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論之劍開辟實踐新途

摘 要：文章簡述了《期刊分層：期刊等級差異的社會學研究》一書的主要內容，并總結其學術價值。該書在系統梳理中外期刊評價方法發展歷程的基礎上，運用社會學的社會分層理論，探討期刊等級差異的形成機理與期刊評價活動的理論依據，提出以期刊學術地位為落腳點進行期刊評價的理論邏輯，并按此邏輯考察了中國期刊地位的流動性與影響因素。該書既解決了期刊評價中的實際問題，更為期刊評價方法的進一步優化提供了一條新的理論路徑。

關鍵詞：

期刊分層；期刊評價；等級差異；書評

中圖分類號：G25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136（2023）03-0089-05

Open Up a New Way of Practice With the Sword of Theory： Review of Journal Stratification： Sociological Research on Journal Grade Differences

WANG Zhou-hong

Abstract：This paper describes the main content of Journal Stratification： Sociological Research on Journal Grade Differences and summarizes its academic value.Based on a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development of journal evaluation methods in China and abroad， the book uses the social stratification theory of sociology to explore the formation mechanism of journal grade differences and the theoretical basis of journal evaluation activities， proposes the theoretical logic of journal evaluation based on the academic status of journals， and examines the mobility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of journal status in China according to this logic.This book not only solves practical problems in journal evaluation， but also provides a new theoretical path for further optimization of journal evaluation methods.

Keywords：journal stratification；journal evaluation；grade difference；book review

自近代科學體系建立開始，出于圖書館文獻采選、科研管理機構配置學術資源的需要，學術期刊價值的評價問題一直是學術界，尤其是圖情學科關注的重點。經過長期發展，如今的期刊評價形成了以文獻計量學指標為標準、以編制核心期刊目錄為方式的文獻計量學評價模式。但近年來這一模式不斷受到學術界的質疑和批判，如有學者認為計量學指標導致了“過度量化”“影響因子狂熱”等現象，阻礙了學術資源的公平分配［1］，期刊評價方法的濫用導致“以刊評文”現象盛行，直接帶來“學術誠信的缺失與學術批評的式微”［2］。近年來，隨著教育部、科技部聯合發文指出期刊評價指標應當“樹立正確評價導向”［3］，重建期刊評價體系正在成為學術界的一大熱點［4］。

云南大學劉宇教授所著《期刊分層：期刊等級差異的社會學研究》一書從理論視角為解決期刊評價問題、重構期刊評價體系提供了一種新思路。該書在梳理中外期刊評價方法發展歷程的基礎上，指出現存期刊評價模式的問題在于缺乏堅實的理論支撐。為解決這一問題，作者創造性地借用社會學的社會分層理論，分析期刊等級差異的產生機制和期刊評價活動的開展依據，為以學術地位為落腳點建立新的期刊評價體系奠定理論基礎。在這一基礎上，劉宇教授付諸實踐，對期刊學術地位的影響因素和結構特征進行了調研與歸納，使得該書在理論和實踐兩個角度對期刊評價方式的革新做出了重要貢獻。筆者將對書中三個主要部分的內容進行簡要介紹，并結合這一領域的已有研究，對該書的研究成果進行評述。

1 把握期刊評價爭議的根本原因

在書的前四章中，劉宇教授對國內外期刊評價體系的理論和實踐進行了系統性的梳理，向讀者展現了國內外期刊評價的發展歷程，并指出這一體系受到質疑的現狀。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中國的期刊評價經歷了從行政級別模式向文獻計量模式的轉變，從西方引進的“核心期刊”“來源期刊”等基于文獻計量學指標的評價方式，逐漸取代了原有的根據主辦單位行政級別進行評價的方式。這一轉變有效削弱了行政體系對學術界自治權的桎梏，具有顯著的進步性。但是，由于文獻計量學方法自身存在的評價主體、評價指標和評價結果多樣化問題，學術界對其合理性與科學性產生了諸多質疑。一些批評者認為，影響因子的評價指標只反映了期刊和編輯吸引最好論文的能力［5］，只能局限地反映期刊和論文的科學影響力，卻無法展現其合理性、原創性、科學價值和社會價值等研究質量的其他關鍵方面［6］。

面對文獻計量學方法受到的質疑，此前的研究者們主要遵循兩種思路改進方法，應對質疑。一些研究者從計量指標的角度出發，試圖從新指標的研發和原有指標的比較中，實現更加精準和精細的計量，以此來說服學界。例如在經典的h指數基礎上，衍生出了剔除載文量影響的k指數［7］、隨論文出版時長增加而降低的ga指數［8］、考慮作者總被引次數的hm指數［9］等各種修正形式。另一些研究者則從期刊評價體系的更宏觀角度出發，通過豐富期刊評價的考察角度、規范期刊評價的執行過程，來增強期刊評價的科學性與合理性，對期刊評價的方式展開了新的反思與探索。例如葉繼元提出利用由評價主體、評價客體、評價目的、評價方法、評價標準及指標、評價制度等要素組成的“全評價體系”進行期刊評價［10］；高自龍指出“學術期刊評價內涵豐富，既包括政治導向、學術規范、學術創新、出版規范等的評價，也包括學術期刊的影響力、公信力、引導力、傳播力等的評估，任何試圖建立單一的評價標準體系都是徒勞的”［11］。但在這些努力下，文獻計量學的期刊評價體系面臨的爭議與質疑卻依然愈演愈烈。

劉宇教授敏銳地指出，這一情況的根本原因在于依據文獻計量學范式進行的期刊評價缺乏理論基礎。上述兩種改進思路究其根本仍舊是在評價的指標體系上縫縫補補，并未改變期刊評價的底層邏輯，自然沒有辦法真正回應期刊評價體系所受的理論沖擊。因此，在文獻計量學指標不斷發展細化，以此為基礎的期刊評價體系不斷演進時，才會出現違背“當科研越發精細的時候，學術共同體理應容易達成共識，爭議會越來越少”［12］19這一學術常識的情況。書中通過梳理大量期刊評價研究，認為期刊評價研究呈現出由客觀向主觀的價值取向轉變。這種轉變主要體現在期刊評價的對象從客觀的信息密度，轉變為更具主觀色彩的期刊影響力和期刊學術水平。因此，作者提出以“學術地位”為價值取向進行期刊評價，圍繞這一概念構建期刊評價新邏輯，開辟一條主客觀相結合、從理論框架出發的期刊評價新路徑。

事實上，主客觀結合的評價方式早已成為期刊評價界的主流認知，但這種認知主要基于期刊評價的應用層面，缺少深入的探討。大部分西方文獻計量學家仍然將同行評議視為文獻價值判斷的金標準，但也認同由于同行評議主觀性較強，仍然存在很多缺點和錯誤，需要借助文獻計量分析的方法進行平衡［13］。國內主流的期刊評價方式早在21世紀初就“已從單純地以統計數據來篩選核心期刊過渡到以定量和定性（如專家評審）相結合來篩選核心期刊”［14］，并認識到影響因子的計算與論文的學術水平并無直接聯系，使用這些指標對論文和期刊進行評價應當慎重［15］。但問題在于，同行評議等定性評價方法體現著學術同行對論文創新性和學術價值的主觀認同，文獻計量等定量方法則是對文獻信息量和文獻間引用關系的客觀衡量，兩種評價方式之間原本并無聯系，將其雜糅在一個評價體系中，實質上是一種機械結合，更多是應用層面的折中。盡管這種結合具有實踐上的便利性，卻并不具備學理上的牢固根基，缺乏說服力。這是導致這一期刊評價方式難以獲得學術界普遍信任的根本原因，也是制約期刊評價方式進一步優化的因素。

2 構建基于社會分層的評價體系

基于以上認識，劉宇教授創造性地深入理論層面，通過引入社會學中的分層理論與地位概念，為期刊評價的未來提供了一種可能的現實路徑。從第五章開始，該書分析了社會分層研究中的理論與方法，將其中社會地位的概念擴展到期刊評價中，以期刊的“學術地位”為落腳點，構建出一套包含理論內涵、形成機制、研究方法、社會影響等多個維度的期刊分層理論。分層理論原本是社會學的重要理論基礎之一，指社會成員和社會群體像地質構造一樣在縱向上被分成若干高低有序的等級層次，而這一等級層次的重要標志即是社會地位。與社會學中社會分層與社會地位的關系類似，在劉宇教授的理論中，“期刊分層的本質是對期刊學術地位的評價和等級劃分。”［12］157就如同人的社會地位一樣，期刊的學術地位被確立為評價期刊等級層次的對象與標志。

此前的研究者也曾在期刊評價的過程中使用過“學術地位”的概念，但相對混亂，主觀性強，沒有給予其完整的詮釋與核心的地位。有些學者將學術地位作為主觀期刊評價方式的最終目的，將學術地位作為學術質量、期刊影響力等帶有定性意味的期刊屬性的反映［16］；有的學者則將學術地位與影響力并列，作為計量指標評價的對象之一［17］。在這些研究中，缺乏對學術地位概念科學、統一的解釋，甚至在用于反映期刊的定性還是定量屬性上都尚未達成一致，這一概念也并沒有在期刊評價中占據重要地位。該書則為“學術地位”概念的使用提供了完整、系統的學科理論支撐，并通過大量的理論論證，證明了試圖從文獻計量指標出發對期刊學術地位進行評價是錯誤的，將“學術地位”這一概念從附屬、并列的地位中解放出來，作為期刊評價關注的核心問題。

通過將以人為對象的社會地位與社會分層理論，衍生到以期刊為對象的學術地位與期刊分層之中，該書為從學理上解釋期刊等級差異問題提供了一個自然而然，同時有著深厚理論基礎支撐的答案。長期以來，“期刊評價是在評價什么？”是期刊評價中最基礎、最核心，卻又最難回答的問題之一。在此前的學術期刊評價研究中，學者們使用了很多不同的名詞術語來指代期刊評價的內涵。比如有學者根據評價的內容將期刊評價分為“質量評價、聲譽評價以及影響力評價”［18］；有學者認為期刊評價是對“話語權”的評價，這種話語權具體體現在期刊對學術界的影響力與引導力上［19］。但這些定義只能描述期刊間存在差異的現象，而無法解釋期刊間差異的形成原因與后果。現有的文獻計量學期刊評價方法只是對現象的揭示，而期刊分層理論則通過對社會學研究中完備理論體系與學理解釋的繼承，深入到了期刊差異生成的根本成因之中。

3 開展新理論基礎上的實踐探索

既然社會分層理論能夠擴展到期刊評價之中，那么期刊評價中遇到的問題是否同樣可以用社會分層的相關理論來解決呢？在完成期刊分層理論的建構后，作者結合期刊評價實踐開展了兩項探索。其一是借用社會空間理論，對期刊地位的影響因素進行了考察。作者將人所擁有的四種資本類型即經濟資本、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符號資本，衍生到期刊之上，對文獻計量指標進行了理論整合，將期刊地位的變化歸因于期刊資本的流動。同時通過問卷調查，量化了不同資本因素的影響，構建出了期刊分層影響因素的理論模型。其二是借用社會流動概念，對期刊地位的流動性進行了考察。社會分層會帶來不同社會層次間的流動，作者同樣借用這一概念，研究了期刊在不同地位等級中的流動與變化。中國期刊“被區分為兩大壁壘，或兩大等級，或者說兩大品類”，存在嚴重的二元對立問題［20］，在社會分層的角度下看，這便是流動性不足的典型體現。借助兩次實證研究的數據，書中驗證我國期刊地位具有流動性不足、結構剛性的特征，并通過社會學的結構緊張理論，指出這一現象雖然有利于思想的統一，但不利于期刊個體間的學術競爭。

這些研究都巧妙地利用了社會學的理論模型，在堅實的理論基礎上為期刊評價中的現實問題提供答案的同時，也為期刊評價研究開拓了新的方向。例如期刊地位的流動性問題，此前就很少受到研究者的重點關注，現有的文章僅從核心期刊收錄范圍的變動幅度入手，指出核心期刊存在身份固化問題，不利于論文評價與期刊競爭［21］，對這一現象背后的深層機理卻并未涉足。借助分層與流動理論，該書在展示靜態的期刊等級結構后，更加系統地探究了期刊結構隨時間的流動過程，為學術資源分配的科學化提供了重要參考。

4 缺憾：未產生新的評價體系

盡管《期刊分層：期刊等級差異的社會學研究》一書通過大量理論論證，為期刊評價模式的創新提供了一種嶄新的思路，但其對于實踐的探索僅限于刻畫期刊地位的組成與流動性，仍未能構建出一套新的期刊評價體系，不失為一大缺憾。書中利用社會學模型將26種期刊評價指標歸為4類，并量化其重要性，在此基礎上建立新的完整體系，仍存在兩方面的問題需要解決：一是模型中使用了許多較為抽象的指標，尤其是在符號資本和個體特征方面，如編輯隊伍、編校排版等，需要考慮如何合理地量化這些指標，以便應用在期刊評價實踐中；二是直接使用這些指標仍然無法避免“學術期刊評價指標過多”［22］將會引起的“評價體系過于復雜，導致可行性差，很難在實踐中得到推廣”［23］問題，需要考慮如何在充分考察各項要素的同時，遴選出合適數量的評價指標。將書中構建的理論框架真正轉變為科學實用的期刊評價方法，依然是一項非常艱巨復雜的任務，但這無損該書作為期刊評價新方法“引路人”的價值。

5 總結與展望

在全新的理論視域下解決期刊評價面臨的學理困境，是劉宇教授寫作該書的主要目的與意義。縱觀期刊評價方面的現有研究，學者們一邊批判文獻計量評價體系的弊端，一邊著力引介新的計量指標來完善計量體系，很少有人能夠跳脫出文獻計量學的范式，真正從理論層面尋找解決方案，該書的作者正是少部分人之一。這部著作的創新與貢獻之處在于通過充分的闡釋與論證，將社會分層理論移植到期刊評價領域，從期刊評價的原始目的和動機角度，對現有的期刊評價指標進行了整合，為融合文獻計量學指標和同行評議法這兩種不同視角的評價方法提供了理論基礎，使期刊評價問題的解決擁有了一條新的路徑。

該書對期刊層次影響因素和結構剛性問題的探究，證明了這一理論在期刊評價實踐領域的應用價值。書中的研究理論和方法已得到一些研究者的關注，如有研究關注到期刊分層固化現象，并通過對63所高校學術成果分級目錄的分析，再次印證了書中結論［24］。但是，如何在該書提出的分層模型理論基礎上，創建一套新的、系統的、有操作性的評價模型，將理論真正融入對現有期刊評價體系的改進中，還有很多問題有待解決。這些問題對于合理分配學術資源、完善我國科研體系都有著重要意義。

致謝：

本文是在中山大學信息管理學院肖鵬副教授指導下完成的，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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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周宏（2001— ），男，中山大學信息管理學院大學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圖書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