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法庭制度化發展的現實困境與優化路徑

2023-01-01 00:00:00韓振張思雨

理論月刊 2023年6期

[摘要] 共享法庭作為浙江省全域數字法院建設項目是新經濟形勢下的重要制度創新。數字化驅動司法系統性重塑的重要制度創新，真正將司法服務送到了群眾家門口，其運行實效關系到基層訴源治理法治化，關系到共同富裕下司法公共服務優質普惠共享先行示范。通過實證考察發現，共享法庭主要有鎮街、村社、特設共享法庭三種模式，因其功能豐富，又極具便利性、靈活性與融合性而深受好評。但在其制度化發展過程中，仍存在職能定位模糊且各地重視程度不一，人員選任與工作分配、工作人員保障機制不健全等現實困境。為了促進共享法庭的良性發展，需要精準定位共享法庭職能，推動共享法庭規范化發展，并且充分發揮共享法庭融合性，探索創新“共享法庭+”模式，同時加強工作隊伍建設，完善人員保障機制。

[關鍵詞] 共享法庭；數字法院；共同富裕；訴源治理；“四治”融合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3.06.016

[中圖分類號] D926.22"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3）06-0141-11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大數據時代下的司法理論與實踐研究” （16JJD820004）；浙江工商大學“數字+”學科建設管理重點項目（SZJ2022B019）。

作者簡介：韓振文（1987—），男，法學博士，浙江工商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張思雨（1998—），女，浙江工商大學訴訟法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一、問題的提出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經濟持續迸發活力，網絡糾紛相應呈現爆炸式增長趨勢，信息經濟、數字經濟對司法系統提出了便捷化、數據化、互聯互通的新要求。在此趨勢下，浙江共享法庭試驗所獲成果有目共睹。2017年8月18日杭州互聯網法院的成立是公共服務與互聯網對接的一個縮影，數字時代司法革命的序幕就此拉開，司法服務向社會治理末端不斷延伸。2017年10月移動微法院的創立推動了電子訴訟向移動端發展，進一步拓寬了新時代訴訟形式與審判方式。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目前正全力推進“省全域數字法院”重大改革，共享法庭的出現正得益于當前大環境的支持。共享法庭是新時代浙江省法院系統參與基層訴源治理、應對辦案壓力、革新解紛機制、提升群眾法治素養的創新性成果。共享法庭脫胎于“微法庭”。2018年臨安法院在上田村試點建設了首個“微法庭”，其以“不增編、不建房，一根網線一塊屏”為特點，使數字技術與基層治理相融合。2021年11月3日，浙江省委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六次會議審議通過了《浙江省全面加強“共享法庭”建設健全“四治”融合城鄉基層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決定在全省全面加強共享法庭建設，打造一站式訴訟服務、一站式多元解紛、一站式基層治理的最小支點，以一體化、均衡化、便捷化的訴訟服務助力構建“四治”融合城鄉基層治理體系，為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提供有力法治保障[1]。2022年6月在浙江省第十五次黨代會報告中，時任浙江省委書記袁家軍也提到 “共享法庭全面推廣，訴訟案件、來信來訪總量持續下降”，并對共享法庭工作予以肯定。黨的二十大報告對完善社會治理體系提升社會基層治理效能作出重大部署，強調在社會基層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①。共享法庭恰恰是新時代發展“楓橋經驗”的高度體現，彰顯了中國式法治現代化道路上矛盾糾紛化解模式的創新。從互聯網上的法院，到移動端的法院，再到家門口的法院，司法進步既能考慮到科技的迭代更新，又未忽視實體便利性；既提升了基層社會治理整體效能，又實現了基層社會治理的共建共治共享，真正將司法為民落到了實處。可見，共享法庭是架構在數字空間、呈現在群眾身邊的新時代楓橋式人民法庭。2022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第四批新時代人民法庭建設典型案例，推出“打造楓橋式人民法庭服務基層社會治理”典型案例，其中包括浙江省的共享法庭建設。

共享法庭設立的初衷是為了基層群眾能更便利地享受法治成果，進一步延伸智慧司法的“觸手”來彌合跨越“數字鴻溝”，使法治“觸手”主動伸向潛在盲區，更貼近基層數字弱勢群體的日常生活。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發展拉近了時空距離，網絡交易、虛擬社區參與、微信微博表達等淡化了人們的角色身份，大量人員流動拆除了城鄉之間的“圍墻”，這無疑加劇了基層治理的復雜性、風險性和治理難度[2]（p138-148）。傳統法庭的抗辯制顯然更適應城市工商社會的生活條件和法律條件，不大適合目前中國廣大農村和基層社會的條件[3]（p5-16）。共享法庭繼承了“微法庭”的建設形式，建設地點主要面向鎮街、村社等基層治理最小單位，其無須額外增編、建房，只需依托基層原有硬件設施基礎進行簡單改造即可。根據《指導意見》的功能定位來看，共享法庭主要集成了網上立案、調解指導、在線訴訟、普法宣傳、基層治理五項功能，由此可見，共享法庭并非傳統意義上僅僅局限于涉訟功能的法庭，而是兼具部分基層治理功能，亦是多元治理框架下的一部分。多元治理更多強調的是治理主體的多元化和治理方式的因地制宜，而不是規則遵循的多樣性[4]（p71-76）。“共享”是共享法庭精髓之所在，共享即人人都可通過共享法庭享受便捷的司法服務，共享法庭的主導人員不再是法官，參與人員也不只是當事人與代理人。“法庭”將擺脫糾紛代名詞之稱號，而轉化為群眾提升法治獲得感的第一課堂，“司法紅利”將通過共享法庭進一步惠及群眾。

共享法庭是基層司法服務的主要“供應商”，其運行實效關系到基層訴源治理法治化，關系到共同富裕背景下公共服務優質共享先行示范。共享法庭目前仍處推廣階段，各地在推廣落實過程中形成了獨到的實踐經驗，對這些經驗進行實證考察與歸納梳理，有助于改善共享法庭運行模式。同時我們也需要思考，共享法庭何以作為一項緊要政策在浙江省優先加以推廣，其又具有何種優勢。而作為新時代一站式訴訟服務、一站式多元解紛、一站式基層治理的最小支點，共享法庭的發展確也存在諸多現實困境，如何規避或克服這些困境，優化共享法庭發展路徑，以促進共享法庭制度化的良性發展，健全共同富裕背景下城鄉基層治理體系，亦值得深入探討研究。

二、共享法庭的運作及特色分析

《指導意見》構建了共享法庭運作的大致框架，細節部分則由各地在實踐中加以豐富與創新。共享法庭的運作機制和運行模式在實踐中被塑造也在實踐中被修正，對共享法庭的優勢加以分析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了解其功能定位。共享法庭建設推行近一年，目前浙江省范圍內的共享法庭網絡已初見雛形。

（一）共享法庭的運作機制及發展現狀

共享法庭的出現，使群眾在家門口就可以完成網上立案、在線訴訟，享受調解指導、普法宣傳、基層治理等服務。雖然只是微縮版法庭，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共享法庭貼合基層治理需求，既具備群眾需要的基礎法庭功能，如立案、訴訟，又具備其特有的、法院欠缺的如直接面向群眾的普法宣傳等功能。在推動、深化共享法庭建設工作過程中，需要發揮不同主體參與基層治理的共建作用，為群眾共享便捷的司法服務夯實基礎。在數字化技術的支持下，需要在群眾滿意度與制度創新性之間尋找平衡點，在設定工作目標方面妥善處理全覆蓋與標志性、標準化與多樣性之間的關系，力求為民眾提供便捷化、溫情化的多元化糾紛解決通道[5]。共享法庭的基本配置為“一站點一聯系法官一庭務主任”+“一屏、一線、一終端”，其中庭務主任為共享法庭的中心，聯系法官為主體，同時可以因地制宜地吸納調解員、網格員、民警、婦女干部等作為協同主體。由于共享法庭建設數量急速增長，又涉及諸多基層治理難點，故庭務主任多由原有鎮街、村社干部、網格員、調解員、行業協會負責人或有關社會志愿者等擔任。由這些了解當地民情的人員擔任庭務主任并常駐共享法庭，能夠更有針對性地應對周邊民眾需求與困難。庭務主任主要負責共享法庭日常管理、維護和服務，引導當事人進行訴前調解，幫助辦理網上立案、在線庭審等事務。涉及專業法律事務則由法院對接的聯系法官負責，聯系法官一般由轄區人民法庭或基層法院的法官擔任，主要負責調解指導、訴訟服務、法治宣傳、協調聯絡等工作。聯系法官無須常駐共享法庭，若群眾有需要可在庭務主任的幫助下在線聯系法官尋求專業法律服務。共享法庭處理簡單民事糾紛以訴前調解為主，使得矛盾盡可能解決在萌芽狀態，符合楓橋經驗“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鎮，矛盾不上交”的精神。調解程序對隱私的尊重、對未來關系的維護、對以雙贏方式實現糾紛解決的追求和對不同糾紛解決方式偏好的滿足等諸多特征均與審判相區別，并以此在糾紛解決機制中占據一席之地[6]（p161）。共享法庭的核心功能定位于調解場景的發揮，也考慮到了司法能動與司法克制的均衡，以及司法與數字技術融合的限度，畢竟復雜疑難的案件最好是進行線下庭審裁判，才能更好地貫徹審判中心主義與直接言詞原則。如若調解不成時需要進入訴訟程序，亦可進行共享法庭的網上立案，并通過配備專業化數字審判庭進行線上開庭。

共享法庭植根基層，是法治之風吹往基層的最佳媒介。除一般的指導調解、訴訟服務等功能外，共享法庭還承擔著十分重要的普法宣傳與法治培訓功能。2021年浙江法院系統依托共享法庭開展“百庭百講”活動，截至2021年12月，全省法院已依托“共享法庭”開展超160場普法教育活動，包括但不限于群眾在線觀看庭審直播，法官以案釋法；法官為群眾現場講解共享法庭的操作實務；法官圍繞群眾關心的婚姻家庭、生產經營等生活工作中的法律問題進行普法說理；開展憲法知識競賽等形式多樣的普法活動[7]。而法治培訓則主要針對庭務主任、調解員、網格員等與群眾對接的基層干部，此類人員可以通過“線上聯網+線下實訓”等雙重方式參與法治培訓。由于共享法庭對于某些地區來說屬于新興概念，而庭務主任又通常非法律專業出身，故為了提升庭務主任的業務能力與基層治理能力，需要針對“浙江解紛碼”“人民法院在線服務”等平臺操作及常見實務知識等內容進行統一培訓，杭州共享法庭還開設了調解員培訓“e課堂”等系列線上培訓課程供調解員觀看。為同步提升庭務主任、調解員等人員的司法服務能力，加強共享法庭隊伍建設，后續法治培訓也在持續進行中。

自《指導意見》出臺以來，各地紛紛響應并確立了共享法庭覆蓋率目標。杭州計劃在2021年12月底前將共享法庭覆蓋全市30%以上鎮街、30%以上村社、五個行業領域；2022年12月底前覆蓋全市90%以上鎮街、90%以上村社、十個行業領域。其中部分新設，部分依托原有“微法庭”迭代升級。從表1統計數據來看，該六地級市共享法庭建設均提前達標完成任務，目前已實現鎮街全覆蓋，村社也幾乎接近全覆蓋。由于統計標準不一，各地上報數據相差較大。通過表格數據也可以對各地矛盾發生量、矛盾解決率進行分析并加以針對性優化。表格中的數據均來源于現實中真實發生的糾紛，如若這些糾紛沒有在基層解決，將造成極大的司法負累，共享法庭的建設意義不言而喻。目前，共享法庭仍處于持續建設過程中，在實現鎮街、村社全覆蓋的基礎上，各類特設共享法庭正不斷涌現。

（二）共享法庭的運行模式

依據《指導意見》要求以及浙江省實踐運作的實證考察，共享法庭的運行模式主要有三。

一是依托鎮街矛調中心或人民法庭、派出所及其聯勤服務站、司法所等機構，設立鎮街共享法庭。以聯勤服務站為例，它是各機構中起步較早的一類，通常會依據各地需要由派出所、城管隊伍、市場監督管理所行政執法大隊等職能部門共同參與，同時吸納人大代表、商會志愿服務隊、村居干部等人員建立起矛盾糾紛聯調小組。可以看出，聯勤服務站的功能與共享法庭部分功能有共通之處，故共享法庭的建設可利用其原有人員資源、數字化設備與硬件設施等，直接入駐聯勤服務站等機構，降低建設時間與難度。基層治理不能依靠單方發力，要想使共享法庭的作用最大化，需廣借力。在臺州地區，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與市公安局全面開展“聯勤警務+共享法庭”融合共建，推動公安精準管控系統與云治平臺深入融合，形成多元解紛的協作、會商機制。目前，已有104個派出所和當地鎮街共享法庭建立了雙向聯絡制度，通過搭建浙政釘“聯勤共治”系統平臺，以時間、空間、頻度等多要素的智能分析，形成“一案一檔一碼”，實現公安、法院矛盾糾紛化解處置信息互通[8]。

二是依托村民委員會、居民委員會等基層群眾自治組織和社區綜治工作站，設立村社共享法庭。共享法庭扎根基層，而村社是基層治理的最小單位，實現共享法庭村社全覆蓋是目前共享法庭的重要建設目標。設立村社共享法庭，便是真正將司法服務送到了群眾家門口，司法服務的普惠均等得以實現。浙江沿海地區多島嶼，對于海島、漁村、港灣而言，地理位置成了這些地區群眾獲得司法服務的最大障礙。共享法庭提供的一站式訴訟服務，一方面使群眾可通過在線視頻連線參與調解、訴訟以解決糾紛，另一方面數字技術也使法院工作人員的取證、調查工作進展更加順利。寧波象山法院石浦法庭一法官在處理一起返還原物糾紛案件時，即通過共享法庭連線到了地處偏遠漁山島上的調解員，在線查看了島上標的物的情況。如此一來，因交通不便導致的訴訟拖延將大大減少。

三是依托金融、保險、郵政等營業網點，工會、共青團、婦聯等群團組織，以及調解組織、行業協會，設立特設共享法庭。特設共享法庭乃創新之舉，可憑借極高的靈活應用性，深入多個行業、領域，將共享法庭帶到“第一現場”。此類共享法庭面向的多為涉及特定行業的類型化問題與糾紛，特設共享法庭對人員的專業性要求更高，從而能夠優化類型化糾紛的專項處理，群眾可在特設共享法庭實現一站式糾紛化解服務。前有“互聯網+”，今有“共享法庭+”。目前，浙江省已因地制宜建設包括金融共享法庭、知識產權共享法庭、海上共享法庭、消費者權益保護共享法庭、青蟹市場共享法庭、民宿共享法庭等在內的多個特設共享法庭。臺州三門縣乃青蟹之鄉，全縣約10萬人從事青蟹相關產業，為維護蟹民權益，三門法院在縣青蟹行業協會掛牌設立青蟹市場共享法庭，并由縣青蟹產業發展服務中心負責人兼任庭務主任，為蟹民提供司法服務“便捷驛站”[8]。杭州市蕭山區在機器人小鎮特設數字經濟共享法庭，提供菜單式多元精準法律服務，幫助企業解決糾紛、為企業提供法律指導等。可見，特設共享法庭之“特”可與行業、地點、功能等加以結合，其靈活性正與群眾需求的多樣化相適應。

共享法庭的三種運行模式既有共通之處，又有著各自的特點。一方面，三者的建設都需依托現有資源進行搭建，雖建設形式多為掛牌設立，但共享法庭“背靠大樹好乘涼”，融合了基層治理與司法權威的雙重力量。另一方面，三模式中，鎮街、村社共享法庭是基本單元，特設共享法庭是功能延伸與重要擴充。鎮街、村社共享法庭之重點在基層治理相關的法律服務、糾紛解決、普法宣傳等方面，而特設共享法庭則根據設立主旨和適用場景的不同，針對性地發揮功能。

（三）共享法庭的特色分析

在倡導全面加強共享法庭建設的《指導意見》出臺前，浙江省多地試驗性地探索了許多類似模式，如臨安的“微法庭”、臺州的巡回智慧法庭等。共享法庭在總結各方經驗的基礎上取長補短，能在短時間內落實為一項重點改革任務，必定具有其獨到的特色。通過實證考察發現，共享法庭的特色主要體現為兩點：

第一，共享法庭深入基層，打破了時空限制，具有極高的便利性。一方面，共享法庭便利群眾。過去我國最低一級的基層法院設置于縣級、不設區的市級及市轄區，而鄉鎮一級雖設置有基層法院的派出法庭，但若是鄉鎮地域較廣或地勢不便，對于鄉鎮下設的村莊群眾而言，“打官司很麻煩”仍是多數人的直觀感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及智慧法院的建設，使人們通過互聯網或移動設備在線參與訴訟活動成為可能。浙江省“全域數字法院”建設及改革使基層法院積累了一定線上解紛經驗，利用在線系統發揮共享法庭線上解紛功能。然而，由于經濟、學識等種種原因限制，對于一些老年人及弱勢群體來說，紛繁復雜的在線訴訟頁面并未帶來所謂的“數字紅利”。縮小和消除“數字鴻溝”，努力讓全體人民能夠平等地享用數字科技、數字產品，實現數字生活上的共同富裕，是數字中國建設要解決的突出問題[9]（p97-72）。技術發展固然要緊，人文關懷亦要跟上。針對此種情況，共享法庭恰恰“對癥下藥”，暢通了難度最高的“最后一公里”，將司法服務真正送到了群眾家門口。在共享法庭，群眾可以完整完成一整套訴訟流程，耗時短、成本低，且無須再行奔波，操作復雜的線上程序也可在線下工作人員的輔助下完成。此外，線上訴訟還可以減少群眾的訴訟恐懼心理，減輕疫情放開后的感染焦慮，一定程度上能夠提升對正義的主觀感知度。線上訴訟這種“線上+線下”的形式使得不同受眾面的群眾得以受益。另一方面，共享法庭設置便捷。共享法庭的建設通常只需依托現有硬件設施進行簡單改造，人員方面則吸納現有基層工作人員及員額法官。因其建設收益遠高于成本，落實難度又不高，各地在自行推廣的過程中積極性普遍較高，甚少出現懶政、怠政的情況。加之其又搭上了智慧法院建設的“順風車”，目前共享法庭已逐漸在基層扎根。

第二，共享法庭功能豐富，具有較高靈活性與融合性。《指導意見》指明共享法庭主要有網上立案、調解指導、在線訴訟、普法宣傳、基層治理五項功能，各地實踐中可依據具體運行模式的不同在五大功能基礎上有所側重和延伸，實現功能的均衡，如增加法律咨詢、旁聽庭審、協助執行等。因共享法庭吸納了庭務主任、聯系法官、調解員、網格員等多個主體，故群眾產生糾紛時可選擇包括和解、調解、訴訟在內的多重解紛路徑，滿足了群眾多元解紛和訴訟服務需求。共享法庭所倚靠的權威“背書”以及經過培訓的人員隊伍使得原本民間化的調解增強了說理性、釋法性和有效性，有助于加強訴源治理，促使矛盾糾紛通過非訴訟方式得到解決。同時，共享法庭的制度優勢，使其可以靈活融合于多個行業、適應于多種情形，依據地區主打產業的不同或設立主旨的不同設置各具特色的特設共享法庭。如參照當地行業在金融聚集區設立金融共享法庭以解決金融類糾紛，在著名景區附近建立民宿共享法庭以解決旅游類糾紛等。一些共享法庭則基于特定主旨而設立，如消費者權益保護共享法庭、商業秘密保護共享法庭等，當前實踐中也出現了共享法庭服務站入駐重大征遷項目的做法，為共享法庭的創新發展提供了新思路。另外，“共享法庭+”機制還可以和其他職能機關、法院內部部門結合，如“共享法庭+執行”“聯勤警務+共享法庭”等，通常這些結合會產生“1+1gt;2”的效果。嵊州市人民法院將執行工作全面融入共享法庭建設，通過靠前警示強化執源治理、聯動調查提高執行效率、遠程敦促加大執行力度，將“共享法庭+執行”工作機制延伸至基層治理最末端。2022年以來，該院已通過共享法庭發送警示提醒350次，定向曝光失信被執行人902人，執行到位3750余萬元[10]。實踐中，共享法庭庭務主任往往由基層干部等熟悉當地事務的人員擔任，其可利用地緣優勢，高效率地找到執行對象，協助執行法官對接執行事務，進行勸解工作。

共享法庭的便利性、靈活性與融合性使得共享法庭之風席卷整個浙江省。隨著共享法庭的迭代更新與完善、數字法院的進一步建設，與各省市相互交流借鑒治理經驗，相信不久的將來，共享法庭在全國范圍也將擁有“一席之地”。但是我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并審慎看待共享法庭落實過程中存在的現實困境。

三、共享法庭制度化發展面臨的現實困境

目前，共享法庭只有籠統的職能定位，面對如此新興制度，各地對共享法庭的重視程度也有所區別。職能定位模糊、各地重視程度不一、庭務主任專業化不足、工作人員忙閑不均以及保障機制不健全等問題都成為阻礙共享法庭制度化發展的重要因素。

（一）職能定位模糊且各地重視程度不一

共享法庭的官方定位是“一站式訴訟服務、一站式多元解紛、一站式基層治理的最小支點”，其中訴訟服務是法院的固有職能，多元解紛是訴源治理的現實要求，但共享法庭當如何尋求與其他基層治理主體的平衡點尚較為模糊，其在基層治理中擔當的角色亦未明確。在強調能動司法的社會環境下，人民法庭結合鄉村振興和社會治理的國家發展需要，主動進行職能延伸，承擔治理國家和社會的政治責任，司法能動與司法謙抑的張力在參與社會治理的界限標準模糊的情形下更加難以緩解[11]（p45-50）。在綜治站、服務站等機構既已存在且具有群眾信任度基礎的情況下，共享法庭的職能與之交叉時應如何處理，目前各機構間尚無相關銜接機制。盡管法院通過審判活動來發揮對社會治理的作用，既具有司法性，也具有治理性，但司法性無疑是司法治理的本質屬性，而治理性則是司法治理的延伸屬性[12]（p6-22）。盲目虛化共享法庭的職能邊界，不利于共享法庭的制度化建設。共享法庭的前身是“微法庭”，司法服務供給固定路徑短時間內難以發生根本轉變，法院依然扮演著主要供給者角色，而基層法院普遍面臨“案多人少”壓力，投入基層治理司法資源相對有限[13]。與之相對的則是基層法治需求的增長，隨著法治國家建設的逐漸推進，鄉村地區群眾的法治意識也逐步增強。鄉村治理雖仍以自治、德治為主，但法治的比重已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隨著國家推行鄉村振興戰略，與“三農”問題有關的矛盾糾紛日益凸顯。以上種種，基層司法資源面對日益增長的基層法治需求逐漸趨于飽和狀態，因而共享法庭若要在除去訴訟服務的多元解紛、基層治理等其他方面發力，只能充分融合和依靠基層治理主體的協作支持。

另外，各地對共享法庭重視程度不一。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共享法庭在浙江省基本實現鎮街、村社全覆蓋，其質量提升卻難以跟上其數量增長速度，群眾獲得感也參差不齊。在地圖上進行檢索，筆者發現一公里范圍內的共享法庭就達七個之多，此種情況多發生于城市社區密集的地帶。確定庭務主任、聯系法官并配備相關設備后，形式上的共享法庭雖已設立，但卻仍缺乏實質內容。實踐中，很多的共享法庭因后續宣傳工作沒有到位而存在虛置的現象。經過對多家共享法庭的走訪，發現相當數量共享法庭依托而建的矛盾調解中心、社會服務中心、居委會等門頭未有顯著的共享法庭標識，導致群眾難以辨別。此外，對共享法庭實質效果的評價，目前還缺少統一的業績評估機制與統計標準，各市依據自行確定的標準進行統計，易導致“業績錦標賽”。因有些共享法庭是在“微法庭”的基礎上改建而來，有些則是全新設立，或因城鄉資源、基層治理難度不一，或因傳統固有訴訟思維的局限，共享法庭的實操難度及各地對共享法庭的重視程度也有所不同。

（二）人員選任與工作分配或存問題

一庭務主任和一聯系法官是共享法庭的基本人員配置，然而實踐中常出現庭務主任專業性不足或是人員配備導致忙閑不均等問題。

庭務主任在共享法庭運行過程中起到關鍵作用。庭務主任身份多樣，其專業性、工作積極性會很大程度影響群眾獲得感以及對共享法庭的信任感，一旦庭務主任不作為，共享法庭的運行便有可能停滯。雖然庭務主任無須實質參與對法律專業性要求較高的訴訟事務，但在許多規模較小且不具備專門調解員的共享法庭中，庭務主任需要負責調解、解紛等多項工作。實際上，調解工作所需知識儲備遠超出法學知識，一般而言，調解人需要在專業水準、心理洞察力、機智和常識等方面具備一定條件[14]（p216）。庭務主任多由原有鎮街、村社干部、網格員、調解員、行業協會負責人或有關社會志愿者擔任，由鎮街、村社干部等缺乏法律知識儲備或專門調解經驗的人員擔任庭務主任時，一方面其專業性難以保證，另一方面借助威望進行強制調解、和稀泥、拖拉延誤的現象時有發生。還有一個現實問題是，實踐中經驗豐富的調解員資歷深的同時年齡也相對較大，如入駐嵊州市婦聯的共享法庭（婚姻家庭服務站）庭務主任由原駐婦聯的人民調解委員會調解員兼任，屬退休返聘人員，其調解經驗豐富，但網上立案、開庭等互聯網操作事項卻是擺在他面前的一項難題。因此，如何應對庭務主任水平的參差不齊，彌合不同年齡層次庭務主任的業務短板，值得我們思考。

庭務主任與聯系法官的工作分配都存在忙閑不均現象。實踐調研發現，許多鎮街、村社的庭務主任由街道辦、社區服務中心原有工作人員兼任，其本就分管包括綜治、矛盾調解在內的多項工作，若是原有工作內容與共享法庭工作內容重合度較大倒還好，但若工作內容相差較大，則為這些工作人員增加了較重負擔。實踐中不同地域范圍和人口密度的社區之間工作量差距較大，但人員配置卻相差無幾。嵊州市北郊社區是嵊州城區中最大的社區，其工作量通常是小規模社區工作量的兩倍，目前北郊社區居委會有六名工作人員，而工作量較少的村社服務中心同樣有四到五名工作人員，可見同為社區工作人員，不同社區分配到手頭的平均工作量卻差距較大。若是由原本業務已經較為繁忙的工作人員兼任庭務主任，共享法庭在其工作中所占權重很有可能降低。

同樣的問題也存在于聯系法官層面。共享法庭由基層法院下設，聯系法官一般為基層法院法官。以嵊州市為例，目前嵊州市設立了近250個共享法庭，而嵊州市人民法院員額法官與法官助理總共不過70人，理論上講平均每位法官要對接3—4個共享法庭，實際上村莊密度較大的鄉鎮人民法庭法官對接十幾個、二十幾個共享法庭也是常有的。不同地區對聯系法官的選任要求不同，有些地區的聯系法官須得是員額法官，而法官助理、審判輔助人員、司法行政人員參與度較低，出現“忙閑不均”現象[13]。司法信息化使司法大眾化和便利化，有加劇“濫訟”之嫌[15]（p22-37）。共享法庭是便利群眾的訴訟渠道，這固然是一項便民利民的政策，但相對而言，群眾訴訟渠道一旦擴展，原本礙于交通不便等原因不予起訴的案件也會提交到共享法庭請求裁判，法官的案件量將進一步增加。基層法院本就存在“訴訟爆炸”“案多人少”問題，法官又被給予太多的附加功能與使命期待[16]（p365），在原有制度下辦案壓力過大的現狀尚未解決，又增加共享法庭這一渠道，司法資源不足、法官負荷增加等問題日益凸顯。

（三）工作人員保障機制不健全

由前文可知，共享法庭或多或少會增加工作人員的工作量，若要提升工作人員的工作熱情，使共享法庭得以真正實質化運行，健全相關人員保障機制乃是關鍵。首先，目前共享法庭建設如火如荼，全省庭務主任數量已超兩萬名，但工作人員配套保障機制卻尚未明確與落實，比如庭務主任績效如何考評、共享法庭運營經費由誰承擔等。調研發現，實踐中庭務主任多為兼任，其工資仍來源于原有崗位，并沒有因為庭務主任的頭銜而增加績效，也未有相關補貼。庭務主任的工作成果若只能轉化成冰冷的統計數據，極有可能影響其工作熱情。

其次，聯系法官工作績效考核辦法未進行更新。以《杭州市蕭山區人民法院績效考核辦法》為例，審判人員績效考核項目分為結案指標（結案基本任務數）、效率指標（同期結案率、平均審理天數、月均存案工作量、上訴案件移送天數）、效果指標（調撤率）、質量指標（案件評查、審判流程信息錄入）以及其他。該績效考核辦法所針對的案件主要是在法院進行立案的案件，而聯系法官開展的共享法庭相關工作未納入考核范疇，員額法官參與指導調解與成功化解的糾紛案件無法通過績效考核辦法進行科學準確的評估。

最后，參與共享法庭調解隊伍的調解員、網格員來源多樣，其中納入調解委員會的專職調解員及其他正式工作人員或有補助，但民間兼職調解員卻多為義務勞動，未有相關規定對其予以獎勵。調解工作費時費力，若付出工作難以得到相應回報，則難以激發調解員參與建設共享法庭，排查化解矛盾糾紛的積極性。

四、共享法庭制度化發展之優化路徑

共享法庭制度化發展面臨諸多現實困境，需要思考相應優化路徑以引導共享法庭良性發展，提升共享法庭化解糾紛的權威性與公信力。根據共享法庭在浙江省的實踐情況，可從以下三個方面加以把握完善。

（一）精準定位共享法庭職能，推動共享法庭規范化發展

共享法庭是“訴源治理”目標與“數字法院”建設成果相互融合與實踐的產物。訴源治理是推動矛盾糾紛源頭治理的重要途徑，共享法庭建設的核心主旨也要求將矛盾糾紛化解在基層，兩者目標不謀而合。共享法庭的推廣能夠為訴源治理機制的健全提供良好的社會導向，進一步擴大人民法庭的司法輻射面與影響，為基層社會治理提供法律上的指導與幫助，凸顯司法在社會治理中有限的能動作用[17]（p166-168）。促進共享法庭與訴源治理深度融合，以共享法庭為支點，構建基層訴源治理解紛網絡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要精準定位共享法庭職能，進一步推動共享法庭工作精細化。在多元化的糾紛解決機制中，法院主要還是發揮組織協調與監督功能，為私人的、公共的場所中所產生的交涉和秩序提供規范的和程序的背景[18]（p118-127）。共享法庭是浙江法院系統設置在基層的創舉，要使其充分發揮作用并成為長效機制，后續應在運營數據的支撐下，分析共享法庭各項功能所占比重，厘清側重點。共享法庭不是立案庭審功能的簡單延伸，也不能將在線訴訟作為重點。不論是線上立案還是在線訴訟，都只是為了后續能夠連貫銜接，而非制度目的，故將訴前調解作為核心功能較符合共享法庭設置目的。至2022年底，全省鎮街、村社共享法庭覆蓋率應能達到100%。在經過第一階段量的增長后，重點就要轉移到質的提升上。共享法庭的建設不能“一刀切”，其工作要根據城鄉對共享法庭的需求不同有所側重。例如在地處偏遠不便訴訟的村鎮共享法庭，要注意優化在線訴訟設備；地處城區的街道、社區，其訴訟途徑本就便捷，可適當減少該項投入，而城區糾紛率相對于農村高，應轉而在調解資源上下功夫。其次，要健全完善配套制度機制，推動共享法庭制度化發展。當前的基層治理不缺制度，缺乏的是符合基層治理需要的制度。制度“內卷化”的后果不僅僅是邊際效應遞減，更大的危害是可能侵害制度的權威性[19]（p101-112）。要以法律法規的形式明確共享法庭的工作流程，制定人員管理考核機制，細化出臺調解指導、司法服務等實施細則，使共享法庭在法治的軌道上運行。以法治保障共享法庭的運行，讓司法權威為共享法庭“背書”，有助于提升人民群眾對共享法庭的信任感，在心態上完成從“有矛盾，找法院”到“有矛盾，找共享法庭”的轉變。再次，要注重共享法庭的宣傳工作，提升群眾對共享法庭的重視程度，使共享法庭真正融入群眾生活。一方面可充分利用基層村社資源開展一線宣傳工作，通過地推、發放宣傳冊、媒體宣傳等方式擴大共享法庭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可以法治宣傳為基點，不定期在社區、學校等地開展普法講座、法治授課、旁聽庭審等活動，強化群眾記憶。最后，要重視對共享法庭的分析總結工作。麗水市中院建立了“日提示、周通報、月分析”的工作模式和管理機制，實時整理更新共享法庭服務點信息，及時總結共享法庭運行情況和實效，分析存在的問題及原因，針對性提出完善措施[20]。在日常工作中，庭務主任要注重對案件進行記錄、歸檔并以數字化方式同步，對于疑難案件聯合聯系法官共同研判。可以季度為單位回顧總結指導調解、化解糾紛的案例，通過數據分析進行橫向與縱向的比較。總結同類案件調解的共通性，分析其中不足之處，對具有代表性的案例進行整理上報后由人民法院匯總，并制作案例匯總供轄區內共享法庭參考借鑒。

（二）充分發揮共享法庭融合性，探索創新“共享法庭+”模式

各類兼具便捷性和專業性的特設共享法庭是共享法庭融合性的一大表現，目前各地區已建立多達百種不同類別的特設共享法庭。在發展特設共享法庭的過程中，一要因地制宜，打造地區特色共享法庭。圍繞特定區域、核心產業、重點領域設置不同類別特設共享法庭，如寧波海事法院在沿海、海島地區建設海上共享法庭助力云端解決海事糾紛，三門縣人民法院設立青蟹市場共享法庭為青蟹產業提供普惠、均等的司法服務，以及多地設置消費者權益保護、知識產權保護等重點領域共享法庭。二要對焦發展風口，以特設共享法庭之功能助推行業發展。在分析當地產業架構及發展態勢的基礎上，以法治之土滋養有發展潛力的新興行業。三要探索重大項目臨時共享法庭建設。共享法庭的一大優勢在于設置便捷、硬件要求低，故共享法庭無須拘泥于固定形式，可針對臨時性重大建設項目如鐵路建設項目、房屋征遷工作項目等糾紛發生率較高的項目，依托項目部、征遷辦等設置臨時性共享法庭服務站，方便相關群眾及時咨詢問題、解決糾紛。

共享法庭的融合性使其得以延展出許多創新機制，要靈活運用“共享法庭+”模式，尤其是“共享法庭+訴源治理”，全面探索共享法庭在訴前化解、立案、審判、執行、法治宣傳等各個環節的可實現功能[8]，將“楓橋經驗”切實運用到共享法庭的日常運行中。推動共享法庭與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相結合，整合調解、仲裁、訴訟等多種法律服務資源，探索相關銜接機制。加強共享法庭與矛盾調解中心和網格制度融合，不斷延伸司法服務的觸角[21]（p190）。同時注重跨部門協同治理，融合公安、行政等多方力量，加強信息互通，共同打通基層治理“最后一公里”。

（三）加強工作隊伍建設，完善人員保障機制

第一，壯大共享法庭調解隊伍，著力提高隊伍素質。不論是庭務主任還是聯系法官皆存在工作量過于飽和的情況，為了不降低共享法庭的解紛質量，要著力為人員密度較大、糾紛量較多的共享法庭壯大人員隊伍，積極吸納諸如具有專業調解經驗的調解員、了解社區民情的網格員或具備專業法律知識儲備的律師等。探索共享法庭與調解委員會共處聯動，努力實現調解委員會進駐共享法庭全覆蓋。若難以專職擔任的，可以輪值或用視頻連線等方式將解紛業務予以分流，盡可能將基層矛盾解決在基層。同時，要加強人員培訓，不斷優化人員隊伍。庭務主任的專業性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群眾對共享法庭的信任度，即將共享法庭冠以“法庭”之名，首先要提升庭務主任的法律專業知識儲備。省級司法部門可以牽頭統一錄制系列庭務主任培訓課，從理論框架、實踐指導等方面系統性彌補知識空缺，加強庭務主任的解紛能力，并根據各地共享法庭整理上報的多發典型案例針對性地更新課程。鼓勵各地自主面向庭務主任與調解隊伍人員，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舉辦法律知識培訓和調解業務培訓講座，提升法治素養和法治服務能力。

第二，優化共享法庭人員選任與工作分配。在庭務主任層面要優化庭務主任的選拔機制，優先考慮具有一定法律知識儲備和調解經驗，以及原有業務與共享法庭業務交叉范圍較大的人員，如分管綜治、矛調、法治的人員，在保證熟悉業務的同時最大程度減少庭務主任的新增工作量，提升解紛質量。從共享法庭的顯著特點“一根網線一塊屏”以及共享法庭線上立案、在線訴訟等功能可以看出庭務主任需要具備一定計算機操作能力，故選任也需要對此予以考慮。若囿于人員緊缺，需要由年齡較長、欠缺一定在線操作系統能力的人員擔任庭務主任，則應設置相關輔助人員輔助指導其進行操作，以免讓原有的“便利”帶來潛在的“不便”。目前共享法庭處于推廣期，庭務主任崗位為硬需求，當發展進入穩定期后，需要依據庭務主任工作質量以及群眾滿意度等對在崗人員進行適度調整，而在聯系法官層面，則可以考慮適當降低聯系法官門檻。由于共享法庭聯系法官并不等同于訴訟承辦法官，故對案件裁判能力沒有過高要求，其主要負責的還是法律咨詢、司法服務等工作內容，故要求聯系法官具有員額實屬沒有必要。員額法官本就緊缺且工作量較大，與此同時，法官助理、執行員、書記員等審判輔助人員在一定意義上同樣具有系統性的法律知識儲備，足以應對基層普通糾紛，故可以將擁有一定資歷的審判輔助人員納入聯系法官選任范圍。對于重點建設或所涉糾紛較為專業的共享法庭，需要配備專業性較強的員額法官擔任聯系法官一職，而對于一般鎮街、村社的共享法庭，則可由審判輔助人員負責，如此有助于緩解基層司法資源不足的壓力。

第三，完善相關保障機制，提高人員工作熱情。共享法庭的推廣和運行需要有一定經費保障，作為一站式訴訟服務、一站式多元解紛、一站式基層治理的最小支點、“四治”融合城鄉基層治理體系的最小法治單元，共享法庭是新時代司法便民的代表性成果。建議由省級財政與地方財政共同負擔共享法庭相關配套資金，推動共享法庭各項設施進一步完善。與此同時，要注重完善人員保障機制。防止共享法庭形式化，重點在“人”。應建立科學的考核制度，設立統一考評標準，將共享法庭日常工作績效納入庭務主任與聯系法官的績效考核中。此外，為吸引各方人員積極加入共享法庭調解隊伍，要配套一定的獎勵、補助制度，以提高各類人員對于共享法庭工作的熱情，將共享法庭建設成內外部均穩健運行的示范性機構。

五、結語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治權呈現出不斷向基層社會下沉的整體發展趨勢。而對于司法治理而言，司法權的不斷下沉和司法功能的有效發揮，已經帶來了顯著的基層治理效應，基層社會的法治意識尤其是守法觀念得到了普遍強化[22]（p138-148）。在全民參與“四治”融合，全力推進建設“浙江全域數字法院”重大改革的大背景下，以共享法庭為支點構建訴源治理解紛網絡具有重要時代意義。浙江省共享法庭充分貫徹“司法為民”“便民利民”的服務理念，與“訴源治理”“楓橋經驗”在治理目標上存在高度相似性，是法治浙江建設和社會治理現代化的杰出成果。回顧共享法庭的發展路徑，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全省已建設超過兩萬個共享法庭，其發展速度十分可觀。截至2022年底，浙江省全域將實現共享法庭鎮街、村社全覆蓋，省內共享法庭網絡基本形成。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共享法庭發展尚未發展到最終形態，其運行仍存在較多阻礙因素和不確定因素，實踐效用究竟如何也有待進一步考證。特別是共享法庭的發展需要持續性制度資源供給、成本投入，需要以人民群眾的實際需求為導向作出前瞻性的規劃安排。然而，正是它的不完美意味著它還有更多的研究探討與改進空間。我們要用理論研究推動實務更新，以實務經驗豐富理論探析，使共享法庭逐步演化為一項成熟的、具有推廣意義的制度。基層是社會治理的根基，亦是社會治理現代化的關鍵所在，共享法庭的出現正抓住了基層法治資源缺乏的“痛點”，并對此提出針對性方案。共享法庭憑借極強的便利性、融合性與可操作性，為法治在基層拓展創造了更大的可能空間。共享法庭作為中國特色互聯網司法模式，堅持將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放在前面，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提供司法服務方面顯現出優勢。未來，要通過揚長避短對共享法庭不斷優化，在解紛實效、人員隊伍、機制完善等方面下功夫，引導其制度化發展，相信共享法庭能夠持續迸發活力，發展成為真正落到實處的便民利民的司法制度，并塑造出司法文明的新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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