面上。回到家,她看見店門沒有關上,父母親坐在店里默默流淚,屋子里彌漫著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看著父母親傷心難過的樣子,她不由得悲從中來。

怎么不關門?她一臉疑惑地問道。母親抽泣著說,門都被他們拿走了,沒法關門。當初店門的門都是一塊塊的大木板插在門槽里。她父親同母親在店里坐了一夜,靜靜地守候著店里的東西,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多,父母親趕緊跑到大隊干部那里要尋求幫助。在大隊干部的幫助下,他們才把十三塊店門板送回來。

“要是你是個男的,他們就不敢欺負我們家了。”房子風波一鬧就是五年,她父親焦慮過度,每天借酒消愁,吸煙消愁,整個人深陷在家庭被人欺辱的悲傷里。作為家里的獨生女,她從父親憂郁的眼神里窺見他多年來想要一個男孩的心結依舊沒有化解開。因為長期酗酒抽煙,她父親被查出肺癌,很快被送到溫州的大醫院救治。手術現場,醫生打開腹腔,見癌癥細胞早已擴散,又迅速縫合了傷口。她們在手術室門口焦急地等待著。等醫生從手術室出來,失望地朝她們搖了搖頭時,她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仿佛掉進了冰窖里。重新回到病房,父親盯著她看了幾眼,沒說話。父親詢問的眼神讓她不知所措。她抬起頭,忍住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故作輕松地對父親說沒事,就是肺炎,住院一段時間就好了。父親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后,回到了老家。

3

次日中午,吃完飯,午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斜射在我的臉上。她挎著一個袋子,敲了敲我的房門,問我想不想出去轉一轉。我當然愿意。出了門,走了很遠的路,她帶我來到了一座樹木茂密的山上。

在半山腰,她指著山頂的一個小土坡,對我說道,我爸就埋在那里。到山頂,能俯瞰整個村莊。眼前這個雜草叢生的墳墓就葬著她的父親。她從挎著的袋子里拿出酒和幾根香,而后用錚亮的鋤頭清除著四周的雜草。

清除完墳墓四周的雜草,給她父親倒上一碗白酒,插上三根香,她跟我講起她父親去世時的事情來。

那是1992年,她父親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一天,她父親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兩個白衣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對他說,跟我們走吧,跟我走就可以治好病。父親反駁道,跟你們走干嗎,我去溫州的大醫院都治不好。她父親跟她講述這個夢境時,她知道,她父親恐怕活不久了。父親一直抱怨她不帶他去杭州的大醫院看病。他不想死得這么早,他才六十七歲。去世前一段時間,父親拉著她的手說,爸再活十年,也能幫你帶十年孩子啊。父親的病已無法治療。肺部與心臟之間的腫瘤不斷繁殖變大,壓迫著他的食道和氣管,無法呼吸,水也無法吞下去。

父親跟她講那個夢境時,她也做了一個夢。在夢里,她提著水壺去打水,打水的隊伍排得很長。水壺空空的,仿佛她空蕩蕩的內心。她焦急地等待著,即將輪到她時,水卻沒了。轉身她又去食堂打飯,即將輪到她時,飯菜又沒了。此刻,兩個穿著白衣的人出現在她面前,他們語氣溫和地說道,帶你父親回家吧。

幾日后,連續幾日照看父親,她覺得有點累,上樓去休息一下。上樓躺在床上不久,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里,父親叫她把捕魚的網收起來。網收起來后,她問女兒,爺爺在哪里。女兒說,爺爺被好多天使一起送到山上去了。她拉著女兒往窗口一看,看見父親已經飛到半山腰了,被一群白衣天使圍在中間。她拉著女兒焦急地往山頂的方向趕去。在夢里,她和女兒飛了起來,飛趕到了山頂。白衣天使說你們不能去。那她和女兒怎么下去?她拉著女兒焦急地說。我送你們母女倆下去吧。白衣天使說道。只見幾秒鐘的騰云駕霧,她們很快就降落到了地面上,一看,竟然是溫州,而不是橋頭。許多年后的今天,當她重新在記憶的深井里打撈往事,當初的夢境里的那個降落點——溫州,成了她人生的一個隱喻。

夢戛然而止,有人一把把她推醒了。“快醒醒,你爸爸走了。” 她從夢中驚醒過來,父親上天堂,她親眼看見他去了。深秋的空氣里夾雜著絲絲寒意。深秋,葉落歸根的時節。父親靜靜地躺在靈床上,她長久地跪著,緊緊握著父親的手,哭泣著,不肯放手離開他。

她緊握著父親的手哭了三天三夜,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浮現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4

從山上下來,夜色如打翻的墨汁般緩緩灑向整個村莊。山腳下的田野里曬干的稻草此刻正燃燒著,熊熊火焰舔舐著蒼茫的天空。火又勾起了她的回憶。火埋葬了她的父親,又吞噬了她家的老屋。她看了我一眼,一下子又陷入悠遠的回憶之中。

她說她父親去世后第三年的秋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吞噬了整個房子。

那是深秋的一個中午,她母親正在睡午覺,老化的電路忽然冒出一絲火花,火花墜落在屋內的床單和衣物上,火越燒越大,屋內彌漫著陣陣濃煙,她母親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時,火舌已經燒到她的臥室。她母親被嚴重燒傷。她被迅速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屋內重要的物件被搬了出來,一些來不及轉移的早已化成灰燼。

火從下午兩點多燒起來,一直到傍晚時分才被澆滅。一場大火讓她們棲居多年的老屋變成灰燼,生命的稻田頓時變得荒蕪。老屋變成記憶的碎片。黃昏時分,她站在老屋的殘骸前,關于老屋的記憶不斷在她的腦海里浮現。

黃昏,她站在那棵蒼老的梧桐樹下,靜靜凝望著光暈籠罩下的老屋。風透過窗欞跑進屋內,四處游弋。風裹夾著寒冷與悶熱,帶著季節的氣息,吹散了一切。那扇門,被風吹了幾十年,渾身刻滿歲月的劃痕。光斜射在老屋身上,通體金黃。她望著它,霎時恍惚起來。多年前的那個黃昏,她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地從學校歸來,也是這樣一個場景,除此之外,還有屋頂上緩緩飄向天際的炊煙。

一個人是一點點老去的。細微老去的聲音被塵世的喧囂淹沒,你無法傾聽難以發現。當你完全靜下來,細微的聲音在內心深處響起,生命的旅途已過大半。在歲月的侵蝕下,它一點點地坍塌下來。

天逐漸暗淡下來。整個屋子沉浸在無邊的黑里,老鼠開始四處活動,發出細微的聲響,村莊的燈火在風里飄搖不定。

她站在黑暗深處,回望變成一片黑色的老屋,它還冒著一絲烏黑的煙。 屋子里一片昏暗,像昏暗的記憶。夜色中,她匆匆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往回走,而后踏上一條寬闊的大路。路總是延伸著,仿佛沒有盡頭,走不完。

薄暮下,她站在那棵老梧桐樹下,回望老屋的殘骸。恍惚里,她仿佛看見幾個人影在屋里晃動著。他們從這里走到那里,從廚房走到臥室,而后又孩子似的安靜下來。她一一把他們辨認出來。在廚房里忙碌著的是祖母,默默抽煙的是父親,而那個正蹲在電視機旁的孩子忽然轉身朝她不停地揮手,那是多年前的她。這樣的場景在她眼前那么一閃,轉瞬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房子被燒掉后,她的母親沒地方可住。她的母親不愿意跟著她去溫州住,她不想離開老屋,雖然老屋燒成了灰燼,可是地基還在。母親是虔誠的基督徒,每天她為自己默默地禱告。在教會的幫助下,母親住在教會做禱告的房子里。教會的房子很大,在里面大喊一聲,能聽到響亮的回聲。一個人住在那里顯得很冷清。特別是到了晚上,屋外寒風呼嘯,母親一個人住在里面,沒人陪伴,感覺很孤單。被子是熱的,她的心卻分外寒冷。到了周末,教會做禮拜講道時,又一掃往日的冷清,變得很熱鬧。

在小鎮的教會住了一個月后,母親又借住在一個鄰居家里。鄰居家雖然熱鬧,平時也有人說話,但是畢竟是寄人籬下,母親的心底總感到不踏實。鄰居對母親很客氣,母親也感激。但每天吃完飯,母親經常獨自站在窗前,望著那一片被火燒成廢墟的老屋。她能想象到母親當時的心情。眼前的這一幕,地上的殘留的一磚一瓦,又讓她想起了一家人居住在這個屋子里的點點滴滴。那些塵封的往事仿佛瞬間被激活了一般,又在母親的腦海里翻滾起來。

每次從市區回村子里看望母親,母親總用一種很悲傷的眼神看著她。臨回市區時,母親囁嚅著干巴巴的嘴唇,鼓起勇氣對她說道,香芝啊,早點把房子建起來吧。

回去的路上,想起母親哀傷的眼神,她心底總是感到一陣酸楚。母親年近七旬了,房子被燒,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她又常年在外奔波做生意。她孤苦無依的樣子讓她感到心酸。幾次回家探望母親,母親跟她說了想重新建房子的想法。可是當時家里沒錢。鎮政府拿出了三千五百塊錢來作為對火災的一點救助。三千多塊錢無異于杯水車薪,建一棟房子需要十幾萬。她想借錢蓋房,借了一圈也沒借到。看著母親無助的樣子,她感到十分的難過,父親去世時的模樣又在她腦海里浮現。她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快讓母親住上新的房子,讓她安享晚年。

努力掙錢重新蓋房子和養家成了她當時的主要任務。為了掙錢建房子,她每天起早貪黑,仿佛停不下來的陀螺。一次有一個工廠找到她買一萬三千米的燈芯絨布料,要得很急,三天時間就要。因為時間急,很多店不敢接這個單。為了多掙一點錢,她什么生意都做。別人不愿意做的生意,她都會接下。

接下這個訂單后,她做好了去山東的準備。當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為了抓緊時間,她先是坐車到江蘇南京。到南京后再轉車到山東。那個時候正好是深冬時節。她乘車到南京時已是深夜。天空飄著雪花,寒風凜冽,風仿佛刀子一樣割在她的臉上。她站在馬路邊等車,感到很冷。

在馬路邊等了兩三個小時,她終于等到了前往山東的汽車。到了山東后已經是次日早上了。第三天中午,大卡車滿載著一萬多米的燈芯絨布料駛進了客戶的工廠里。卸貨后,倉庫的管理員給了她一張收條,上面寫著收貨的日期和數量,白紙黑字,不容抵賴。拿著收條,她問他們要貨款。十三萬的貨款,她不敢有一絲馬虎,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掙下來的血汗錢。沒想到倉管讓她半個月之后再來拿貨款吧。

十三萬,在當時不是一個小數目。她急需這十三萬周轉資金。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二十天也過去了。她再次來到這個工廠問貨款。對方卻這樣跟她說道,你的布料的質量不好,害死他們了,搞得他們的合同都要賠錢。她叫他們把布料還給她。他們卻說布料早就裁剪掉了,做成貨了。她聽了很生氣,跟他們爭吵了起來。時間很快又過去了一兩個月,她的貨款還沒拿到,她心里很著急,每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人也跟著瘦了很多。

無奈之下,她向法院起訴了。在庭審現場,工廠的廠長沒有來,叫了一個人來代理,法院覺得她在理,人家這么老遠幫你把貨物進給你,你嫌質量不好,就應該把貨物退還給人家。現在布料用完了,就得及時把貨款給人家。法院判她勝訴,但是他們拖著遲遲不給錢。

想著年邁的母親,想著那十三萬貨款,她蹲在法院門口忽然嚎啕大哭起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前后折騰了一年多,到最后她連一分錢貨款也沒有拿到。

經過五年的努力,終于掙到了建房子的錢。

房子建了五層,她看著她母親住進新房時幸福的表情,一陣辛酸在心底涌蕩起來。

5

重新點燃記憶的篝火,她感覺自己大半輩子都深陷在房子的糾葛里。

蝸牛靠一層膜不斷地分泌碳酸鈣來保持背部背著的殼的生長,殼以螺旋的方式一層緊接著一層增加,殼的表面形成疏密相間的縱向“生長線”。從蝸牛出生的那一刻起,它的殼就不斷生長著。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只蝸牛,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陷入房子的糾紛里。隨著孩子的成長,她感覺自己也像蝸牛一樣不斷分泌著黏液,讓身上遮風擋雨的殼不斷生長擴大。

老家被燒的老屋重建好兩年后,她兒媳懷孕了。她懷著即將做奶奶的喜歡等待著孩子的降生。即將臨產的前一個月,發生了一件令人傷心的事情。

兒子和兒媳結婚后,寄居在親戚家一個狹小的房子里,房子長十米,寬兩米多。房子隔成三段,他們夫妻住在最外面的一段,只有兩米長三米寬。考慮到即將臨產不方便,她兒媳商議跟對方換一下房間,換到中間一個較大的房間,不料遭到對方的謾罵。“又不是你自家的屋子,還挑三揀四,不想住就走嗎。”一句話點燃了她兒媳心底積蓄已久的辛酸與無奈。暗夜里,她蹲在門口的小路邊哭泣起來。

深夜,她帶著哭泣的兒媳和兒子往另外一個親戚的房子趕去。次日,她打算去外面租房子住,房子找了一個月還沒找到,沒有合適的,有的房子太高了不適合孕婦住,有的地方太狹小了,住著更不方便。無奈之下,她咬牙去銀行借了十萬塊錢,把一個二手房子買了下來。

她把買房的消息告訴兒子和兒媳,他們聽了很高興。簡單裝修完之后,兒子和兒媳開開心心地住了進去。看著他們幸福的笑容,她心底倍感高興。七十二個平方的房子,面向朝南,整體質量不錯。

蝸牛殼上的一層層生長線所隔斷出的層層紋理,仿佛一層層一棟棟房子。那些年,兒子結婚,兩個女兒出嫁,婚房都是她掏錢買下來的。女婿家境都比較窮,沒有錢買房,看著婚事一拖再拖,自己的女兒躲在房間里哭泣,她的心就隱隱地疼。

6

采訪的第三天中午,午飯后,我進屋休息。中途起來上衛生間時,一拉開門,我被客廳里的一幕給嚇住了。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客廳的地板上。高血壓的藥瓶子被打開,藥丸撒了一地。我急匆匆地撥打了120電話。幾個小時后,在彌漫著福爾馬林氣味的病房里,她緊握著我的手說道,小周,今天感謝您,這是上帝在保佑我呢。

“阿姨,你身體不好,一個人住在鄉下很危險呢,萬一出個意外,怎么辦?”猶豫了許久,我還是說出了這幾天來心中的困惑。我知道她之后有再婚,但不知她現在為何孤身一人在鄉下的老屋養老。我的話明顯戳中了她的痛點,也再次打開了她的話匣子。

她父親去世后,為了撫養三個孩子,她把老家的玻璃店關了,來到了溫州做布料生意。起初,她跟一對年輕的夫妻合作,她負責進貨,這對年輕的夫妻負責看店。二十世紀90年代初期,當時溫州的布料店沒幾家,生意十分好。她一個人在外面進貨,時常應付不過來。有一次,她帶著這對年輕的夫妻去外面進布料,早上去晚上回。她當時沒考慮這么多,覺得彼此合作比較愉快,是值得信賴的人。

一個月后,正是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她從外面進貨回來,這對年輕的夫妻忽然跟她說,這個店里不需要你了,我們分開做生意吧。倉庫里的布料已經打包成兩份。他們明顯是有備而來,早已做好了打算。“兩包布料,你隨便選哪個都可以。”他們說道。她怔怔地站在原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她一下子難以接受。這個店的營業執照是她辦的,寫的也是她的名字,進布料也是她一直在負責,如今他們知道進貨的渠道后卻要把她掃地出門。她越想越氣,不由得悲從心來。

屋外下著小雨,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水落在石頭上,帶著一絲涼意。空氣里彌漫著一絲火藥味,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股深沉的憂傷在她心底彌漫開來。離開老家熟悉的村子,孤身一人來到溫州做生意,反而被人欺負算計。她蹲在店門口哭泣起來,細密的雨水落下來,打濕了她的衣衫。

“你到底搬不搬?不搬我就把你的布扔到大街上去。”對方氣勢洶洶地說道。她一直蹲在店里哭個不停。住在店鋪對面的中年男人見了,勸她不要哭了,別哭壞了身體,他叫她暫時把分出來的貨搬到他家里去。這個中年男人早年喪妻,膝下的三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這里舉目無親,無奈之下,她把貨物暫時寄放在了老曹的房子里。多年后,她依舊記得當時這個男人不停地安慰她,叫她不要哭,他會幫她重新找一個店面。他給她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端著面條,她的心似乎暖和了許多。這個一直對他心懷好意的男子,她也慢慢接受了。

兩年后,她跟這個男人走到了一起。她怕再不嫁就晚了,老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甚是凄涼。身邊的親朋好友對她的再婚表示了支持和理解。他們簽訂了婚前協議。她老公叫曹永平。婚后,她就住在老曹的房子里。

兒女都結婚后,疾病纏身的她把當初買下來的一百二十平的店鋪交給了兒子和兒媳打理。當初兒子、小女兒結婚的婚房,也是她給他們買的。

沒做生意后,日子仿佛慢了下來,她跟老伴過起了悠閑的暮年生活,但她始終沒想到自己會在年近六十時一下子沒了住的地方。

那天,她正在廚房做晚飯,老公突然打電話給他,說他肚子痛得很厲害。放下電話,她急匆匆地跑到樓下的公園。她看見老曹捂著胸口,一臉痛苦地癱在地上。他的面目顯得有些猙獰,頭冒虛汗。送到醫院搶救了許久,醫生表情凝重地朝她搖了搖頭,說了聲對不起。她老公老曹因大面積心梗離開了這個世界。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重拳直把她打蒙了,她蹲在墻角邊,無聲地哭泣著。

安葬完老公,她每天足不出戶。三個月后,拆遷的消息仿佛一塊巨大的石頭砸進寂靜的湖泊里,瞬間掀起陣陣波瀾。當時,每一戶拆遷戶都會補償一套相同面積的房子。她得知這個消息,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她想起多年前他們結婚時簽的協議,上面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婚前財產彼此分開。這套她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是老曹和他因病去世的前妻苦心建起來的。

果然,幾天后,老曹的家人知道這個消息后,要求她搬出去。人是有感情的動物。雖然這棟房子不屬于她,但是承載了她許多溫暖的回憶。走進每個房間踏進每個角落,那些漸行漸遠的往事總會浮現在她腦海里。她隱忍的性格與生俱來,她沒有與他們爭吵,她收拾行李搬了出去,和小女兒住在一起。在小女兒家住了一段時間后,她又回到幾十里外的村里的房子里。

轉了一圈,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然而,即使回到熟悉的村莊居住,她的心卻依舊難以安靜下來。從十八歲開始跟了她多年做生意的大女兒結婚時,她只給了女兒三萬塊錢。女兒哭著對她說,媽媽,我跟著你做了這么多年生意,弟弟妹妹結婚,你都給他們買了房子。她愧疚地說,女兒,媽媽現在身上沒錢,等以后再補償你。第二年,她借錢在吳江一個繁華地段投資了一個店面,送給了大女兒作為補償。看著大女兒高興的樣子,她的心終于放下來。然而五年后,當初貸款買下來送給大女兒的作為補償的門面一下子漲到了五百八十萬,大女兒轉手賣掉之后欲給一百萬給她,她卻一分錢也沒有要。這件事傳到兒子和小女兒耳中,家里多年來的和諧和溫馨迅速被打破。“老家的那五層樓的房子要是不由我家繼承,她死了,我也不會回去。”她兒媳的話傳到她耳中,讓她心如刀絞。她沒想到她人還未走,子女就陷入了遺產的紛爭里。大女兒賣掉門面得來的五百多萬幾年時間里卻被大女婿拿去賭博輸了個精光,如今反而欠債累累。當初年輕時為了撫養三個孩子而四處顛簸掙錢的往事點點滴滴地浮現在她腦海里。年輕時掙錢養家的辛苦映襯出她晚景的凄涼。

7

住院當天下午,她的一個發小提著水果來看她。“叫鳳姨,從小一起跟我長大的。”湘姨指著眼前這個滿頭銀發的老人跟我說道。接下來幾天,都是鳳姨在照顧她。我采訪的地方由家里轉換到了醫院的病房。

與湘姨不一樣,鳳姨的晚年生活豐富而多姿。她經常出去旅游,沒有生活上的壓力。她手上有兩套房子,一套大的,一套小的,大的用來出租,月租五千,小的就自己住。她沒有把這套大的房子給自己的兒女,而是緊緊地攥在自己手中,仿佛是她的護身符。

“我兩個兒子,兩個女兒,我跟他們說了,哪天我動不了了,誰照顧得比較好,我就分給誰多一點。”鳳姨把這兩套房子當成了晚年生活的一個籌碼。

鳳姨爽朗的笑聲映襯出湘姨的孤獨與落寞。

幾天后,湘姨出院了,我扶著她回到了這棟五層樓高的老屋里。雨后鄉村的小路上,我看見濕潤的墻角,有幾只蝸牛在緩緩移動著。

如果硬將蝸牛從殼移出,蝸牛只有死亡。它們的殼似人的指甲,會隨著身體成長而成長,所以,蝸牛不可以換殼或蛻皮,硬把蝸牛殼剝掉,就好像把自己的指甲剝掉一樣。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年邁的蝸牛,行動遲緩,背部馱著的殼隨時有被人揭掉的危險。命運似乎讓她又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她每天坐在偌大的房間里,面對著這無邊的落寞與虛空,直至黑夜降臨,把她吞噬而盡。

(編輯 吳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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