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視域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效應研究

[摘 要]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共同富裕道路要求在經濟社會領域進行改革創新，而社會政策作為應對新時代主要矛盾的制度工具，其朝向更加公平的調節動員效應越發重要。現如今共同富裕建設背景越發復雜：首先，多元化的社會風險增加了社會政策資源調節動員的邊界效應，不同區域間的社會政策資源動員存在障礙。其次，人口老齡化與人口低生育速度同步加快，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時效性更具挑戰。同時，社會主要矛盾轉型，社會政策體系調節動員的平衡性與充分性難以統籌兼顧。最后，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社會政策在經濟與社會之間的均衡調節作用日益昭彰。共同富裕要求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效應更具公平性、時效性、統籌性、充分性。因此，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在資源調節動員方面需要更具包容性，防范社會風險帶來的地方政策保護性和排他性；在長壽時代和低生育時代更應體現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銜接時效性，及時應對養老問題并提升人口發展質量；社會政策制度體系要統籌兼顧，調節動員好城鄉居民發展的均衡性與充分性；新時代社會政策還應實現從生產主義向社會投資主義轉變，使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成為共同富裕道路中的有效調節動員工具。

[關鍵詞] 共同富裕；社會政策；調節動員；要求；創新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3.06.013

[中圖分類號] C916"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3）06-0113-09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西部民族地區鞏固脫貧成果的內生型社會動員機制研究”（21CMZ014）。

作者簡介：李藝（1994—），女，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社會和生態文明教研部博士研究生;通訊作者：李全利（1992—），男，廣西師范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廣西地方法治與地方治理中心研究員，碩士生導師。

一、研究問題的提出

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體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的重要支撐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推動共同富裕進程的重要政策工具。“在人民至上、民生貫穿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將民生作為發展的出發點與落腳點、通過消解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而不斷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政策主張與實踐下”[1]（p194-203），社會政策作為促進經濟與社會發展的“穩定器”，在保障和改善民生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進入新時代以來，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不斷完善，在經濟社會發展及國內主要矛盾應對中發揮了積極的調節動員效應。在共同富裕視域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調節動員功能的發揮依賴良好的制度、資源與環境保障。隨著中國共產黨對民生建設的持續深化與推進，進一步完善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調節與分配，全面推進共同富裕道路上的政策發展與動員，是黨和政府以及廣大社會政策研究者面臨的緊迫任務。面對復雜多變的社會風險態勢和新的社會問題，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功能需要在普惠性、時效性、均衡性及銜接性等層面作出更具針對性的部署與探討。

二、共同富裕視域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效應面臨新挑戰

正確認識和把握實現共同富裕的戰略目標和實踐途徑是新發展階段面臨的首要問題。共同富裕的主體是全體人民，特征是“豐民”。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首先要通過全國人民共同奮斗把‘蛋糕’做大做好，然后通過合理的制度安排正確處理增長和分配關系，把‘蛋糕’分好切好。”[2]（p4-9）進入新發展階段以來，經濟環境和社會問題都在發生變化。共同富裕既是這一階段的發展目標，也是衡量能否應對國內外環境變化的指標，不但需要關注資源總量的增長，同時還要處理好生產與分配的關系。“實現共同富裕離不開社會政策。”[3]（p1-9）社會政策是調節經濟發展與社會資源再分配的重要工具，能夠為共同富裕的發展進程提供保障，為發展民生、進行再分配及三次分配以及社會福利分工等方面的調節動員提供支持。而社會政策在生產環節要發揮與經濟政策之間的互補功能，在分配環節需要發揮再分配的調節功能。前者關乎效率水平，后者關乎公平程度。所以共同富裕蘊含兩個要點，一個是“富裕”，一個是“共享”[4]（p23-34）。然而，在復雜多變的國內外形勢下，建設中國式現代化面臨不少挑戰，實現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中國特色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效能還需明確幾個重大現實問題。一是，社會風險日益朝向綜合性、多元化、跨界性的方向變異。風險常態化管理使得民生建設步伐受到阻抑，這不僅制約著國內外勞動力資源的流動，還影響著國內外消費投資結構的優化。二是，面對迅速的人口老齡化和低生育率相互疊加、人口紅利的釋放程度逐漸萎縮的社會現實，如何彌補老齡人口的消費缺口并激勵新生人口的增長是擺在社會政策面前的又一難題。三是，自社會政策出現之日起，分配不均衡問題就一直存在，且在短時期內難以消除。因此，發展的充分性和分配的均衡性是共同富裕對社會政策本身提出的更高要求。與此同時，經濟發展速度的放緩和增質提效的發展需求難以兼顧公平與效率，加劇了新時期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效應面臨的挑戰。

（一）社會風險多元化增加了社會政策資源調節動員的邊界效應

大范圍的突發性社會風險往往是社會政策制定的觸發機制。多元化的社會風險通常會通過凸鏡效應、聚焦效應、機會效應、示范效應來影響應對型社會政策的制定過程，也會通過短時間內暴露中央及地方政府的政策缺陷引發新的社會政策需求，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社會政策環境的優化進程”[5]（p56-65）。例如，在重大自然災害發生以后，災區群眾與災區社會、政府與社會組織等多元救助主體對于地方政府的應對型社會政策工具以及發展型的資源調配不斷提出新要求。此時，政府及區域之間的鄰避效應在公共危機面前再次凸顯，社會政策資源的普及性與基本公共服務的非排他性面臨更多挑戰。而在風險爆發后，在公共輿論和媒體監督不到的地方容易出現地方保護主義，從而人為地造成一些基本民生資源的浪費。由社會慈善組織及其他社會團體所提供的瓜果蔬菜、肉禽蛋奶等民生物資反而很難順利地開展調節與配置。另外，社會政策資源在中央—地方之間的傳遞速度也因社會風險的爆發而放慢。鄉村振興、扶貧項目以及整體民生事業的發展更是因重大自然災害、公共衛生事件等突發性社會風險而面臨挑戰。農民工群體的異地就業政策難以繼續充分發揮作用，跨部門跨區域的社會救助政策也難以發揮調節動員作用，社會政策資源橫向和縱向的傳遞速度和可及性范圍都在日益多元化的社會風險下放緩和縮減。因此，在風險防控背景下提升各級政府的社會政策調節與動員能力對社會政策的發展及政府執政能力的提升都至關重要。

（二）人口老齡化與人口低生育率影響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時效性

人口老齡化是整個人類社會普遍面臨的社會問題。各國紛紛通過實行養老社會政策進行代際內（家庭內同輩分）以及代際間（家庭內不同輩分）的資源再次調節分配來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挑戰。基于歷史原因和無備而老的中國現實，我國尚未統一并軌的碎片化養老社會政策和計劃生育一代的低生育意愿難以應對我國的迅速老齡化問題。通過對比改革前后我國養老保險制度再分配調節效應發現，在迅速老齡化背景下，“新的二元化養老保險制度反而會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代際內人口的養老資源再分配效應，甚至會引發新的社會不公平”[6]（p33-37），給推動共同富裕造成障礙。過去較低的勞動力價格和較為低下的生育及養育成本給我國早期的經濟社會發展和投資消費結構帶來生機與活力，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效用大多是在人口紅利背景下積極發揮作用。而且低生育率問題更是給社會政策代際間的資源調節與動員帶來壓力。在2021年7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頒布以前，我國的實際人口生育率已經低于政策生育率。“雖然人口政策可以通過強制措施改善生育環境并進行生育約束，但未能實現有效的生育激勵，難以迅速提升生育比率。”[7]（p30-36）我國正在從老齡化邁向超級老齡化，同時伴隨著少子化社會現實，人口紅利也將更快消失。因此，除了養老社會政策之外，鼓勵生育的人口社會政策和家庭社會政策在養老資源調節和生育成本儲備方面增強時效性是當務之急。在向下一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的時代背景下，在新的兩化疊加（老齡化和少子化）社會現實面前，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效能的時間已經相當緊迫。共同富裕對于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時效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三）社會主要矛盾轉型給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平衡性與充分性帶來新挑戰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8]（p11）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主要矛盾理論的第二次跨越，同時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重要依據。傳統時期的農村合作醫療和公費醫療及退休金制度等，雖然在應對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時具有重要的調節動員效能，但已不適應新時代主要矛盾轉化下的生產發展環境。雖然當前新農合、新農保等有了政府的財政補貼，但在醫療保障和養老保障水平方面還難以與共同富裕目標相匹配。隨著社會發展階段的變化，社會政策也應依據主要矛盾轉化進行更加均衡和充分的調整，以民生建設為突破口，重點調節低收入群體的發展性。社會主要矛盾轉化是對當前中國社會發展狀況的綜合概括，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是所有民眾共同的追求，在社會生產不斷提升的條件下更為強烈，因此要迫切解決不同群體之間發展的平衡性和充分性問題。而共同富裕恰好是社會主義主要矛盾的應對機制，其中，“共同”就必須解決“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富裕”就要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需要。所以，新時期的社會政策不能像計劃經濟時期那樣通過完全的集體主義和生產合作社組織去調整物質資源的分配。這一時期的社會政策既要關注城鄉之間的均衡發展，又要逐漸實現民生社會政策領域的統籌并軌。共同富裕對社會政策發展“量”與“質”的提升提出了雙向要求。因此，社會政策的覆蓋范圍和社會政策水平應當作出新的延展與提升，不僅要調節社會政策資源分配的平衡性，還要注重分配效應的發展充分性。

（四）經濟發展新常態使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公平性與效率性難以兼顧

社會政策與經濟政策的關系從最初的社會政策依附經濟政策轉變為二者的兼顧與互動，在共同富裕建設階段社會政策的獨立性價值越發凸顯的現實條件下，“將朝著經濟政策為社會政策服務的自主范式發展”[9]（p79-90）。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離不開社會治理創新與社會福利治理的現代化，國家現代化治理能力提升離不開國家經濟的飛越發展。當前，人類社會面臨著完全超越了經濟、政治、文化的大社會生態轉型的客觀現實，經濟發展速度放緩，追求社會發展質量的呼聲已經成為世界聲音。北歐的高福利普惠模式、傳統歐洲大陸的社會保險模式和新興資本主義國家的市場主導模式雖然都朝著高水平社會發展方向邁進，但是在沒有良好經濟的保障下都很難實現高質量發展，甚至會導致“福利危機、財富分配危機與民主政治危機共存的局面”[10]（p178-196）。事實上，由于社會政策是連接社會問題與資源的紐帶，能夠在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之間起到接點調節作用，早已被西方國家運用于調節勞資矛盾以及化解經濟危機。如今，探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模式與福利治理現代化的挑戰日益凸顯：在社會生態轉型背景下，經濟發展新常態是其主要特征之一，關乎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發展基礎，是中國特色社會政策轉型必須面臨并克服的問題。“社會治理現代化要求社會福利資源超越傳統簡單的供需雙向調配，公平、效率與生態指標越發重要。”[11]（p139-146）所以，社會政策不能采取改革開放后那樣以效率為主要追求目標的社會政策市場彌補型機制，在關乎國計民生的教育、醫療、養老等領域，其供給與發展要兼顧公平與效率。尤其是在經濟發展新常態背景下，社會政策不僅要發揮調節經濟與社會發展的穩定器作用，更應該發揮自身在社會公平方面的調節效能，全面動員社會政策制定者與社會政策受益者增強對中國特色社會政策優勢效能的支持與感知。當前，經濟發展速度放緩是新常態，這就要求在制定社會政策時不僅要考慮成本與收益問題，還要考慮外部效用指標問題，保證經濟高效發展與社會公平的統籌兼顧。

三、共同富裕為社會政策提供調節動員新思路

社會政策起源于19世紀70年代中后期的德國，成為應對當時勞資沖突的社會主要矛盾的調節工具。在經歷一個多世紀的發展之后，社會政策逐漸演變為經濟學、政治學與社會學的交叉學科，并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社會政策的本質特征在于應對社會問題，所以社會政策的功能也從最初的調節勞資矛盾轉向后來的福利資源調節分配。不論是社會政策還是社會行政，社會政策的研究范式已經悄然發生轉變，其決策主體已經實現了從單一政府向社會共同體的轉變。從社會政策的決策內容來看，“社會政策逐漸從再分配與消費取向走向生產和社會投資”[12]（pl28-139）。社會政策雖然起源于西方，但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創建的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在價值理念和功能定位上卻是扎根中國現實國情，表現出明顯異于西方的特質，其中，以人為本作為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觀的核心要旨就是顯著特質之一。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以人民利益為中心，使社會政策分別在政治動員、調節經濟發展及改善民生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13]（pl48-159）。中國共產黨的百年社會政策發展始終堅持人民的根本利益，不但將早期革命理想與不同階段的經濟社會現實相結合，還重視社會公平與經濟效率的結合。“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是中國共產黨民生責任主體的集中體現。”[14]（pl03-122）中國共產黨百年的社會政策實踐與經驗依然要傳承與發揚，并且應在新時代背景下有效應對新的問題與挑戰。尤其是在共同富裕語境下，在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研究中彌合分配（福利體制）和增長（生產投資）之間所存在的理論鴻溝是關鍵任務。這不僅要建構適應時代發展的社會政策福利體制，還要兼顧社會政策對經濟發展的調節與推動作用，“但這都離不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比較優勢”[15]（p53-69）。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16]（p4-8），中國要想全面實現現代化，就必須實現共同富裕。因此，推進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發展既是釋放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本質要求，也是促進共同富裕的政策保障。在共同富裕視域下，對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價值定位和調節動員理念還應提出新的思路。

（一）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理念要有發展性

2013年4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強調“宏觀政策要穩住，微觀政策要放活，社會政策要托底”[17]，明確了社會政策與宏觀政策、微觀政策一道發揮協調作用的發展定位。社會政策在城鄉最低生活保障政策、社會救助政策以及減貧政策等民生保障方面充分發揮了兜底保障作用，同時在調動低收入群體的工作積極性方面發揮了一定的積極動員作用。中國21世紀的偉大減貧奇跡離不開中國共產黨早期社會政策的托底功能定位。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不但有效協調了宏觀經濟政策與微觀發展政策，還調動了低收入者脫貧致富的主體性。以人為本作為中國共產黨的價值追求，就是要秉持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最高理想，“以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增進人民福祉為出發點和落腳點”[18]（p3-6），為人民謀發展、促發展。由于符合人民需要的社會政策理念和科學的社會政策布局是保證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有效規避西方高福利陷阱和福利國家危機的重要工具，因此無論是共同富裕的核心觀點還是新時代的社會政策發展觀，都要求繼續深入踐行發展性理念。

（二）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目標要有階梯性

社會政策自出現之日起就有特定的問題指向性和具體的目標導向性，具備應對社會問題和保障居民基本生活的基礎性特征。隨著實現共同富裕實踐的不斷深入，社會政策的目標體系越來越豐富，除了托底保障基本民生的基礎性目標之外，還包括促進社會協調發展的進階性目標和“維護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高階性目標”[19]（p91-101）。縱觀中國共產黨的百年社會政策目標實踐，自1921年建黨伊始，中國共產黨就突破了西方社會政策那種補苴罅漏、消極應對社會問題的做法，“采用激烈的共產主義方法去動員舊時期的工農武裝運動”[20]（p2）。這使得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目標與黨的建黨目標和革命運動實踐保持一致，并對中國革命的勝利發揮了積極作用。中國共產黨早期的社會政策建設目標與黨的革命道路保持一致。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時期，“中國共產黨在中共蘇區建設的社會政策實踐具體包括最低工資標準、勞動者權利保護、男女婚姻維權以及婦女兒童權益保護及社會救助等目標體系”[21]（p143-148）。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特色社會政策體系不斷完善，與社會保障制度一道發揮調節動員效能，尤其是在保障民生及協調經濟社會發展方面的功能越來越強大。21世紀初期，“在科學發展觀的引領下，黨中央重視社會政策發展的戰略布局逐漸形成，這標志著中國社會政策時代的真正到來”[22]（p4-24）。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目標也逐漸從保基本生活轉移到促進人民發展和全面小康社會建設。建黨百年以來，中國共產黨在不同領域進行了不同的社會政策實踐，社會政策目標也隨著中國共產黨建設方略的完善而不斷豐富。2021年7月1日習近平總書記宣布：“我們實現了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在中華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23]（p2）同時，黨中央提出了高質量發展的要求，并將其逐漸擴展到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方方面面。隨著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實現，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目標也將從全面小康向共同富裕、高質量發展邁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目標將更具挑戰性。

（三）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機制要有協同性

從社會政策自身調節動員的功能定位來看，“調節”重在強調客觀的經濟社會結構、社會生活、社會階層的資源分配與再分配狀況，“動員”重點關注社會政策對象的主體性及其主觀的政策受益感知效應。因此，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機制應當在保證政策間形成有效協同的同時，實現主體間的有序協同。從中國共產黨的百年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經驗來看，早期調節土地資源來動員廣大農民對地主階級的反抗，實現貧下中農自身生產發展的獨立性，并且通過調節廣大工人階級的利益結構來動員工人們的生產積極性。抗戰時期的政治動員與群眾政治覺醒和政治行為能力相輔相成。中國共產黨在抗戰時期的鄉村社會管理和社會政策舉措還有效促進了人民群眾國家和民族意識的提升，“在充實了中國共產黨革命資源的同時，也增強了自身的政治合法性”[24]（p211-216）。土地革命和國有企業改造的偉大實踐離不開中國共產黨保護工農群體的社會政策機制。農業生產合作社時期的新農合社會政策更是通過社會政策的合作社組織機制保障了基層農民的傳染病防治和基本醫療衛生需求，曾受到聯合國和世界銀行的公開表揚。同時，中國共產黨還通過制度化的社會政策去調節農村的生產結構，其中，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對農村的扶貧政策效應影響深遠。此外，中國共產黨在農村開展大規模治理行動所提出的扶貧政策，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打好共同富裕基礎的重要組織動員機制。它“集中體現了國家制度效能在組織動員中的作用，對國家治理機制和治理結構的創新產生深遠影響”[25]（p1-22）。新時代的社會政策在調節收入分配和區域均衡發展方面，從最基本的民生和最緊迫的貧困問題出發完成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歷史性任務。中國共產黨把適應中國不同時期國情的社會政策目標調整機制、社會政策落實機制及社會政策本身的再分配機制作為改革發展的調節手段，并最終實現了政治、組織、制度不同層面的動員目標。所以，社會政策首先可以作為黨的政治動員機制，通過調節社會政策資源的再分配去實現黨的政治動員目標。在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實踐中，社會政策可以作為治理機制的組織動員去調動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對于農民主體性作用的發揮產生積極影響。在共同富裕視域下，適應中國國情的社會政策更應該進行制度化建設，通過社會政策的制度調節功能去推動全面深化改革，并在最大程度上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樹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制度自信。

四、共同富裕視域下中國特色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效應的創新發展

扎實推動共同富裕要充分發揮社會政策的調節分配職能，重視社會政策資源在基礎民生和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共同富裕不僅是消除貧富差距和不公平的重要手段，還承擔著奠定社會正義物質基礎的任務。”[26]（p15-25）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扎實推動共同富裕就要“提高發展的平衡性、協調性、包容性”[16]（p4-8），要求全面發揮社會政策的平衡性，兼顧城鄉，協調中低收入水平，建設包容性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在風險疊加時代，社會政策是化解當前民生危機的重要支撐，有效規避社會政策的制度性欠缺風險，消滅社會風險下的民生危機制度性根源是“我國社會建設的當務之急，也是國家治理的應有之義”[27]（p8-11）。不論是跨越國界的公共衛生事件，還是區域性的自然災害事件，抑或是國內主要矛盾的轉化，危機與風險中始終蘊含著發展新機遇。重大自然災害應急聯動增加了社會政策資源的跨區域流動，增強了群眾對公共服務資源調配中社會政策合法性的認識，也促生了人們對生命安全及社區建設社會政策的需求，增加了居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人口老齡化和低生育率的挑戰進一步凸顯了養老社會政策的作用，并為新興家庭政策和兒童社會政策提供了發展契機，從而使得動員全民參保和直接鼓勵生育的社會政策及間接的婦女權益保護和兒童教育政策等在更短時間內發揮了銜接作用。社會主要矛盾轉化能拓展社會政策范圍的可及性及發展的充分性，調節國民收入分配制度及動員勞動積極性。經濟發展新常態與社會生態轉型也將促使社會政策從注重經濟發展的生產主義取向轉向投資主義取向，注重社會投資和人力資本儲蓄。社會政策的轉型發展將是共同富裕的必要工具，而社會政策的制度化建設是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

（一）增進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包容性

包容性是中國特色社會政策的重要理念之一，包容性理念建立在以人為本的基礎之上。包容性社會政策根植于中國傳統“共生思想”，是“建構包容性社會的必然選擇”[28]（p75-80）。包容性社會政策的建構原則主要有三個：其一是實現社會政策資源的可傳遞性，增加社會政策資源的共享價值理念，弱化突發風險下的政策排斥與政府保護主義，實現社會政策受益群體的普遍性與利益互惠性。不論是大規模的社會風險還是基礎的民生保障，地方政府的政策執行與調試都要堅持共享理念，減少因政府利益沖突而導致的人民利益損失。其二是強化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包容主體性。除了政府層面的社會政策資源供給之外，還要動員廣大社會組織、市場力量及專業社會工作者提供社會服務，構建政—社—企的多元化合作機制。發揮社會政策資源、服務、人力的多元化調節機制，動員基層社區引進專業化社會工作人員參與基層社會治理，擴大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作用范圍。其三是以共同富裕為價值指導，基于平等、公平理念，關懷婦女、兒童、老年人、殘疾人等弱勢群體，同時要縮小社會各個群體及階層之間的資源分配差距，調節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矛盾，維護社會基礎秩序的穩定與均衡。所以，社會政策的包容性不但要能體現中國特色社會政策多元主體的動員發展理念，還應在共同富裕指導下發揮相應的調節效能。

（二）促進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銜接時效性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樹立戰略眼光……，研判未來五年、十五年乃至三十年我國人口老齡化、人均預期壽命提升、受教育年限增加、勞動力結構變化等發展趨勢，分析社會保障可能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提高工作預見性和主動性”[29]（p4-10）。由此，新時代社會政策建設要具有戰略性、預見性和積極主動性，對社會問題要防患于未然，建立積極的社會政策與社會問題銜接機制，節約政策時間成本，增強社會政策調節時效性。養老社會政策、健康保障政策是社會政策在新時代調節代際資源分配與動員老齡人口積極發展的關鍵性舉措，事關共同富裕建設效率。中國是一個未富先老的國家，在推進共同富裕與養老保障政策的實踐中，“應當建立積極的、與時俱進的勞動人口就業運行機制和配套的社會保障制度改革，實現科技帶動與社會保障政策相結合的路徑推進第二人口紅利目標”[30]（p38-39）。此外，社會政策還要積極應對人口低生育率以及國民素質提升方面的難題，及早提升新生嬰幼兒素質，減少家庭學前教育支出，構建工薪家庭育兒方面的社會支持系統，提高配套產假及兒童福利政策的保障標準，保證適齡家庭“生得起且愿意生”。同時，要轉變社會政策的消極應對機制，構建新時代社會政策的主動預防機制。縮短共同富裕道路中社會政策對社會問題回應的時間差，需要根據中央講話精神及早部署，其中的關鍵在于建立戰略性、主動性的社會政策銜接機制。

（三）增加社會政策調節動員的制度均衡性

改革開放以后，社會政策的二次分配職能使得其逐漸成為調節效率與公平的制度化途徑。自中國進入社會政策時代以來，保障國計民生的社會政策不斷得以調整并形成制度化體系，在調節貧富差距和增加社會公平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扶貧政策的調節動員效果十分突出，偉大的脫貧奇跡和顯著的民生事業成就進一步證實了黨和政府的社會動員能力和執政合法性的提升。但是微觀的社會救助政策和弱勢群體權益保障政策也同樣是共同富裕道路中必不可少的配套機制，其調節動員能力的局限性在于政策標準以及特殊保障領域中的制度缺陷。共同富裕與社會保障制度之間存在相互支撐和互為因果的邏輯關系。共同富裕的發展理念與社會保障的價值目標相一致，而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也離不開社會保障制度的有效支撐，因此，應當以高質量的社會保障制度實現共同富裕視域下的共享發展來“探尋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相適應的中國特色社會政策實踐”[31]（p3-22）。社會政策作為社會保障制度的政策工具，其制度化建設的開展不僅要立足于符合中國價值理念的實踐道路，還要在社會保障制度改革進程中注重碎片化社會政策的整合與制度化建設，縮小城鄉及各階層間差距，實現社會政策制度體系的均衡發展。此外，在提升社會政策制度自信和構建中國特色社會政策制度體系的過程中，既要注重基礎民生，又要全面提升政策水平。同時，應當促進城鄉社會保險、社會救助、社會福利領域的深化改革與立法，增加社會政策權威性，促使其在政策水平與政策調節效能方面真正發揮作用，從而以全方位的制度化建設塑造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制度化體系，全面提升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效能。

（四）推進社會政策從生產主義向投資主義的應變性

早期資本主義國家把社會政策作為緩和勞資沖突，調節資本主義生產秩序的工具。不論是養老保險政策還是醫療保障政策，社會政策在20世紀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以生產主義為取向。超越左與右的北歐社會政策率先進行社會投資模式嘗試，把社會政策作為保障國民健康發展和人力資本投資的工具，提高國家在健康、醫療、教育等基本公共服務領域的水平，從而促進勞動力資本增加。但高稅收高福利高標準的社會政策在對國家就業市場的穩定產生積極影響的同時，也降低了政府、市場的運作效率，導致了部分公民的福利依賴。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推動共同富裕必須“盡力而為量力而行。要建立科學的公共政策體系……形成人人享有的合理分配格局。……堅決防止落入‘福利主義’養懶漢的陷阱”[16]（p4-8）。社會政策作為公共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要發揮好發展型社會政策的投資效應，增加勞動力市場的人口質量，促進勞動就業，保障好基本生活，進而促進人民群眾在經濟建設中的主體性作用。我國20世紀80年代的社會政策改革也是將社會政策作為調節勞動力市場的工具，為市場經濟的高速發展保駕護航。新時代社會政策應不斷進行模式創新，經濟發展新常態剛好是社會政策調節發展的契機，應把社會政策的注意力更多地轉移到增進人民福祉上來，全面提升人民群眾生活水平，使老百姓生活質量從全面小康邁向共同富裕。首先，要增強社會政策的社會投資取向，注重民生事業發展，通過提高老百姓的消費水平去刺激生產市場活力。其次，要提高國民健康、教育等領域的社會政策供給水平，全面提升國民素質，增加社會包容與賦權，全面提升國民生活質量。

綜上所述，增加社會政策的調節動員效能是共同富裕道路的必然要求，因此必須構建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體系。面臨復雜多變的國內外局勢，中國共產黨的共同富裕目標并未動搖，新時代國家領導人及社會政策決策者反而愈發積極地探尋更具效能的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機制。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探索出適應中國國情的民生治理發展道路，在建成全面小康和消滅絕對貧困的偉大征程中總結出以人為本、統籌兼顧、保障民生、不斷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社會政策核心理念。雖然實現共同富裕還面臨著風險變異、矛盾轉換、社會生態轉型等客觀現實的挑戰，但也迎來了社會政策進行自我調整與變革的機遇。社會政策最本質的調節動員機制還要繼續發揮作用，在經濟發展新常態下就要增加社會政策自身提質增量的砝碼，在降低成本和提升效能方面下功夫。一方面優先發揮民生社會政策的兜底作用，另一方面促進發展型社會政策與經濟發展的銜接，使經濟與社會同步前進，為推動共同富裕保駕護航。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實現共同富裕須構建中國特色的社會政策調節動員機制，應當健全保障民生大業的社會政策體系，不斷完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體系，以社會政策制度自信增進實現共同富裕的道路自信。這就要求社會政策調節動員在理念上不能動搖，增進包容性社會政策體系建設，營造良好的包容性社會政策環境。同時，要增強社會政策與社會問題的銜接效能，將消極應對轉變為積極預防，提早研判社會問題，從戰略的高度實現科學應對。此外，社會政策調節的合法性與合理性離不開社會政策制度化的均衡性，因此還應當以制度權威增進政策效能，縮小差距，統籌兼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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