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夏,魯迅因痛感北洋政府當局政治腐敗,毅然離開北京,赴廈門大學任教。三四個月后,又對校外流言蜚語與校內人事紛爭深感厭惡,再度辭職,擬赴廣州中山大學任教。時值1926年年末,去意已決的魯迅準備離開廈門。
據《魯迅日記》可知,臨行前的友朋聚會不少。其中,1月2日的日記里,明確提到“照相”,想來應是與諸多前來話別的友人的一次合影。當天,魯迅還寫信給許廣平說:“今天照了一個照相,是在草木叢中,坐在一個洋灰的墳的祭桌上。”
這樣的說明讓人浮想聯翩,新年之際竟坐在墳頭前的祭桌上照相,是否太過夸張,既犯了忌諱,更不合時宜?1月10日的日記里,又提到當天上午“寄照象二張至京寓”,看來此合影還曾寄至魯迅在北京的寓所,足見其欣賞珍愛之意。那么此照片究竟是魯迅的個人自拍攝影,還是與友人話別的合影,抑或二者兼而有之?當天的攝影情形著實令人捉摸不透。
這一照片對于當時與后世的讀者而言,都并不十分容易看到。畢竟這是魯迅的私事,并非公開發表的文學作品或圖文創作。若不是魯迅書信與日記在其逝世后陸續被整理發布出來,人們對于他于新年在墳地里拍照的事情,恐怕還一無所知。至于那時存留下來的照片,若非當年親歷此事者,更是難得一見。
殊不知,在魯迅逝世約七個月前,即1936年3月21日,曾為廈門大學文學社團“泱泱文藝社”社員的俞念遠寫了一篇《我所記得的魯迅先生》。此文寫成三個月后,由武漢《西北風》半月刊發表時,俞氏提供了一張當年的“合影”,并隨文發表。至此,關于魯迅在1927年新年第二天,在廈門墳地里照相的事情,方才圖文并茂地呈現在世人面前。
《西北風》非常重視這張合影,用了一個整頁將之影印出來。當年的攝影地點確實位于一塊高低錯落、布滿墳頭的坡地之間;“泱泱文藝社幾個年青的朋友”或席地而坐,或盤腿趺坐,或蹺著二郎腿,或趴在草地上,神形情態皆輕松自若。那居于照片中央位置的,則是一襲長衫、隨意坐于墳地間、右臂還盤擱在一塊墓碑之上的魯迅。其正前方則是一身西裝革履、側身斜倚于墳地間、身側擱著一支“文明棍”手杖、紳士派頭十足的林語堂。照片上方中央空白處寫有“留別魯迅先生攝影紀念,一九二七,一,于廈門南普陀”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