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燈火

大海本該有水，可我說的這個“大海”卻沒有。它坐落在滇東北地區，連接于烏蒙山系，由一座座山連成。夏天，山上長滿綠草，開著各式各樣的野花，從秋天到次年春天，這里常常大霧彌漫，狂風撕裂，尤其到了冬天，山上白雪皚皚，山川變成一個立體的銀色世界。

“大海”是一個地名，是彝語“達七擺”的諧音，意思是“臺階最高的地方”。它也是云南省會澤縣大海鄉人民政府所在地。

云南曲靖，最高海拔和最低海拔都在大海鄉。最高處在稱之為“烏蒙之巔”的牯牛寨，4017米；最低處是聞名遐邇的天然泥石流博物館所在地小江，695米。

20世紀90年代末，大海鄉很多村莊才逐漸有了連接外面的公路，很多村民通過國家的“光明工程”才逐漸點上了電燈。

大海通電，實現了幾代人的夢想，也改變了數輩人的生活習慣。

電，這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向大海傳遞著光，傳遞著熱。

為了大海的燈火，一波又一波電力人在懸崖邊架線，在云霧中、雪地里送電。

2002年，南方電網成立，當年便在大海鄉這塊地盤上設立了供電所，后來，經歷數年的電網改造，供電質量不斷提高。目前，只留下了一個班服務著這一方百姓。20年間，在大海工作的南網人接續奮斗，用青春和人生演奏出了一曲曲動聽且感人的樂章。

那山

進入七月，大海草山仿佛才有了新的生機。八月，山上的草綠了，野花開了，藍天白云下，牛羊盡情地享受著陽光和綠草，羊群與白云相映，和諧生輝。來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呼吸著新鮮空氣，聞著花香，買幾串烤羊肉串，嘗上一個脆香的燕麥粑粑，說著笑著感受一下牛糞燒出來的洋芋香味，就著大自然的清靜，美美地感受這里的慢節奏和慢生活。

與二十多公里遠的山下相比，這里的季節似乎不是慢一拍半拍，而是慢了好幾拍。而這正成為了山的獨特，也使之遠近聞名。

一年中，這樣連續晴朗的日子并不多，對于在這里工作過的南方電網公司云南曲靖會澤供電局大海供電所配網搶修二班的員工來說，即便較強的紫外線足夠將臉燒掉一層皮，他們也會為之叫好。這個季節在他們口中叫“最舒服”，可以輕輕便便穿幾件衣服，能夠干生生地巡幾次線，還能夠將線路進行一次全面檢修，乘著天晴，大修、技改項目也可以得到落實。但舒服不過三個月，他們又將進入冬季，與寒冷、冰雪和風雨要打七八個月的交道。

進入七月，陳林就把每一天的工作安排得滿滿當當，他是二班班長，到這個班工作已有三個年頭。這幾天，他幾乎沒有坐下來歇一會兒的時間，抗冰加固工程正如火如荼進行，停復電操作任務全部落在他們身上，每一次操作都少不了三個人，這讓只有六名員工的班恨不得一人分成兩人用。

不論時間早晚，陳林每一次總是從容不迫地指揮著，電桿上，龐關文系好安全帶，掛好防護繩，手握令克棒，按照陳林的指令，復誦、操作。

夜間，月光下、燈光里，他們的身影如同大山一樣偉岸。

大海草山享有“云南小西藏”“中國新西蘭”之美譽。近些年來，全國攝影愛好者紛至沓來，將這里的美傳遞到了世界各地，許多驢友、文人將所見所聞通過博客、報刊、自媒體的方式，用文字的力量賦予了大海草山更多的神奇和韻味。

這里有靜的思想、動的感悟，二者給草山增添了哲學之美。

講到草山的美，再沒有人比在大海工作的電力人體會更深，更身臨其境了。清晨，草山上，迷霧將搶修車輛裝進迷宮，如同走進了童話世界。夜晚，山頂上，手可摘星辰的遐想經常上演。雨后，彩虹鑲嵌在草地上，羊群的蠕動給了大山多少靈氣。雪后，陽光與冰雪相映，草山與天地相接，氣勢磅礴。

有誰頭頂過白云，又有誰腳踏過輕飄的薄霧，相信只有這些在草山上工作過的電力工人。

美，太多了，也就變得平淡；美，老在眼前出現，也就無遐顧及。

在外人眼中，美的是草山風光，在電力人的眼中，最美的風景則是草山上夜晚永遠亮著的燈火。

二班人員覺得“最舒服”的日子，也許很多人無法感受，也難于體會。因為他們沒經受過草山上的寒冷，沒目睹過草山上的風雪和冰凌。沒有對比，肯定嘗不到其中的辛苦和幸福。

很多人不知道，在大海鄉，說起氣候，熱不亞于西雙版納、玉溪元江，冷不輸給迪慶，道其險，可堪比怒江。

龐關文是地地道道的大海本地人，他家住在凹黑村。全班甚至全所都知道他一年四季都穿著保暖內衣和內褲，剛開始，別人說起來時他還有些難為情。天氣暖和時，他幾次試圖脫下保暖內衣，但一登上電桿，就感到冷風一個勁往身上鉆。

在大海鄉境內共有四條10千伏線路，有三條橫跨草山。其中，冬季的大黑線就如同一根堅硬的冰棍，十分難啃。這條線路沿著鄉政府所在地綠蔭塘順草山而上，到達草山上的當陽地共有三十余級電桿，一路上盡是一些松動的石塊，呈現在六十多度的陡坡上，巡線時不論從下往上爬還是從上往下走，都是件不容易的事，常有當地百姓在這里放羊，有的地方石塊松動厲害，羊走上去也會下滑好幾米。

通常每次巡線，二班人員都會選擇從上往下走，其原因是從下往上到達山頂時渾身是汗，衣服濕了大半，線路從一埡口翻過不到一百米又是下坡，一不小心在這里要么被風吹得打噴嚏、鼻子不通氣，要么感冒全身無力，難于繼續往前走。

可就是在這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卻一次次給巡線人員挑戰著極限。

作為大海草山，風光的美有人稱贊，但作為氣候條件卻沒有太多人關注，也鮮為人知。

大海草山的秋天，一場大雨就成為了冬天。下雪常常來得很快。雪片紛紛揚揚，狂風呼嘯，將低矮山脊上的積雪吹得東倒西歪，成片成片地堆積在一起，與淡黃色的青草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神秘。

大海供電所所長曾招鑫說：“一場雪過后，通往草山上的公路，除了隱約可見的護欄，幾乎沒有一點路的影子，而草山上，白茫茫連成一片，沒給大地一點空間，大風將高處的雪一陣陣卷到低處，低洼處有的積雪有幾米深，我們員工巡線大多數是憑經驗和印象穿過這些‘陷阱’的。這些雪要幾個月才能融化完。”

當陽地埡口是一個風吹成冰的地段，像這樣的地方整條線路不少于四處。大黑線草山支線80號至130號桿就是一段讓人小腿發軟的路，每當風雪天氣，電桿和導線全部被冰雪凍住，狂風中，巡線人被吹得與地面成70度角左右，他們要斜著走，否則很難站穩，在大海工作過的男員工每人都經歷過這一段路的考驗，每一年，從這一段經過的次數不少于50次，站不穩腳的時候差不多占了一半。

20年來，這些地段成為了檢驗電力人到大海工作能不能繼續往前走的一個個重要關口。

他們都合格了，在烈日下、冰雪中，他們一次次攀登草山之巔、穿越寬廣的草山，他們身體像大山一樣偉岸，心胸像草山般寬廣。

那線

會澤的山很任性，任性得讓人摸不到它的脈。

在中國的各大名山中，都有著山脈相連，山水相系的說法，但在會澤，很多山是不講道理的，走著走著就成了斷崖，讓人無路可走，本地人都稱遇上了“砍頭巖子”。

因此，上山和下山不盤旋幾十道彎是很難達到目地的。山與山不相連，這可讓當地百姓吃盡了苦頭。

村與村之間，常常是說話聽得見，走路要一天。

在供電所人員走抄的年代，抄表人員在山這邊的村子抄著，就要大聲叫對面的村子等著，下山上山，如果沒有幾個小時的工夫，是難于走過去的。

多少代當地百姓試圖通過修橋鋪路縮短村與村之間的距離，但實踐起來卻比登天還難。

突然有一天，人們發現，電力人用電線將斷裂的山崖縫補在了一起，把光明和希望送進了大山。

“一線跨半里”的景象在會澤比比皆是，今年在防冰加固工程建設中，曲靖會澤供電局又創造了一個新紀錄，讓一檔10千伏線路跨越580余米寬的溝壑，連接了魯納和上村兩個鄉的用電。這一檔線，每邊各3根電桿單立，用了28根拉線，導線距地面垂直高度達120余米，拉線洞、電桿坑開挖出的土方近70立方米，因山上沒有道路，全部采用人工運桿、立桿和放線，共投入40個人用時3天。

導線是電網的基礎之一，是電網的紐帶和神經系統。

龐關文記得自己村里剛通電時，由于經濟和物質條件較差，10千伏用的導線是不帶鋼芯的16平方的裸導線。連通到房前屋后家家戶戶的220伏線路，是將16平方的導線分成三根、四根再纏到一塊。

然而，沒有合理規劃，沒經科學考證的線路是難經受住惡劣氣候考驗的。

曾在大海當過班長的滕波說：“電網沒有改造前，只要遇上大風大雨基本都要停電，檔距大、線徑小容易斷，大海鄉四條線路沒有一條能幸免，最長的線路通常要兩天多時間才能復電。”

后來，斷線的頻次越來越高，停電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稍微有點錢的人家，買了電視、電飯鍋，但多數時候成了擺設，即便有電，很多時候電壓低得電視啟動不了，就連飯也煮不熟。

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光明工程”喚醒了大山、喚醒了大海，那么本世紀初的農村電網改造則讓大海群眾的生活嘗到了香甜的滋味，帶去了幸福的樂趣。

山還是那一道道山，坎還是那一道道坎，村莊也還是那些村莊，人也還是那一些人，可線路卻悄悄地發生著改變，同網同價的政策給群眾帶來了實惠，減輕了負擔。

電網改造投入最大、最多，起關鍵作用的就是導線。

大量35平方毫米的鋼芯鋁絞線換下了25平方毫米和16平方毫米的鋁絞線。村子里的電桿再一次“長”高增粗，400伏線路貫穿每個村寨，多數導線穿上了“外衣”。

這是大海鄉供電史上的一次進步、一次飛躍。

大海的清晨絕大多數是迷霧，這個山頭一片，那個山頭一團，像掛在半空中。大伙都領教、嘗試過大海天氣的厲害，于是，夏天電力工人們卯足了勁地干。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用來描寫勤勞的人民。但在大海農網改造期間，雞鳴起床，天亮上山，夜半而歸成為常事。

盡管是夏天，大海早晚的風卻毫不留情，師傅們閑下時大多數會把手放進褲兜取取暖。而到了中午，太陽直射，較強的紫外線將他們一個個曬得黑不溜秋。

工作雖苦，師傅們的內心卻是喜悅的。

新線架好，陽光下，林間、山川、深山、峽谷、村莊銀光閃爍，交相輝映。

然而，每個冬季他們仍要承受著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痛點。

在大海，導線也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承受更多壓力和委屈，一年當中，這里的導線有七八個月要經受風雪，經受嚴寒。

正式進入冬天，導線上的覆冰有時直徑達到二十多公分，這是對人的考驗，也是對線的考驗。

這些年，有人家的地方就有電線相連，十家八家，哪怕是一家，南方電網都會想盡辦法不讓其落下，要讓他們的燈亮著。

那群人

日出日落，花開花謝，草山越來越綠，越來越美。

時光帶來了一切，又送走了一切，在大海工作的電力人，一茬茬、一代代卻只能在冬夏之間徘徊，他們吸收了寒氣，卻釋放出了熱量，他們在黑夜里摸索，卻給他人送去光明。

大海是會澤的一個組成部分，大海的電力建設和發展是會澤、曲靖、云南，是整個南方電網的一個縮影。

尋著來時的路，我們發現，電是走出來的，龐關文從大海到凹黑再到小江，一年要走爛五六雙鞋子，從春走到冬，從山頂走到山腳，從日出走到日落。

我們還發現，電是騎出來的，權發昌、彭開紅等騎著自行車去檢修，由于坡太陡，他們下坡人騎車，上坡車騎人。再后來，他們騎摩托車搶修，終于能為供電加速。

我們又發現，電是背出來的，線路故障停電后，滕波背著一臺重達20公斤的900瓦發電機到十多公里遠的村子，為一戶辦白事的村民供電，讓這戶人家感動不已。夜晚，一輛載滿人的面包車沖下山崖，滕波接到信息后，背上發電機趕到現場，為救援、救人爭得了時間。

我們看到，電是跑出來的，2013年到2016年，供電局先后為二班配備了兩輛皮卡車，皮卡車在山上盤旋、奔馳，哪里有需要，小黃車就出現在哪里，雪地里、藍天下、白云間，村頭、變壓器邊，隨處可見。

我們又看到，電是飛出來的，現在，很多人難于到達的地方，便使用無人機巡線，加上望遠鏡的加持，已讓隱患無處可藏，供電質量越來越高。

我們還看到，電是移動的，七月的二道坪，停放著一臺10千伏發電車，從上午9點50分到晚上18點30分，發電車一直未中斷過，源源不斷地將電源送到千家萬戶。帶電作業、發電車保供已成為常態，很多時候，人們已經難于感知到停電。

呂朝東、陳波、滕波、陳林、龐關文、彭開紅、權發昌、付文彬、錢江平、李慧芝、張邦會、陳傳懋等參與和見證了大海電力的建設和發展，還有很多名字未能一一列舉，但大海的路記住了他們，電記住了他們，百姓記住了他們。

大海的電網在他們手中如同詩人的草稿，不斷地修不斷地改，也許今天還不算完美，但終會成為壯麗的詩篇。

大海的冬天，道路常常被積雪封住，若遇上線路故障是員工們最頭痛的事，查找故障全靠步行。但只要在大海工作幾年，都會變成火眼金睛、飛毛腿，冰天雪地之中哪一段積雪深、哪一段坡陡，泥石流路段要一聽二看三快速通過，這都是他們工作中積累下的常識。

崔志是2017年分到大海營業點實習的大學生，回憶起那短暫的一年時間，他說：“在大海工作太鍛煉人了，只要吹過大海的風，挨過大海的凍，走過大海的路，堅持一年，一定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電力工人。”

從2019年起，大海供電所二班將大量工作投入到脫貧攻堅中，作為南網人，他們從接通易地搬遷點的電燈到點亮建好的新房，從告別破舊老房剪斷陪伴群眾多年的舊導線，到手把手教會群眾什么時候合上熱水器電閘，什么時候拉下熱水器電閘，從村子周邊的變壓器移走，到小區內的配電箱落下，在烏蒙護光的路上，體現出南網人的奉獻和擔當。

“脫貧路上一個都不能少”“點亮一盞電燈，照亮一路人馬”，讓群眾能搬進來，住得下，有電用，哪里有施工現場，哪里就能看到南網人的身影，他們在崇山峻嶺中架線，在深山峽谷里立桿，他們在新區布網，穿梭于小區接電，揮灑汗水，播灑著光明。

哪里要搬遷，南網人就出現在哪里；哪里要用電，電桿電線便架到哪里，群眾的需求便是南網人最大的動力。

為了改善會澤群眾的用電質量和保障會澤脫貧出列的用電任務，五年間，南方電網在會澤扛下了20.58億元的農村電網建設任務，其中包括660個易地扶貧搬遷點供電配套電網項目建設，建成通電7.06萬貧困戶、25.56萬人口，三年間完成6.39億電力行業扶貧建設項目。

“當時，那么多資金投入到會澤，是動力也是壓力，但想到在脫貧攻堅的路上有我們的付出和努力，能讓會澤人民從用上電到用好電，我們信心十足，不撂挑子，不甩袖子，更不想掉鏈子。”南方電網云南曲靖供電局規建部經理趙貫超說。

大海鄉，沒搬遷之前有9000多戶人家，搬遷后只剩下5000余戶。在二班的眼中，戶數減少并不意味著服務能打折，工作能放松，讓百姓從用上電到用好電才是對自己最大的考驗。

長期以來，老百姓用電上的小事，就是南網人心里裝著的大事。辦一件好事，暖一片人心，這樣的好事，南網一直都在做。

2021年，無人機在大海的投入使用，給線路巡視帶來了極大方便。幾年間，大海鄉每條線路都加裝了智能斷路器，線路絕緣化率達到30％以上。

帶電作業次數的增加，10千伏應急發電車開到山頭，為大海的用電翻開了新的篇章。

大海供電所二班的員工也感受著發展帶來的紅利，遠程集抄的上線，讓他們少吃很多苦頭。目前，他們正通過無人機建模，待該項技術正式使用后，很多艱苦、危險地帶的線路，他們在屏幕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巡線也將如同玩“游戲”。

時間讓一代一代老供電人員離開了大海，一批又一批新員工接續著老一輩的精神，繼續著他們的夢想。電力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辦，一年接著一年干，從未松懈，從未停止。

夜晚，站在大海草山頂上鳥瞰鄉鎮、村莊，星星點點，躍動的燈火真的很亮很美！微風中，南網人的心真的很暖！

作者簡介：

王吉聰，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中國電力作家協會會員，云南省電力文聯文學分會會員，曲靖市作家協會會員，曲靖市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高原壩子里的男人們》，有報告文學、小說、詩歌、散文等作品在《脊梁》《中國電力報》《南方電網報》《珠江源》等發表。現供職于南方電網公司云南曲靖供電局，從事新聞宣傳工作。

責任編輯/魏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