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黑

一

鄒曉久真是鴻運當頭，在破獲一起販毒案子中榮立二等功，并由刑警支隊支隊長榮升副局長。這一年他三十二歲。

鄒曉久出生在農村，考上了警察學院，畢業分配到市刑警支隊工作。他從普通警員干起，仕途順風順水，工作深得領導的信任和同事的好評。他像上滿發條的鬧鐘，精力、斗志旺勝，為保一方的平安，時刻準備沖鋒陷陣。

大學畢業分到陽春市公安局不久，省主要領導來陽春市視察，鄒曉久擔任警衛任務。陪同省領導的黃副市長，看到鄒曉久年輕陽光，英俊瀟灑，機智靈活，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黃副市長當即向公安局長問了鄒曉久的名字，并牢記在腦海里。

省領導走后，黃副市長找公安局長要來了鄒曉久的個人資料，資料顯示，鄒曉久出生農村，警察學院畢業，正宗的科班出身，在學校里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黃副市長經過認真考慮后，把公安局長叫到他的辦公室。

寬大的辦公室里，沙發上坐著黃副市長和公安局長，秘書給兩人端來兩杯茶水。黃副市長笑容可掬地說：“喝茶！喝茶！這是才上市的信陽毛尖，明前茶，你看這湯色。”

公安局長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難道今天黃副市長就是叫我來品茶的？領導嘛，自己又不好問得，公安局長只有悶頭喝他的茶。

黃副市長看了看表：“離上班還有幾十分鐘，茶葉不錯，喝二兩再走。”

公安局長在心里嘀咕，黃副市長今天到底怎么了？是暗示我副市長想要信陽毛尖？不至于呀！黃副市長向來公私分明也不是那樣的人呀！

黃副市長又看了看表說：“我讓你幫忙打聽打聽鄒曉久有對象嗎？”

公安局長起身準備告辭，說：“好！黃市長。”公安局長也不便問黃副市長問這是為了干什么，帶著一肚子的疑惑走了。

支隊長受局長之托，了解到鄒曉久還沒談戀愛。支隊長向局長作了反饋，局長又向黃副市長作了報告。

二

黃副市長打聽鄒曉久的原因很簡單，他有一個寶貝女兒明年就從省城大學畢業了。以他現在的地位，讓女兒過上體面、有尊嚴的生活沒問題。女兒讀書聰明，畢業后考公務員沒問題，考上公務員進市局機關沒問題。

黃副市長的姑娘叫黃金葉，聰明伶俐，人也長得漂亮，在大學里好些男生追她，獻殷勤，但都被她爸爸勸阻了。在最后一個學期的寒假期間，黃副市長不動聲色地安排了黃金葉與鄒曉久特別的見面，見面不光特別，而且短暫到只有幾分鐘。

星期天，黃副市長約好老婆、女兒一起開著私家車要到近郊的梅園去賞梅。黃副市長稱到辦公室去有點事，公安局有份文件要接收，秘書今天休息。他對老婆、女兒說就幾分鐘時間，并讓司機將車開往市政府辦公大樓。小車開到市政府大院，鄒曉久先到一步，手拿著檔案袋站在辦公樓門口，正準備往樓上走。

黃副市長忙喊道：“哎！鄒曉久，你不用上樓，將文件交給我就行了。”

鄒曉久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黃市長好！這是文件。”心想：“黃副市長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黃副市長接過文件，并在回執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切母女倆在車里看得清清楚楚。黃副市長夫人在車里不耐煩地嘟囔：“休息就休息，哪那么多工作。”

黃金葉眼睛一亮：“媽！那個小伙子長得好帥。”

梅園內的梅花競相開放，紅色的紅梅，含苞欲放，黃色的臘梅在寒風中怒放著它的英姿。黃副市長一家三口時而在梅花樹下合影，時而黃金葉手扯著梅枝，擺出各種姿勢讓司機給她拍照。

一家三口找了個長木凳子坐下，紅梅樹下，黃金葉沐浴著暖暖的陽光，白里透紅的臉上，真像綻放的梅花。

黃副市長試探性地問：“金葉，送文件的小伙子長得帥不帥？”

一提到送文件的鄒曉久，黃金葉心里是怦怦直跳，正是今天看見了高大帥氣的鄒曉久，黃金葉的興致才這么高。

黃金葉興奮地：“爸爸，太帥了，簡直是帥呆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么帥的男生。爸爸，他在哪里工作？”

黃副市長微笑著，暗想，有戲。

黃副市長故意逗她：“要不要他的電話，我這里有。”

黃金葉的臉臊紅起來：“爸爸……”

黃副市長收斂了笑容，說：“金葉，爸爸還真有這個想法。這小伙子不光人長得帥，工作能力強，參加工作一年就當上了中隊長。”

“要是人家有對象呢？”

黃副市長微笑道：“這個我還真打聽了，人家還真沒談戀愛。”

李佳芬插話道：“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嗎？”

“談戀愛，談戀愛，不談怎么知道愛不愛。”黃副市長道。

黃金葉撒著嬌：“你不能包辦，人家要自由戀愛嘛。”

“好，爸爸不包辦，女兒長大了，要自由戀愛。”黃副市長說著站起身來：“走！我們繼續游園。”

三

還有三天就要放年假了。假日里也是公安機關最忙碌的日子，節假日里要保一方百姓平安。

公安局長把鄒曉久叫到他的辦公室。

鄒曉久以為是局長要給他布置新春任務，忙說道：“局長，我一個單身，春節我不休息。”

局長略帶幽默地道：“曉久，正因為你還是單身，我想給你個任務。”

鄒曉久一臉茫然地看著局長。

局長嚴肅起來：“情況是這樣的，我想給你介紹個女朋友。”他語氣加重：“黃副市長看上你了。黃副市長你知道吧！他有個寶貝女兒，現在在省城讀大學，開年畢業，我想給你們介紹介紹，你倆處著看看。”

鄒曉久一時語塞，想了想，囁嚅道：“不知道人家......”

“先處處看嘛！現在誰都知道戀愛自由，誰也不能包辦。你要是沒意見，我就安排明天見面，你二十五歲了吧，個人問題也該解決了。”

第二天，鄒曉久、黃金葉在一家裝修精致的咖啡館里見了面。兩人見面感覺良好，一見鐘情。他倆喝著咖啡，漫無邊際地聊著，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彼此依依不舍地分開了。

臘月三十那天，局長又把鄒曉久叫到辦公室，對鄒曉久囑咐道：“曉久，你初一去給黃副市長拜年。”

鄒曉久望著局長，點著頭。

局長接著交代：“你準備拿什么禮物去？”

鄒曉久眼瞅著局長沒開口，他真不知道見市長要拿什么禮物。

“我這里跟你準備好了，黃副市長就這一個寶貝女兒，以后對黃金葉大方點。”局長說著，從柜子里拿出準備好的禮品。

鄒曉久點點頭：“局長，我把錢給你。”

“錢好說，你的嘴要甜，姑娘娃就喜歡甜言蜜語。”局長說著把禮品遞給了鄒曉久。

隨后鄒曉久、黃金葉倆人感情迅速升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見面后又難分難舍。黃副市長當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轉眼黃金葉要開學了，去度過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這天鄒曉久在黃家吃了晚飯，與黃金葉一起去看電影。

電影院里，鄒曉久、黃金葉兩人緊挨著坐在一起。他將肩靠著黃金葉的肩，大膽伸出手想去抓黃金葉的手，此時他的心怦怦直跳，又怕黃金葉拒絕，手又縮了回來。別看鄒曉久抓犯罪嫌疑勇猛頑強，在姑娘面前真局促不安。不行，鄒曉久又將手伸了過去，接觸到了黃金葉的手。黃金葉并未拒絕，鄒曉久一把把黃金葉的手緊緊抓住，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生怕跑了。

四

黃金葉畢業后果然考上了公務員，到人大辦公室工作。

在黃金葉參加工作的第二年，二人就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隨著結婚后的新鮮感慢慢消退，二人的矛盾漸漸凸現了出來。黃金葉愛慕虛榮，爭強好勝。獨生子女嘛，小性子是一個接著一個，萬事要鄒曉久聽她的，經常弄得鄒曉久下不了臺。

黃金葉懷孕后，那嬌氣勁兒更不用說了。丈母娘常勸慰鄒曉久，女子懷孕期間愛生氣，心煩，做丈夫的應該讓著點。十月懷胎，黃金葉生下活潑可愛的雙胞胎。孩子一天天長大，可黃金葉的脾氣不見半點好轉，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與鄒曉久沒完沒了，整天看不到黃金葉的一絲笑臉。丈母娘勸道，想想看，生一個就事兒多，何況還是雙胞胎。小孩會頭疼腦熱，生瘡害病，那是多著急，多煩心呀！等孩子長大了，閨女的脾氣就會改的。

鄒曉久三十二歲就當上了副局長，黃副市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鄒曉久當上副局長完全是憑個人的努力，當然也多多少少占了老丈人一點點光。天地良心，盡管黃副市長主管公安工作，可他從沒打半句招呼。前些年，省廳廳長他是候選人之一，黃副市長沒求任何人打招呼，更不送禮，不然的話，他幾年前就是正廳級了。

黃金葉有個高中同學，外號叫崔拐子，在本市開了一家娛樂城，說是看在老同學的份上，給黃金葉百分之三十的干股。

崔拐子策劃好讓黃金葉的老表去持股，并參加管理，分紅給黃金葉。黃金葉不光爭強好勝，而且愛財，對崔拐子的一番好意，她欣然接受了。

鄒曉久知道這事后，堅決不同意這事，為此與黃金葉大吵了起來。

鄒曉久在房里怒吼道：“你必須馬上把那股退掉！馬上！”

黃金葉爭辯道：“人家是老同學了，靠得住！”

“我們不少那個錢！那是不義之財！”

“你說的輕巧，你一個月還不如人家一小時的收入。”

鄒曉久臉氣得發紫：“你必須把股退掉！”

黃副市長知道兩人爭吵的原因后，他堅定地站在了鄒曉久一邊。

黃金葉這次害怕了，父親與丈夫形成了統一戰線。黃金葉被迫無奈，一個電話就把股退了。黃金葉沒想到父親會堅定地站在鄒曉久一邊，沒想到丈夫這么不理解她，賺的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黃金葉是一百個不甘心。

這次相爭，以鄒曉久完勝收場。

不久，黃金葉想在本市高檔別墅區購買一套帶花園的三百多平米的房子。黃金葉、鄒曉久倆人為此又吵了起來。

鄒曉久滿臉漲紅地說：“我們買得起嗎？公務員住進去影響多不好？”

黃金葉爭吵道：“我們可以分期付款，誰說公務員就不能住別墅了？你拿文件我看看！”

黃副市長下班回家，聽到了房里的爭吵聲，問明了原因，他堅定地站在鄒曉久一邊。還狠狠地把黃金葉批評了一頓，罵她瞎胡鬧。

黃副市長的立場在家里至關重要。父親一表態，黃金葉知道沒戲了。她想不通爸爸怎么老站在鄒曉久一邊，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爸爸親生的。她覺得憋屈、委屈、傷心。

黃金葉哭著去找她媽媽訴苦。李佳芬心疼姑娘，可她也不能改變什么。

李佳芬只有恨恨地罵道：“老不死的，死了就好了！”

五

第二年春暖花開時，黃副市長應驗了李佳芬的詛咒，腦溢血，經搶救無效去世了。黃副市長英年早逝，李佳芬、黃金葉是哭得死去活來。追悼會上，李佳芬、黃金葉看到遺像里的黃副市長面帶微笑，二人悲從中來。一個女婿半個兒，鄒曉久全程安排老丈人的后事。他也念叨著老丈人對自己的好，淚水漣漣。他看到丈母娘與妻子哭到暈過去了，趕緊叫來120救護車。救護車拉著警報而來，載著李佳芬、黃金葉而去。

黃副市長走后，家里的銀行卡自然落到了黃金葉手里。李佳芬想自己就這么一個女兒，家里所有家產早晚都是女兒的，早點交給女兒自己好落個清閑。

黃金葉清點了一下，算上自己與鄒曉久積攢的，手里存款有近二百萬。父親走了，母親肯定跟自己是一條戰線的，況且這些錢幾乎都是父母留下的。黃金葉沒與鄒曉久商量，她將手里二百萬放在崔拐子那里入了股。

鄒曉久知道后堅決讓黃金葉將錢退回來，錢夠用就行了，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黃金葉肯定是一百個不同意，為此倆人又吵了起來。

鄒曉久一是怕影響，二是要圖進步。鄒曉久堅決不妥協讓步，為此他搬到辦公室睡沙發。

黃金葉來了一招更狠的，她將一對雙胞胎送到鄒曉久辦公室。兩個孩子哭到傷心欲絕，死死抱著媽媽的腿，哭喊道：“媽媽不走！我要媽媽！”

黃金葉也是淚流滿面：“這日子沒法過了！”

局長知道后趕了過來，狠狠地剋了鄒曉久一頓：“這叫什么話！辦公室是你住的地方嗎？家里有什么問題不能好好商量嗎？你自己知道你已被局黨組提名為常務副局長，組織部已考核過了！你這樣鬧像什么話？你就不怕影響嗎？還不跟著媳婦一塊回去！”

回到家里，當然丈母娘是向著黃金葉的，勸道女婿，姑娘這樣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雙胞胎孩子一年年長大，若在一線城市安家那得多少錢？金葉她爸干到副市長多年，多年攢下的錢還不夠在一線大城市買個廁所。錢投資在她同學那里有什么靠不住的？

在局里局長吼，在家里老婆罵，丈母娘訓，鄒曉久不妥協行嗎？

特別是黃金葉的話深深地刺痛著他：“這錢也不是你的！”

為了家庭的和睦鄒曉久默認了。

六

崔拐子高中畢業就混跡在社會，經過十幾年的經營，已是身價上億的老板了。公司業務覆蓋娛樂、酒店、房地產、放貸等行業。

崔拐子多少年前就想通過黃金葉這個高中同學攀上黃家和年青有為的鄒曉久。盡管黃副市長走了，可鄒曉久是個前途無量的潛力股。

吸納了黃金葉的兩百萬股金后，崔拐子的腰桿子更硬了，原來直走，現在可以橫走了，他準備甩開膀子大干一場。市國土局準備掛拍黃金地段一塊二百畝的高檔小區商住用地。崔拐子志在必得。崔拐子派了他的副手，帶著兩個馬仔，提了兩皮箱現金，找到競爭對手談判。

對方老板叫馬強，五十多歲，長得人高馬大，嘴叼著雪茄煙，鉆石戒指戴在手上閃閃發亮，脖子上的金鏈子少說也有半斤重，長著一臉疙瘩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副手使了個眼色，馬仔將兩個大皮箱放在寬大豪華的紅木辦公桌上。

馬強忙招呼道：“崔老弟的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呀，坐下喝茶。”說著指辦公室一側的紅木茶案，打了個響指，款款走來了漂亮的茶藝女。

賓主在紅木茶案前坐下。

副手開口道：“馬哥，實不相瞞，那塊地我們崔老板看上了，想讓馬哥給個面子，高抬一下貴手。”

馬強端起茶杯道：“來來來，喝茶。”

“馬哥，那塊地我們崔總已運作快一年了，只要馬哥能讓出，我們崔總孝敬你二百萬，馬哥賣個人情，我們崔總往后一定涌泉相報。”

馬強嘿嘿一笑道：“不瞞你說，我也想要那塊地，我一年多沒做事了，也請崔總體諒。”

副手剛要開口，被馬強打斷了，一揮手：“這樣，我給你們三百萬，崔總讓出，你回去給崔總帶個信。”

談判不歡而散。崔拐子的馬仔一行悻悻回到他的辦公室，崔拐子一看沉甸甸的箱子問：“怎么沒談成？”

副總一臉的無奈，說：“馬強那小子太不給面子了。”

崔拐子一聽，臉氣得發紫，惡狠狠地對手下吩咐道：如此這般，這般......

崔拐子馬仔經過一個星期的跟蹤，在一個細雨霏霏的夜晚，埋伏在娛樂城停車場，崔拐子十幾個馬仔，手拿著大刀、鐵棍，其中一個馬仔甚至拿著一桿雙管獵槍，蜂擁而上將馬強一伙圍上。

馬強平時外出身邊跟著四個保鏢，今天馬強一行人有七八個人。本來晚上馬強就喝了酒，在歌舞廳又喝了不少啤酒，出門走路腿腳就不利索，一看這陣式，知道大事不好。他的四個保鏢身手靈活，迅速從車后備箱里拿出大刀。

崔拐子的人揮刀向馬強的人砍去。按照事先的吩咐，重點要將馬強廢掉。馬強的保鏢也身手不凡，奮力保護著馬強，向崔拐子的人揮刀砍去。崔拐子的人身上也連連中刀。眼看崔拐子的一個馬仔支持不住，蹣跚了幾步跌倒在地上。

崔拐子拿槍的那個馬仔準備舉槍向追砍而來的馬強的人射擊。

一旁的馬仔說：“崔哥說了，萬不得己，不能開槍！”

攆來的馬強的保鏢揮刀砍向躺在地上的崔拐子的馬仔。

“砰”一聲槍響了，馬強的保鏢應聲倒在地上。

這場打斗只有幾分鐘，馬強重傷，中槍的保鏢當場斃命，另兩人重傷，剩下最低也是輕傷。

崔拐子那邊重傷一人，輕傷兩人。

警察趕來時，崔拐子的人已經撤離。馬強倒在地上翻滾呻吟。

七

崔拐子在他的辦公室對副手緊急布置善后，開槍者攜帶巨款，連夜被送往機楊，出國暫避風頭。拿兩個人出來頂包，坐牢時每人每月六千元，由副手出面承擔一切組織指揮責任，自然酬勞不薄，一切等過后崔拐子出面擺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相信黃金葉會暗中相助的。

鄒曉久與黃金葉在家因此事是疾風暴雨似的爭吵。

丈母娘李佳芬又出來說話了：“曉久，金葉這樣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聽說出國留學一年得幾十萬，在大城市的房價每平十來萬。金葉的股入在他那里，你看，你不幫忙能說得過去嗎？”

鄒曉久哪能聽她的這些話，當時投的時候他就反對，硬說成是她黃家的錢，他管不上，管不上就管不上吧，現在為什么非要他管哩。鄒曉久也不便與李佳芬爭吵，起身出了家門。

崔拐子安排好后，他與副手、兩個馬仔談好條件。公安局里有人會幫他的忙的，當然投案自首者有筆巨額的補償回報。這起案子影響非常惡劣，兇手投案自首，持槍致人死去者畏罪潛逃國外，這個案子還能怎么判？

鄒曉久在家爭是爭，吵是吵，必竟黃金葉是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案是要破，該手下留情還是要手下留情。

鄒曉久指示手下做馬強那邊的工作，崔拐子這邊多賠錢，馬強那邊寫諒解書，使案子到法院可以減刑輕判。最終這案子因為有自首的情節，又有諒解書，三人最終分別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八年、六年。過后崔拐子承諾，到監獄后他再做工作減刑。

馬強因傷致殘，放棄了土地競標，崔拐子如愿得到了該宗土地。

鄒曉久因破案及時而立功受獎，如愿當上了常務副局長。

崔拐子建好的房子封頂出售時，又趕上房價上漲，崔拐子賺大了！

崔拐子果然言而有信，三個坐牢的在監獄里立功獲獎，坐了三四年牢，紛紛減刑出獄。盡管鄒曉久與崔拐子沒謀一次面，沒吃過崔拐子一頓飯，不過上一次馬強的案子崔拐子能順利過關，他心知肚明。崔拐子知道在關鍵時候鄒曉久還會幫他，放高利貸難免有難收的賬，難免也會遇上老賴。崔拐子遇上這種事也是心狠手辣，他不相信他崔拐子放出的賬收不回來。

還真有一個叫冷狗熊不怕死的主，借了崔拐子一百萬到期就是不還。崔拐子手下馬仔找他冷狗熊。幾個馬仔把冷狗熊押到崔拐子酒店開了一間房。馬仔知道崔老板對下講義氣，有本事，上面有人，他想著辦法將冷狗熊往死里整。

他們折磨了冷狗熊一個星期，冷狗熊神經了。

開始馬仔們還以為是冷狗熊裝的，看冷狗熊自己吃自己的大便時，他們才相信冷狗熊真的神經了。馬仔們經請示崔拐子后將冷狗熊放了。冷狗熊出去后，有時糊涂，有時頭腦清醒，他清醒時就到公安局報案，案子到了鄒曉久那里，鄒曉久對手下講神經病報案也算數？神經病的話也能聽？鄒曉久這樣發話了，下面還能受理立案嗎？

鄒曉久看材料知道是崔拐子干的，哎！什么辦法呢？不立案也說得過去，誰叫冷狗熊是個神經病哩。

鄒曉久回到家里沒給黃金葉好臉色：“我早晚會毀在你手里！”

黃金葉爭辯道：“怎么了？莫名其妙！”

李佳芬忙出面打著圓場：“飯好了，來吃飯。曉久怎么又無緣無故發脾氣？是不是官當大了，脾氣大了？金葉他爹在世時也沒你的脾氣大。”

黃金葉附和道：“工作不順心，回家拿老婆出氣罷。”

八

三年的掃黑除惡開始了，緊接著政法教育整頓。知情人紛紛舉報崔拐子涉黑涉惡，使人致死、致傷、致殘。崔拐子及其團伙紛紛落網。專案組在偵破該案中，發現黃金葉以她老表的名義，入股兩百萬元，分紅金額一千多萬元。崔拐子審訊中也承認了這一事實，并交代了團伙致人死傷，鄒曉久暗中幫忙，重罪輕判，有案不查，充當保護傘的事實。在打傘破網行動中，鄒曉久被紀委請進了置留室。

鄒曉久被置留后，黃金葉整天以淚洗面，她認真地反省著自己，鄒曉久一步步走到今天，全是她害的。是呀！為此事，鄒曉久多次與她吵過，鄒曉久是堅決反對的，責任完全不在鄒曉久的身上，是自己鬼迷心竅了，被有錢人花花綠綠的生活迷失了方向，她不該這么貪婪的。可世上有后悔藥嗎？

審訊室里，倆紀委干部審訊著鄒曉久。

一紀委干部道：“鄒曉久啊，你辜負了黨和人民對你的培養，你三十八歲就當上了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是前途無量的干部。可惜你對權力毫無敬畏之心，你連紅黑都分不清，你是混進公安隊伍的蛀蟲，你繼續交代你的問題。”

鄒曉久瞥了紀委干部一眼，長嘆了一聲。說他連紅與黑就分不清，是混進公安隊伍的蛀蟲，他一百個不服氣。我為什么要考警察學院？不就是向往警察抓壞人嗎？我的眼睛是色盲，是分不清紅與黑，那是經過嚴格考試才進警察學院的。

那是在近二十年前，鄒曉久在考試識別顏色時，自己分不清紅與黑，是色盲。為此自己是不是被學院錄取存在巨大的爭議，可他在綜合素質上遠超其他考生。

在一道簡單的素質考題上，有好多考生答錯，可鄒曉久考得了全分。他清楚地記得那道考題：在一個風和日麗五月十日下午三點十五分，偵查人員必須在一棵高大的樹頂上將一份重要情報取回。

其他考生的答案是五花八門。有的考生答：在那天下午三點十五分，他爬上樹頂將情報取回；有的考生答到用信鴿將情報取回；有的考生答到用猴子將情報取回；等等，這些答案都不對。想想看，人、猴子、樹是粗，樹頂的枝又那么細怎么上去？信鴿怎么知道樹頂上有情報？偵查員執行任務還帶著猴子和信鴿？信鴿說不定公安局有，那猴子從沒聽說公安局有養的，警犬倒是有，可警犬不會上樹呀，而且題目說得清清楚楚，要只身一人去取回情報。

那么多考生，只有鄒曉久的答案完全正確。答案也很簡單，就是那日下午三點十五分，風和日麗，就要有太陽，下午三點十五分就是太陽照著大樹，按照此時尋著樹的照射的最高點，情報埋在那里，將情報取回便是。

因為鄒曉久是色盲，這事反映到院長那里，最后院長拍板錄取了自己。院長說他是天生干公安的料，不干公安就糟了。公安隊伍里就是需要這樣邏輯思維嚴密的人。為此他還晚上了一個星期的學，絕對不是混進公安隊伍的。

黃金葉找到紀委領導，聲淚俱下地道出原委，二百萬的入股資金與鄒曉久無關，完全是她個人的主張，這責任由她承擔，要坐牢她坐。為這事她還與鄒曉久吵過幾次架，這事她媽可以作證。

黃金葉看到沒什么結果，她三番五次地去找紀委領導，這牢應該她坐。黃金葉在去找紀委領導時，紀委領導耐心地與黃金葉談了一次話。

紀委領導耐心地勸道：“小黃，你三番五次地找紀委承擔責任，你想想看，你有權給崔拐子當保護傘嗎？有你權給他們開脫罪責嗎？”

“領導，真的是我害了他，我好后悔，我們家孩子還小，才上初中，家離不開他，領導，我真的情愿為他坐牢。”黃金葉說著說著又淚流滿面。

紀委領導說：“小黃呀，你的這份情意可佳，寧愿替丈夫坐牢，你想想看，要是把你也弄進去了，你的孩子怎么辦？你還是回去好好撫養你的孩子，國法無情呀。”

審訊室里，紀委干部對鄒曉久說：“你老婆三番五次地找我們領導，她要求承攬責任，要替你坐牢。”

當鄒曉久聽到黃金葉三番五次找領導承攬責任，要替自己坐牢，他沒想到黃金葉如此重情重義，他又想到他的兩個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孩子，因自己沒守好底線，現在身陷囹圄，真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可他害了家人，也辜負了組織領導的培養。鄒曉久好后悔呀！他不由得抱頭痛哭起來。

鄒曉久邊哭邊說：“是我沒守好底線，喪失了原則，是我害了這個家呀！”

九

鄒曉久因亂用職權，徇私枉法，充當黑社會團伙的保護傘，被判有期徒刑六年，被關押在南山監獄服刑。

第二年，黃金葉選擇了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會的好日子，去看望在監獄里的鄒曉久。入夜，黃金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著鄒曉久對她的好，家里大小事鄒曉久遷就著她，自己的驕橫跋扈、任性虛榮，一步步將鄒曉久推向了罪惡的深淵，那么優秀的一個人就這樣毀了。

白天，管教干部通知鄒曉久他家有人來探視，他睡在床上像煎干魚樣怎么也睡不著。自己一年多沒見到家人了，現在特別想念雙胞胎兒女，他們一定長高了，可孩子能原諒他這個罪犯爸爸嗎？孩子不恨他嗎？一失足將是千古恨呀！

黃金葉三番五次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自己如何面對她？黃金葉還愛自己嗎？她為何要選擇七月七這個特殊的日子來見自己......

黃金葉帶著她媽媽李佳芬和雙胞胎孩子急匆匆地趕到南山監獄時，已是下午三點鐘。

管教干部領著黃金葉一行走進親屬會見室時，鄒曉久翹首以盼，忐忑不安在會見室等待著。當兩個孩子進門見到鄒曉久時，一雙兒女一下子撲向鄒曉久，一人抱著鄒曉久的一條腿哭叫著爸爸。

鄒曉久雙手扶著兒女的肩，已是淚流滿面。

鄒曉久眼淚模糊地對黃金葉說：“金葉，讓你受苦了，你瘦了。”

黃金葉的眼淚順著兩頰直往外涌，聲音哽咽地：“都是我不好，我好恨呀……”說著說著哭出聲來。

李桂芬掏出手紙擦著淚水：“孩子，都怪媽沒用，要是你爸在世，怎么會讓你們出現這種情況，絕不會讓你們投那二百萬，也怪媽媽糊涂呀……”

鄒曉久眼里也泛起了淚花：“誰都不怪，只怪自己沒把握好自己。”

黃金葉擦了一把眼淚：“曉久，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我等你。政府把那二百萬已退給了我們，說這是我們的合法收入，并按銀行利息給我們計算了利息。我們還年輕，等你出來，我們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對，我在里面好好改造，爭取立功受獎，爭取減刑。我出獄時才四十多歲，將我們的兒女撫養成人，長大后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鄒曉久說道。

一對雙胞胎抬頭眼巴巴地望著他：“爸爸，我們等你。”

鄒曉久在監獄里積極改造，表現突出，多次立功受獎。他被有關部門批準減刑兩年。在他一次參加監獄普法教育時學習的是交通法規，監獄管教干部請來地方駕校的教員來授課。

教員最后講道：“綠燈行，紅燈停，黃燈閃爍直管行。”

因鄒曉久是服刑人員隊長，教員讓他領著其他服刑人員識別交通標志。

鄒曉久站起來，對管教干部和教員難為情地說：“領導，紅綠黃我看不清，我是色盲。”

教員揶揄道：“聽說你干過公安，怎么連紅與黑就分不清，怪不得你在這里吃牢飯哩。”

鄒曉久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尷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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