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筆記

一

縣報消息：日前，縣委巡察組按照中央、省、市關于巡視巡察工作決策部署，對縣城關鎮等單位開展常規巡察工作。

巡察組到城關鎮后，不只是坐辦公室，不專一聽匯報，不單單看票據材料，而是像戰場指揮官一樣，一邊聽匯報，一邊看單據材料，一邊深入農戶查看實況。走村串戶，特別是走訪脫貧、病殘、鰥寡老人。在深挖細查中，巡察組發現了兩個典型人物：一個是兩袖清風，在鄉村振興、美麗鄉村建設中被縣紀委組織部、宣傳部聯合授予“廉潔共產黨員”光榮稱號的李安章；一個是貪污腐敗，在掃黑除惡凈化鄉村政治環境治理中，被縣監察委員會、縣法院依法判刑的“腐敗鄉村干部”侯來福。

這兩樁迥然不同的新聞，在縣城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奔向相告，議論紛紛。

兩河匯聚的河口村，曾經有過水運發達，商貿云集，南船北馬的繁榮景象，后因河水下降，繁榮景象也逐漸遠去。改革開放后，縣城建設蓬勃發展，河內采沙和城建用地等生意興隆，侯來福使河口村一躍成為暴富村。會計侯來福就是因為強行霸占集體所有，農戶承包的林場、沙地在河灣進行非法伐林，采賣沙子活動時，被縣掃黑除惡辦公室繩之以法的。侯來福和前任會計妻子張婉潔還有段感情糾葛。

二

張婉潔初中畢業那年，十六歲的年紀，已出落得如鮮花一般，十分妖嬈。張婉潔和侯來福家是鄰居，吃飯常在一個飯場，天陰下雨時常在一起玩耍。畢業后的那個冬季的一天晚上，社員們都在河上岸挖大寨溝，每人分了一節土方任務。冬季的月光有點寒冷，還有微弱的東北風刮著，凍手凍腳，讓人身子抖不起勁來。張婉潔剛下學，身子弱，手皮嫩，溝挖半截就把手磨出了血。侯來福比張婉潔大七八歲，健壯力大，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他看張婉潔干不完分下的土方，就主動將挨著張婉潔的溝挖多了好遠，暗暗幫張婉潔完成了挖溝任務。

一來二去的，張婉潔和侯來福建立起了友愛的感情。再遇著天陰下雨夜晚農閑時候了，張婉潔就有意識地常到侯來福家串門子，并用會說話的眼神暗示侯來福。

初春的一個晚上，張婉潔約侯來福去河岸兒生產隊場里。天剛落下一場微弱的綿綿細雨，麥苗剛能埋過老鴰那么深。春風吹拂著他倆的面靨，灰黃的月光像天女散花一樣灑落在他倆的身上。侯來福坐在打麥場石磙的右邊，張婉潔坐在左邊。張婉潔怯怯地說：“福哥，這春天的時光可真好呀！過段日子咱找村上的三嬸當媒人，給咱倆提提婚事，你看咋樣？”侯來福緊鎖了兩下眉說：“俺家窮，成分還高，不知你父母愿意不愿意。”張婉潔遲疑了一下說：“只要我愿意，他們也當不了我的家。”侯來福猶猶豫豫地說：“中啊，那就先試試，看看情況再說吧。”

紙里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的墻。張婉潔還沒顧得上找媒人三嬸提他倆的婚事，她母親就發現了她和侯來福的事兒。張婉潔的母親是生產隊的婦女隊長，是個好吃懶做、愛打小報告的勢力眼。侯來福家是地主，他父親經常在生產隊群眾會上挨批斗，戴高帽游街。張婉潔的母親自然是不能容忍那樣的家庭。張婉潔的母親聲色俱厲地訓斥閨女：“妮子，你看咱莊上多少明鼻子大眼睛，貧下中農小伙子你不挑，怎么偏偏相中侯來福那地主羔子？你要和他結婚，咱還得見天跟著他挨批斗，那往后咱家的日子還咋過？咱還咋有臉在莊上混人哪？死妮子，我給你交待，你倆的婚事拴住日頭也說不成，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威嚇了張婉潔后，張婉潔她媽又氣勢洶洶地跑到侯來福家，劈頭蓋腦地沖著侯來福和他父親說：“侯來福娃子，我給你一敲兩響地說明吧，你家是地主成分，你伯整天挨批斗，你勾引我們貧下中農家閨女，你是存著壞心吶。實話對你說，就是村上的男人死完，我家閨女守老墳，我也不會讓她嫁給你這樣的地主羔子。你要再敢勾引我家妮子一次，我就讓隊長召集批斗會，把你伯你倆拉到會場，大大地批打一次，看你還耍壞不耍壞啦！”張婉潔她媽的高腔大吵招來了左鄰右舍的人們，直把侯來福家的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樣一吵鬧，直把侯來福他父親嚇得渾身篩糠，頭點得像雞啄食似的給張婉潔她媽賠不是：“婉潔她媽呀，你消消氣，你消消氣。我家娃往后再不和你家張婉潔來往了。”侯來福他父親說著，又“撲通”一聲跪下發誓說：“婉潔他媽呀，我這就給你保證，我兒今后若是再和你家婉潔來往，我定把他的腿打斷。”侯來福他伯一邊說話一邊又把一旁呆立著的侯來福也強拉跪下。張婉潔她媽看火候一到，轉臉對著鄰居們，像開全隊三八婦女社員大會講話，宣布誓詞似的，嚴肅地說：“大家都聽著哩，往后他家侯來福若要再糾纏我家妮子，我對他們家就不客氣了啊！”張婉潔她媽摞下這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話語后，推開人群走了。

張婉潔她媽和鄰居們散去后，侯來福他伯把門關死，狠狠地把侯來福毒打了一頓。侯來福走投無路之下，當天晚上偷偷地逃出家門，開始了背井離鄉之路。

三

張婉潔她媽回家后，覺得姑娘有了丑聞，在家呆著不是上策，就去鎮上婉潔她姑家，對她姑說明了情況。婉潔的姑父和縣城供銷社主任是戰友，給鎮上的供銷社主任講了個情，讓張婉潔到鎮北街代銷點當了名助理代銷營業員。

鎮北街代銷點原來的營業員張東，父親是河口村的教書先生。張東和張婉潔在河口村上初中時是同班同學。張東是班長，張婉潔是文娛委員。初中二年級下學期的一天晚上，散了班委會后，張東和張婉潔走在校園的球場邊的路燈下，邊走邊議論。張婉潔問張東：“你說咱班女生誰長得好哇？”張東猶豫了一下，緊接著也提出了一個問題：“你說咱班男生誰長得好？咱倆一齊回答：“你看咋樣？”二人說罷，僵持了片刻，都沒有及時回答。片刻后二人約定，各人在自己的手心里寫一個人名，然后同時亮出。張東寫的是：“遠在天涯，近在咫尺。”張婉潔寫的是：“我現在的同行者。”二人轉過身讓對方看手心里的字，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張婉潔飛也似的跑走了，張東卻呆愣了許久才緩過神來，然后跑著回了家。

那以后不久，他們就初中畢業了。張東是商品糧戶口，就在鎮北街供銷社上了班。年余不見，張東和張婉潔均出落得更加俊美、靚麗，此刻二人的眼神一接著，自然亮起了明光。然而，屋漏偏遇連陰雨，船破恰逢迎頭風，不知怎么，老天總是故意在人間設些屏障，阻礙人間的好事。

張東的父親張老師和張婉潔她姑父家原來不是一派。張婉潔她姑得知張婉潔和張東曖昧的情況后，氣勢洶洶地跑到張婉潔的住室，剛好撞見張東和張婉潔正手拉手卿卿我我，頓時暴跳如雷。她手拍大腿怒不可遏地說：“你倆這是咋著回事啊！潔妮子呀，我好不容易讓你姑父給社主任講個情，叫你來干個臨時工，你不給我好好干工作，卻偏給這敵對派分子搞到了一起。你存心氣死我呀，我這就上你家找你媽去，讓你媽來管你。”

說罷，她氣咻咻地跑回娘家把張婉潔她媽叫來了，并讓張婉潔她媽把張婉潔帶回了家。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弱女子受到嚴酷的打擊，精神處于崩潰邊緣。

這時候，張婉潔她媽請來了村上的媒婆三嬸。三嬸和張婉潔的母親在村上原本是要好的一對搭檔。三嬸平素愛去外村說媒，常常耽誤出工干農活，可她會來事，每次從外村說媒回來了，總要給婦女隊長婉潔媽捎帶些布料、白糖之類的禮物。婉潔媽自然也就偏向三嬸，不給隊長匯報三嬸缺工之事，也不給其他人閑說三嬸的壞話，三嬸也就把婉潔媽對自己的好處記在了心間。

這會兒，婉潔媽特意把三嬸請到自己的家里，賓客相待，十分客氣，鄭重其事地央托三嬸給自己的嬌妮提說婚事。三嬸自是不敢慢怠，思尋了半天想起了外甥兒子生明。主意拿定后，三嬸坐直了身體，給張婉潔她媽說：“婉潔媽呀，我外甥生明在咱鎮上的宣傳隊當演員，我看婉潔他倆怪般配。您以前也沒說婉潔的婚事，我想鎮供銷社有更好的媒頭，本來我心里也想著婉潔的婚事，可一直沒敢張嘴，今兒個你這一說，明兒個我領著婉潔上鎮上，讓倆人見見面，若倆人愿意了就在鎮上扯些布料算是定下了婚事，你看咋樣？”婉潔她媽一聽，要把張婉潔說給三嬸的外甥生明，自是心滿意足。

婉潔媽見過生明，如今生明進了鎮宣傳隊，當上了演員，更覺得條件較好，滿口答應：“中啊，中啊，這事成了，我要好好謝謝你。”

張婉潔以前也曾在三嬸家見過生明，她覺得自己的婚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敢再猶豫，也同意了這事。

三嬸第二天就帶著張婉潔去鎮上宣傳隊找到了生明，然后把生明喊出屋外說明了來意。

生明剛到宣傳隊不久，此前家里也曾有人提起過婚事，但他都沒有應允，這會兒他仍有點猶豫。因為他覺得到宣傳隊后，不知將來的前途如何，所以總是拿不定主意。這會兒，她看妗子的態度挺堅決，他也常聽父母親說，過去生活困難時期，家里常常得到舅舅和妗子的幫助，生明抹不開面子，勉強應下了這樁婚事。三嬸把張婉潔和生明喊到了一起說：“今天這事你倆都沒意見了，咱一起上街上扯塊布料就算定下了，你倆看咋樣？”

張婉潔和生明跟著三嬸來到鎮集上，扯了些布料，就算把這事給定下了。

張婉潔回家后，覺得這樁婚事也算可意，打算給生明織件毛衣。秋風刮起，秋葉飄落的時候，張婉潔小心翼翼地揣著多日來精心織的毛衣，來到了鎮宣傳隊。

鎮宣傳隊正在彩排節目，紅男綠女們在舞臺上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演練。張婉潔穿一身老藍布粗衣，臉因常年在日頭下被曬得黑紫黑紫的，和化過裝的大紅胖臉生明站在一起一比較，簡直是白天鵝和丑小鴨的再現。這時的生明，恰有一個從地區戲校回來實習的女學生，給生明配演節目。她在閑暇時曾透露過對生明的愛意。生明本來就猶豫，這下更沒主意了。

生明沒有收張婉潔送來的毛衣，送張婉潔離開排練廳時，他對張婉潔說：“婉潔啊，宣傳隊里新來一個實習女生，她對我很有意思，發誓說要嫁給我。你回去給我妗子說說，我看咱倆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張婉潔聽后此言，如五雷轟頂，踉踉蹌蹌地差點倒在街路上。

生明看到張婉潔精神恍惚，體不能支，就順手拉住了張婉潔的胳膊。張婉潔威逼生明說：“咱倆的婚事若不成，我就要尋死在你這里。”生明脫口說道：“我主意已定，如今戀愛自由，你愿怎么樣你就怎么樣，那是你的事，我也管不著。”

張婉潔聽罷此言，徹底絕望了。她偷偷跑到臨近的藥店，買了一瓶安眠片，全部吞了下去。她回到鎮宣傳隊演練廳，片刻后，當場休克。

經搶救，張婉潔的命總算保住了，可她自殺的事在鄉間傳得很遠。萬般無耐下，她嫁給了大她二十多歲的小組會計李安章。

四

李安章是生產隊初期的會計，文化程度低。那時候年輕做事不細心，再加上他和當時的保管員有嫌隙，“四清”運動開始時，他因兩毛錢的賬沒有和保管員對準，被四清工作隊干部定成了“貪污罪”，沒少挨批斗。運動過去后，生產隊里識字人少，會計不好找，群眾又把他推舉了出來。李安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啥也不想干。然則，他家成分好，是貧農，那會計的差事干不干就由不得他了。那天，大隊支書征求了群眾意見后，和支委們一商量，在會上宣布了他的會計任命。

這次當上會計后的李安章，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做事幼稚、頭腦簡單的小李了。他暗下決心，這次不干便罷，要干就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干出個廉政模范來。每逢年終歲尾，他主動把一年來全隊所有收入和支出的賬目，用毛筆大字按明細表的規格，抄寫在大紅紙上，然后貼到生產隊牛屋院那經常召開群眾會的會計保管屋前的高大墻上，主動接受全體社員群眾的民主監督。社員們一看李安章管這賬像小蔥拌豆腐一樣的一清二白，并且分文不少、毫厘不差，都交口稱贊說：“像小李會計這樣兩袖清風的管賬清白勁，再怎么有四清八清也找不出差錯了。”李安章一聽群眾滿意，就到次年春天把底賬的原始單據，精心地用桑皮紙裝訂，然后包封好，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自家衣柜角底，最后再用鐵大鎖鎖牢柜門，以備上級再來查看。

五

再說侯來福那天晚上偷偷地溜出村莊，討吃要飯下到湖北一個石料廠當了個民工。在石料廠干了兩年后，他混上了個班頭。后來他因貪污石料廠民工們的工資、糧票被石料廠開除后在江湖闖蕩了數年。

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后，他回到了村上。先是在村西河岸上干了幾年制磚生意，手里積攢些錢后，他通過吃喝玩樂，把鎮村的干部們拉攏到了一起。

侯來福給村長施了些小恩小惠，在全組村民選舉前又拉了些選票，就被村民們糊里糊涂地選當上了新的小組組長兼會計。

李安章和侯來福他們生產隊所在的城關鎮河口村，經過多年的改革開放，招商引資、發展經濟，大辦企業運動的發展，光經侯來福手的買沙、賣地錢就不下幾千萬元，而群眾們得到手的只有十分之四五，那十分之五六除了鎮街扣除一部分外，大部分都被侯來福變相地做些手腳，據為私有了。

侯來福先是翻新蓋起了兩幢三層三間臨街高樓門面房，接著又在河西建了一幢下五上三的小別墅。侯來福出行，也由原來的自行車升為摩托車再改為小轎車。他還經常和建筑隊的老板、鎮村個別干部們廝混在一起，出入于市、縣、鎮高檔酒店、洗浴城。

群眾們看到后對李安章說：“李會計呀，你看看侯來福，自打人家接會計，天天吃香喝辣，你也當了幾十年，落的是個啥呀！侯來福年輕時，張婉潔他媽嫌人家成分高，沒有允婚，可現在婉潔和來福見面還眉來眼去，舊情隱隱。人家侯來福貪污腐敗也受不到懲罰了，你就不會到縣上給自己、也替咱組的老百姓們討個說法去。”李安章聽著群眾們的這些議論，想到自家破敗的家況，心里像喝了碗加過醋的熱辣椒湯似的，酸唧唧、火辣辣地燒心難忍。

李安章聽著外邊的閑言碎語，也知道張婉潔年輕時和侯來福的交情，氣上加氣，本想著回家給張婉潔生場大氣哩，但又思量著自己比婉潔大二十多歲，婚事難辦，婉潔屈嫁于自己過日子幾十年了，再念起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就摁摁肚子把私氣下咽了。他回家還是給張婉潔說了群眾鼓勵他去縣上訪的事兒。

張婉潔說：隊里恁些人都不上訪，卻推著你這個猴子上樹。弄出來錢了，他們大伙都能分得利，跑腿作難，丟人現眼了就你一個人受難，我看還是伸伸脖子咽下這口氣吧。”

李安章不聽張婉潔的規勸，佝僂著脊，駝著背，去上頭上訪，討個說法，懲治懲治侯來福的不規賬目，再出出群眾們的憋悶氣。不然的話，他就是白白的清白了一生。他心說，我非到上面討個說法不中，不討個說法，我死不瞑目。主意拿定后，李安章就把自己過去的賬目整理齊全，用白紙板糊個廣告招牌，上寫“請求上級來我們河口隊查賬”的字樣。李安章胸前掛上牌子，脊梁上背著一個大蛇皮袋子，袋子里裝滿自己多年來精心管過的賬單，來到了縣信訪局門前。

信訪局領導熱情地接待了李安章，聽完他的訴說后，對他說：“老同志，懲治腐敗是我們的工作，你把信訪材料先交給我們，我們信訪局同志最近就按你提供的情況進行核實，侯來福若真有貪污腐敗事例，我們會移交司法機關，對侯來福進行懲處的。你先回去吧，等有結果了我們會給你個答復的。至于你過去的賬管得如何，等答復了這個問題后再說吧。”

李安章聽了信訪領導的話后，心里覺得踏實多了，雙手捧著信訪材料，鞠鞠躬躬地呈送給信訪局領導。

六

侯來福聽說李安章去縣信訪局后，當天中午就在鎮街上請了本組的幾個小弟兄們，先是吃喝，后又讓弟兄們到里卡間。弟兄們吃喝玩樂到得意時，噴著酒氣給侯來福許愿說：“福哥呀，這事你就只管應付著上頭來查賬算了，收拾李安章老頭有我們幾個呢，你請放心了，我們自有辦法。”

李安章走到鎮街外不遠處時，就遇上了這幾個流里流氣的小伙子。其中一個小伙子沖著他喊：“李老頭，聽說你去告俺來福哥的賬目去了，你真是老糊涂了啊。我這會兒給你說，你要是以后不去上訪了就算了，若要再去上訪，看俺幾個小弟兄們叫你院內柴禾失火，家里雞犬不寧，非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他們說完跑走了。李安章呆立半天后，悻悻地往家里走去。

七

李安章回到家里后，耐心地等了一陣子。這期間雖然有干部模樣的人們來往于侯來福家，可就是不見有人來查他的賬。后來聽人們說，有天晚上，鎮上的信訪專干來侯到福家查對過賬，也沒有查出毛病，只把查對結果簽字后交縣信訪局了。

李安章等不及縣信訪局的回復，這天早晨他又像上次那樣早早地起了床，背上賬本，掛上胸牌，來到了縣信訪局門前。縣信訪局領導上班后見到他，熱情地給他讓坐倒茶，并把鎮信訪專干簽字的字據讓他看了。只見上面寫著：“茲證明侯來福會計近年來的賣沙、賣地款收入和支出都有正規發票，并有鎮村逐年來包組干部負責人的簽字字樣，沒有查出違規收入和支出問題，特此證明。”

李安章頓覺眼前一片漆黑，耳鳴目眩，癔癥半晌后才囁嚅地詢問：“那，那我這賬管理得這么好，您還清查不清查呀？”信訪局的領導遲疑了片刻，才語重心長地說：“老同志，你那賬管得好，那是你當會計時應該盡的義務呀，如今生產隊已經散了多年了，只要您那組里群眾沒提意見，我們就沒必要清查了吧。”

李安章會計聽了縣信訪局的回話，沮喪地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李安章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侯來福貪污上邊查不出來，我就買些粉筆在馬路上寫批評字譴責他。我的賬管得好，上面不表揚我，我就自己寫著表揚字，表揚我自己。”

于是，李安章肩上背著自己精心管過的賬目本，胸前掛一個大紙牌，衣衫襤褸、滿臉灰垢地在街道邊，用粉筆工工整整地書寫“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尾聲

侯來福是在晚上非法采賣沙子時被縣掃黑除惡辦抓走的，審訊中，露出了貪污腐敗的現象……

作者簡介：

楊維永，系中國作協會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在職碩士畢業，曾獲國家哲社科研成果、河南省史志、南陽市文藝成果、中國小說學會、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獎項。

責任編輯/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